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人间一场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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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父女的话没人信，只好说是兄妹了。

那伙计狐疑的看看他俩，却万万不肯相信这么般配的两人是兄妹。然而察言观色是店小二的最大优点，笑了笑便去布菜，过了一会，那百年好合竟也上了桌子。

美其名曰，新年赠送的一盘菜肴。

狐饮之无奈，而那头苏醉已经红晕尽褪，和平日并不不同，似乎也并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这店里菜肴虽然粗糙，好在别有一番风味。饮之虽可辟谷，但是大成之后对吃食也可无所顾忌，而山上的伙食又可是一个差字可以形容。

于是二人吃的不亦乐乎。吃罢，又饮了点酒。外面脸涂着朱墨的百姓，唱着最淳朴喜庆的歌曲，跳着舞路过酒楼，二人坐在楼上静静聆听着，心里都有着暖洋洋的满足。

“饮之。”那头苏醉忽然叫了他一声，他从沉思间匆忙回应，看到对面美人笑意盈盈，红酥手举杯遥遥相祝。“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楼外烟花蓦地盛开，五彩的光天际亮澈天地，光影挥洒在她的脸上，倒映在眼里，仿若凡尘中最美的盛世烟火，璀璨的触目惊心。

狐饮之的心中蓦地猛烈跳动了几许，却想也不想的把这悸动压了下去。他也举杯，笑容清澈儒雅，带着不为红尘所染的飘然之气，仙人之风，足以颠倒众生。

二人酒杯相触，心中却不知所思为何，温言笑语间，暖酒入怀，却不感酒意。直到酒意上头，才发现，不自不觉间，已经酒醉微醺。

今夕何夕，与君共聚一堂。

只叹人生动若参与商。

不知多年之后，你我再不相见之日，你母仪天下之时，在这辞旧迎新之刻，又会有谁，陪伴在你身旁。

又有谁，可与你把酒言欢，笑语声声？

第八章（太子）

自他出生于这个世间，便注定要成为这天下之主，庆国的皇帝。锦衣玉食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步步心惊。

所谓权利越大，得到许多，失去的固然也许多。

从小便不在母亲身边长大，也从来没有真正的享受过父亲和母亲的疼爱。所行一步，都要步步谨慎。若是哪天一个肆意，便会被那些言官们抓了痛处，穷追猛打，说不定他的父皇会再推上一个兄弟出来上位。

那个时候，他失去的就不只是太子之位了。

所以每次和皇后母子见面，那个所谓母仪天下，看似金光耀眼的女人，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一般，拉着他的手碎碎念，几乎是哀求着。求他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求他保住自己皇后和他太子的位置，求他保证自己和背后家族的荣华。

不是不动容的。

虽然那人只是数月同自己见上一面，见到了后也不会问及自己过得是否舒心安好，对自己的日益成长也全都忽略不见。只是一个劲的求他，要求他，甚至恐吓他，以保住她自己以后的地位和尊贵。

但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且，失了地位就就会失了性命，她说的也十分有道理。

所以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天家威严，懂得了察言观色，懂得了心口不一。所谓世间的帝王权术，他精通于此。

他御下有方，他拉拢离间，他懂得平衡大臣间的各个势力。他手腕毒辣，让所有兄弟对他宝座的期盼一并压下，不敢再想。

于是很多人称赞他胸有城府，年轻有为。他自己也不过笑了笑，心道学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站的更稳罢了。

苦熬了多年，终于等到老皇帝重病垂危，等到自己大权独揽，只差即位的那一天。

成为天下的主宰，这世间的第一人的位置，已经是唾手可得。但是保下祖宗打下的这片江山，保住天下老百姓的安乐，做一个好皇帝。这个担子似乎比以前更重了一些。

他忽然觉得有点倦意。

虽说他一直一直都在听着那些人歌颂庆国江山无比广大，幅员无比辽阔。但是二十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可以出门走一走。

