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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夜 (若是爱已成伤)-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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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问:“还好吗?”

我失笑:“被收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只是那女人临死都还不觉悟,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海枯石烂,见他娘的鬼!”

舜华对我这个御使小姐口出秽语已经非常习惯。他接过我手里的鸡,掰下一只腿给我,抱着剩下的自己吃起来。

我跳过去同他抢。他白我一眼,身影灵活瞬间就闪开,。四野无人,我意念一动已经施展心法,追随而去,我俩在树林间自由穿梭宛如鬼魅。

徒弟到底不及师傅快,我不耐烦,催动灵力朝着那大半只烤鸡席卷而去。

舜华啼笑皆非:“至于吗?”手一扬,将我的力量挡了回去,“你现在倒用得得心应手了。”

我笑:“多亏你言传身教。”

舜华道:“也是你以前教我的。”

是净初教给小狐狸的。

我同舜华下山已有数月,而离我受伤获救之日,也有一年多了。天帝陛下将我打下凡就为了要我降妖除魔,我干脆老实履行义务,只求天下早日无魔,我也好飞升归仙。

我们这样走走杀杀,强强合作,天下无敌,除了名声,也赚得不少银两,日子过得还很舒服。我独自一人月下品着美酒,只觉得这样的生活,的确可用只羡鸳鸯不羡仙来描述。

酒醉了,睡在栏下,舜华过来抱起我。

他把我放在床上,转身要离去。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我,眼睛深深,情绪千回百转。

我冲他笑:“你觉得我美吗?”

舜华垂下眼帘:“你喝醉了。”

我笑:“我知道。不醉,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我到底美不美?”

舜华轻叹:“你在我心里,无人能及。”

我又问:“那个公主美吗?”

舜华凝视我,眼里疼惜而怨恨。他说:“我不在乎她。”

我偏过头去。可是薛晗会在乎。

薛晗要娶皇上的掌珠公主这事,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可是不知怎么的,婚事一直迟迟没有举行。我断不会以为薛晗这样是为了我。他不会为了我这么做,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这么做。

薛晗前几个月一直率领薛家军在外扫除叛党残余势力,剿除匪霸。上月回朝,圣上龙心大悦,又封他为归德将军。他也算是子承父业,了却了薛老将军生前愿。

这年春末,惠珏公主得圣上眷顾,允许她南下祭奠动乱时故世在他乡的母亲。归德将军理所当然地被派去护送公主。孤男寡女,千里同行,两人还没动身,流言蜚语就已经飞满了天。这皇帝想嫁女儿是想疯了。

我同舜华分开,舜华有族内事务要处理,而我则去找薛晗。

舜华问我:“你是去杀他吗?”

我也不知道。薛晗的确在我身上捅了一个窟窿,可是我没死,既然没死,就觉得要他偿命似乎不大厚道。

我说:“我这人心地善良,在他身上回捅一剑就算报仇了。”

舜华讥讽地笑:“你小心了。他现在身边有美貌公主,不比当年了。你们老情人相见分外脸红,打是情骂是爱。吃醋的女人可怕,吃醋的公主更可怕。当心那公主收拾你。”

我狠瞪他一眼:“老狐狸你嘴巴比以前更碎了。”

月黑风高,狂风大作,未雪绸缪。我轻装夜行,比鬼魅还像鬼魅,施展法术,从树梢屋顶一掠而过。

薛晗一行歇在县衙别馆。惠珏公主和归德将军路过,倒给这个小小县官多年来唯一一个媚上表功的机会。那别馆红墙金瓦,庭院幽深,真是一处好地方。夜深了,整座院子除了巡逻士兵手里的火把外,只余屋檐下几盏宫灯,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我静静潜伏在阴影里,只见两道黑影翻墙而过,夹着凌厉杀气,闪向内院。

轻笑,这下不愁找不到薛晗的房间。

我跟随而去。

我有法力,隔着老远就可以看到屋内的情景。薛晗独自一人在书房里,一盏孤灯,一杯凉茶,捧着书,却在发呆。这厮打小就喜欢来这秉烛夜读的一招博取外人好感,他现在这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模样,都是自己把自己累出来的。

