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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完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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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行了。”队长巴不得送走一个是一个,“下一个,快点儿。”

  唉一声应,一辆马车赶上来,车上笑嘻嘻的,就是岑二。


  ●● 第80章 卖身葬父(三)

  官道旁一个小树林。

  “给,五十两。”一块沉甸甸的银子递过去,墨紫抱了个拳,“赞兄弟,多谢。”

  赞进不忙着收银子,帮岑二将藏在大板车上的元澄扶了起来,碰到他垂下的双臂,皱着眉说道,“这是脱臼。要不赶紧接上,就算以后接好,这手也没用了。”

  墨紫想到赞进是练武之人,就问他,“赞兄弟可会接骨?我们急着要赶路,一时请不了大夫。”

  “这不难。”他话说得快,动作也快。一手扶元澄的肩,一手抓了他的胳膊,动了几下,突然往上一送,就听啪一声。

  墨紫当场目瞪口呆,她就那么一问,可这手又不是自己的。再说,第一贪官这破身子,硬生生把骨头接上,还不疼死?

  然而,她只听见闷哼。

  眼见赞进抬起另一个胳膊,她好心出声阻止,“赞兄弟,且慢——”让人喘口气。

  “没没关系。”三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嘶嘶的音,肩膀上下起伏,膝盖紧曲着,“请他继续。”几滴晶亮的汗,滴上灰笼笼的麻布裤,混入血色里,染深了几个圈。

  “你”墨紫看不太下去,这人遭的什么罪啊。但再想想,她没法劝下去。换个立场,她不会希望自己的手残废。

  赞进却等墨紫说话,“墨哥,我听你的。”

  “长痛不如短痛。赞兄弟,你接吧。”墨紫说完,头稍稍撇过。她是军人,不缺乏意志,不过眼前的景象实在有点残忍。元澄浑身上下没有完好处,已经出气多入气少,还要再受接骨还原的痛苦。

  又是一记闷哼,拖长了尾音,就是呻吟。呻吟到一半,突然消音,头往旁边一倒。

  墨紫跳跑过去,急忙问扶着元澄的岑二,“死了吗?”

  岑二慌了,抬起一手,要去摸他鼻息。摸来摸去,却始终让那头乱发隔了,找不到鼻子。

  还是赞进探手在元澄脉上一按,十分有把握地说道,“没死,疼晕过去的。”

  “墨哥,我瞧他现在不死,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岑二乍舌,“都说死人不能上船,船上不能死人。咱们到底带不带他?”

  “带!只要他有口气,我就不能出尔反尔。”不看珠子的面,她做人有信用。也是这份信用,让她留在裘三娘那儿当丫环。本分不本分另说。只是别人看她傻,她却坚持自己的原则。

  赞进突然仔细瞅墨紫两眼,低了头,嘴巴嚅动起来,也没人听得清他的自言自语。

  等两人将不省人事的元澄弄进马车里,墨紫再次给赞进银子,还递上一个油纸包。

  赞进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大包子,还暖着,“这个我不能”想说不能白要。

  “赞兄弟,十个你说不能要,两个总行吧。这人能出城,多亏你和你爹。要不是你们,我们三个可有麻烦了。这包子,就当是我们打扰了你爹清静的补偿。”墨紫猜,两个包子的吸引力可能比五十两银子要大一些,对赞进而言。

  赞进说不过墨紫,将油纸包和银子往怀里一揣,谢了又谢。

  墨紫上了马车,听得岑二哎呀叫,见他眼睛眨看着她身后。她回头,原来赞进双膝跪地,竟给她作了个大礼。

  她跳下车去扶赞进,“赞兄弟这是做什么?我给银子你出力,银货两讫的交易,你不必行如此大礼。”

