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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信女-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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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昭德点头。

“有十四年够了。”够她照顾七姑,养大小美。

“既然做,就做到底。不钉死他,你睡觉安稳?”

——“阿若,想我死,记得一定要亲手确认我的呼吸和心跳。”

——“小小姐,人活于世,有谁真正分得清是非善恶对错?”

她双手颤抖,握紧手中一杯茶。

再抬头时,眼中坚定。“我不想他死,他是我妹妹的父亲。你们想的话,自己用心努力。”美若拎起手袋,“还有约会,先走一步。”

与此同时,靳正雷挥手示意向他汇报美若行踪的手下离开,陷入沉思。

“你不曾讲诉过童年。”即使是詹美若,也所知寥寥。章惠山充满好奇。

“童年?”靳正雷失神。又道,“那有什么好讲的?我早已淡忘。”

章惠山郑重道:“童年和少年经历决定一个人成年后的社会属性,社会环境和家庭等先天因素,与个体人格,个体行为相互作用相互渗透——”

靳正雷放声大笑,打断她的话:“章博士,我是你的客户,并非你的研究对象。”

章惠山自省,她是基于专业目的和职业需要,还是想通过社会心理学的解释,为面前这个男人的行为开脱?

她沉默。

靳正雷把玩一只打火机,注视忽燃忽灭的火苗。“没有欺骗你,童年确实淡忘。谁愿意去回想那些让人不快的事?”

“连她我也不曾讲。我不需要同情,即使是来自于她的同情。既然错,就错到底。我和老天相看两相厌,也不需要它眷顾我,我只信命,只信运。”

“命运弄人,不外如此。”

“前些天,有一晚,她对我说‘不想我死’。小骗子,做爱到高潮,还要哄我开心。”

“我知她想我死,在牛津时就知道。”

“那次,我终于发现她踪迹,打算绑架她回家。太久不见,一时贪心,望多她两眼,错过时机。她拿枪指住我,和她十来岁那时一般,太美丽,美到我心脏几乎停跳。”

“她果真是我的阿若,果真敢开枪。开枪前,我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她说曾有一刻为我动心;开枪之后,我有得而复失的绝望,她是真正恨我,恨入骨髓。”

“她的性情让人又爱又恨,她有那个勇气,可以将自己逼入绝境,这一点,我们很相似。我懂我如果继续纠缠,她会做什么——她对我无可奈何,就只能伤害自己。”

他阖眼,呼吸深沉。“她怕死,但我相信到毫无转圜余地时,她情愿死。”

“我放手。”

“我有什么不知足?九岁独自生活,十多岁有第一个女人。那女人年纪大我一倍,我在她家住了几天,吃了好几顿饱饭。一路过来,高矮肥瘦的女人不计其数。加一起,连她一只脚趾尾也比不上。她曾有那么一刻为我动心,……我很欢喜。我应该知足。”

“哪怕如今她另有目的,哄我开心,我也知足。”

靳正雷扬眉,诡笑道:“章博士,想必你更明白她的心思。”

章惠山深吸一口气,强自镇静。“……”

他摇手,“不必担心,我不会问你任何问题,不会破坏你的职业道德。我也不需要知道详情,我太了解她,她留下来,无非想我死。”

“她一世想摆脱詹家的痕迹,不成器的外公,做鸡做情妇的阿妈,吃软饭拉皮条的舅父。她想要正正经经做人,被人尊重。我不仅撕毁了她的伪装,公之于众,还为她增加了很多色彩,让她成为谈资和笑柄。她怎会不想我死?”

“你明知她弱点,她的需要,为何故意让她更憎恶你?”章惠山问。

“我别无选择。”

靳正雷摊开掌心,又重新握紧。“我以为我能放手,见到她,我发觉做不到。”

“我以为我不需要婚姻家庭。事实,我需要。我想象她穿白婚纱,走向丁维恩,或者别人,心像刀割。”

“她本应该是我的,嫁给我,穿我的婚纱,为我生儿育女,每天嗲嗲地喊‘老公,老公’。”他表情痛悔,缓缓垂下头。

“你将你和她逼入绝境,现在才是真正毫无转圜余地。”章惠山说出这句话,自觉冷酷。

他嗤笑。“那又如何?”