每天面对的只有朝堂，让他不由得觉得，这朝堂，才是他真正的天下。这些或者唯唯诺诺或者在底下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们，才是他仅有的子民。

回到后宫，看到的是那些口口声声说对他忠心耿耿的宫人，每时每刻他们望着自己的时候，眼底的那一份诡谲的热切。

孤家寡人的寒意，如今他是十分深刻的明了。从来没有人可以信任。所有的人，接近他，讨好他，都是为了他们之后的荣华。那些人的理由不能诉诸于口，他却明了于心，想罢，也只能微微冷笑而已。

老皇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死去只是时间问题。帝陵早已在数年前建好。葬礼剩下的部分自然可以有礼部的人安排完成。但是本朝重视道家一派，皇帝死后的做法事的人，那是非楼观台的掌门不可的。只是那掌门已然大有所成，修为快入真境，平日里皇帝是束缚不得的，此刻需要这道长前来，自是要派人去请。

生来便对着皇宫一景，在皇宫里圈禁了近三十年。他也是人，哪怕他是别人口中称颂的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也会厌烦的。于是他决定趁此机会出去走走。虽然此刻出行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可如今大势已定，兄弟都被封王远走他乡，又有何惧？在别人眼中，他出行为父，更是赢得了我皇孝顺仁德的大好名声。

太子李酩泽去心已决，皇后和太子妃的泪水也无法打动他。看着这两个看似柔弱，实则背负冤魂无数的女人，他表面温和处之，一个只因是自己亲母，一个只为平衡她们身后的势力。然而他的内心，对她们又何尝不是厌恶的。

他出了宫门，远离了宫中众人，方觉浑身舒畅，方觉天外自由。才理解为什么数代帝王，宁肯劳民伤财，也要所谓的微服私访。

关外冰雪刺骨，让人精神一震。天地苍茫，风吹万古，让人顿觉螆蚨一世，自身渺小。

所谓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六合的帝王力量，与天地一比，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本说冬色寂寥，在他看来却别有一番景色。李酩泽且行且看，一路缓行到了楼观台。

把来意说明，那掌门自然是满口答应，并为太子的亲至亲临而惶恐万分，高呼生受不起，折杀贫道。

虽说是半仙，却也是人。生在世间，自是被凡尘束缚。即便不想去，内心不以为然，也要为他身后的徒子徒孙着想，也只能屈服于人间帝王的意愿。

虽说可即刻启程，他却并不想走的那么匆忙。楼观台虽然是举世皆知的大庙，为了避世，坐落于一座荒山之上。这山虽然不如其他知名的景色那样秀丽，却自有一种别具一格的粗犷。

他将行程拖了两日。两日间除了处理从京城发来的公务，剩下的时间便四处游逛。

他仗着自己功力深厚，也不带侍从，攀援于山壁之间，深得其乐。

最后一日，竟看到崖边上，看到一朵即将绽放的雪莲。

他心智坚韧，不为外物所动。但是风雅为何物，自然还是懂的。于是在断崖之处等待一朵花的开放，只待欣赏完了美景，便结束自己这数日的悠闲，远离这江湖好景，而回身面对自己庙堂之高。

却没有想到不多一会，竟然有一男一女也同样出现在这崖边，两个人十分相配，夜半私语，温暖相伴，再加上这清雅花香，也算是雅事一桩。

他身为未来的帝王，又怎会在意卑下的子民扫了他赏花的雅兴，本欲一笑置之，转身就走的。却在某个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女子灼然的一双眼。

这双眼，一直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多年前他在苏家救过一个人，那个女孩便有着那样的一双眼，带着野兽似的不安与警戒。他毫不犹豫的救了她，卖了青羊侯好大的人情，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子同他，其实是一样的人。