  “我赞进愿跟随墨哥左右,请墨哥成全。”赞进跪着不肯起,不管墨紫怎么拉,他身如磐石纹丝不动。

  “我爹说了,我武功好,也挺聪明”赞进一低头,开始唠哩唠哩,“就是少跟转弯的筋,不懂变通。因为在山上久了,找不到人说话,只会想一件事就做一件事。我爹临终遗言,最好找一个比我聪明的好人,跟着他,就不用饿肚子。爹知道我不识字,还帮我写好卖身葬父的牌子,让邻居传话给我,到集市上用自己换些银子买棺木,多拒绝几天,最后买我的人必定就是好人了。你虽然没有买我,可你照给我银子,还加了大包子。那人快死了,你仍对他好。而且,出城的主意也是你的。所以,你就是我爹说的那个比我聪明的好人。我决定把自己卖给你了。”

  呵,他决定,她还没决定呢。

  墨紫摇摇头,晃开绕着自己脑袋的唠叨,说道,“赞兄弟,我说过,你帮我办事,我就给你银子,这是两清。再说,我自己还是有主人的仆役,怎么能收你呢?听我一句,卖身契不能随便立。你如今又有自由又能安葬老父,多好的事。我看你一身力气武功,要填饱肚子还不容易。当护院镖师,比命在别人手里的衙役强得多。”怎么搞的?她的话也啰嗦起来了。

  “你有主人没什么,反正我只听你的就是了。卖身契我没随便立,三天了,我就找你一个。我一身力气武功,别人谁敢要你的命,我就要他的命。”赞进还真挺聪明,话都说到点子上。

  墨紫心想,赞进老爹没说错,他就是没有转弯的那根筋,认准了,似乎拉不回去。

  “你可看错了。单单是包你吃住这点,我就做不到。”她是个二等丫环,没房没灶。当然,要是拿到元澄答应给的珠子,就发了。但,八字还差一撇呢。

  “你不能让我吃饱?”赞进没想到,可马上又说,“可你给得起五十两银子。”

  “那不是我的银子,是我主人的。”墨紫借裘三娘来挡。

  “”赞进似乎在想解决之法。

  墨紫赶紧转移他,“即便我能让你跟,你要给你爹办丧事,我又得马上离开这里。你也瞧见了,车上的人伤得很重,不能拖延。”

  赞进这回彻底闭上了嘴,耸拉下脑袋。

  “赞兄弟,这样吧。我瞧你也无亲无故了,不如等你办完丧事,安葬了你爹,再来找我们。我和墨哥是大周洛城望秋楼的掌事,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楼里当个护院,包吃包住,还有月俸。”岑二听了半天,觉得人挺诚心,又看他跪着实在可怜。

  “墨哥,我一定来找你。”赞进知道墨紫的来处,不由高兴万分。起身拉着大板车走了。

  墨紫没好气瞪岑二,“你招来的,到时候你负责。还有,我什么时候当了掌事?回头,我去问问东家。”

  岑二连忙作揖,神情却轻松,“我就是看他没了亲人怪可怜,而且愣头傻脑的,让我想起我大哥。不是挺好?楼里缺护院,他又有把子力气。等他找上来,你已经去了上都,也烦不着。”

  事已至此,墨紫只得随他了。

  再进车厢,见到一直坚持坐着强撑口活气的人颓然倒在里面,她就开始怀疑,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一个国家的首贪吗?为何在他言谈之间,半分不流露出贪得无厌的嘴脸,也感觉不到贪官应有的奸诈丑恶?是他太能适应环境,忘却前尘旧事?还是她自己视力不好,把狼看成了羊。

  人在她面前那般单薄。失去了一切之后,孑然一身,要回到仇国的心情,她觉得自己能理解,就像大求。

  没错,大求必定也是她的仇国。若她被逼要去大求的话,心不甘情不愿,更多的会无奈吧。

  将新棉被拉过来,给昏迷中的元澄盖上,墨紫闭上眼假寐。淡淡的血腥气,随着马车的颠簸,阵阵送进她的嗅觉里。乱发之下的第一贪官会有一张什么样的脸?心中描绘着宋朝秦侩画像,尖削而刻薄的。又描绘着大明皇帝朱元璋,微福而刚猛的。这两人在她眼里是奸狠的典型。元澄会像哪一类呢?