“她说金钱暴力,美酒女人是我的全部。她错了,我的全部是她。”

“我用两只手,一条命,拼到现在,有什么没有享受过?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欠她最多,那就还给她好了。”

“反正她离开那几年,我也生不如死。”

深重的挫败感由章惠山心底浮起,她无法帮助这两个人,他们极度了解自己,也极度了解对方。他们无比清楚内心的需要,同时义无反顾。

“章博士,如果我好运,我还有一线机会。如果不好彩,请你有机会告诉她,我很后悔,欠她良多,下一世再还。”

有情皆孽,无情太苦。

章惠山眼圈微红,开解道:“你还有一个机会,向她吐露心声,求她原谅。”

“太迟了。”他落寞,“太迟了,迟了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当你和怪物搏斗时,小心,别让自己也变成怪物。当你凝望深渊足够久,深渊也在回望你。——尼采

下次:明晚。

67

“平安,你该走了。”

他们站在九龙城寨边缘的三炮台遗址上;远眺可以看见启德机场那唯一的跑道。

何平安站在靳正雷身边;纹丝不动。注意看,才发现他喉结滚动;颈上青筋突起。

靳正雷视线投回机场跑道尽头的海。

“我不舍得脚下这块地。”何平安低声道。

故土难离。他生在九龙城寨;哪怕床头有老鼠同眠;七八岁要拎着大桶随阿妈去公共水管交钱打水,哪怕城寨像末日最后的庇护所;所有人的脑子与血液充斥着末日最后的疯狂。

靳正雷咬紧牙根;许久后道:“不愿离开;和兴交给你,只会给你惹祸。不交给你,一样后果难料。”

何平安沉默点头。他心知肚明;他没有当大哥的能力,他不够凶悍彪蛮。

“平安,十多年前,你救了我,我跟你混。后来,你跟我混。”靳正雷语声低沉缓慢,“我脾气暴躁,你容忍我,也不为此记恨挂怀。我从未讲过多谢。”

何平安圆下巴上的肉微颤。

“十多年……”靳正雷叹息。

“大圈哥——”

靳正雷摆摆手,制止他后面的话。

“宝华想必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为了一次钉死我,蔡炳谦会一忍再忍,忍到内地的人过来接头,忍到有足够我终身□的证据。这段时间,是难得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置于背后的手紧握成拳。“只要我不动,你离开会更容易。过去那边,忍个三两年,再将老婆子女接过去。”

“你叫我离开,你一个人——”

“你和我没的比较,我单身寡佬,你有老婆子女,你有阿妈!”

“我何平安不是那种人。”何平安拒绝。“你不怕死,我也一样。入了洪门,发过三十六誓,我有有进无出的心理准备。”

靳正雷失笑,“谁说会死?我已经安排好后路。”

“大圈哥,你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万分一也够了。之前我已经解释过,话不多说,你尽早离开,去到缅甸,有人接应你。”

何平安强自镇静:“阿嫂知不知道你为她情愿舍掉一条命?”

靳正雷良久才回:“我未必全为她,……也为自己。平安,你那个儿子未满月就抱去你小妹家,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其实,你比我更懂。”

何平安忍泪,恳求道:“让我留下来帮你。”

“没有人帮得了我。”他摇头。

美若坐在一间小会议室里,毒品调查科的高级警司正在极力游说。

“金三角彭启生六十大寿,将权力移交给大子,和兴和24K都有人去祝寿道贺。这一趟来回,本埠又有无数人将受毒品之害。詹小姐,匡扶正义——”

