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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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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防守。每一名总兵均统带精兵数万。崇祯不信武将,每军
都派有亲信太监监军,权力在总兵之上。但闯军一到,监军
太监和总兵官一齐投降。重镇要地,闯军都是不费一兵一卒
而下。
数日之间,明军土崩瓦解,北京城中,乱成一片。
这一日讯息传来,闯军已克昌平,北京城外京营三大营
一齐溃散,眼见闯军已可唾手而取北京。
又过数天,齐云璈身上只余下一柄毒刀未拔,中午时分,
来到门外。洪胜海禀报进去。这时何铁手已毒清痊愈,众人
想看齐云璈身上毒刀拔除之后,何铁手如何对他,都跟她走
出大门。何铁手转头对青青笑道:“夏相公,这人虽然本性恶
劣,但武功却强,我送给你做奴仆好不好?你有解药在手,他
终身不敢违背你半句话。”
青青愠道:“我一个女孩儿家,要这臭男人跟在身旁干甚






么?”
何铁手大吃一惊,自识青青以来,见她始终穿着男装,越
瞧越是心爱,竟没瞧出她是女子所扮。旁人明知何铁手误会,
但都怕她狠毒厉害,谁也不敢稍露口风。袁承志连日忙于迎
接闯军的大事,全没想到此节。以致何铁手一直蒙在鼓里,这
时听青青一说,呆了半晌,问道:“甚……甚么?”青青道:
“我不要。”何铁手颤声道:“你说甚么女孩儿家?”
焦宛儿退开两步,低声道:“何教主,这位是夏姑娘啊。
她从小爱穿男装,别说你认不出来,我们大家初次见到,也
总当是一位相公。”
何铁手眼前一花,头脑中一阵晕眩,定神细看,见青青
面色白腻,双眉弯弯,确是一个美貌女子,不禁又气又恨,心
想:“我怎么如此胡涂,竟为一个女子而叛教?弄得身败名裂,
我……我也不要活了。”她性子刚硬,心中越气,脸上越是露
出笑容,小嘴一张,左颊露出一个酒窝,说道:“我真是胡涂
啦!”走下阶石,俯身去拔齐云璈背上最后一柄毒刀。但饶是
她要强好胜,终究倏遭大变,心神不定,不由得双足发软,身
子一下摇晃。
焦宛儿正要上前相扶,突然路旁一声厉叫,一人蓦地窜
将出来,纵到齐云璈身后,一弯腰,又纵了开去。只听齐云
璈狂喊一声,俯伏在地,背后那柄尺来长的毒刀已深入背心,
直没至刀柄。这一下犹如晴空霹雳,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虽
有袁承志、程青竹、沙天广、哑巴等许多高手在旁,但没一
个来得及施救。
众人齐声惊呼,看那突施毒手的人时,正是老乞婆何红






药。却见她啊啊怪叫,左手挥舞,双足乱跳,却总是摔不开
咬在她手背上的一条小金蛇。齐云璈抬头叫道:“好,好!”身
子一阵扭动,垂首而死。众人瞧着何红药,只见她脸上尽是
怖惧之色,一张本就满是伤疤的脸,更加令人不忍多瞧一眼。
她右手几番伸出,想去拉扯金蛇,刚要碰到时又即缩回,似
乎一碰金蛇的身子便有大祸临头一般。
何铁手只是嘻嘻而笑,袖手不语。何红药白眼一翻,忽
地从怀里摸出一柄利刃,刀光一闪,嚓一声,已把自己左手
砍下,急速撕下衣襟包住伤口,狂奔而去。
众人见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都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何铁手弯下腰去,在齐云璈身上摸出一个铁筒,罩在金
蛇身上,左手铁钩在何红药的断手上一划,切下金蛇咬住的
手背肉,连肉和蛇倒在筒里,盖上塞子。
袁承志问道:“这金蛇是哪里来的?”何铁手微微一笑,说
道:“这姓齐的虽然求我收留,但总不放心,怕我见害,因此
在第九柄刀旁暗藏金蛇。倘若我给他拔刀,那就罢了,如有
加害之意,他便以金蛇反击。哼哼,哪知姑姑却放他不过。总
算她心狠得下,切下了自己的手,再迟片刻,就不可救了。”
青青道:“你的左手,也是这样割断的么?”何铁手横了她一
眼,并不回答,忽地掩面奔入。青青碰了一个钉子,气道:
“这人也真怪。”
焦宛儿脸现忧色,低声道:“我去陪陪她,别出甚么乱子。”
入内片刻,随即匆匆出来,说道:“袁相公,何教主关在房里,
我叫她总是不理。”袁承志道:“让她休息一会吧。”焦宛儿道:
“不,我瞧情形不对。”袁承志道:“好,瞧瞧她去。”






