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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烟暖-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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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还有前几个舒景恒请来的老御医开的方药。薛蓝田拿着纸页深锁着眉头。离魂证,《怪证奇疾方》中记载,肝虚邪袭,魂不归舍,病名离魂。前几位老御医的辩证没错,再看手中方剂,人参、龙齿、赤茯神各-钱,水一盏,煎半盏,调飞朱砂—钱。镇静安神,益气宁心,本应奏效,可是在西陵霏身上却起不到半分效果。那么又该如何医治呢?今天白日里已经夸下了海口,七分把握,可是她自己心里确实在没有底。

正愁眉不展之间却听到“啪”的一声,书页被人合上。薛蓝田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向舒少白,“干嘛又吓我”

“都这个时辰了,还不睡觉。”舒少白微微蹙了眉头,眼中带着淡淡的威胁意味。

薛蓝田两手捧着头,“你以为我不想睡啊,看书看得头都大了。翻了这么多书还没找到最适宜的方法,早知道就不夸下海口了。”

舒少白眼中挑起一抹促狭,“看你今日里信誓旦旦的,以为你成竹在胸,哪想你???”

薛蓝田两手扒着下眼睑,一脸悲壮,“人家是因为没看到这些老御医的方子,谁知道居然都没效果啊。”

舒少白看着她的鬼脸无奈地笑了笑,“还好你说只有七成把握,今日就至此,若想看明日再看也不迟。”

“不行,这么多书不抓紧,哪能看完。咱们的时间已经耽搁够多了,万一赶不上寿宴,我倒没什么,倒是你,我怕坏了你的大事。”薛蓝田脱口而出,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忙噤了口。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事事把舒少白放到第一位了。

舒少白听了此话,先是一愣,随后幽寒的双瞳中晕上了一层明丽光晕,声音温温哑哑的,“看看自已的眼睛都熬成什么样了,我可不想让人看到我舒少白的夫人变成了乌眼青。”

薛蓝田心中一跳,面上似有火在烧,嘴中却仍然不饶人,“谁是你夫人了你可别乱说啊~我只是想???”淡如远山的眉黛轻皱,想了片刻,双眼一抬,“我只想着,到了帝都你就能把那几千两的诊金还我了一个子都别想少。”

舒少白轻轻一笑,“好,你说什么都依你。”随手却把灯芯拂灭,室中一下子陷入了黑暗,薛蓝田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着自己的一只胳膊被人牵住,向着前面走去。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窗隙盈盈洒进来,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依稀侧影。忽然,后面的那抹淡影像是绊到了什么,身子往前一栽,只听“哎呦”一声。随后又有一声淡淡的叹息传来,夹着一丝无奈。

“哎你干嘛啊”又是薛蓝田的惊呼声。

舒少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月影投到他的眸中,洒下一片流光,“若不抱着你,万一绊倒些什么,咱们可赔不起。”

薛蓝田面上又是一烧,幸好熄了灯,否则看到她通红的脸一定少不得又是一阵揶揄。

舒少白把薛蓝田稳稳搁在床上,随后走到了帘子那头,躺到了自己的一半床上去。薛蓝田听到那边床板发出的轻响,终于长嘘了一口气。却闻那边清淡的嗓音继续传来,“小孩子,正在长身体,还是乖乖睡觉的好。”

薛蓝田狠狠地瞪了过去,接着心中又是一黯,果然他只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不过也是,现在这具身体不过十四岁,确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遂漫不经心地盯着天花板,“放心,少睡一宿不会影响我生长激素的分泌的。”

“嗯?”单音上扬,薛蓝田暗叫不妙,完了,又说错话了,遂急急道,“你就当我说的都是梦话,睡吧。”

半天,直到那边传来了轻浅的呼吸声,薛蓝田才心中惴惴地睡了过去。

这夜里,薛蓝田做了个梦,梦中满是今天白日里那些模糊的光影,不过破碎又支离。恍惚间,仿若自己变成了其中的主演。赤蝶翩跹激起漫天的血色,自己孤身站在断崖前,茜红的裙角被风鼓起,前方是被血色染红的凄凉夜色,身后站着的却是那抹熟悉的身影,那是舒少白。

她回过头去,想要叫他,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见着他深沉的目光中似有悲色,猝不及防间断崖坍塌,她若一只断翼的赤蝶直直坠下,下面是一排排直指苍天的刀刃,在空中都能感到那种森然的寒意。空中似乎有人在吟唱祷告一般的诗篇:

我要用爱情最冰冷的刀锋,惊醒你的记忆,让它在午夜里疼痛,从此不会再忘记???