正冷笑,另外两个访客却已经按捺不住了,一个从东,一个走西,如两道利箭破窗而入,向薛晗扑了过去。剑气如霜似雪,杀气凌厉,直取要害。

薛晗微一抬眼,手里的狼毫猛地掷出,飞旋如风,瞬间将一名刺客的长剑打偏。自己一跃而起,躲过另一名刺客,反身从桌地抽出长剑。

那剑通身莹白,薄如蝉翼,翩飞如蝴。此剑一出,顿时满室生辉,宛如流萤乍现。

冰月蝶。

我的胸口一紧,那股曾经要了我的命的疼痛又席卷而来,半边身子一阵麻木。

握着冰月蝶的手,还是记忆中那般修长优雅。而握着剑的人,比起那日,清瘦憔悴许多,眼里却多了一份凄厉狂乱。他剑风凌厉,杀气沸腾,招招狠辣,几招下来就已经压过两名刺客。

我在外面静静旁观。屋内生死搏斗,声音却被外面的呼啸的风声掩盖,只见雪亮的剑光闪过。

转眼已过数十招,那两名刺客身手并不弱,薛晗以一敌二,开头的爆发力过后,渐渐有点不支。两柄长剑砍下,薛晗挥剑抵挡,锵地一声,火花四溅。

我已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薛晗的手在方才微微颤抖。我的眼力,可以清晰看到他额角的汗水无声淌下。手臂乏力,脚步虚浮,越发体力不支。

两个刺客发觉,眼里兴奋的光芒大增,拼尽力气背水一战。两人同时使出绝杀,向薛晗扑了过去。

薛晗倒退一步,后背抵上书架。而刺客的剑光已逼上眼前。

突来一道疾风,只听铛铛两声,两柄长剑齐齐断裂,两枚小石子滚落地上。

屋内的人都一惊,这时外面已响起呼喊:“刺客!抓刺客!”

薛晗借机,一挥冷汗,持剑刺过去。薛晗手下亲兵也冲进屋来。两个刺客见功亏一篑,长啸一声,杀围而去。

薛家军自有人前去追捕刺客。薛晗手下紧张地围过来,问:“将军,你怎么样?”

薛晗轻轻收回剑:“没事。公主那里呢?”

“公主很安全,将军请放心。”

院子被火把照得明亮如昼,手持刀剑的士兵把薛晗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很是夸张。一个军师模样的中年文士上前道:“这已是将军这个月第四次遇刺了,还请将军同意让亲兵驻进院子里来吧。”

旁边的副将气愤道:“那该死的阿查尔老贼,下次将军再带兵去将他们绞个干净。”

薛晗在众人中显得很沉默。他俊逸的面庞苍白中带着点病态的嫣红,汗水打湿了鬓角的头发。然后他抬起头,视线搜索四周。

我微微一惊,将手里剩下的几颗石子丢了,转身离开。

就在我跃上树梢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薛晗的声音:“恩公请留步。”

公你个头!我暗骂,脚步却真的停了下来。

“恩公屡次救薛某于危难之中,还请恩公露面,好让在下答谢救命之恩。”

我没有转身,只轻轻笑了笑。他若不是因为身体抱恙,我也犯不着屡次救他。以他原来的武功,以一挡百不在话下,可是他却用来杀一个弱女子。我现在救他,是为等他康复之后,正大光明地还他那一剑。

我抽身,薛晗似乎急了,大声道:“还请恩公赐见一面。”

他这一喊,他的属下居然也跟着叫起来:“大侠,请出来吧!”

“怎么了?”一个年轻清脆的女声响起。

“公主。”军士们纷纷行礼。

我回过头去。惠珏公主深居简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她同我年纪相仿,蛾眉杏目,瑶鼻檀口,漆黑发髻只斜插一支羊脂白玉牡丹簪,一眼看去,高贵雍容,秀美不可方物。

我冷笑,薛晗好福气,怎么拖拖拉拉着不娶回家去?