  然而,她并没有去拨云见日的想法,因为他所摆放在她面前的那种姿态,虽然据他说是怕死,在她以为,更像是高高在上,不容他人践踏的傲气。

  “墨哥,咱们快到了。”良久奔驰之后,岑二在车外说道。

  “知道了。”墨紫坐直,揉开昏昏欲睡的眼睛。

  “我们到了哪里?”元澄的手一点点蜷成了球,拽起一小片蓝布棉被套。

  “先生什么时候醒的?”墨紫一直打着盹,还当元澄有的昏呢。

  “没多久。”元澄借昏迷似乎恢复了点体力,而且手臂不是折断,而是脱臼,如今接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墨紫向外一看,已经能看到芦苇荡,“我们到了,要准备下车。先生的手臂如何?”

  “好多了,稍稍能用力。”至于疼痛,元澄没提一句。

  “那就好。”墨紫知道脱臼虽然比骨折好过,但脱臼一天一夜,不会容易恢复,可她尊重元澄的骄傲,“这么一来,有个万一,即便跳到水里,还能有一线生机。”

  “借墨哥吉言。元某也不想死在船上,平添你的晦气。”元澄咬牙要坐起身,手肘刚撑到木板,就让墨紫扶住了。

  “先生还是省点力气,路远着呢。”墨紫扶起他之后,往后退开。

  “墨哥,你可算到了。”臭鱼掀帘探头,嬉笑一看,“怎么又多一个?”


  ●● 第81章 不是冤家

  墨紫见臭鱼问,这么说道,“一个老客托的,平常关照太多,也不好意思推。”元澄第一贪官的身份,不到必要,还是瞒一瞒,免得她这船上的人都被牵连进来。

  臭鱼啧啧有声,“这位老兄看来受了不少罪。墨哥,后头可有尾巴?”意思是,身后是否有追兵。

  “暂时没有,因此事不宜迟,赶紧上船出发。别忘了按老规矩,塞银票在马鞍下面。买卖不做,人情在,保不准将来还有派上用处的时候。”贿赂老兵的银子,还有一半未清。

  “放心吧,连姓白那伙,也乖乖拿了银票出来。那几位前脚到,你后脚就来。不过,那个胡子乍瞧你还未到,嘀咕了两句。”臭鱼说的是石磊。

  墨紫一笑了之,对出城时遇到的麻烦也不想在人前抱怨。

  交待着臭鱼和岑二把元澄弄下来,她下了车刚想去检查橄榄船,就看到白羽一行在不远处自成一国,似乎商量着什么。她开头不甚在意,却陡然蹙紧双眉,想起之前岑二对劫第一贪官囚车四个蒙面人的猜疑来。事实是,她亦有过这样的揣测。

  “墨哥?”臭鱼见墨紫还在,就说到气候风向,然而发现听者无心。

  “嗯?”墨紫回神,一心两用的本事此时显厉害,“咱们这船,今天就是下刀子,也要走的。”拖得越久,被南德官府发现的可能性就越高,不如钻到芦苇荡里,还能打打游击战。

  “好咧。”臭鱼胆大包天,翻江倒海也不怕。

  “岑二,你给元先生加件衣服,再把他的脸给包住。江上风高浪大,他身体弱,别又摊上病。”小心使得万年船,无论白羽他们究竟所来目的为何,这样做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岑二一时没往白羽那边想,只是应着,脱下自己的长衫,要为元澄穿上。因他伤得厉害,不敢生拉硬套,动作慢得龟爬。

  墨紫更没法催。

  就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墨哥。她一惊,反射性跳上马车,将车帘啪得合上。一回头,见到仲安那张笑脸。应该没瞧见什么,否则他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是先生啊。我替熟人捎客过江,岑二在里头翻套衣服给他。大男人脸皮还挺臊,听有人来了,就让我给他放帘子。”她再跳下车,笑得春风来夏风来,天下太平。

  仲安呵呵笑道:“放心,放心,我没瞧清。”

