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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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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笑了,不,如果你盖好了,能请我去做客么。

孩子摸她的笑眼,看了很久,他说,妈妈都像你这样吗。

阿衡老脸挂不住,红了,温和开口,怎么,妈妈这样不好吗,那小乖想要什么样的妈妈。

孩子忽然抱住了她的颈,低声,有些落寞地开口,不,你这样,就好。你的小乖丢了吗,我跟你说,我妈妈也丢了。

阿衡轻轻抚着孩子软软的背,温柔开口,我一直都在,不要担心。

小家伙许久,没有说话。

阿衡抱着他,向前走,忽然想起在法国买的巧克力,掏出,递给孩子。

孩子却推开她的手,我讨厌吃甜的,我爷爷说,吃甜食的孩子都是坏孩子。

阿衡笑眯眯,把巧克力塞到他嘴里,笨蛋,多好吃的东西啊,妈妈小时候想吃都没钱买。

孩子舔了舔,然后,板着脸说,太甜,真难吃。

他作势要吐,阿衡却皱眉,从小家伙嘴里哺过巧克力,嚼了嚼,纳闷,还行吧没多甜。

小孩儿却呆滞了,看着她,戳戳,疯子,脏不脏。

阿衡啊,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自己从他嘴里劫走巧克力的事儿,扑哧笑了,早干嘛去了,你一岁那会儿,妈妈天天喂你饭,吃你口水的事儿还少啊。小时候口水比现在还多来着O(∩_∩)O~。

小家伙挠挠瓜皮头,脸红了,鼓鼓腮帮,说疯子。

阿衡捏他脸,说你喊我什么。

他忽然感到耳朵上有冰凉触动,抬头,说,疯子,下雨了。

阿衡啊,夏日的雨,已经铺天盖地袭来。

雨滴,砸落,重大,晕开。

阿衡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手臂挡着小小的脑袋,在雨中疾奔。

雨水起了雾,家的方向一路泥泞。

他被圈在一方温暖的怀抱,第一次,感到自己弱小。

很久了,雨水顺着这个女人的下巴滴落,很久很久了,雨水也滴到了脸上,零落的声响,碎玉一般。

小孩子很寂寞,往怀抱中努力地抵了抵,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他在雨里哭泣,妈妈,妈妈,我很想你。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妈妈妈妈,你很讨厌我吗。

妈妈。

从未有如此的绝望,在得到如此温柔的别人的母亲的怀抱后。

孩子睁大黑白分明的双眼,狠狠地咬了阿衡一口。

他咬她的手臂,像是对着仇人。

年方五岁的孩子。

而立之年的女人。

他几乎感到口中的腥咸。

阿衡吃痛,放下他,批起外套罩在两人头上,她的脸颊上,有雨水滴过。

宝,你怎么了。

孩子很古怪,脸上挂着泪,却笑了,脸色微红,双颊堆起两个小粉团儿。他说,我想吃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你是大人,所以,有钱的吧?

阿衡啊,你不是你说吃腻了吗,爸爸老带你吃那个。

他说,我从来没有跟……妈妈一起吃过。

妈妈两个字,他说得极不自在。

阿衡点点头,又抱起他,说,不过,要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他在家里会等急的。

阿衡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愣了。

半晌,才低头,望着怀中的孩子,惊愕,喜悦,激动,苦涩,眼中划过许多不明晰的东西。

她步子依旧很快,沉思许久,却笑了。她眯着眼,轻问,你现在,已经喜欢吃排骨了么?