美若的笑声打断他的话。

她道:“你看我面相与经历,可有一丝正义之光?惩奸除恶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义务。更何况,我爱惜性命。我想问,这些年,你们有没有放过卧底?结局如何?你们有没有装过窃听器?我薄扶林那里连查水表的进屋也要搜身,可想而知他的谨慎。”

她瞥一眼桌上那只都彭打火机,“你们殉职,还能葬在浩园,补偿一大笔津贴。我有什么?这个东西我不会用,请收回。”她凝视蔡炳谦,对方表情僵硬。“正义是什么?是梳妆台上的香粉。多少人以正义的名义,做邪枉的事情。蔡督察,我们都懂的。”

“请不要再来打扰我。”她走时,对何昭德道。

薄扶林鸟语花香,美若用心做几道菜。

靳正雷倚着橱柜问:“今天什么好日子?”

“庆祝我有好心情。”她掂起脚尖,用鼻子磨蹭他的下巴。“帮我看着锅,我去换衣服。”

“我?”

“小美说你会煮饭做菜。”

他微愕,随即笑道:“我尽量。”

美若下楼时,他正用锅铲给蜜汁排骨翻面,不知是用不惯平底锅还是记忆太久远,动作生疏。

她倚着楼梯静静看,目光停在他后腰的围裙带子上,忍俊不禁。“该收汁了。”

靳正雷转身迎上她含笑的目光,厚着脸皮道:“放心,让你尝尝大厨手艺。”

饭后她开了音乐,问他:“请我跳舞好不好?”

靳正雷像上战场般郑重,点头道:“我试试。”说罢揽住她的腰。

半分钟后,美若不由笑出声:“做饭只会煮熟,跳舞像散步。靳老板,你真开了间夜总会,曾经有过百个舞小姐?”

他表情尴尬。

萨拉沃恩的歌声像丝绒般平滑,又像流淌的水般轻柔。“就这样散散步也好。”美若揽住他颈项,随他缓缓走。“最近,你越来越沉默少语。有什么让你烦恼?”

他的鼻子埋在她的发间轻嗅。“阿若,叫我一声。总是‘你,你’,从未听过你正式叫我名字。”

“叫什么?”

“随便,只要不是靳老板就好。”

美若稍稍侧头,把脸伏在他胸前。“雷爷?大圈哥?”

他低低叹息。

“雷哥?”

他停了步子,凝视她,眼底有丝微妙的激动。

“喜欢这个称呼?”可是,他长她一辈。美若迟疑着,踮起脚尖,凑近他耳垂,轻声唤,“雷哥。”

握在她腰间的双手霍然一紧。

“今天很开心,你送的昙花清早发现两个花苞,大概夜里就能开。”她的手从他后颈摩挲到他下颚。美若抬眼看他,展颜一笑,“这是你送的最好的礼物。这一次,你没有说,要送我山顶豪宅,要让我前呼后拥。”

“花墟的老板娘讲,昙花最贵最难开最罕有。”

美若好笑,“真笨,哄人也不会。这个时刻,应该深情地说,‘礼物不及心意重要,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粗人一个,你知道。”

“嗯。”她轻声自语,“粗人也学会了买花。”

他带她移向沙发一角,“看看让阿若开心的花是什么样子。”

鸡翅木花几上,两条细长花梗由植株上抽出来,顶着两个硕大花苞,绿色花萼微微绽开,蓄势待发。

“应该就是今晚了,我决定不睡觉,等着它。”

“我陪你。”

“不用忙你的事?”

他坐下,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忙了这些年,该休息了。”

美若盘腿坐他旁边,问道:“平安哥呢?我好几天没看见他。”

“他有事去了缅甸,代我向人贺寿。”靳正雷抱她到自己腿上,吻她前额,又移向她双唇,蜻蜓点水般轻撮一口,诱惑地问,“趁闲着,要不要找点事做做?”

