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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佳人情倾天下:妃舞帝殇 (舜华颜之妃舞帝殇)-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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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微微渗出冷汗,我俯身跪了下去,粉衣广袖散在云石砖面上,仿如盛开一地繁花。“臣项蔓清叩见吾皇!”声音些微飘渺,我徐徐抬眸,果然正对上一双晶亮眸瞳,犀利如昨。我猜得不错,纵使他双颊凹陷,病容苍白,这双眼睛却永远精明厉练,洞悉一切。

“臣……来迟一步,令陛下忧心了……”自怀中抽出降书,恭敬递向身前,之后深深俯首,闭目不言。偏殿中燃着凝神定气的安息香,夹杂浓重的药味,暗香沉沉。

“你起来吧……朕终于等到了……李亭海,替朕研磨,朕要拟旨。”

宣武帝自榻上吃力地撑起身子,我连忙撤跪,与李亭海一左一右轻轻将他扶下龙塌,被我抓在掌心的一只手腕竟已瘦至见骨,触者惊心。

“朕念,你来下笔。”语毕,宣武帝将金册与一只紫玉狼毫笔推到我身前,随即仰面靠向椅背,目光透空定定看我,幽深变幻。

阴森潭底蛟龙窟(2)

“诏曰……皇太子澈大败突厥……可汗慑于圣朝天威,遣使呈递降书……上命文武百官初八出锦阳门,郊迎太子荣返……自王公以下官员,夹道跪迎……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毫锋行墨走势凌厉,一时间下笔如行云流水,收放自如。其间悄然抬眸,宣武帝始终一脸深沉地静静看我,眸中却是喜忧莫辨。眼前这个身着锦绣寝袍,形容憔悴的老者,与我脑海里那个正值盛年,意气风发的宣武帝,已然判若两人。

“皇上……”我将手中御笔轻轻搁在案上,开口想说什么,却见宣武帝闭目摇头打断我,似是倦极。

半晌,方见他从沉思中幽幽醒转,再看我时,目光陡然锋锐,“京郊二十万京畿禁卫这几日倒是平静得很……可他们只不知朕虽病着,却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心里……表面越是平静便越是不寻常,这道理朕还清楚的很。以为将朕身边心腹之人逐一架空,便可为所欲为了么?哼……朕的眼睛还没有瞎!”

宣武帝深眸微阖看向身前,像是自言自语。我垂首默默站着,并不敢开口打断他。

“母后不可……”殿外一个声音骤地响起。回眸看时,却是魏皇后在数名宫人的簇拥下,急匆匆迈进殿来,身后跟着一脸戾气目透寒光的漓天颀。

我与他只目光交错一眼,便匆忙俯身跪倒在地上,随即将头深深埋起。

“臣妾只是走开了一会儿,皇上怎么就起身了,快让臣妾扶您回去躺下……”魏皇后虽然来时形色匆匆,声音却依旧保持冷静,“李亭海!李亭海呢?这该死的奴才,竟不好好待在殿中伺候皇上……”

“不用喊了,朕已经命他前往栖凤台宣诏去了。”宣武帝冷冷开口,也不看她。

“宣诏?宣什么诏?”魏皇后闻言猛地一惊,脱口之后方才发觉自己失言,忙讪讪道,“皇上现在还在病中,朝堂上的事便交由大臣们处理去罢……”说着,竟转身径直朝我走来。烟霞罗裙满缀刺绣金丝牡丹,铺翠凤翅长裾窸窣曳地,转瞬已到了我的眼前。

“你这贱婢,明知皇上龙体违和,竟然不加以阻止,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当得起么?来人!将这贱婢拖进浣衣署严加惩治!”

心下一颤,仍是敛眉深深跪着,如墨青丝披散双肩,掩住大半面容。须臾之间便将失言之过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深宫之中,云谲波诡,从来都是不见血的沙场,此间修为,想必魏皇后早已经登峰造极。如今更是盛气凌人,于殿中肆意呼喝,竟似完全不把宣武帝放在眼中,何等的嚣张。

身后两名宫人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将我钳住,待要狠狠拖起。我心中紧窒,额头微汗,倒不是害怕被送进浣衣署经受折磨,而是担心此刻身份暴露,若是被魏皇后知悉我原为女子的真相,只怕玄畿宫中又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住手!”

