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何处寻-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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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傅云锦捧着药盅，指尖传来的温暖传到她心底。对冷祈瑞的感激，不是一句“谢谢”能表达，但她却找不到更好的词来表示，她对他扬起一抹笑，却让人看得倍加心酸。

苦涩的味道，一如她现在的生活，难以下咽却不得不咽下。好在，虽苦，但不冷，淡淡的温度对于一个处于痛苦中的人来说，犹如雪中一点炭，让人不觉绝望。

“这个药丸是红菱叫人拿来给我的，说是用当归、川穹、桃仁等药材炼制，一日分三次吃，一次一颗，你别忘了。这是益母草糕，也是红菱弄的。还有这阿胶蜜枣，用多种补身药材浸泡煮过，但得等你恶露排尽了才能吃。我不便经常来看你，一并带了来……”

冷祈瑞一边从竹篮里变戏法般掏出一个个瓶瓶罐罐，一边絮絮叨叨，全然忘了男子触碰这些东西的尴尬。傅云锦只觉的鼻头发酸，旁人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而自己的相公却是对她步步紧逼，心里如何平静？

“我在这里不能久留，这些东西我都帮你收起来。好在之前你在喝汤药，这些东西的药味儿还能遮掩一下……”打开柜子，冷祈瑞的絮叨忽然停下，望着那微鼓的布包，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块失踪的布片成了谜。谁人来过？谁人带走了它？对傅云锦可会造成威胁？

转头看了看傅云锦，他低低说：“我问过占卜的术士，今日适宜入土，不如，今日就将他埋了吧。”

第七十章　苦中一点甜　2

傅云锦的目光掠过冷祈瑞，落在那布包上，幽幽说道：“能帮我在外面找个福地将他埋了吗？王府深苑，不适合……你只将地点告诉于我，他日，我若能出府，必去看看他。”

冷祈瑞点点头，答应下来。她开口，他是必定会帮的。

上官容晔和柳新柔踏进梨落苑是在日暮时分了。粉雕玉琢般的孩子被上官容晔抱在怀中，静静蜷缩着，睡得香甜。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鲜亮的外衣再渡了层金边，宛如下凡的神仙眷侣。就连身后跟着的妍雅、鹿儿还有聂九等几个下人这么看来也高贵了起来。

妙彤本在院子另一头挖坑种石榴，见着这些人浩浩荡荡进来，有些惊慌。她搓了搓手上的泥，再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捋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几步就跑了过来，低头请安。

上官容晔心情似乎很好，问了她几个问题，妙彤忐忑回答着：“冷相府大人中午差人送来的，说是经过梨落苑时见着园子草木凋零，不兴之像，对王府不吉利……”

傅云锦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睁开了迷蒙的眼。她喜欢看落日时候的景色，吃过冷祈瑞带来的药后便躺在窗边的软榻上，打开一扇窗，静静凝望天际变幻的云彩，看着看着便不觉睡着了。

此时她透过窗子，看到上官容晔跟柳新柔，心里惊讶，那颗心又悬吊起来。她的头颅随着那一行人的走动而转动，转眼，他们就进了内室。

“妹妹身体不适么？”柳新柔见着傅云锦苍白无力的样子，脸上的笑隐去，担忧问着。上官容晔皱了皱眉，并不开口。

“只是有点着凉。”傅云锦掩饰地咳了几下，看了他们一眼，眼珠定在了上官容晔怀中的小人身上。她睡得那么香甜，吮着大拇指，不时还蠕动几下，鼓起的腮颊一片粉色，嘴角还挂着口水。看来小福福大了不少呢，长胖了，愈加可爱了。

“请御医来看过了么？”柳新柔顺着傅云锦的眼光望过去，目光也落在孩子身上，脸上露出慈色来，走过去用丝巾轻轻抹去孩子嘴角的口水，跟上官容晔低低说话：“看这孩子，做什么好梦呢，竟然流口水了，王爷衣服都沾到了。”

