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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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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没有浪费时间,扭头就跑开了,没有人再干扰我,我便全神贯注地找大哥的声音。转过了西北角,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语声。

“这样可怎么行,不如我去回禀了娘……”

我一听这话,心就猛跳了起来,虽然隔着墙,但我眼前分明浮现出了英挺的大哥和一个明媚娇艳的姑娘,那姑娘定是在微微含泣,点点泪痕,梨花带雨,更添娇美。“这样”?怎么样了?是什么样的事,使得大哥决意去和娘说明了?

我听到隔间里有了动静,像是有人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我的眼前已出现了两个身影的重叠,也许大哥的手正扶着那女子的肩,温柔地安慰着她……

正在我独自遐想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回答了大哥。

“不。”

男声?而且……也是我熟悉的……

                  第七章

秦琼遇难题亘阻 秦瑶骑白马碰巧

“我不想让娘忧心。”那个熟悉的声音这样说。

我蹲在墙角摸下巴,还好,下巴还在,我还以为我惊得下巴该掉了。是……二哥!

大哥在叹气,我约略听了几句便明白了二哥的为难处,原来这次的几个盗犯中竟有一个是济州节度司使唐璧的妻舅。案发后,唐璧就将人留在了府中,济州府几个马快、捕快,没有一个敢去他府上要人。二哥是总都头,推托不得,递了一个拜帖去唐节度府上,却被一句“不晓此事”的回复噎得连个诉处都寻不到。二哥也谨慎地回了刺史,济州刺史一听是节度老爷的妻舅,怕得罪唐节度,推了个一干二净,却只着落在二哥身上,要他交出人犯。樊虎和连明也无法,给二哥出了个计,便是教二哥使银子,买通节度府上的人,让他们说犯人已暴病身亡,这案犯本就未伤人命,连钱财都未得着,没有苦主会诉冤纠缠,到时只消把其余的盗犯归案就可结了。大哥的意思,便想回禀了娘,就出了这笔银子,助二哥过了这难关。

“若是不教娘知道,也有个法子,”大哥说得极缓,微微还有些谓然,“铺子上的银子,你便先支了去,等结了案,得了赏银再还上也不迟。”

我一惊,铺子的钱是大哥做买卖的本钱,若是给了二哥,大哥的生意可能就做不下去了。二哥显然也是吃惊,忙忙地拒:“大哥,这不行。赏银多不过十两,哪够还那贿银。我不能使大哥的银子。”二哥的语声慢了下来,轻接了句,“况且,即使有银子,我也不能做那等事。”

我愣了愣,一时没明白二哥的意思,大哥已替我问了出来:“二弟所指为何?”

二哥默了片刻,说出的话来让我又是感动又是歉疚,一时竟呆了:“大哥可还记得那日小丫说几两银子便可打发王法的事?都是我为了打锏的事莽撞了,教小丫见着了那铁匠铺掌柜使银子打点差役。建威兄劝我当差,我原不想应,可一是为着娘,二是为着小丫,还是应了下来,想秉公当这个差,好教小丫见着银子打发不了的王法,便是再难,我也不能违了这本意。”

我背靠着墙,有好长一阵子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大哥和二哥接着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见,没想到,我当年无心的一句话,竟让二哥记挂到现在,遇上这样的困境,二哥仍然没有忘记考虑我。

不知怎么的,鼻子就有些酸,喉头也开始咽起来,我忙伸手捂住嘴,跳起身,一溜烟地冲出了德胜楼。

站在街上,大口地喘着气,我不敢拿手揉眼睛,我的眼圈八成是早红了。我要帮二哥!没有多想,这个念头已先坚定了。

我一路小跑回了家,娘和嫂嫂都不在家,大概是出门买东西去了,这可正合我意。我进了自己的屋子,从床底下拿出我当作储蓄罐用的铁皮匣子,奇书…整理…提供下载里面存着娘,还有大哥和二哥平日给我零花的散碎银子,我拿出来掂了掂,大概也有个好几两,一古脑儿地都揣进兜里,冲出了家门。