我霍然抬眸,目光直落入一双深眸里去。这双眼,就是这双眼,长乐坊中惊掠我清眸,太极殿上震摄我心魂,薄凉山中洞彻我生死,长洲城外包容我悲欢……此刻这双眼,敛去往昔的邪魅冷厉与肃杀清寒,愈发如流水般明澈柔和,予我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安心。

四目相对,痴缠胶着。

世人皆道颀王冷心,枕边如花女子无数,从来他只以绝色的眸惑人,轻易的便劫心掠情,他也不过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任这世间女子为其肝肠寸断,裂肺撕心,他却从不心软。二殿下漓天颀,永远都是一身白衣卓绝,眉目无情。

然而这一刻,我们眼中只有彼此,再无其他,天地一片通明。管它什么多情还是冷心,此刻他一双眼亮的灼人,映着琉璃宫灯,清晰照出我的影子,而我的眼里,只怕也全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身前有人蓦地倒抽一口冷气,凌厉嗓音倏忽破空而至,“本宫认得你……你竟是项逸儒的独子项蔓清!”

阴森潭底蛟龙窟(3)

深吸一口气,我偏头看她,墨发纷纷洒落双肩,衬得面颊一点血色也无,看向她的一双眸子却极亮,极清,“是我……皇后娘娘好眼力……”

魏皇后怔怔睨我,忽然扬眉一笑,她笑得温婉,眼里却满覆阴毒,伸出纤长玉指轻轻向我勾来,“快快……把她的袖子捋起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话音刚落,两名宫人一把将我架起,“哧”的一声,轻罗广袖长长裂开一半,一截雪白的肩膀霎时裸露在了众人眼前,玉臂之上一点殷红赫然入目,红得晃眼。

虽然爹自幼拿我当男孩子教养,这“壁宫砂”却是不离不弃,陪伴了我整整一十八年。自从发现它的存在,这一记朱砂便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一点痛,丝丝怅惘终日相伴,如影随形。

“有趣……有趣得紧……”魏皇后凤瞳转辉,美目流波,直直迫向宣武帝,“皇上,这可是欺君罔上的罪过呢,依律……是要诛九族的……”

自始至终媚笑如丝,语声柔若春水,只无人不晓这当中的咄咄逼人。

“淮贞……够了……”宣武帝面色平静,目光幽深,冷然开口,直呼皇后闺名,“你要的……朕都给了……仍不能令你满足么……放手吧……”

“朕给了你偌大的后宫,让你的兄长在太极殿里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难道……你还要让朕将这锦绣江山也拱手送给你们魏家么?”

魏皇后蓦地惊住,所有人都惊住。

他一语道破玄机,她咬唇倔强挺立。

月冷,风寒,人悸。

殿外夜色深沉,更漏声远远传来,如此良夜,却潜伏着无数汹涌暗潮,隐隐惊心动魄。

“你们都给朕看清楚了,这殿上没有项国公的独子,没有忠靖侯项蔓清……忠靖侯……已战死在千里外的战场上了……”

什么?!我霍然抬眸,心神俱震,一时之间,已然惊骇到了极致。宣武帝依旧盯着我漠然而语,面上清寂,无波无澜。他说,项蔓清死在了战场上,那么我呢?我又是谁?他对皇后一语中的,毫无避忌,向我宣示死讯,轻描淡写,为什么……这般庞大深远的棋局被他举手之间搅动得风云翻覆,仿佛我先前所见的一切皆为错觉,他仍然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的宣武帝。

“项国公一生为朕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其子年少英勇,为国捐躯……朕要将他们一家好好厚葬在一起,太子荣归之后,朕要免朝三日,百官素服凭吊,以念其德……”

迎着他深不可测的目光,我只觉得全身泛起寒意。

“皇上……她明明就是……”魏皇后终于咬牙开了口,她不甘心,绝不甘心,皇上对项氏一家恩宠至极,不过是为了想打压魏氏一族。就算你让本宫权倾六宫,那又如何?他日漓天澈登基终成大统时,魏氏一族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不能!