是同类。

别看他如今衣着光鲜，满口仁义之君，满口忠义为先。而实际上，又有谁记得，又有谁不记得，他是一路上踩着数个兄弟的鲜血走到今天的。

她杀人，他不觉手段凶残，只觉她坚毅果敢。尤其是想起皇后和太子妃那样表面柔弱，内心阴狠的女人，更觉这样无所拘束的女子十分可爱。心底也曾殷殷期盼，若是有这样的一个女子陪在身边，指点江山，决断杀伐。会不会让自己更放心些。自己和她生出的孩子，是不是也会比自己小时候幸福许多。

但是一晃数年，太多事情烦心，太多浮云绕眼。虽说很多人都传说她是太子的女人，他却渐渐的忘了她。

而如今相见，一见她的那双眼睛，便觉恍然之间，一切仿若昨日。数年之隔烟消云散，只觉此刻犹若当时初见。她是他救下的小狼女，那双灼灼的眸子一直燃烧在他心底，不能忘怀。

哪怕没有想起传说中苏醉也来此修道，想起传闻中她的艳色无双，他也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她。

心中还未泛起欣喜，却又见她身边竟有男人相伴，二人行为甚为亲密。

他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愤怒与被背叛的感觉，这感觉焚烧着他的内心，又因为理智而不得不压下，所以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许是孽缘，许是缘分。

太子李酩泽素来被人认为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于色，十分冷静，甚至是冰冷。然而一个女人，才见了两面的女人，却轻而易举的让他沉寂多年的情绪强烈翻涌，强烈到了他努力掩饰，却依旧不能的程度。

她明明是应该属于他的女人！她的性命明明是属于他的！为什么她在和别人赏花观景谈风月！甚至要同他拔刀相向，在那男人阻止之后，便再也不屑看他一眼？！

为什么他一眼就忆起她是谁，而她却压根不记得自己？！

他明明很厌恶那些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如今，竟然也隐隐觉得，哪怕她用那种眼神看他，也比如此漠视他好得多。

即将君临天下的帝王，此刻深深的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收到了侮辱，受到了轻视！

然而理智却告诉他，默默忍耐着。此刻并不适宜表明身份，更不适宜用他心底的那些疑问质问她，而自取其辱。

所以他只是默默忍耐着，看着那两个人渐行渐远，手却紧握成拳。

苏醉。我且容你。

待我回去继承大统，安定朝堂之后，不论你心中所爱为谁，我定要将你纳入掌中，让你心甘情愿的属于我！

李酩泽离开楼观台的时候，留下了数个皇家暗卫。只是命令他们暗中监视一人，将那人的情形实时上报。

对于这些，苏醉自然不知。她身边的探子实在很多，就算发现多几个少几个，她也并未以此为异。而饮之也只在意那些威胁苏醉性命之人，对其余的也并不计较。

然而皇室暗卫又岂是一般的暗探可比的，在苏醉不知和未察觉的情况下，那几人无声无息的创造了一个针对于她的情报网，只要苏醉行走于这道观之中，荒山之间，甚至是山下的小镇。都会有人发觉，然后将她的情形细细描画，然后再由飞鸽传书，送到太子李酩泽的手里。

哪怕是平日间念经瞌睡，饮食吃饭，又或者是那夜的酒楼相视，烟火中的温馨一笑。

第九章

从初一到十五，苏醉和狐饮之的日子不可谓不是惬意的。

第一次有了尝试过节的心情，并且狐饮之也一直配合。两个人以年节为借口，携手共游，在短短十数日，观赏了庆朝不少的风景。

有时候一时兴起，便去那江南水乡观赏美人红妆，秀丽水景。在那红楼之上同众人嬉笑怒骂，互试文才，成就一篇大好文章。也可出现在那人迹罕至之处，在高山峰顶，在万古流风之处，二人共酌美酒，醉酒微醺之时，与君对酒当歌。或者随意而为，去那更北更寒之地，体验那北国风光的银蛇长舞，万里雪飘。