“浪漫气氛被你满脑子精虫破坏了。”她一面抱怨,一面在他唇下吃吃地笑。“来,吻我。”

他注视她的笑容,带着研判的味道,认真道:“你一直在吃药。”

美若明白他指什么,点头承认。

他忽然将她抱紧在怀中,用力之大,几乎让美若呼吸困难。她听见男人强健心脏的跳动,听见他喉间有忍耐的哽咽。她低声解释:“你有小美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重复,语声干涩沉闷。

不应该的,她混乱的心浮起浓重的歉疚感,美若忍不住,低声说一句对不起。

他摇头,“是我做错事。”

她轻轻解开他衣衫第一颗纽扣,手掌探进去,寻找他的龙头,他的疤痕。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细软温柔,像抚平了他心上的皱褶。靳正雷定定看着她小脸,长长地呼吸。“如果我那天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会。”她努力地笑,随即放弃。“其实枪响时,我已经开始伤心难过。”

“你说曾有一刻喜欢过我,是什么时候?”他痴痴地望着她。

“在仙婶那里。你说会照顾我,养我很好养。后来,你在学校门前等我,还撕掉别的男生送我的情书。知道吗?你拿一支秃脑袋的玫瑰,念情书的样子真好笑。”美若轻声答,缓缓解他的衫钮。“皱着眉头,又很不屑,我知道你在吃醋。最起码,你当时很不高兴。发现之后,我很高兴很开心。”

她吻他,轻咬他下唇,然后道:“我当时天真地以为,你会开始追我。”她摇头,“后来枪战,我很怕。我懂的,该离你这种人远远的,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你的消息。可你连心理挣扎的机会也没有给过我。”

他咬紧了压根。美若听见他几乎将牙齿咬碎的声音。

“是我做错事。”

她摇头,“不谈这个了好吗?来吻我。”

他吻她,倾尽全部感情和力量,激烈而执着。美若被他去掉所有衣裳,横陈在沙发上,他的唇,和手,依恋地盘恒在她身体每一处。

所有的毛孔都感知到他的爱,她从无一刻,如此时般确定,他爱她的。她捧着他的脸,凝视那双眼睛,他眼里有深切的悔意。

“让我来。”美若跪在沙发上,抚摸他的昂扬。它曾以最残忍的方式撕裂她,此刻她温柔地搓弄它,心中兴不起一丝恨意。

“阿若。”他压抑地唤她。

美若仰脸朝他一笑,凑近去,魅惑地舔一下,它敏锐地跳弹,美若含住它。

靳正雷发出一声闷哼,双手托住她的面颊。

再没有更幸福的时刻。□时,她小脸和双峰染成绯红,唇瓣像涂了蜜,吚吚呜呜地发出让他骄傲的吟哦,另一只小嘴同样迷人,噬咬他吮吸他,令他狂喜,狂喜又绝望。

“阿若。”他注视昏黄灯光下的睡颜,以吻唤醒她。

美若迷梦间,仍在回应他的吻。

“花开了。”

她揉着眼睛起来,发现依旧裸身在他怀中,又微红了脸,抱胸躺回去。

靳正雷抱她坐起,伸手从地毯上捡起自己的衬衣给她穿上。“花开了。”

绿萼全部打开,露出洁白,细长如针的第一层花瓣。

美若屏息。依偎在他怀中,静静等待。

直到第二层椭圆的花瓣次第打开,第三层,第四层,最终,露出金黄色的花蕊。

“太美。”她惊叹。

“只有这一瞬?”

她点头,“养得再好,一年也只有三两次花开的机会。”

他抚她长发,在指间把玩。“那也比我幸福。”

美若疑惑地望着他。

他摧毁所有,得到她半年。八年后,再次得到她,又已半年。昙花一现,是形容他求而不得的爱?

“阿若,我不会甘心。”

“什么?”

他理智,清醒,坚定,缓缓说道:“只要有一线机会,可以和你重新来过。我也要极力争取。”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什么时候更了。卡文的时候难预料是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最后两章,结个好尾。

致歉,致谢!

第六十八章

“今日起这么早;有事?”

“平安不在,我信不过其他人做账,今日去旺角核数。”

“明日小美开学,希望你送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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