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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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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驰援瓦岗寨 秦瑶被困火雷阵

“五哥!”小罗成的第一支令,竟是给单雄信的,我心里已是一凛。当年在贾柳店,单雄信与小罗成曾当众打过一场,二哥为此还训斥了小罗成,气得他险些不告而别。他这第一支令,会有什么暗含的意味吗?

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看单雄信,或多或少都有些担心,单雄信耸了耸眉,本来接第一支令当可说是一种荣耀,可此刻单雄信的脸上,却分明现了几分不快。

“单雄信在!”军帐之内,就算再不满,军令也是不得违的。

“五哥接此令,当单人独骑,引动蛇信。”小罗成拈着令箭,看着单雄信道。

“单人独骑?!”好几个声音在窃窃私语,长蛇阵的厉害,昨日大家都有所见识,这单人独骑去闯阵,岂不是等于自寻死路?

单雄信素来勇猛,可到了这一刻,竟也迟疑着没有去接那支令,反倒向二哥投去了一瞥。

二哥皱了皱眉,分明是为难,如今是罗成挂帅,二哥是不好多说什么的,可单雄信的目光,二哥又不能全不理睬,只好在旁和缓地对小罗成道:“表弟,五弟单人独骑,是否太过行险?”

依着小罗成往日的性子,这个时候被质疑元帅的权威,他即使不当场发作,面上也至少会不好看了。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只是淡然一笑,向二哥道:“表哥且放心。”便从正中的座位上站起身来,亲自把那支令箭捧到了单雄信面前,道,“五哥,这一支令箭付与五哥,不消五哥破阵杀敌,而是要五哥引动全阵,长蛇阵之蛇信,乃是由一快骑担当,五哥只消去缠住他,不让他四处奔走,刺探讯息,这一令就算成了。”

小罗成如此郑重,甚至亲自把令箭交给他,单雄信的脸上已是悚然动容。他接过令箭,不觉慨道:“老兄弟,五哥错怪你了。”

小罗成坦然一笑,轻道一声:“无怪。”

我在一旁看着,并不比单雄信少了慨叹:这还是小罗成吗?还是当年那个在贾柳店,一不高兴就上马提枪的小罗成吗?

小罗成重新坐回帅位,又抽出一支令箭,目光竟朝我扫了一眼,我一愣,这令莫不是要给我的吗?不觉挺直了身子,只等他点我接令。不料他朝我瞧了两回,竟又放下了那支令箭,想了想,喊道:“七哥听令!”

这一支令箭给了尤俊达,让他去对付蛇牙。又有小谢弟弟和王伯当从蛇尾攻入,有二哥去拿蛇之七寸……一支一支的令箭发下去,小罗成没有叫到我,可我,却常看见他的目光,不时向我这里一扫,又很快地移开。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各人都已有了任务,唯独我还两手空空站在那里,不觉有些气闷。虽然我是女子,可也同样是瓦岗寨的将军,从小习武,到了这个时候,竟只有旁观的份,怎不叫人心中不平。

忽然,我竟看见小罗成的眼睛又在朝我这边瞧了,而且,他好像想说什么,可是不知为何,却说不出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一时冲动,没等他叫我,自己走了出来,站在当中,面向他抱了抱拳,也不说话,便只是等他。心里有一份没来由的确定,他是希望我这样做的。

果然,他又取了一支令箭,看着我道:“这一支令箭,要除去蛇眼。所谓蛇眼,是设于高处的旗台,以令旗变化传递讯息。切记,务以撒手锏砸断旗杆,使其讯息不得及时传递。”

我喊了一声:“得令!”便去接过了这支令箭。这分明是给我的令,撒手锏,除了二哥,便只有我会。可他为什么,迟疑了这许久,直到我自己站出来,才把这支令箭给了我呢?