孩子纳闷,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阿衡笑了,看着他,俯拾间,过分柔和。

她把他抱到了屋檐上搭有燕子窝的杂货店下避雨。看了看钱夹中的纸币,苦笑。

低头,手上只有光华灼灼的婚戒。

紫梅印。

她想了想,又抱着孩子到了三十年的老店珠宝店,二十多年前,这里已经小有名气。

她把戒指卖了,拿了钱。

他跟着她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个女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动作。

依他平时跟着大人所见,这个人的戒指要值不少钱,肯定不是现在被珠宝店压下的这样的低价。

他问她为什么。

阿衡笑了,眼珠如漆墨一样。她伸手,牢牢握住他,温和开口,走吧。

天晴了,夜在水色中,明媚。

她说自己不认得路,孩子好奇,你不是B市人么。

阿衡含笑点头,不过,我先生是。

他带着她在夜色中穿梭,走到有许多孩子和父母的快餐店,爷爷不喜欢他来这些地方,也不允许李妈带他来。倒是思莞达夷常常同他讲,里面有多好,让他有些好奇。

于是,顺手诓骗了眼前这个有些疯有些傻乱认儿子的外乡女人。

孩子推玻璃门,身子小,推不开。

阿衡莞尔,帮他推开。

里侧有小小的儿童乐园,有许多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玩得满头大汗。

大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握着的她的手,却越来越紧。

阿衡凝视着他,轻轻叹气。

他在害怕。安全感这种东西,果然,是从小时候就没有的吗。

阿衡用戒指换来的钱买了许多吃食,每样都有一份,带他坐到乐园的对侧。

他吃东西时很有教养,即使眼睛是说不出的欢喜。

阿衡拿勺子把圣代抹到了他鼻子上,看着他笑。

他有样学样,却更上一层楼,除了圣代,还有土豆泥,小手沾了许多,抹到了阿衡脸上。

看着她,得意地咬着勺子歪头笑。

他的话突然变得很多。孩子说,我跟你说,我们幼儿园的张老师可讨厌了,她总是敲我的头。今天,妞妞抢走了我的哨子,在课上吹,被老师发现了,她不骂妞妞,却敲我的头。今天放学,我故意躲在厕所里,她忘了我,到时候回园子,我爷爷看不到我,会杀了她的哈哈。

阿衡黑线,捏他的鼻子,怎么这么坏。

孩子鼓腮,我喜欢的小阿姨被张老师赶走了,没人喜欢我,抱我回家,给我念故事听了。

阿衡说,思莞和达夷呢,他们呢。

孩子撇嘴,他们早就被爸妈接走了,卑鄙的家伙,都不等着我,还兄弟呢,以后盖房子不让他们住。

阿衡呵呵笑了,不说话。

孩子眨巴眼睛,你是不是喜欢别人喊你妈妈,要不要我喊一声。

阿衡窘迫,却依旧温和,你不要乱喊,我断然成不了你的妈妈。

孩子低头,咬着汉堡,神色淡了起来。

阿衡抚了抚他的发,怜惜开口,你不要放到心上。我不是不喜欢你才不让你喊,事实上,怎么说呢……

孩子抬头,笑,没关系,你是好人,和小阿姨一样的好。

固定的电视新闻播报,陌生而年轻的播音员,说三十分钟后首都会发生小地震,不会有震感,请市民安心。

阿衡想起自己在研究所的那阵晕眩,似有所悟,看着眼前孩子的面孔,表情益发复杂起来。

三十分钟。

孩子没有察觉,看着小乐园玩着各种玩具的孩子,眼睛一直亮着。

阿衡把他抱到小乐园里,看着他和其他小朋友玩得热闹。

他时常不安回头,却总是一瞬间,便看到这个女人温柔含笑的目光。

她一直这样看着他,让他大概隐约觉得这便是妈妈的感觉了,可是,却又有些不同。

他微小的词汇量中形容不出的不同。

他走出小小的乐园,这样小小的孩子,柔和清澈了眼睛,问她,你要不要看我跳拍手舞,我刚学的。

【拍拍手,你好不好。

弯腰,放到小小的背后,举起,拍一拍,我是好宝宝,看没看到。

恰在腰间,向日葵的微笑,再拍拍,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拍拍手,你好不好。

合拢,歪头,放在耳下,拍一拍,我是好宝宝,看没看到。

恰在腰间,向日葵的微笑,再拍拍,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阿衡看着他,忽然,眼中就有了泪。