先去了对门的大牛哥家,把他家那匹正颐养天年的老白马借了来,溜达着在街上转圈,一下子也没想出辙,闲游似地漫步,不知不觉竟到了节度司使府。

看着节度府紧闭的大门,我有些意外,堂堂节度司使,门前竟比刺史衙门前还冷清。我下了马,收紧缰绳远远地躲着看,两扇大门都关着,只开了一扇窄窄的边门,偶尔有几个管家打扮的下人进出。

一刹那间,我忽然有个冲动想去抓一个人来问问,要多少钱才能让他们愿意作那个“暴病身亡”的伪证,然后再想法子去弄那笔钱。可是,想起二哥这些年来都在坚守的东西,我立刻便把这个念头丢开了。我要让二哥知道,我明白他的苦心。背地里使贿只会帮了倒忙,教二哥失望。

我正想着,一乘轿子行了过来,我忙拉着马又退后了几步,只见那轿子一直行去,直到了节度府门前才停了下来。

好几个人从府里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在轿前候着,有人已上前要掀轿帘,嘴里叫着:“老爷!”

我顿时来了精神,注意力都在那轿子上了,那些下人既叫“老爷”,那轿子里坐着的八成就是唐璧本人了。

不料,帘子掀开,轿子里竟是没有人的,几个人一迭连声地问老爷,便有为首的轿夫答说节度老爷因喜天录寺的水好,要留下和老和尚品茶,先差他们回来和夫人说一声,不必等他用晚饭了。

天录寺,我是认识的,就在历城东头的淮山上,逢年过节我常跟着娘去敬香。我一边想着,一边又上了马,朝天录寺奔去。我心里还是空空的,自己也不知道,就这么去了,即使见着了唐璧,又能怎么样。但是,隐隐地,总有个像是破罐儿破摔似的想法,反正也没别的法子,便去一趟,或许见了唐璧还真能碰上转圜的机会。

我骑着老白马一路往东,哒哒地跑了下来,大牛哥家的老白马牙口虽老了,倒还很能跑,从城里到淮山,慢是慢了点,却也跑得颇为顺畅。我正得意,不料才被我夸作“老当益壮”的老白马抛锚了。

说来也不能怪它,上了山,路就难走了,还没到半山腰,老白马就停下死活不肯走了。我没法子,只好跳下马,拽着缰绳一步一拖往山上挪动。这下可好,本是指着它代步,这一来却多了个巨型拖油瓶,直累得我走个十来步就要停下大喘一阵。谁说驴的脾气最倔的?老马犯起犟来可是一点不比驴子差,眼下就是明证!

眼看着天都暗了,我还在山里转悠,不由得盘算,看来今天要上到山顶的天录寺是不可能了,再不回去,娘该担心了。这么想着,拉过缰绳,便打算就此打道回府。

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交鸣声,好像还有人在嚷嚷着什么,太远了听不清。我一时好奇心起,就想去看看,瞥一眼身后的老白马,又不禁叹气,如果带着它,大概天亮了还到不了那个林子吧。摊摊手,跟老白马嘀咕了几声抱歉,随便找了棵树把它拴上,自己提了锏,一矮身,朝林子跑去。

离林子渐渐近了,果然是有人在高声喊叫,一片嘈杂中,好像说的是:“要想……银子……先赢了……大刀……”

哎?抢劫?我直着眼睛发呆。以前看《说唐》,好像响马是那时最常见的职业,随便过个山都能碰上强占山林所有权的彪汉。可真到了这辈子,十几年了,连响马的影儿都没见过。难不成,今天,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响马了?!