本以为这一次,令箭是都发完了,不料小罗成又抽出了最后一支,大家都惊讶地看他。他没有将令箭交予他人,反倒插在了自己的靴筒里,站直身子朗声道:“这一支令箭,交付罗成,挑去阵胆定彦平。”

原来,是单人独骑引动蛇信也好,是切入蛇尾也好,那最危险的,小罗成竟泰然留给了自己。

“表弟!定彦平的双枪是罗家枪的克星,你不会不知道的!”二哥急道。

“我知道,表哥。”他轻扬嘴角,笑容里有一种坚决的意味,“但是我会赢的,必须要赢。”

我从一旁悄悄看他,当年在翼州初见他时,曾为他眼里逼人的光华所震惊,可是这一次相见,我却发现那光华比往日淡了。但在刚才,他说“必须要赢”时,他的眼中又重现了那番耀目。原来,不是淡去,而是,懂得内敛了。

传令已毕,吉时已到,罗成排兵布阵,终于战鼓擂响,以单雄信为先,众兄弟各依所令,喊叫着便往山下冲去。

我跟在单雄信的身后,直往蛇头而去。单雄信引了蛇信,尤俊达缠了蛇牙,我便趁乱长驱直入。一左一右两人突上,竟是旧识,老杨林的大太保与二太保,原来蛇眼就是他俩。他们两人再不叫我“瑶妹妹”,只是喊叫着杀上。我一手提枪,一手持锏,举枪略挡得一挡他们的攻势,手里的锏已打着旋地飞向他们身后的旗杆。只听“呛啷”一声,旗杆歪了。我举枪一挺,左边逼退了大太保,右边绕过了二太保,伸手接过旋回来的锏,又是一次撒手,右边的旗杆终于断了。

见旗杆断了一根,大太保和二太保显然着了慌,手底疲软。我索性挂了枪,双锏一阵连环猛攻,把他们逼向了死角,一马突上,照准左边那根旗杆狠命一锏砸上,旗杆歪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略退后一步,双腿一夹,借着马儿的劲势,左右手连环三锏,这一根旗杆也断了。

见旗杆被砸断,二太保气急败坏地扑了上来,大太保却微现迟疑,只是架着马在原地打转。只有一个对手,我的压力减轻了许多,趁着空儿从马上直起身子,往战团中央看。蛇眼的位置本来就高,我能看见二哥在阵中左冲右突,七寸要害,一座长蛇阵已现了乱形。本该就此变阵,阵胆定彦平却被罗成牢牢缠住。我远远看去,罗成打得很辛苦,五钩神飞枪对双枪,本就是吃了亏的,又兼定彦平是名将,手底下招招狠绝,一点不留后路。小罗成拆得几招便后退一步,一忽儿的功夫,已是连退三四步了。

我还要再看,忽然大太保也冲了上来,我无法,只得打点精神应敌。那两人不是我的对手,可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虽是武艺路数不同,但配合竟是极其默契,两人相加,力量便凭空多出了好几倍。我不得不出尽全力,虽不落败势,但要赢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忽然,长蛇阵中央有人喊了起来,我瞅了空子探头去看,竟见小罗成一路狂奔,引得定彦平在后头穷追不舍。正在应付蛇信的单雄信离我不远,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愤恨的咒骂声,不外乎是谴责小罗成的胆小和怯懦,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我却只是暗自摇头,小罗成绝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定彦平刚要追上,小罗成一个回马枪,定彦平喉头中枪,滚落到马下,已是一动不动了。

这一下,瓦岗寨众将齐齐地欢呼了一声,那攻势越发如猛虎下山一般。老杨林本在蛇尾驰援,忽见阵胆已失,不顾一切地只是要往阵中突进。却被王伯当和谢映登两人死死缠住,一步也跑不开。

到了这个时候,人人都已明白,老杨林大势已去,一字卷地长蛇阵也没法创造挽回败势的奇迹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大太保与二太保忽然长笑一声,各各虚晃一招,往战团外围奔去。我不明就里,打马疾追,不料刚追出几步,就见一支火箭呼啸着射来,踏雪玉兔驹受惊长嘶,我赶忙拍抚着它的颈安慰它,一回头,我惊呆了。方才的蛇头,此刻已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老杨林所摆的一字卷地长蛇阵,蛇头竟是一座火雷阵!