上官容晔低头看了一下，笑笑说：“无妨，回头换身衣服就行了。”他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父爱之情，小心换了个姿势，腾出一只手，轻轻把那肉肉的小手从那湿润的小嘴里抽出来。小人儿动了几下，又沉沉睡去了。

“不用请御医，休息几日就没事了。”那宛如一家三口的样子，刺痛了傅云锦的眼，他们是来炫耀的吗？她真怕福福醒来不再认得她，唤柳新柔“母妃”。狼狈别开眼睛，“王妃姐姐来这，有什么事么？”

“柔儿怀孕了，不便照顾傲晴，以后，傲晴还是交由你来教养。”冷硬的话从上官容晔嘴里蹦出，但脸上的笑却未淡去，他的目光落在柳新柔平坦的肚子上，一片喜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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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苦中一点甜　3

亲耳听到他说柳新柔怀孕，脸上那幸福的表情溢于言表，傅云锦心里悲喜交加。他们很快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而对于她来说，福福就要回到她的身边，冷祈瑞的猜想倒是印证了。

她觉得嘴里苦涩，连说出的话也带着涩然的味道：“恭喜”，勉力挤出一丝笑意，她想，这个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她亲手了结了腹中骨肉，而他们却在为新的生命感到喜悦，命运是何等的不公平！

柳新柔娇羞着开口说：“妹妹生过傲晴，孕期之事比较了解，希望妹妹以后能多多照应。”

“好……”只要能把福福还给她，让她答应什么都行，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福福，那是她的命根子。

“那姐姐就先行谢过了。”

“柔儿怀着身孕，应少操劳，以后你帮衬着些柔儿，给她分担点府里的杂事，知道了吗？”上官容晔冷冷说着，一边把怀里睡得香甜的孩子递给她，“好好教养傲晴，这段时间，她还算乖巧听话。等她再大点儿，该教她三字经了。”

俯下的黑影笼罩着傅云锦，挡去了柳新柔。傅云锦心里一阵紧张，抬眸间却分明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不舍，还有其他说不出的神色。站直身时，脸上已是风淡云轻，无喜无悲的神情。

“王爷，您还真是‘望女成凤’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学习三字经了啊。”柳新柔捏着丝巾捂嘴笑他。

“本王三岁时便能熟读四书五经，四岁作诗赋，五岁骑马弯弓，六岁已经小有名气。作为皇族一份子，先人一步，方能引领士族子弟，树立皇家威望。傲晴是我上官容晔的女儿，自是不能落于人后。”

“王爷说来，臣妾甚是惭愧，不该生出宠溺之心来。所谓‘虎父无犬女’，将来，臣妾的孩子，也应好好教导才是。”柳新柔自觉失语，忙拿话补救。上官皇族的教养方式，她如何不知？

从记事起，父亲柳怀涛就已经效仿用皇家的教养方式训练她。静习琴、棋、书、画，动习舞蹈、骑马，甚至连官场权术也让她了解学习。他说，士族子女，不成龙凤，便是蛇雀。

生在官宦家，父兄不能保她永远安乐，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要想抓住手里的荣华富贵，就必须要舍弃安逸享乐，要想站在塔尖上，就必须要付出代价。她恪记父亲教诲，学得认真，终于名扬帝京，也终于得以站在他的身边。

这是她一生中，最为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她的骄傲，却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出现而折损，这口气让她如何能咽下！

“柔儿，以你的才气当今世上，只怕无人能比，我们的孩子自是聪颖的……”上官容晔搂住了柳新柔的肩膀，慢慢向门边走去，身后的随从亦跟上去。

傅云锦紧抱着到手的孩子，怔怔看着上官容晔，刚才为何他眼里会有不舍的情愫？是她眼花看错了么？还有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傻傻看着上官容晔一行人离去的背影，他们的说话声越来越低，直至再也听不见。

三字经？那熟记于心的经文只要提起就会马上浮现在脑海，“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她猛然回头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人之处，性本善！”想起他那奇怪的神情，他是在跟她说，他对她没有变过吗？傅云锦捂着嘴，心都跳跃起来，那他为何要对她这么残忍？