“响马!”我欢呼一声醒过神来,噼里啪啦地就冲进了林子。有五六匹马正团团围着滴溜溜地打转,外围的那几个是典型的响马装扮,身上半截布料半截毛皮,仔细看去,有虎皮羊皮,好像还有一个披着马皮,头上清一色地包着半黄不白的巾子,手里的兵刃长长短短,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高高地举着,并且刃口向外。被围在当中的那个显然穿得好多了,一件束腰的袍子,前胸和袖子上还盘着蟒纹,只是,虽然他口口声声喊着大刀,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根毛竹竿绑了一个铁枪头。虽然情势紧张,我还是禁不住觉得滑稽,一边偷笑一边朝边上看,果然,有一个肩上斜搭着半拉猴皮的家伙空着一双手站在围攻圈子外,摆出一副“兵器被抢了,爱莫能助”的弄不清是无奈还是庆幸的怪样子,应该就是那根铁枪头毛竹竿的合法主人了。在他对面好像还有一个人,我没来得及多看,因为那被围攻的人已经节节遇险了。

本来他的武艺应当是比那些披着动物毛皮的同志们要好得多了,可是此刻一来武器不顺手,二来又是以寡敌众,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

“呔!”我一手扣了一锏,上下一分,造型摆好,把小程当年的“呔”学了个十成十,眼看场中杀得正欢的几个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喊声震了震,心里得意,提锏就冲了上去。

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不是我夸口,这辈子我可是正宗的将门虎女,学的秦家锏,大哥和二哥又是名师又是严师,哪能不出个高徒呢!这几个毛贼,绝对不在话下!

可怜我这辈子见到的第一拨响马,就这么落荒而逃了……我把锏插好,看着他们急速远去的背影,拍着手惋惜。

“谢过!”

我一扭头,那个被围攻的人已扔了那根毛竹竿,坐在马上冲我抱了抱拳。我有些不满,怎么说我也是帮了他,道个谢连马都不肯下,一点也没有诚意。我懒得再理他,随口说了句:“应该的。”便打算走了。

不料那个人又开口了,这回竟是犹犹豫豫地边说边顿,好像还了带点儿难以置信似的不确定:“你……是位姑娘?……”

这是什么意思?性别歧视么?我本来心里就有气,被他这一激,回身就是连珠炮似的一长串:“对!没错!就是位姑娘!不过你也不必害臊,尽管通常应该是英雄救美,但这并不表示英雄就不能被救,虎落平阳、龙困浅滩,英雄也有落难时。再说本姑娘也不是一般人,你大概听说过‘赛专诸,似孟尝’的秦琼秦叔宝吧,那是我二哥,今天救你的是秦家锏,你也可以心平了!”

“秦琼……?”

我本来已是转身要走了,结果听到了这么一句含义不清语调不明的话,又刹住了脚步,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回身去看,恰好见到了刚才站在外围而被我忽略的人,他正提着一盏灯走近那个先前被围攻的人。我一看那灯就傻了,规整的圆柱体,乳黄色的面上拿凝重的黑写了个字:“唐”。

“老爷,天已晚了,山路不好走,不如在山上的别馆宿一夜,明早再回……”

那提灯笼的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子,我却只听到了“老爷”。心里开始一上一下:唐……老爷……又是这个点儿……在淮山……我抽了一口冷气,眼睁睁地瞅着此人便是节度司使唐璧的可能性迅速飙升……泛红了……

我讪讪地在旁边磨蹭,不肯动步。本来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见唐璧,结果没想到,还没说上什么话就先把这个极有可能是唐璧的人给冲了一通,不禁让我满腹怨念。

我正站着,严肃地思考着目前这个尴尬的处境,那个提灯笼的人朝我走过来了。

“秦姑娘,”他躬了躬身,显然比他的主子有礼貌多了,“我家老爷相请姑娘今晚宿于我家别馆。”我一愣,这又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我发问,那人大概察觉了我的困惑,已急急地解释开了,“秦姑娘万勿多心,只因晚间下山极不安全,老爷才有此一请。”他举着灯笼朝我晃了晃,说话间颇有几分得色,“姑娘放心,我家老爷不是歹人,正是济州节度司使唐璧唐老爷。”

叮——那泛红的可能性,终于到顶了……

“好说!好说!先替我谢谢你家老爷!”我边回答边迅速转身,以免脸上的窃笑被人瞧见了,这是天上砸下来的机会让我能多和唐璧接近,怎么不教我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只是,隐隐约约地,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潜着一丝类似不安的空虚,不过在莫大的欢喜下,那点负面感觉早被我丢到了脑后。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身后传来了疑惑的询问。

我急急地开步走,一边随口答道:“去接我的马!”