惠珏走到薛晗身边,声音柔软,语气关切:“听说将军这里又来了刺客,怎么样?伤着了吗?”

薛晗淡淡道:“有惊无险,惊扰公主了。”

惠珏嫣然一笑,掏出手绢给薛晗擦汗:“将军身子不好,可不要太操劳了。”

这般郎情妾意,我忍不住冷笑。

薛晗猛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我笑不出来了,抽身离开。

薛晗急切的叫道:“你在哪里?”

惠珏奇:“谁啊?”

我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不再掩饰行踪,一跃跳上围墙顶。

薛晗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威胁:“恩公实在不愿相见,就不要怪在下不得已了。”

什么意思?

我正诧异,背后几道凉风扑过来。

这该杀千刀的薛晗,居然朝我放箭!

我仓皇躲过这几支箭,步行如风,一下跃过好几个屋顶。想不到薛晗这次是来真的,紧接着还有利箭尾随而至,却总是失准头,这分明就是要逼我。我咬紧舌头不敢出声,却在心里已经直骂王八蛋。想不到他在朝廷和江湖上混了几年,竟然狠辣到这地步。

一个走神,脚下踩到一片松瓦。身子一晃,一支箭已破风而来。

薛晗!

红影一闪,宽袖将箭一卷,然后我就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舜华带着我转过身去,将我同追来的薛晗隔开。

我在他怀里,听到舜华的声音冰冷如玉:“这就是将军报答救命之恩的法子?可真令我大开眼界。”

薛晗的气息还有点急:“箭无准头,薛某并没有伤害恩人之意。”

舜华冷笑:“我还从来没见过不伤人的箭。”说着,搂着我的力量加大了几分。

我埋在他怀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舜华低头看我:“没事吧?”

我点点头。

他一笑,施展轻功,带着我潇洒离去。

我没有看到薛晗的表情。

回到了我落脚的地方,舜华松开我,我本以为以他性格,肯定要数落我一番。没想他只是扶着我的肩,仔仔细细看我。

我被他看得受不住了,开始挣扎,他这才放开我。

他问我:“你没事吧?”

我轻叹,一笑:“没事了。”

回到房里,我解衣躺下,手习惯性地往怀里摸。

空的?

我惊坐起来。再摸。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跳下床,翻被子,翻衣服,翻桌子,心里一念,所看到的东西都飞起来抛到一边,到处响起砰砰声。

舜华敲门:“阿眉,怎么了?”

我打开门,急得紧拽着他的衣襟:“玉!我的玉不见了!”

舜华皱眉:“那个玉佩?不在你身上?”

我气急败坏:“在我身上我还翻什么啊?”

我乱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到处掀东西,舜华袖手旁观,薄凉地说:“不就是薛晗送你的一块玉?他都要你的命了,你还要他的玉做什么?平日里口口声声地杀杀杀,到头来连一块石头都舍不得。”

我一愣。他骂得有道理。

我停下来,坐在椅子里。脑子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那块玉陪伴了我多年。在国破家亡的日子里,在山中苦修的日子里,甚至在落难九死一生的日子里,它都在我身边。我一直从它那里吸取温暖和力量,都快忽略了它的来历。

我的前半生,那么短暂,不过二十年,可是回忆起来,就像一辈子。

苏塔

爹死后,安禄山果真没有再为难我们,撤走了监禁我们的人。我变卖了家产,在远郊一处幽静的地方买了一座小院子,带着娘和几个不肯走的家仆搬了过去。

虽然我愿倾尽家财来给娘治病,可是已经失去求生意识的娘还是迅速衰弱下去。姐姐随婆家避战乱远走了,连爹的葬礼都赶不过来,被泪水打湿的家书上告诉我们,她两个月前生下一个男孩。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娘。她灰拜憔悴的面孔终于有了一点鲜亮的颜色。

“我做祖母了?”娘开心地笑,“这倒是今年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局势依旧动荡不安,突厥似有割据之意,长安城里屡有豪杰刺杀叛君的事,一轮轮的镇压却是换来愈加高涨的抵抗情绪。皇帝退位成了太上皇,太子登基成了新皇帝,年号也改为至德。虽然我们有了新皇帝,但是长安附近依旧笼罩在绝望恐怖的气氛之中。

薛晗的一封短信,千回百转才到我手里,词语隐晦地告诉我,他现在已回到郭子仪军中,将随同他北上朔方讨伐叛军。

送信来的是一个卖豆腐的小哥,破烂的头巾下有一双精明的眼睛。他问我:“要给将军回信吗?”

