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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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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乖巧地回答,低头看着自己被牢牢握在他掌中的手,轻轻地笑起来。
三十四、早餐
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叶听风的手刚触到门把,便感觉冷欢在后面拽了他一下。
“我累了,就在附近吃,然后找个地方休息好不好?”她央求,有些不自在。
有勇气追来,但三人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丝困窘,手缩了回来,然后淡淡地对司机吩咐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们。”
他的德语十分标准,清冷的声音说起这种刚硬的语言,更添了几分男人味。
汽车经过他们身边,渐渐驶远。
实在是累了,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闭上眼跟着他的步伐走。
“义父在这里也有产业,”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若依是想来散散心。”
——他居然,在跟她解释这趟瑞士之行的原因。
冷欢没有睁开眼,心湖却起了欢快的涟漪,一圈圈地回荡,不能休止。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忍不住低下头,却看见她闭着眼像只娇柔的小猫一样地依偎在他身上,嘴边有轻浅的笑意。
他叹气:“你倒是安心。”
她笑起来,声音清脆,抬眼望着他,眼底是柔柔的波光:“牵着你的手,闭着眼睛我也不会迷路。”
她的脸上流露的全然信赖让他心里一震,一时失了言语。
“去那边吧,”她指着刚才那家小旅馆,“那个老爷爷很可爱。”
叶听风望了一眼那幢小木屋,大体是B&B那种经营方式,不大却十分精致,于是他点头默认。
“Chocolate Fondue。”在餐桌旁坐下来,冷欢对着那个老先生一笑,无限期待的样子。
“不行。”叶听风一口否决。
“为什么?”她委屈地抗议。
“饿了这么久,光吃巧克力和水果,你的胃是铁打的么?”
“听风……”她撒娇,拖长了软绵绵的音调。
他瞪她。
僵持了一分钟,他看着她几乎泫然若泣的可怜表情,冷着个脸蹙眉点头。
冷欢的表情立马多云转晴,带着胜利的表情向老先生炫耀。
老人也忍不住笑起来,看向叶听风:“结婚了吗?”
他点头。
老人又说:“你妻子很可爱。”
“谢谢。”他微笑,望向对面因兴奋而双颊粉红的她。
“你们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冷欢皱眉,困惑地望着他。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理她。
“告诉我啦,”她的手越过餐桌抓着他的手臂摇晃,“我大学里选修的那点德语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还记得什么?”他嘲弄地一笑,弯起嘴角。
“早上好啦,晚安啦,谢谢,对不起……”她努力地回忆,嘴里跟着乱七八糟地嚷,又忽然安静下来,明眸凝视他,柔情似水。
“Ich liebe dich。”她说,声音轻轻的,在空气里绕了一下,落在他心里。
他望着她,有一刻的沉默。
“音不准。”他回答。
“那该怎么说?”她开口,胸口因为紧张而微窒。
棕眸里有星芒闪烁,深不可测的目光带着灼热的力量,紧紧地锁住她。
呼吸忽然有些不畅,她咬唇,逼着自己面对他的眼神。
“Ich liebe dich。”他轻声开口,浅浅的笑容足以颠倒众生。
我爱你。
每当人们说出这句话时,总是真真假假。
而说的人和听的人,又有各自心境。
言语这种东西,明明那么飘渺,却常常被人看得十分重要,就像望梅止渴的保证,就算结局未必如愿,却能给人美梦一场,无比心安。
譬如此刻的她,就因为他无心的一句,骤然迷失在他给的梦境里,流连忘返,完全偏离要问他谈话内容的初衷。
其实,不过是自己刻意去混淆他说这话的原因。
怔忡间,巧克力火锅已经端了上来,丝般柔滑的液体在锅里融化,流淌,诱人至极。
他叉了一颗草莓,在巧克力汁里轻轻地转了一圈,递到她的眼前。
“谢谢。”她开心地接过来。
“这么甜的东西,有什么好。”他质疑地看着她享受的神情。
“你不懂,”她咬上一口,“现在巧克力还化着,等外壳凝固的时候,就像糖葫芦,特别好吃。”
“糖葫芦?”他神色微变,轻轻蹙眉,“到底是什么?”