她笑了,抱起他,亲昵地抵着他的额,说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带着他走出玻璃门,小小的孩子对她表示着亲密,不停地唱着拍手歌,红灯亮了,他还在蹦蹦跳跳。

阿衡伸手,把他拉回怀中,喃喃,小心,言希。

孩子愣了,他说,你的心……跳得很快。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叫言希……

阿衡缩紧怀抱,恍若未闻,叹气,我很担心你,言希,你知不知道。

他点头,说对不起,我知道。

阿衡看着手表,分针逐渐的靠拢,却苦笑起来,不,你不知道。

时空扭曲,她才有这样的机会。

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儿子。

而是她的丈夫。

她从看到自己的手机消失的时间和信号就已经醒悟过来。白衬衫,带横梁的自行车,未兴盛的商业街,还是平房的幼儿园。

还有,才五岁的她的丈夫。

她不曾参与的一切的开始。

悲伤,痛苦,年轮齿序,红尘的车印还未从他身上碾过。

他未做了土,做了尘,做了匹诺曹,做了阿衡的言希。

她不知道自己和丈夫的初见,原来早已发生。

不是十五岁的少女和十七岁的少年。

言希呵言希,少年轻狂的男子,尚未拉开粉色的窗帘。

错乱的时空,这么荒唐。

现在是一九八六年。故事尚未开始的遥远时空。

远处提醒时间的钟声,蓦地响起。

脚下有些微的震动,钟声悠长绵延,震耳发聩。

阿衡却抱紧了小言希,温声开口,我说的话,你记清楚。

如果,三年后,你遇见一个叫陆流的人,不管他多好,离他远一些。

如果,十二年后,你遇见一个叫温衡的人,不管你看着她有多不忍心,如果,着实不喜欢,便当邻家姑娘看待。

她有些极缠人的小心思,如果,逼着你选择,不要理会,只选你一见钟情的女子。女子如果叫楚云,这很好。

如果不是楚云,也无妨,她要够独一无二,才配得上你的深情无双。

言希,我给了你这许多如果。

如果,因此,我们的姻缘就此打断。可是,你有避开宿命平安幸福的权利。

这是你的妻子给你的权利。

是以大爱,是以见放。

小小的孩子,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身上温暖的重负却一瞬间减轻。

他抬眼,本来一直抱着他的女子已经消失。

天上的星子,依旧眨着眼。

身旁的空气,如若不是还流淌着松香。

大抵,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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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再次走到园子里,她的丈夫和孩子站在夜色的榕树下等待。

他牵着儿子的手,向她走来。

微笑,肩头落了夏日红花。他的眼睛明亮沉稳,你回来了,宝宝。

三十一岁的丈夫。

一切未有丝毫偏差。

阿衡抬手,手上的梅钻徐徐晕染芬芳。

ENDING

很久以后,她问,言希,紫梅印源自哪里。

言希说,哦,一家珠宝店送到慈善晚会的,听说开了二三十年。

她吞吞吐吐,言希,你小时候遇到过一个请你吃麦当劳的女人吗。

言希不以为意,笑了,兴许呢。骗我的人,我一向记不大清。

谁还记得,有个人在他耳畔温柔低喃,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而后,消失无踪。

阿衡窝进他的怀里,微微闭上眼睛,唇角含笑。

陆流(一)

这是一场盛世。

与我无关。

————题记

左手,还是右手。

我迅速移动双手,繁复瞬影,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笑了,瞥了一眼——陆流,你几岁了,还玩这个。

猜一猜。

他的脚翘在玻璃桌几上,红色的布鞋,还带着泥土。外面刚下过雨。

他拿着新游戏机,低头玩,无所谓地开口——左手,就左手。

我把zippo悄悄从左手移到右手,翻开手掌,告诉他——错了。

他抬眼,眯起,看了看我右手的银色打火机,又低头,说随便。

言希很爱说随便。

这是他的习惯,对着我,才有的习惯。

其实,这很寻常,当你知道他常常对着俊秀的温思莞喊“跟屁虫,快点”,对着憨直的辛达夷挑眉戏谑——猪,骗你的。

从幼时,我便和言希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一起恶作剧。

我们是极好的兄弟。

小学同学录,人手一本,我们互相传送,全班每人都收了一沓。

言希写给我的话,很敷衍。他常常嘲笑,兄弟,这个是不熟的人才写的,是吧。

——对他最初的印象?