我左思右想,千言万语却没发付诸于笔。

小哥是聪明人,笑道:“小人明白了。姑娘放心吧。”

薛晗就像是我手上脱了线的风筝,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了。我站在家里檐下往北望,天高云低,满目萧索,四野苍茫。

管家进城打探,回来告诉我,自从那突厥酋长阿史那从礼带兵马回朔方后,城里乱做一团。原京兆尹崔光远崔大人,带着一批官吏投奔了皇帝,被封了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专在渭水北岸招集逃散的官吏和民众。

老管家同我说:“这战火,迟早还是要烧回长安的。现在走还来得及。不然,怕到时候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他说的全是道理,可是今年娘的宿疾来得比往年早。往常只是入夜才犯,如今却是成日咳嗽不止。

就这样拖着,不知不觉中秋已过,秋雨一阵凉一阵。娘已经下不来床,持续低烧,人也瘦得脱了形。

我从药店出来,低着头往城门走。早上下过雨,地上泥泞,溅湿了裙摆。叛军鲜衣怒马招摇过街,百姓纷纷被驱来逐去。我在人群里奋力前进,突然一个人猛地将我一撞,怀里的药跌落出来,掉到地上一下散开,药材洒了一地。

我大惊,急忙蹲下来拣。药材沾了泥水我也不顾,大把抓着往怀里塞,一下弄得一手一身都是泥。

人们推推挤挤,一下有人的脚踩到我的手。那股痛却是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突然之间,身后人一挤,我跌出人群摔在地上。

马蹄声恰恰停在身侧,伴随着马儿刹蹄的清亮嘶鸣。

“哪个不长眼的挡道!”骄傲愤怒的女声响起。

我背着她,敏感察觉一道凶狠的风朝我劈下来。躲避不了,只有紧闭上眼。

可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落在我的背上。我在旁人的抽气声中茫然地睁开眼,回头往去。阴翳天空下,一个高挑的身影扬手抓住那条皮鞭。

“七哥?”马上的女孩子惊讶道。

我眯着眼睛想看清救了我的人。那人却一下朝我扑了过来。一双大手将我肩膀扣住,猛烈的摇着,我头晕目眩,不分东南西北。

“阿眉!是你!阿眉!”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我错愕地瞪着眼前轮廓深刻、俊美若天人的男子。胡人装束,锦衣华服,只一年的光阴就已经抹去了他脸上的稚嫩。大漠民族剽悍的风度终于自他身上完全体现了出来。

这个人……

“?”

激动地无法自持,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我找到你了!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震惊愕然。苏塔倒是欣喜雀跃,抱住我不放。

“我一到长安就去找过你,可是他们告诉我说你爹去世后,你们就搬走了。我没有你的消息,急死了,生怕你没有庇护,在这乱世遇到什么危险。现在可好了,我终于又找到你了。幸好你没事!”

他拉开一我,仔细看了一遍,又把我抱住。我木然地任他摆布,还没反应过来。

他将我扶起,要拉我上马。

“殿下?”他的属下看不下去,终于出声提醒。

也就是这一声呼唤,将我从重逢的震惊中唤了回来。我猛地挣开了苏塔的手。

“阿眉?”

我狠狠瞪他,倒是被他一身华丽的胡装刺得心里一阵疼。苏塔伸手想抓住我,我转过身,钻进人群,很快就把他甩开。

我没有想到和苏塔的重逢会在这么一个讽刺的境地之下。少时轻慢,两小无猜,有一阵子我同他比同薛晗还要亲密几分。他被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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