  臭鱼在车夫座上乐,墨紫为自己的破藉口苦笑,没办法,临时发挥的说谎水平一般般。

  仲安又说出找她的原因,“墨哥,我们还想多逗留几日,不知墨哥可否等上一等?船资我们加倍付,决不会让你们吃亏。”

  她能等,可车里的那位不能等,还有洛州的裘三娘也不能等。

  于是墨紫拒绝他,“先生,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东家只给我七日往返,如今已迟了一日,今日必须返程。”

  白羽他们不跟永福号倒好,省得里面那位要闷上三日。船资虽然少了一半,但她还有引路费二百两,给赞进五十两,剩一百五十两,怎么也能凑出裘三娘要捐慈念庵的香油钱三百两。而她,只要一颗水净珠在手,就不用惦记着小钱。

  “我也知墨哥你为难,只是我们的事尚未办成,不能就此离开。这样行不行,我再加六百两船资,你就把船多停两日?”仲安再以利相诱。

  墨紫却想,不是这么巧吧?第一贪官逃了,他们的事就尚未办成?越来越觉得不对,她打算让这双方就此两不相见。

  “先生,这不是银子的事。我东家不日就要离开洛城,迁移他地。我若回去得晚,耽误可不止百千两银子。”把裘三娘出嫁的日子耽误掉,她的最高觉悟就是被留在裘府,为免当炮灰而奋斗。

  “你东家离开洛州,望秋楼不管了?”仲安以为墨紫这是说谎。

  “我东家的营生多种,望秋楼她甚少踏入,早就交给信任的人打理,自然也没多大影响。”偏墨紫对此倒说了实话,又想让他知难而退,就问多了,“你们究竟要办何事,可需要我引荐些当地的朋友?”

  “呃——不必不必。”仲安讪笑两声,“墨哥执意不肯,我也不好勉强。让我们再商量商量,尽快告知你。”

  “先生只管去,是我不好意思,因东家之命不得不立刻返回洛城,难以通融。不过,你们若是不赶,从陆路走,绕山道而行,月余也能回到大周了。”墨紫好心指条明路。现在南德最要抓的是第一贪官,他们混出城去很容易。

  “实不相瞒,我们也急需赶回洛城去,只是这事没办成,却不想就此离去。”仲安一拱手,“墨哥,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墨紫笑着目送他过去白羽那边,看他与之耳语,立刻对岑二说,“换好了就下来,罩住他的脸,别让别人瞧见。”

  岑二扶了人出来,臭鱼将元澄往身上一背,就送上了橄榄船。

  “那是什么人?”白羽从仲安过来说墨哥不同意多停留开始,剑眉入紧鞘。他和仲安一样,认为对方拒绝的理由不真。那个墨哥,宁可损失他们三百两的回程银子,却也要赶回去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他正在疑惑,就看到了臭鱼背上罩着头的人。

  “墨哥说是熟客请他捎的人。”仲安也在看。

  “他这条船的生意还真够忙的,那人肯定想混进大周去。这家伙,贩私货也就罢了,还往咱们大周运不知底细的人,我真想回去就抓他。”石磊似乎忘了他自己也是被永福号运过来的,对南德来说,不知底细的人。

  白羽墨石般地眸子沉如星河,看仲安一眼。后者也十分默契,回看他。

  “仲安,你作何是想?”他想听听看。

  “我本来没想到,不过笨石头这么一说——”仲安将怀里的扇子拿出来玩转,“似乎巧了,却是不是太巧了?”

  “我不是笨,是直。”石磊反驳,然后就问,“你这个书呆子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什么巧了却太巧了?”

  “那人双手无力,让人背着,显然身体虚弱。外袍是岑二的,还罩着头,有欲盖弥彰之嫌。身形看起来,与我们要找的人八成相似。”白羽冷眼犀利,眸内寒光隐隐,“这时的扬城,还有谁最想且最急着要逃出去?”

  “若真是他,墨哥的反应也有些奇怪,似乎并不像让我们看到他的脸,还建议我们走陆路。难道,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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