三人来到何铁手房外,焦宛儿伸手拍门,里面寂无回音。
焦宛儿绕到窗口,往里一张,突然大叫:“不好啦,袁相公,
快来!”她语声甫毕,双掌已推开木窗,飞身入去。袁承志和
青青跟着跃进。只见何铁手解开衣襟,跪在一尊小小的木雕
像面前,右手拿住金蛇,正要放到自己喉头。袁承志右手疾
挥,嗤的一声,一枚铜钱破空而去,打入金蛇口中。何铁手
一惊,放下金蛇,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青青抢过铁管,把金蛇收入,柔声道:“干么要自寻短见?
你教中那些家伙不听你话,你跟我们在一起不好么?”何铁手
只是哭泣。袁承志劝道:“何教主,五毒教本是害人邪教。你
弃邪归正,跟五毒教一刀两断,那是何等美事,又何必伤心?”
这时程青竹等闻声,也都过来劝慰。
何铁手愧恨难当,本想一死了之,但在生命关头突然得
人相救,这求死的念头便即消了,双眸仰视,精光四射,笑
道:“袁相公,你如肯答应一件事,我就不死啦。”
青青心想:“这人片刻之前正要自杀,哭了一场,忽然又
笑,她要大哥甚么呢?啊哟不对,莫非是看中了他!”忙问:
“你要他答应甚么?”何铁手道:“袁相公你先说肯不肯。”袁
承志道:“不知何教主要兄弟办甚么事。”他也起了疑心,不
即答应。
何铁手向青青、焦宛儿一笑,忽地在袁承志面前跪下,连
连磕头。袁承志大惊,忙作揖还礼,说道:“快别这样。”何
铁手道:“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赖着不起来啦。”
青青心头大宽,笑道:“何教主这么厉害的功夫,谁能做
你师父啊?”何铁手道:“师父,你不收我这徒弟,我在这里






跪一辈子。”袁承志道:“我出师门不到一年,怎能授徒?何
教主如不嫌我本领低微,咱们可以互相切蹉,研讨武艺。拜
师之说,再也休提。”何铁手直挺挺的跪着,只是不肯起身。
袁承志伸手相扶。何铁手手肘一缩,笑道:“我手上有毒!”乌
光一闪,铁钩往他手掌上钩去。
袁承志双手并不退避,反而前伸,在间不容发之际,已
抢在头里,在她手肘上一托,何铁手身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
但她武功也真了得,在空中含胸缩腰,陡然间身子向后退开
两尺,落下地来,仍是跪着。旁观众人见两人各自露了一手
上乘武功,不自禁的齐声喝彩。
袁承志道:“何教主休息一会儿吧,我要出去会客。”说
着转身出门。何铁手大急,叫道:“你当真不肯收我为徒?”袁
承志道:“兄弟不敢当。”何铁手道:“好!夏姑娘,我讲个故
事给你听,有人半夜里把图画放在床边。”她一知青青是女子,
立时察觉她对袁承志钟情甚深,而袁承志对青青的神态也是
非同寻常,便想到床边肖像之事大是奇货可居。
青青愕然不解。袁承志却已满脸通红,心想这何铁手无
法无天,甚么事都做得出,自己与阿九的事本来问心无愧,但
青年男女深夜同睡一床,这事给她传扬开来,不但青青生气,
也败坏了自己和阿九的名声,不由得心中大急,连连搓手。
何铁手笑道:“师父,还是答应了的好。”袁承志无奈,支
吾道:“唔,唔。”何铁手大喜,说道:“好呀,你答应了。”双
膝一挺,身子轻轻落在他面前,盈盈拜倒,行起大礼来。袁
承志为势所迫,只得还了半礼。众人纷纷过来道贺。
青青满腹疑窦,问何铁手道:“你讲甚么故事?”何铁手