——八岁,宴会,抢他三杯果汁四份排骨五叠鱼子酱还笑,好骗。

——他的性格?

——顽固,虚伪,软弱,无耻。

我看完,揉成一团,塞进了桌屉。

我骂他,言希,你个畜生。

言希挑眉,你个狗娘养的。

没人看见的时候,我们如此相处。

明明我十岁的时候已经学会国骂京骂三字经,偏偏,还有人,说我长得像小菩萨。

正如同十二岁的言希好不容易,端端正正看了会儿黑板,下课后,他前桌的女生还是会脸红心跳地问——言希,你上课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言希笑得很温和——我喜欢你全家。

天生招惹桃花的命,没得救。

我很同情他——总有一天,你会死在烂桃花丛中。

言希却要笑不笑——你少挖几个坑,我能多活十年。

十年,十年是多久,够不够他生命中的那个女人抹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也无法预知,日后,会有一个女人存在十年,我与言希,面目全非。

而李,则是除了言希之外,和我相处最长时间的人。

我喊他哥哥,黏着他,温柔和气,处处听话,只是,希望,他在和爷爷汇报时,淡化言希的存在。

比如我们形影不离,比如我们打游戏打到睡死在地毯上。

只要,稍微淡化,只要,没有碍到老爷子的眼。

李是个有温度的人,虽然被陆家收养,似乎还有那么点儿情味儿,他确实隐瞒,但手段不高明,事情没有按我想的这样平衡下去。

老爷子是个眼里不揉沙的人,要把李赶走。

我那天,哭得当真惨烈,害自己都以为,我与这人感情深厚之极。

老爷子一直审视着我,看我是否在演戏。

我不得不疏远了言希,和李走得越发近。

我默念,兄弟啊兄弟,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不要怪我。

言希很假惺惺地拉我去紫竹林溜了一圈儿,他说,我们永远不分开。

那语气,他说得虚伪,我索性不听。

那段日子,他确实沉默,我不知道看到旁人的眼中我们是个什么样子,可这样的言希,确实不是正常的言希。

他不上课,只顾画画,老师告到言老那里,言希又被饿着肚子关到了一楼的书房。

我偷偷摸摸给他送饭,他骂我,你个畜生,怎么才来,饿死老子了。

我也恼了,言希你个畜生,我给你送饭就不错了,招你了,妈的老子真贱啊,自个儿跑来让你骂。

他埋头吃东西,东挑西捡,不爱吃的统统扔到了窗外。

八岁那年,也是如此的场景。

我摸他头发,叹息——兄弟,我再挖最后一次坑,成么。

我手掌中的头发顿了顿,他淡淡笑了——这算良心发现吗,还懂通知一声。

我下了狠心,语气却很无奈,我说——言希,我必须出国,离开一段时间了。这是摆脱我爷爷和我妈,唯一的时机。他们两败俱伤,我才能……

他打断我的话,说行了,随便。

他笑了,弯眼——在国外,如果你能收敛收敛本性,多交几个没有压力的朋友。

我却笃定,言希,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会恨我的。

一贯地,我爱在他面前虚张声势。八岁时,我板着脸说,言希,我要的从来不是这样弱小的你;又哪知,言希唱做俱佳,只是装哭,转眼却做了鬼脸——知道了。

不知道,是谁更弱小。

放下筷子,他坐在书房的转椅上,忽然,眼凉如水,伸出手,攥住我的颈,使力,微笑问我——害怕吗,告诉我,陆流,你害怕吗。

我无法呼吸,却看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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