火雷阵逃出生天 反间计降归瓦岗。

“五哥!五哥!”我急切地大叫。单雄信!单雄信被困在火团中央了!

没有人回应……

我再顾不上其他,从火势还不太大的地方飞快地窜入。四处已都弥漫着浓烟,我几乎看不清楚,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大声地喊:“五哥!”

忽然,我好想听到一个微弱的咳嗽声,踏雪玉兔驹一顿,它的马蹄碰到了什么。我低头看去,这是……单雄信的马……应该是踩中了火雷,此刻正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五哥!”我越发焦急地喊着,失了马,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几乎就等于是失去了双腿,在这一片大火中,哪里还有生机。

踏雪玉兔驹小心地绕过倒在地上的马,我终于见着了单雄信,他的一条腿被整个地压在马身下,因为位置处得低,正是烟最浓的地方,他只是咳着,话都说不出来,难怪没法应我。

“五哥!你还好吧!”我喊了一声,赶紧跳下马,用力抬起因为死亡将临而越发沉重的马身,他总算把脚抽了出来。

“五哥,有没有受伤?还能走吗?”我扶着他的身子,上下打量。

“没……没有……”单雄信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总算神智未失,说话也还清楚。

我略微放了点心,刚想把他扶上我的马,手碰上他的后背,一片湿漉漉黏呼呼的液体,我缩回手,只见掌心已红了一大片……我不觉瞪着眼睛朝单雄信看,他分明是受伤了,可他自己还不自知,是因为痛得太过,已是没了知觉了吗……

我不敢告诉他,只是先把他扶上了我的马,自己也跳上了马。这样一耽搁,火越发大了,刚才我进来的那条路,已经被大火封死了。

踏雪玉兔驹嘶声连连,只是一圈一圈地在火团中打转,仍是没有找到出口。我开始绝望了,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

我的身后,单雄信的身子开始发软,他失血过多,开始撑持不住了。我解下勒甲绦,甩到身后去,把他和我绑在一起,以免他掉下马去。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这里已经越来越热,别说受伤的单雄信,就是我,也开始抵受不住了。

突然,一声马嘶,由远及近,迅疾的马蹄声,一匹雪白的战马腾空而起,擦着火苗窜了进来。

“表哥!”是罗成!我激动得只喊了这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罗成的脸上被汗水和烟尘弄得已完全失了本来的颜色,刚才从火中窜出,连闪电白龙驹的鬃毛都烧焦了好些,只痛得马儿连连嘶鸣。

他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闪闪发亮,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像是一无所染似地清澄。“小丫头,别慌!”他对我道。

我点点头,看见他,我确实镇定多了,不像刚才,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满脑子只想着会不会死。

罗成四下打量了一回,看到地上单雄信垂死的马,“唰”地一声抽出佩剑,照着马儿的咽喉就是一下。我心一颤,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只听马儿悲鸣一声,便再没有了动静。

“表哥,你这是……”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在此时结束了那匹马的生命,忍不住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又是一剑下去,枪随之一挑,鲜血淋漓的马头已被他挑在了枪上。我早已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直到鼻子闻到了一股焦臭味,才忍不住睁眼看去。

原来小罗成正把马儿用力扔过火堆,只是每一次抛出,伴随的都是一股焦臭味。他只是不放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残忍的动作,我已看清,他分明紧拧着眉,像是连他自己都在厌恶这番动作,可他还是坚持着,直到最后一次,他一枪甩出,并没有随即而起的焦臭味。他惊喜地朝我看了一眼,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焦臭味,意味着马儿的残体甩出后没有落入火中,也就是说,这里的火墙是较别处薄了许多的。