记得观雨去了中国之后,也跟他提起过这种东西,好像她非常喜欢的样子。
“糖葫芦啊,就是……”她叹气,“算了,说了你也吃不到。”
有生以来她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是父亲亲手做的。
小时候每逢生病或者不开心的时候,父亲总是做几串晶莹诱人的糖葫芦,在她眼前晃着哄她。
恍惚中又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子对自己说,小欢,感情就像我手中的糖葫芦一样,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出同样的味道,所以纵使其它的再美味,也是枉然。
三十五、发烧
窗外雪花漫天飞舞,炫目的银白一直绵延到阿尔卑斯秀丽的群峰。
天空却仍是宝石般清澈的蓝,两种纯净的颜色,形成惊心动魄的美。
关于Interlaken,朱自清说得太对——起初以为有些好风景而已;到了那里,才知无处不是好风景。
“怎么还没睡?”叶听风从浴室出来,不悦地看着站在窗前的她。
冷欢转过身做了个鬼脸,边爬上床边撒娇:“我要等你抱着睡。”
身侧的床微微下陷,他躺了进来,昂然的身躯环住了她的。
“睡吧。”他蹙眉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吻了下她的头发。
门外依稀有音乐声传来,似乎是老先生刚才在听的电台节目。
“唱的什么?”冷欢窝在他胸口问,“挺好听的。”
“我不会唱,”他回答,“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悠扬的旋律里,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在房间回荡。
“Ich habe einen Schatz gefunden;
我找到了一个宝贝,
und er tr?gt deinen Namen。
他的名字就是你。
So wundersch?n und wertvoll;
他是如此的美妙和珍贵,
mit keinem Geld der Welt zu bezahlen。
纵有千金也难买。
Du schl?fst neben mir ein;
你在我身边慢慢睡着,
ich k?nnt dich die ganze Nacht betrachten。
我可以就这样注视着你一整夜。
sehn wie du schl?fst;
看着你熟睡的模样,
h?rn wie du atmest;
听着你的呼吸;
bis wir am Morgen erwachen。
直到清晨我们醒来。
Du bist das Beste was mir je passiert ist;
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恩赐,
es tut so gut wie du mich liebst。
那是多么幸福啊,当你爱着我。
Ich sag’s dir viel zu selten;
可是我却很少告诉你,
es ist sch?n dass es dich gibt
有你,真好……”
怀中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他低头,才发现她早已睡着。
娇柔的睡颜,天真可爱,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像个玩累的孩子。
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一下她诱人的粉唇,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一阵激荡。
有一种满足感,说不清道不明,却在身体里弥漫开来,无比舒畅。
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却是被热醒的。
冷欢睁开眼,意识清晰了许多,这才感觉他的体温烫得吓人。
伸手覆上他的额,掌心里是绵密的汗珠,和不寻常的炙热。
“听风——”她担忧地喊他,轻轻地拍他的肩膀。
看来是发烧了,也难怪,只穿件衬衫在雪地里那么久,是个人都扛不住。
他却依旧处于昏迷中,眉头紧蹙,脸色有些难看。
窗外的风忽然开始嘶吼,雪花大片大片地砸在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冷欢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浪潮般的灼热从身体里各处涌了出来,烧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可整个人却又像被浸在冰冷的湖底,周围是刺骨的寒冷,难以忍受。
有人在哭。
他听到孩子的哭声,压抑的,担心的,茫然惶恐的哭声,像突然被父母丢弃的哭声,像那种一无所有,乞求着最后依赖的哭声。
他很想反握住那只摇晃着他胳膊的手,告诉她,不要哭,不要难过。
可是身体却像失去了控制,他只能无力地躺着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观雨……”他忽然咬牙低呓,英俊的脸庞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别哭……哥没事……”
冷欢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真的烧得很严重——站起身,她准备出门叫医生。
“为什么……”伤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为什么离开我……观雨……”
她握着门把的手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逼回眼中骤起的泪水,她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
冷欢靠床坐着,失神地看着眼前苍白的俊颜。
医生来过之后,检查了他的状况,替他打了点滴,这几个小时里,虽然自己也很累,但她一直守着他,根本不敢睡,而他偶尔的梦呓,回回都刺痛她的心。
那些伤痛的过往,他从来都没有忘掉,只是藏得太好,更成了煎熬。
忽然想起他说的话——我从七岁开始变成一个孤儿,学会乞讨,学会用拳头从别的孩子手里抢到那一点点食物。
她难以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用自己的单薄的力量,去养活自己,再照顾年幼的妹妹。
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也许只能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所以,他又如何不恨父亲,又如何能放下心里的芥蒂来爱她?