匆匆跑出了林子,找到了大牛哥的老白马,它正悠闲自得地啃着地上的草根。大概是休息了这一会儿,总算不怎么犯倔了,乖乖地跟我走,不再要我又拽又拖的。我不禁小声喊着上帝保佑,暗自又叹了一声,这辈子都过了十多年了,还是没能把“上帝保佑”改成“佛祖保佑”,这就是所谓的本性难移么……

到了那座别馆,原先只是悄悄潜伏着的不安竟越来越清晰起来。大概是很少有人住,馆舍虽大,却是一派荒芜的景象,院子里杂草丛生。看到这样的情景,连唐璧也紧锁着眉头。

出来迎接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听唐璧简单嘱咐了几句,就一声不吭地下去准备。他年纪虽大,动作却是不慢,我们刚在厅堂里坐好,晚饭已经端上来了。

说真的,这顿节度老爷招待的晚饭,实在比我家的还要简单。除了一盘鸡肉,就不见肉末了,群星拱月似地配了几盘野菜,再有就是米饭了。我暗自抱怨了一句,可折腾了一天,实在是饿慌了,今天,我连午饭都没吃上呢!顾不得其它,捧起饭碗就朝嘴里扒拉,一气吃掉了大半碗,偶然一抬头,发现同桌的两人竟干坐着一口也没吃,而唐璧的眼睛分明正瞪着我。

我心里一跳,那点不安越发像是哽在嗓子眼了,没了胃口,皱着眉放下了碗。

“吃完了?”他问了一句,声音听上去竟是极冷的。

我点点头,一边为手心里冒出的汗觉得丢脸。

唐璧静等了一会儿,又说道:“如果你有话要跟我说,现在就说吧,或许我还可以考虑。”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是了,二哥说,为了这案子,二哥给唐璧递过帖子,那么唐璧一定知道二哥有求于他。我私下盘算了一回,现在他这么说,大概是认定了我要跟他说的话便是为了二哥那个案子的。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或许还可以考虑”,什么话么……还不就是骗骗小孩的。看他的样子,我根本就不认为他真的会“考虑”这件事——目光又冷又直,铁板着脸,好像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准备立即反挡回去。他之所以问这句话,八成是因为我刚才在林子里帮了他,这便象征性地意思意思,尽管不会真的有结果,只是“考虑”一下,也算是给了我面子,还了这份情。

我抓起筷子夹了块鸡翅,刚才一直没好意思吃,现在看来,反正也没人吃,还不如我来解决了以免浪费。嘴里嚼着,含混地回了一句:“没什么话……”

“认真没有话要说?”唐璧忽然啰嗦了起来,居然又问了一遍。

鸡翅膀的味道还是不错的,我这么想着,继续大口吃我的鸡翅,不理唐璧。虚伪!我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肉。既然他已经认定了我要说的话,如果他真打算交出人来,犯得着这么一遍两遍地询问么,直入正题把他的决定告诉我就行了。明明不打算交人,却还要这么假惺惺地故作姿态,像是给我机会,尊重我的决定,其实还不是为了以后好把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

他见我不回答,便站起身来,开始往门口踱步。他走得很慢,我却故意不去看他,他越是这么惺惺作态,我越觉得他完全没有诚意。本来么,我的面子哪有二哥大,连二哥的帖都能这么随口打发的,又怎么会把我一个小丫头放在心上。

他快走到门口了,我吃完了鸡翅开始算计鸡腿,忽听他悠悠开口,丢了一句话过来:“既没有话说,又何必出手?”

这回我是真的愣住了,原来他几次三番地以为我必定有求于他,竟是因为今天在林子里我帮了他。我真是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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