第七十二章　雾里看花　水中望月　1

得不到答案，但傅云锦那朵渐渐枯萎的心花却好似有了甘泉的滋润，她隐隐觉得，也许他们之间的情分不会就那样完结，虽然他每次见到她时，并无好看脸色，虽然他每次跟她说话时，并无温言软语。

每日，她都教小福福三字经，她说一句，小福福就跟着她含糊不清的说一句。每次说到那句“人之初，性本善”时，她的嘴角就会漾出笑来，眼中似是含着欢腾奔流的碧江春水一般，而小福福就会受到她的感染，兴奋得手舞足蹈。

妙彤在一旁干活时，看到她们母女莫名欢乐，都是摇头，嘴里咕哝“背个三字经有这么高兴么？疯了……”

傅云锦也不再只局限于梨落苑活动，上官容晔解了她的禁足令。聂九过来跟她说，那个企图对她不轨的歹人被王爷抓到了，坊间也开始传颂起麟王府的锦侧妃来，说她乃桢洁烈妇，宁死不屈，重创了采花大盗。

傅云锦只是漠然不语，好坏是非，不是自己能说得清，真相，在他们的嘴里。当初他那样对她，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因为，他不但毁了她的名节，更是让她亲手杀了她自己的孩子。

那样的痛，只要想起，便是痛彻心扉，午夜梦回之时，她依然见到那个孩子血淋淋的，模糊不清的身形，哀伤地说：“娘亲，你别丢下我……”

一座小小的坟前，黄箔飞扬，烛泪两行，三柱清香飘出淡淡的檀香味来。傅云锦蹲着，一下一下拔去那小坟上蹿出头的小草。说是小坟，其实也算不上，只是用白石在平地上围了一个圈儿，用作辨认而已。

冷祈瑞为那可怜的孩子找了个好地方，依山傍水，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庙宇传来的黄铜钟声。她从集市里买了很多花种撒在四周，春夏秋冬，四季花开，这样，她可怜的孩子便不会孤单了。

“祈瑞，孩子不会怨我的，是吗？”

“不会，你的孩儿会理解你的，他会找到一个新生……”冷祈瑞又想起那块布片，他知道傅云锦已经被“洗清”清白，也许……他隐约有个猜想，也许那块残布是被三表哥拿走的，只是他不能去求证。

“祈瑞，也许，王爷对我并非那么绝情”，傅云锦坐在一旁的山石上，皱着眉头，困惑着：“也许……他有什么苦衷，祈瑞，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王爷的事情么？”

王府几月，她了解到的只是平常人口中的麟王爷，他是先帝德宇皇帝的第三子，他立下了赫赫战功，他有着无上的荣耀；山中几月，她知道的是容天华的辛酸过往，幼年丧母、宅第争斗、自创家业。

但那都不是真实的他，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原来自己从未走近过他。

“苦衷？也许吧，三表哥从小就不爱说话，只是默默学文练武，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大表哥嘴甜，自是最得舅舅宠爱。而三表哥自他母妃去世后，便更寡言。

后来，舅舅把他丢到了军营里，让他跟着丁承虎将军东征西伐。此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他，只是听到了他在军营里慢慢积起了威望，到后来，他被封了将军，再后来，他被封为麟王。

舅舅驾崩，大表哥继位，当时三表哥正与漠北流寇纠缠，大表兄下令不许发丧干/扰前线。等到三表哥班师回朝，才知道舅舅已经驾崩。他曾与大表哥有过争执，责怪大表哥的隐瞒。大表哥为平息他的怒气，封他为将军王……”

第七十三章　雾里看花　水中望月　2

冷祈瑞平静陈述着，说到上官容晔母妃瑶妃去世那段，他的脑海里浮现起瑶华殿火光冲天的场景，一代佳人，倾城玉瑶，就此陨殁。他的母亲大人紧紧捂着他的眼睛，叫他永远都要忘了那个场景。