如今想来,他其实是极宠她的,总是想恨,却总是心软,恨得力不从心。
他的眼睫忽然眨了眨,然后睁开眼望着她。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还在失神状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沉。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他忽然将头一偏,目光瞬间闪过一丝冷戾。
她的手,生生地僵在半空中。
她忽然觉得有些晕眩,空气里漂浮着的酒精棉和药水的味道,让她有些胸口有些难受,仿佛喘不过气来。
垂眼敛下脸上那抹受伤的表情,她强撑着微笑:“你发烧了,我只是想看看热度褪了没有。”
漫长的沉默弥漫着两人中间,心里翻涌的酸热,一下一下地烫痛她,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脸上开始蔓延狼狈的湿意,她的笑容在嘴边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渐渐回复清明,看见她震惊而受伤的表情,胸口一闷。
脑海中,回想的是刚才的梦境,陈年旧事。
十一岁那年,他生了场病,也是发高烧。
观雨守在他床边,几乎哭成了泪人。
即使烧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他都听见她害怕担心的哭声,让他着急不已。
那么小的孩子,整日整夜地看着他,一次次地在他额前换冷毛巾敷着,两只手都冻得红扑扑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一脸泪水,难过忧虑的样子。
而此刻眼前的容颜,也是梨花带雨,愁云密布。
那总是带笑的明眸里,是浓的化不开的云雾,积聚着哀伤的泪意。
冷欢再也忍受不了他的注视,站起身要离开。
手腕忽然被他握住,他起身抱住她,小心翼翼,像是拥着易碎的琉璃。
她挣扎,他却抱得更紧,环在她胸前的手一用力,银针自打着点滴的手背上脱开,血珠顿时涌了出来。
“出血了。”她一惊,再也不敢妄动。
他却不管不顾,轻轻地吻上她白皙的后颈,语气低柔:“对不起……”
她转过身,眼睛红红的,咬唇道:“你好好休息。”
倔强的神情,仍然耿耿于怀,分明还在怨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叹气,拉下她的身子圈住,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发,“别气我了,宝贝。”
三十六、深陷
Cold here; icy cold there。You belong to neither; leaves have withered。
此处冷,彼处更冷。枯叶凋零,君属何人。
这句子,是某位著名华裔科学家的年轻妻子写的,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很喜欢。
如果不是内心柔软的人,写不出这么凄美的字句。于是她愿意相信,那桩惊世骇俗的婚姻,是为爱疯狂一场。
只是身后紧紧抱着他的男人,他的心不属于任何女人,只属于他自己。
明明有情,却还不够深。
他与她之间,早已不是两个人的战争,而是他一个人的挣扎。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怪不了他,爱情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是自己奋不顾身,一味妥协,只愿守得云开见月明。
即使知道他给得了开头,未必给得了结尾。
他的怀抱是热的,然而她的心却仍是一片冰凉,难以回暖。
他执意地将她的身子扳了起来,面对他。
她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眸里闪烁的水光,脸色是纸一样的苍白,而小巧的鼻尖却微微泛红。
他无奈地低头,抵住她的额:“要我这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他的口气过于温柔,简直不像他一贯的风格,她有些不适应,心里却越发酸痛起来。
这一局棋到如今已成困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对他说,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爱我——然而之后呢,告诉他就算你爱我,我也陪不了你多久?
本是一晌贪欢,却成一生情劫。
她忍不住苦笑,真是糟糕啊,她怎么任自己沦陷到这样的地步。
主动亲上他的薄唇,她低语:“没事了。”
他怀疑地看着她,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
冷欢站起身从他裤兜里翻出电话,默默地递给他。
房间不大,可以清楚地听见那头的轻柔的女声。
合上电话,他看着她开口:“若依就在镇上,她替我把行李拿过来了。”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却掀开被子,准备穿衣服,站起身大概是受冷,他咳嗽了几声。
她从他手里拿过衣服,把他推回床上:“我去吧,你病还没好。”
他一怔,目光落在她平静的表情上,然后缓缓松开拿着衣服的手。
冷欢刚出门,便看见柳若依从车里钻了出来,手上提着Hermes深咖色的行李箱。
她穿了件雪貂裘,袖口和腰上的环扣都是水钻的装饰,格外华丽。
“嗨,冷欢。”她像熟人一样打招呼,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冷欢先是一愣,然后也情不自禁地微笑,将箱子从她手里接来。
“我要赶去巴黎的飞机,”柳若依飞快地叮嘱,“麻烦你好好照顾听风,我们英国见。”
冷欢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她已迅速钻进车子,绝尘而去。
拎着箱子往店里走,冷欢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妻子这么痛快地扔下生病的丈夫,还友好又殷勤地拜托情妇来照顾的?
这个女人的心,绝对不在叶听风的身上。
怪不得那天他说——她也不需要我爱。
“走了?”叶听风靠在床上,看着进来的她。
“嗯,”冷欢放下箱子,坐到他旁边,“说是赶着去巴黎。”
他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我看是去躲人。”
看来某个人,又中了她的诡计了。
“搞不懂你们,”冷欢悻悻地,“我一直以为,婚姻是神圣的东西。”
“天真的小孩子,”他不屑地挑眉,“义父和郑姨,一辈子没结婚,照样相爱这么多年。”
呵,她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叶老板也知道什么是“相爱”?
她这副样子让他看得很不爽,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个爆栗:“你这是什么表情?对我有意见?”
“疼啊,”她怒瞪他,随后用中文回答他,“也许似乎大概是,然而未必不见得。”
他愣了老半天,才领悟她说了一句废话来挑衅他。
又好气又好笑地想逮她回来,她却早已闪到门边,作好了逃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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