笑道:“我们教里有门邪法,只要画了一个人的肖像放在床边,
向着肖像磕头,行起法来,那人就会心痛头痛,一连三个月
不会好。先前师父不肯收我,我就吓他要行此法。”青青觉此
话难信,却也无可相驳。
袁承志听何铁手撒谎,这才放心,心想:“天下拜师也没
这般要胁的。如她心术不改,决不传她武艺。”当下正色道:
“其实我并无本领收徒传艺,既然你一番诚意,咱们暂且挂了
这个名,等我禀明师父,他老人家答允之后,我才能传你华
山派本门武功。”何铁手眉花眼笑,没口子的答应。
青青道:“何教主……”何铁手道:“你不能再叫我作教
主啦。师父,请您给我改个名儿。”袁承志想了一下,说道:
“我读书不多,想不出甚么好名字。就叫‘惕守’如何?惕是
警惕着别做坏事,守是严守规矩、正正派派的意思。”何铁手
喜道:“好好,夏师叔,你就叫我惕守吧。”青青道:“你年纪
比我大,本领又比我高,怎么叫我师叔?”何惕守在她耳边悄
声道:“现下叫你师叔,过些日子叫你师母呢!”
青青双颊晕红,芳心窃喜,正要啐她,忽听得水云与闵
子华两人来到房外。众人走了出去。袁承志道:“黄木道长的
下落,你对两位说了吧。”何惕守微微一笑,道:“他是在云
南大……”
一句话没说完,猛听得轰天价一声巨响,只震得门窗齐
动。众人只觉脚下地面也都摇动,无不惊讶,但听得响声接
连不断,却又不是焦雷霹雳。程青竹道:“那是炮声。”
众人涌到厅上。洪胜海从大门口直冲进来,叫道:“闯王
大军到啦!”只听炮声不绝,遥望城外火光烛天,杀声大震,






闯王义军已攻到了北京城外。
袁承志对水云道:“道长,她已拜我为师。尊师的事,咱
们慢一步再说……”,何惕守道:“黄木道长被我姑姑关在云
南大理灵蛇山毒龙洞里。你们拿这个去放他出来吧。”说着拿
出一个乌黑的蛇形铁哨来。水云与闵子华听说师父无恙,大
喜过望,连忙谢过,接了哨子。何惕守道:“这是我的令符。
你们马上赶去,只要抢在头里,云南教众还不知我已叛教,见
了这个令符,自会放尊师出来。”水云与闵子华匆匆去了。
两人走了不久,北京城里各路豪杰齐来听袁承志号令。袁
承志事先早有布置,谁放火,谁接应,已分派得井井有条。
闯军如何攻城,明军如何守御,各处探子不住报来。过
得一会,一名汉子送了一封信来,是李岩命人混进城来递送
的,原来他统军已到城外。袁承志大喜,当即派人四出行事。
黄昏间,各人已将歌谣到处传播,只听西城众闲人与小
儿们唱了起来:“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
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又听东城的闲汉们唱道:“吃
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城中官
兵早已大乱,各自打算如何逃命,又有谁去理会?听着这些
歌谣,更是人心惶惶。
次日是三月十八,袁承志与青青、何惕守、程青竹、沙
天广等化装明兵,齐到城头眺望,只见义军都穿黑衣黑甲,数
十万人犹如乌云蔽野,不见尽处。炮火羽箭,不住往城上射
来。守军阵势早乱,哪里抵敌得住?
忽然间大风陡起,黄沙蔽天,日色昏暗,雷声震动,大