今日上午本在赏梅作对，下午竟远远的去了草原奔驰。这二人，随心随性，竟携手游遍了大江南北。白天装作闭门不出，实则在外逍遥游历，到了晚上就回道观安眠。

到了正月十五，苏醉听说傍晚之时，镇子里会点亮花灯万盏，届时所有人都会携亲伴友，赏灯庆祝。于是心中十分向往，好容易等到了傍晚，便急急的拉了饮之出门玩耍。

黑幕虽垂，却是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映得星子也黯淡了颜色，然而更明亮的却是百姓点燃的孔明灯。许多盏孔明灯凭风借力，缓缓升起，点亮了天幕，辉映着万家灯火。同时烟花齐放，火树银花，漫天五彩。加之百姓在道路旁张灯结彩，每个人的头上都有数盏花灯，更是使得此夜如同白昼。

自有那富贵人家搭了戏场，歌舞者甚多。乐曲不清幽却也嘹亮，带着节日特有的喜悦。那头另一户人家请了舞狮，你且歌我且舞，鼓声雷雷。

苏醉虽然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周围人过节的兴奋与热情。这些情绪感染了她和狐狸，使得这两人的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笑意。

那头狐狸从龙灯上摘了龙须线，给苏醉戴上，一边小心系上一边微笑。

“戴上龙须线，可保你平安无疾。”（注一）

苏醉忍不住嘲笑他，“你这个半仙，怎么也信那些民间的传说？”

饮之也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笑脸，“信，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这个愿望，我是真的想让它成真啊。”

苏醉心中一暖，向他伸出手。“那也给我一个啊。”

狐饮之一愣，“你做什么？难道给我？”

苏醉瞪眼。“当然！”

他摇了摇头，本想告诉她，他是神仙，自然是不会生病的。但是想了想，沉默着没有说出口，也只是微笑着伸手又摘下一个，让苏醉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两个人手挽着手，毫无男女之防，行为却大方磊落。闲闲的混迹在人群之中，也不想着走到哪里，只是随着人流，听着遥遥飘来的音乐，偶尔聊上几句，或是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有一种温暖，暖洋洋的处在两个人的心里。

走到一处卖元宵的小铺，味道香甜。狐饮之想苏醉怕是走的累了，也饿了，于是安顿她在角落坐下，给她买了一碗元宵。看到远远一处兔子灯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心里又是习惯性的把苏醉当孩子看待，心想给苏醉拿着一定不错。于是告诉苏醉在这等他，便转身去买。

苏醉那头刚吃了一个元宵，还没来得及回味这元宵美味，忽然神色一凛，原本舒心放松的神态瞬间一变，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听身后一人恭敬说道，“大小姐，老爷有请。”

苏醉心中一动。尊称她为大小姐的，自然是苏家的人。他们口中的老爷，自然是她的父亲青羊侯苏络明。但是此时此刻，苏络明应该或是在本家举办家宴，或是应皇帝宴请。无论是那种可能，他都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小镇，只为见苏醉，这个传说中他疼爱极深的女儿一面的。

苏醉心中冷笑，表面却装作热切，一脸小女儿的娇憨烂漫，惊讶问道“我父亲？我父亲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小心答道“老爷思念小姐，所以特来与小姐一聚。”

这句话能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苏醉。苏醉心知肚明，这个全天下人都认为的，爱女至深的父亲，不要提千里远行只为见她一面，哪怕是她死在他面前，恐怕他也不会在意，也许还会再捅一刀。

她心中嘲讽，却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又有狐饮之帮忙，也不忌惮。只是装作开心的样子，拉着那人“快带我过去。”

她离开之时并没有通知狐饮之，因为知晓他若发现她不见踪影，必然会算到那时她身在何处。

那人行色匆匆，带着她穿越人群，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偏僻小巷。吱呀一声，打开一户人家的大门。“小姐，请进。”

苏醉行事虽沉稳却也胆大，毫不犹豫的踏门而入，却在入门的瞬间，忽觉一人从高处向她跃下，同时向她身上洒出一种不知名的药粉。

她忙屏住呼吸，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