“住口!”宣武帝拍案而起,凛然大怒,“朕给了你机会……方才的话,朕不想再说第二次!从现在起,滚回你的皇后寝宫,不许踏出一步!你们这些奴才都听好了,若是让朕发现皇后寝宫有人向外散播一丝谣言,休怪朕再不念旧情,这皇后之位,朕可以给你们主子,亦能够收回!”

犹如一道惊电劈落,皇后身边侍女宫人瞬间跪伏一地,个个俯首颤栗,唯有皇后一人依然倔强孤立在殿中央,脸色惨白,目有不甘,摆出决绝姿态。

“去吧淮贞……”宣武帝望向她,语声终是温软下来,“朕的澈儿就在锦阳门外,你心中明白,朕不想做得太绝……你始终还是朕的皇后……朕曾经宠爱的女人……”

阴森潭底蛟龙窟(4)

曾经宠爱的女人……只是曾经么?魏皇后凄眸一笑,容色青白,行止风度却依旧娴雅,只些微踉跄着后退几步,怔怔望定宣武帝,“臣妾告退……”语声清寂无波,转身施施然离开。自始至终只昂首挺胸,从来都是高傲倔强的女子,又怎肯轻易低头让步?

宫人俯首躬身,裙裾窸窣,匆匆退去。一室里转瞬之间便只剩了我们三人,四下周围静得窒人,惟觉夜幕愈加深沉。

我捂着肩膀跪坐在冰凉刺骨的玄砖上,垂眸陷入苦思迷离。肩上忽而一暖,怅然抬眸,漓天颀不知从何处扯来堇色素纱掩住我碎裂的衣袖,随即将我从地上轻轻扶起。刚一起身,天旋地转,一股浓郁腥甜直撞上胸口,眼前一黑,我猛地攀住他肩膀,体内剧痛一波一波扩散开来,暗暗运气强自抑制,却止不住这浑身的颤抖。

“你怎么了?”漓天颀将我紧紧拥在怀中,声音忧急。忍痛抬头,宣武帝亦大步向我走来,目露惊疑。

我轻缓一口气,强自镇定,淡淡一笑,“没事……只是毒发……忍过就好……”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体内立时如火焚烧,身体发肤却如坠冰窖,痛楚转瞬之间已到达两重极致,直令人不欲求生。

“太医……快传太医……”宣武帝冲殿外厉声大喊。

我忙摇头,侧目看向漓天颀,却见他目中杀意如霜如刃,夹杂深厚无边的迷乱与揪心。心头一暖,痛楚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唇角倏尔轻扬,我的眼底亮起一簇坚定光彩,“一会猛击我颈后的风池穴……待这疼痛一过,我便就没事了……”

含笑任他紧紧将我搂在胸前,漓天颀的修眉紧蹙,目光灼灼,良久,一双绝色的眸子里竟渐渐生出癫狂。

我吃力地伸手,颤抖着轻抚他纠结的眉头,这个人,还是那个眉目无情,邪魅凛寒的漓天颀么?

若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抛开身后所有,一切只从此刻开始,我们又会怎样?

罢了罢了,世事险恶如棋,你我只能身不由己。

惟愿长醉眼前,无边渊孽,终归情浓。

“动手!”

再次睁开眼睛,胸口些微刺痛,毒发确是已经过去了。抬眸望去,床头一弯玉钩,绯色烟罗素帏轻垂眼前,微风拂来,玉钩珠帘次第相击,清脆入耳。

我霍然清醒,起身一把掀开纱帐。眼前朱阁绿窗,帘卷流苏,铜镜妆奁,锦绣团簇……分明是女儿家闺房,却又完全不似宫中布置。我心下疑惑,这里是……

垂帘动,珠玉簌簌碰撞,有细碎脚步声渐渐转入内室。我凝眸望去,一个圆脸大眼的姑娘,一身淡衣素帛侍女装扮,手捧一盒瓶瓶罐罐,正轻悄悄走进门来。转头见我一身白衣无声无息立在床前,似是吃了一惊,踉跄着退后两步,差点骇叫出声,忙提袖掩唇捂住。

“小姐……原来是您,吓了我一跳……”圆脸侍女定了定神,方才看出是我,曲膝欠了欠身,将手中物什一一摆上桌子,随后缓步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至桌前坐下。举止言谈,仿如一气呵成,竟似对我极为熟悉,让我一时眩然迷惑。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姐,您怎么病糊涂了?我是小桃,您的贴身婢女呀……这里是慕府,是小姐您的家……”

家?心中突然一震,胸口剧烈起伏,我猛地起身,厉声开口问她,“家?我的家?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来的这样一个家?”