不会再忘记,忽然,薛蓝田感到脑中一阵尖锐的刺痛,一下子惊醒过来。刺目的天光落进眼中,灼得生疼。原来已经到了近午时分了。

薛蓝田揉了揉发胀的头,赤着足踩到了地板上,室中无人,想来舒少白已经出去了。她自行洗漱了一番,推开了房门,外面是一场新雪,落在庭中馥郁的繁花上,呈现出一种违和的美感来。薛蓝田轻轻踏出房门,院子中间的方亭中似有一人。

舒少白轻轻回过头,隔着亭中珠帘,看向在门口呆愣着的薛蓝田,缓缓一笑“怎么?还没睡醒?”

薛蓝田望着日光下泛着淡淡光晕的熟悉侧影,微微一笑,走到亭子里去。“干什么呢?”

却见他轻轻执起石案上的一只茶碗,递给了她,“自然是等你吃饭,先坐下,饭马上就到了。”

薛蓝田执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兄弟,你可真贴心。”

舒少白笑笑,“彼此彼此。”

薛蓝田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想起了那个噩梦,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刚刚,我想到了如何治疗西陵霏了。”

舒少白的目光淡淡地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哦,这么快就想出来了。”

薛蓝田点点头,“一会儿咱们就过去,不过,你还是先要把她打晕,否则,我没法施针。”

舒少白笑意更沉,“好说。”

此时,院中流水淙淙,明丽的花枝上被着一层薄白新雪,庭中纱幔轻垂,远远观望,人影如画,岁月如织。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四十章 淮阴 浮生赋之终曲

第四十章 淮阴 浮生赋之终曲

【流年逝水,旧事随风,人这一生不过弹指匆匆。此境如昨,回首,已是沧桑待尽。】

还是那株朱槿树,华盖亭亭,远远的便可以望到它灼灼如火的一树繁花。五年前的那个初春,舒景恒亲手把它种下。五年前的这个庭院中,画栋雕梁,彩锦翻飞,如今却是断井残垣,苍苔泠泠。唯一不变的就是那株朱槿。可是朱槿花开,伊人却非昨。

薛蓝田事先写好了方子,素白的雪浪纸上,清秀墨迹未干,琥珀、挑仁、莤草、旋覆花、川楝、丝瓜络、半夏、白前、香附???舒景恒派人去煎了药,舒少白陪着薛蓝田到西陵霏所在的小院中。

稀薄的冬阳透着棉絮一般的淡云,朱槿树下依旧是那抹淡紫身影——清冷的眼,淡烟似的眉梢,手中执着尘音镜,喃喃。时光仿佛在这里静止,一如初见的模样。

“你赶快把她弄晕,就像昨日里那样。”薛蓝田在离西陵霏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抬眼看向舒少白。

舒少白淡淡看了她一眼,“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我怕她看到我那套明晃晃的针具又激动了。”

舒少白嘴角动了动,双指疾点,薛蓝田还未反应过来西陵霏就已经睡去。

薛蓝田定了定心神,摊开了顾灵素传给她的那套顾氏遗针。治疗这种精神疾患,便要刺十三鬼穴了,她第一次刺这几个穴位,不禁有些微微紧张。针尖在天光下泛着淡淡金光,薛蓝田口中喃喃念着歌诀,手下却是不停。

一针鬼宫,即人中,入三分。二针鬼信,即少商,入三分。三针鬼垒,即隐白,入二分,男子先针左起,女子先针右起。单日为阳,双日为阴。阳日、阳时针右转,阴日、阴时针左转。

一轮刺完,薛蓝田已是满头大汗。舒少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方巾帮她轻轻拭了拭。薛蓝田浑身一凛,见鬼一样地看着他,这家伙行为越来越反常。“你没事吧,要不,我给你扎两针?”