“我先去,如果我没事,就叫你。”小罗成说了这一句,不由分说地挺枪挑断我身上的勒甲绦,便在马上伸长手臂,把单雄信抱到了自己的马上,拨马就往火里冲去。

“表哥!”我一声疾呼还没有来得及喊完,就见闪电白龙驹腾起四足,奋力一跃,跳入火墙去了。

“表哥!表哥!”眼见闪电白龙驹消失在火堆中,我却半晌都没有听到小罗成的声音,忍不住急得大声喊道。

“我没事!来吧!”遥遥传来小罗成的喊声。

我一咬牙,踏雪玉兔驹退后几步,疾步冲出,奋力跃了起来。

我感觉到火苗燎着我裸露的手臂,甚至我的脸颊,热浪滚滚,好像要把我吞没了似的,我几乎觉得,我的头发、战袍都在燃烧。

踏雪玉兔驹终于又重新落到了地上,火墙被甩到身后了……

逃出火团后,我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小罗成用枪挑开的火药,原来他就是这样,削弱了火墙。他的手心已经被火灼得满是血泡,甚至有了焦黑的痕迹,五钩神飞枪的枪杆上血肉模糊。但他却像混无所觉似的,单手绰了枪,望着我,淡淡地笑。

“表哥!”我夺下了他手里的枪,捧着他那一双手,揪心地痛,“表哥,你的手……”

“没事的。”他轻声说了一句,又把手抽了回去。“五哥伤重,得赶紧送他回去。”他扭头朝身后看了看,单雄信已是晕了过去。

“你的伤也不轻……”他故意把手放在背后不让我看到,可刚才我瞧见的那番皮肉粘连的惨相早已触目惊心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等我们回到了瓦岗寨,安顿好单雄信。魏征替小罗成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手上的灼伤,便又忙着去照顾别的伤员了。

只剩了我和罗成两人,站在瓦岗山上朝下望去,前日还是气势恢宏的大军压阵,到今日,溃逃的溃逃、败退的败退,蛇头的大火,一片混乱。

“我还以为你的眼里没有我了呢。”我望着山下头,玩笑地说了一句。

“怎么会!”这三个字冲口而出,很是急切。

我侧头看他,大战中那般的镇定自若,现在却急得涨红了脸。这次见他,我几乎已快不认识他了,可到了这一刻,克敌制胜之后,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曾和我一起嬉笑玩闹的小罗成。

我故意绷着脸,冷冷道:“昨天你见到我,招呼也不打。今天在帐中就更好了,传个令都不肯叫我的名字!”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瞪大了眼睛,张开嘴,看那个架势像是要嚷,但终于竟是憋住了,只垂了头,闷闷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叫你……”

我一呆,终是笑了起来,指着他道:“小罗成!你不是总叫我小丫头吗!”

“你……你不是小丫头了……”他没有笑,仍是低着头不肯看我。我愣住了,还未及回答,忽听他又急急补了一句,“一定是因为你披了甲胄的关系!”

我没有忍住一个笑,看他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觉轻声道:“你也不是小罗成了呢……”

他忽地抬起头,挺直了身子,长身玉立的模样,几分沉静,几分傲然。我站在他的身边,已只够到他的腋窝,禁不住又叹道:“你现在已用不着那靴子了呢。”

他低头看了看我,神色中有几分怨怪:“你答应给我多做几双的……”

我赶忙解释:“我有!我给你又做了两双呢!可是那天,徐三哥早早就让你回翼州去了,我没有见着你,也没法子给你……现在,你已经不需要了……”

他默了半晌,忽然道:“那么东西呢?”

我一愣,问他:“什么东西?”

他蹙眉答道:“你做给我的靴子。”

原来还在惦记那靴子哪,我不禁抿嘴笑道:“你现在哪儿还需要那个靴子呀?”

他仍是拧着眉,固执地道:“可那是你做给我的。”

我拿他没办法,只好道:“好,好。我去拿给你。”

那一刻,他笑逐颜开,眼里的神采把他的整张脸都照亮了——原来,他还是那个小罗成,还是那个率真单纯的大男孩……

我快步跑回房,取来了当年给他做的那两双内增高靴子。他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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