云鬓花颜金步摇(1)

被漓天颀击昏以前我明明还在凌元阁中,再醒来时,便躺进了这个陌生的房间,身边有人口口声声唤我作小姐,甚至告诉我这里便是我的家,难不成之前我毒发身亡,这会子又穿越了一回……这念头乍一浮现,冷汗立出,我竟慌了神。

不会的,方才醒时,胸口的刺痛告诉我,身上的毒还如影随形,随时可能再次复发,所以我并没有死,更没有再次穿越。狠咬住唇,我竭力镇定,强压下心头无数纷乱的念头。到这一步,生死已不足惧,还有什么可值得惶惑?

“她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你的家……”身后有人低沉开口,我一怔,霍然转身。

浓眉飞扬,深目薄唇,面如斧削,不怒自威。虽然陌生,却隐约好像在哪里见过。

“您是……”

“汝南王慕夕肇……这般好忘事么?你我在朝堂之上好歹还见过几面……”来人轻声调侃,虽是与爹相同的年纪,却显得更为年轻干练。

慕家世代文臣,祖上多被封侯拜相。这慕夕肇官拜从一品大学士,为宰辅重臣,兼任太子少傅,宣武八年进封汝南王。爹生前朝中文武重臣分为两派,爹与魏相明争暗斗势不两立时,汝南王便是其中为数不多始终保持中立的一个。是以爹与他相交甚浅,我在朝堂之上也从未与他有过交集,故此印象不深。

“恕蔓清愚钝,慕大人方才说这里是我的家,蔓清不解,望慕大人赐教。”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项国公的儿子,亦不再是忠靖侯,你需记住,忠靖侯已战死沙场。如今的你,是我慕夕肇的*,汝南王府的三小姐慕瑬云……”

我望着他怔然无语,不过一夕之间,我便从项蔓清变成了慕瑬云,从项国公的独子变成了汝南王的*。世事如棋,这棋却走得太快,叫我如何才能坚持下去?太子如今拥兵自重,权利日盛,已然自成一派,完全可以单独与魏相抗衡,那么我的存在对宣武帝来说便不再重要,不是么?为什么眼下却给我安上这样一个身份?他究竟想拿我怎样?

“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皇上做这样的决定自有他的用意,我们做臣子的从来都无从揣摩,只是你需得明白,他这样做,完全是为着你的将来考虑,'。 '更无任何害你之心,这些……你日后自会慢慢清楚,不必我多说……项国公生前与我私交甚深,更曾有恩于慕家,只是表面上,我们不得不看似疏远。皆因我这人生性乖戾,向来不喜争名逐利,更不愿家人随我担惊受怕,是以朝堂之上不偏不帮,冷然作壁上观,只为远离险恶。”

听他在耳边侃侃而谈,我只是沉默,脑中始终混乱。我忽然记起,我是没有家的,自从爹娘去世,忠靖侯府不过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如今连这方寸之地也被人剥夺,天下之大,何处许我容身?

慕瑬云?!多么可笑……从此我便做一个规行矩步一笑繁春的大家闺秀么?一路苦苦支撑,换来的却是另一份莫可奈何。西域邪毒发作时,固然痛若蚀骨,世间却有另外一种伤,足以让人痛彻心扉。

静默片刻,我冷冷抬眸,神情淡漠,“我要进宫,求见皇上。”

“何时?”

“现在!”

小桃捧来数套崭新宫装,伺候我更衣梳洗,望着那明采华章的新衣,眉眼间只幽幽冷冷地清寂。小桃将宫衣朝服一一摊开在榻上,绯红,烟霞,海棠,璃彩……锦绣罗裳散发出流光异彩,灼灼烁目。指了指其中一件流岚色广袖长裾,示意小桃替我换上。

“小姐,这件会不会太冷了些?”

我摇摇头,仍是沉默。小桃轻叹一声,拿来细心替我着装。

良久,望向镜中,长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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