舒少白双眼一沉,薛蓝田忙拿过方巾,“呵呵,那个确实挺热的哈。”

这番针药并治,几日后,西陵霏的精神确实慢慢好转起来。渐渐的已不用每次都要把她打晕,有时见到薛蓝田甚至还会温温一笑。治病的地点也移到了离薛蓝田他们住的落花汀最近的倚梅居。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让每个人都暗舒了一口气,只是,却一直未敢让舒景恒前来探看。

但是不让他探看却不代表他不会来探看。每每夜深之时,倚梅居的碧纱窗外都会有一袭意态萧索的的落寞身影,映着惨淡月色,顾影成殇。

今夜里,地上结了一层清霜,一轮满月挂在黛黑的夜空上,映出人影凄凉。倚梅居中西陵霏想必已然睡下,寂静的深宵,更漏声声分明,青纱帐里红烛已熄。舒景恒站在庭中,抬首望向当空皓月,初次相见的时候,月光也如今日这般完满。

他忽然有些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哪怕一眼也好。五年了,他都只敢远远观望,从来都不能踏近分毫。明明只隔了一重院门,却好似横绝了沧海,再无触碰的可能。

倚梅居的门扉是深褐色的,上面刻着梅山映月。内外室之间横了一座巨大的屏风,上面绣了她最爱的朱槿花,花枝重重,把他的视线阻断。舒景恒在屏风前踌躇,却仍不禁踏上前去。

西陵霏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鸦翼般的睫毛遮住了微阖的双目,嘴角轻轻抿着,睡态安祥得如初生的婴孩。舒景恒淡青色的宽大袖口垂到床沿上,一只手从里面探出,停在西陵霏的眉骨上方,却迟疑着,不敢触碰,他怕惊扰了她的梦境,他怕,她还是那样恨着他。五年前若是他早些赶到,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指尖停留了半晌,仍旧没有勇气。露重更深,静好的月色映在他幽寒的双瞳中,却赶不走那一丝隐隐不灭的阴霾。地板上再次响起玄色云靴叩问的稀疏轻响,空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一声幽叹,最终仍是孤雁单飞,只影离去。

“景恒?”忽然他听到身后有人淡淡地叫住了他,明明是熟悉的声音,却不敢确认,怕一转头,这一切又变成了一场梦境泡影。

西陵霏睁开了微阖的眼角,一双春水寒眸中泛着盈盈辉光。单手撑着额角,娥眉淡淡蹙起,“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太长,太可怕,我如论如何都醒不过来。还好,景恒,我一醒来便看到了你。”

舒景恒喜极而泣,忙转身紧紧拥住了西陵霏,口中喃喃,“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西陵霏却是一脸蒙昧,一双素手捧着舒景恒乌黑的发丝,浓丽的眉眼带了一丝疑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不知道。哦,对了,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说罢,若雪的双颊染上了一抹绯红。

舒景恒却愣愣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隐痛。

西陵霏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五年前——熙和元年的初秋,他们新婚六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是如今却是熙和五年的初冬,时隔五年,却像是沧海桑田。

“你怎么了?”西陵霏是何其聪慧的女子,自然看出了舒景恒的异样。

舒景恒看了她半晌,眼神复杂而深邃,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嗓音低哑,似是叹息,“今年,是熙和五年。”

“什么?”西陵霏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是定了一下,蝶翼般的睫毛缓缓垂了下来,“你知道么,我做了一个那样可怕的梦。可怕的,只要我一想都会浑身发抖。原来,我这个梦做的是真的。”忽然有两道细长的水痕从眼角划过,西陵霏抬起了头,动作极慢,像是快了半分她就支撑不住一般。“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舒景恒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解释,没有动作,像是化作了一座石雕。