他心中细细盘算起这几年朝中发生的变动：驻边守军换防，中央兵权旁落；西帧回朝，异性王唐王唐硕被查出通敌叛/国定罪伏诛、灭九族，大鸿胪孙远被撤换，牵连几位朝中要员；沛国公之子杀人案，俞海坤一家被贬为庶民，其子俞定为斩首示众，廷尉何义祖因包庇罪被判发配边疆；黄河贪污案，材官校尉胡阳被查，少府赵之寒被贬……

又有新进的官员上位，王鑫、徐旭、苏子光、钱文岳、马超……朝内朝外如此迅猛的暗潮涌动，北雁的天下已然是君臣争斗之象，并且正在愈演愈烈。三表哥与大表哥几番试探，都在拉拢他。

京兆尹一职，掌握帝京行政大权，当初唐王被查，京兆尹一职悬空。君臣两方较量的结果，就是他被拉入了局。大公主府的公子，双方都会给些面子，而他也似是而非，并不表态，只是保持中立。世人皆当他过得散漫，可谁知道他在夹缝中过得有多难？

他的决定事关着双方大局，以前他不愿入局，一是母命不可违，二来，他希望他们两兄弟决裂的场面永远不要发生，就这么耗着也好。

一个手握皇权，一个手握天下兵马大权，两相制衡，也许对天下不利，但一旦起兵事，天下的百姓又何尝幸运？祸起萧墙，西、南二国正虎视眈眈，难保此时不乘虚而入。

再者，上官一族的血脉在几代皇权争夺中已经逐渐凋零，如今只剩下这几条血脉，实在不宜再起杀戮，数百年前的大盛朝突然覆亡就是个例子。

傅云锦听完冷祈瑞的话，一时无语，眼前青山毓秀，细流淙淙，让她想起在西川之时。那时她所看到的上官容晔是轻松的，至少比起现在而言，他的笑真诚的多。“祈瑞，王爷他其实过得很辛苦，是吗？”

冷祈瑞苦笑一下，入了这个局的人，谁过得不辛苦？即便是她，青山幽林而来的傅云锦，一个跟政治利益毫无瓜葛的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陷入皇权争斗的漩涡，只是她还不自知。

他看着她，脸上表情复杂起来。三表哥虽冷漠，但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乍看傅云锦入府后，他对她极尽冷厉，但他仔细推敲过，也许，三表哥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与其让她无辜受到牵连，不如逼她离开，至少，她还能好好生活，但眼下，怕是不能了。

突来的变故，他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着他的推断，强/暴一事后，傅云锦会被赶出王府，到底是何事让三表哥突然改变了主意？

“云锦，假如，我想让我的母亲大人收你做义女，你可愿意？”冷祈瑞突然说道。

第七十四章　雾里看花　水中望月　3

傅云锦被他突然冒出的话弄得有点发懵，“祈瑞，为何你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看着他，怕冷祈瑞误会她嫌弃大公主府，急忙又补充说：

“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就算是在王府，也只是空有侧妃名衔，大公主……我何德何能……”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大树底下好乘凉，试问如果新柔嫂子出身小门小户，纵然她有再多的才情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扬名天下。名门世家的子女，自出生起就已被镀上光环，可她们也有各自的心酸。

新柔嫂子能与三表哥成婚，算的上是幸运的。但不是光靠他们的情投意合便能成事，更多的是他们背后的各种因素使得他们可以走到一起。（文*冇*人－冇…书－屋－。电子书）

这里牵涉了太多的利益，你不明白，我也不想说明白。我只想说，如果你能做我母亲的义女，你便有了依靠，而我也能以义兄的身份，光明正大保护你。”

三表哥有他的顾忌，那么她便由他来守护吧，冷祈瑞默默想着。

傅云锦想了想，冷祈瑞的话她如何不懂？商贾之间的联姻也好，士族之间的联姻也罢，更或者商士之间的联姻，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各取所需。而她一无所有，却在无意间踏入了似海深的皇门，如何保全自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对他感激笑笑：“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