雨夹着冰雹倾盆而下。城上城下,众兵将衣履尽湿。
青青等见到这般天地大变的情状,不禁心中均感栗栗。
袁承志等回下城来,指挥人众,在城中四下里放火,截
杀官兵。各处街巷中的流氓棍徒便乘机劫掠,哭声叫声,此
起彼落。
群雄正自大呼酣斗,忽见一队官兵拥着一个锦衣太监,呼
喝而来。袁承志于火光中远远望见正是曹化淳,心头一喜,叫
道:“跟我来,拿下这奸贼。”铁罗汉与何惕守当先开路,直
冲过去,官兵哪里阻拦得住?曹化淳见势头不对,拨转马头
想逃。袁承志一跃而前,扯住他的脚一拉,提下马来,喝道:
“到哪里去?”曹化淳道:“皇……皇上……命个人督……督战
彰义门。”袁承志道:“好,到彰义门去。”
群雄拥着曹化淳直上城头,遥遥望见城外一面大旗迎风
飘扬,旗下一人头戴毡笠,跨着乌驳马往来驰骋指挥,威风
凛凛,正是闯王李自成。
袁承志叫道:“快开城门,迎接闯王!”说着手上一用劲,
曹化淳痛得险些晕了过去。他命悬人手,哪敢违抗?何况眼
见大势已去,反想迎接新主,重图富贵,当即传下令来,彰
义门大开。城外闯军欢声雷动,直冲进来。成千成万身披黑
甲的兵将涌入城门。袁承志站在城头向下望去,见闯军便如
一条大黑龙蜿蜒而进北京,威不可当。
袁承志率领众人,随着败兵退进了内城。内城守兵尚众,
加上从外城溃退进来的败兵,重重叠叠,挤满了城头。这时
天色已晚,外城闯军鸣金休息。袁承志等在乱军中也退回居
所。城边钲鼓声、呐喊声乱成一片。统兵的将官有的逃跑,有






的在城头督战,谁也顾不到他们这一伙人。
群雄退回正条子胡同,换下身上血衣,饱餐已毕,站在
屋顶瞭望,只见城内处处火光。
袁承志喜道:“内城明日清晨必破。闯王治国,大公无私,
从此天下百姓,可以过吃饱着暖的太平日子。今晚是我手刃
仇人的时候了。”
众人知他要去刺杀崇祯为父报仇,都愿随同入宫。袁承
志道:“各位辛苦了一日,今晚好好休息,明晨尚有许多大事
要办。兵荒马乱之际,皇宫戒备必疏,刺杀昏君只是一举手
之劳,还是兄弟一个去办罢。”各人心想他绝世武功,现下皇
帝的侍卫只怕都已逃光,要去刺杀这个孤家寡人,实是不费
吹灰之力,俱都遵从。
袁承志要青青点起香烛,写了“先君故兵部尚书蓟辽督
师袁”的灵牌,安排了灵位,只待割了崇祯的头来祭了父亲,
然后把首级拿到城头,登高一呼,内城守军自然溃败。他带
了一个革囊,以备盛放崇祯的首级,腰间藏了一柄尺来长的
尖刀,径向皇宫奔去。
一路火光烛天,溃兵败将,到处在乘乱抢掠。袁承志正
行之间,只见七八名官兵拖了几名大哭大叫的妇女走过,想
起阿九孤身一个少女,不知如何自处,又想到她对自己的一
番情意,诚挚深切,令人心感,但此生却已无可报答,突然
之间,内心涌起一阵惆怅,一阵酸楚。他直入宫门,守门的
卫兵宫监早已逃得不知去向。眼见皇宫中冷清清的一片,不
觉一惊:“崇祯要是藏匿起来,不知去向,那可功亏一篑了。”
当下直奔乾清宫。






来到门外,只听得一个女人声音哭泣甚哀。袁承志闪在
门边,往里一张,心头大喜,原来崇祯正坐在椅上。一个穿
皇后装束的女人站着,一面哭,一面说道:“十六年来,陛下
不肯听臣妾一句话。今日到此田地,得与陛下同死社稷,亦
无所憾。”崇祯俯首垂泪。皇后哭了一阵,掩面奔出。
袁承志正要抢进去动手,忽然殿旁人影一闪,一个少女
提剑跃到崇祯面前,叫道:“父皇,时势紧迫,赶快出宫吧。”
正是长平公主阿九。她转头对一名太监道:“王公公,你好好
服侍陛下。”那太监名叫王承恩,垂泪道:“是,公主殿下一
起走吧。”阿九道:“不,我还要在宫里耽一会儿。”王承恩道:
“内城转眼就破,殿下留在宫里很是危险。”阿九道:“我要等
一个人。”
崇祯变色道:“你要等袁崇焕的儿子?”阿九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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