“是你,对不对,是你害了他”西陵霏又开始激动起来,舒景恒任由她厮打,凉薄的唇角紧紧抿着,没有表情。西陵霏手中没有了尘音镜,也没有了可以化为赤蝶的朱槿花,只是出于本能地打上去。

忽然空气中一声清冽的女音乍响,“那不是舒景恒,那是舒景荣,司空破给他施了摄魂术,要他帮自己夺取你的尘音镜。”薛蓝田点亮了案上的烛台,幽暗的室中一下子明丽了起来。舒少白站在门边,淡淡看着空中的那轮圆月,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一般。

西陵霏停止了厮打,有些怔怔地看向室中的女子。浓丽的眸子淡淡地眄过来,似乎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你说的是真的?”

薛蓝田狠狠地点了点头,“这世上再不会有另一个像淮阴侯这般珍重你的男子,这五年来,他一直为你。”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四十一章 启程

第四十一章 启程

西陵霏终于醒了过来,五年光影,弹指一挥,白驹过隙。过去的一切太令人伤感,还好也算是有了个完满的结局。凤凰浴火重生,称之为涅槃,他们二人也算是历尽了重重磨难,最终获得了新生。

薛蓝田成功地医治好了西陵霏,舒景恒自然遵守了诺言,派人把他们二人护送到颍川,并付了薛蓝田一万两的诊金。薛蓝田拿着一万两的银票乐得一夜没睡。

明日二人便要启程,白日里西陵霏单独找薛蓝田来到了书房中。薛蓝田虽有些不明,仍是随着她去了。

淡紫色的裙摆长长地曳到地上,西陵霏带着她来到了书房下的密室中。幽暗的室中夜明珠泛着陆离的光晕,映着西陵霏浓丽的眼角,她从架子上拿出了一个锦盒,转过头来,冲着薛蓝田淡淡笑道,“我一直没有好好谢谢你,如今,这个送给你。”

薛蓝田呆呆地接过锦盒,里面躺着一枚银质的发簪,上面刻着古老而神秘的图腾,拿在手上却轻若无物一般。她端详了半晌,不知这是用来干嘛的,但是不管是有什么用处,一定不止是装饰那么简单。

西陵霏看着她,嘴角勾起浓浓笑意,“这是若羽簪,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可以拿它出来救急。你是顾家的传人,温良玉和遗针都要妥善收好,莫要落到别人手中。”

薛蓝田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

西陵霏轻轻勾了勾嘴角,眼神带着若有若无的温柔情愫,像是长姊在看着年幼的妹妹般,“七大世家相互依存,又相互克制。我能感到你身上的气息。不过,看似你并没有修习过秘术。所以更要多加小心。”

薛蓝田凑上去嗅了嗅西陵霏,蹙了蹙眉“气息?为什么我闻不到?”

西陵霏被她逗笑,“你没有修习秘术,自然感觉不到。想来是仓促决定,不然不会这样不小心。”

薛蓝田心中沉了沉,仓促决定?莫非是因为当年顾灵素感到了什么未知的危险,才把这两样宝物留给她。“你说的相互依存,相互克制是什么意思?”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西陵霏微微蹙了眉,面带疑惑。

薛蓝田轻轻摇了摇头。

西陵霏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原来这七大世家分为两个帮派,一方以攻的力量为主,一方则以护的力量为主。而昆吾家,也就是顾家,在其中的地位最为特殊。既不属于攻的一方也不属于护的一方,或者即属于攻击的一方,又属于守护的一方。因为顾家的责任是救赎,救治所有的伤患,不光是身体上的治疗,还有心灵上的净化。所以唯有顾家是中立的一方。

七大世家虽然同源,但是几百年发展延续下来,不免内部出现会分歧。人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是欲望,有欲望的地方就会有罪恶。西陵家和司空家掌握的都是攻的力量,一般力量越是相近便就越想争个高下,两家都认为自己的力量最强。所以在七大世家的内斗中,也是这两家最针锋相对。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司空破当初千辛万苦地要致西陵霏于死地。他并不一定是想要她的尘音镜,只是想证明自己比西陵霏强罢了。

想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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