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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完结)-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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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往后,就是真正造船的坳区。本钱太少,不敢乱花,目前只辟出一条马车道,直通河岸前的大片空地,还有正在加紧建造的大棚屋,以及宿舍。

  什么是大棚屋?就是大型的室内造船基地。

  古代的船只是在露天岸边建造的,很大程度上要靠天给面,来决定造船的进度。刮风下雨暴热暴寒这样的天气,都会影响工程。和裘三娘的约定只有一年的时间,不能让气候耽误工夫,所以即便要耗成本,还是决定把大棚造起来。这种大型棚屋式的造船场地,大周红萸坳首创。不过,刚开始被同行们嘲笑连连。因为,他们看来,本钱上不经济,操作上不实际。船造好了要下水,露天的多方便,一推就是。离那么远造个大屋,小船还好,大船出岸得耗多少人工?

  当然,这个问题,对于墨紫而言,绝对有解。不但解得漂亮,还令船业老大们叹为观止。想偷偷效仿,却没有成功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对于过去那段岁月,墨紫唯一要感谢的,就是她当时所处的环境,除了手艺和造船,其他的事别人都不想让她操心,或者说怕她知道太多,故意封闭了她能接触的人和事,以至于她不需要展现很多后世的知识。

  能想像吗?几乎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被安插在她身边,各种心思都有,就是没有真心。然后,天天给她制造你的世界很美好,你的左手很灵巧,就和木头打交道,幸福生活吧,这样的假象。一两个人是骗子,她可能很快就会发现,那么,很多人都是骗子的话呢?回想当时,真是被洗脑了一样。

  那时,她有军人的直率正义,有工程师在挑战高难度上的偏执,但没有一点狡诈奸猾。还好,前三年她的本事让自私的父兄对外隐瞒,只收归己用,后三年进入宫廷,虚假的世界终于出现裂缝,她开始觉悟,慢慢了解真相后,不再情愿展现长才。迁至玉陵,她因噎废食,再不碰船,只致力于现有农具的改良。那不是她熟悉的领域,所以磕磕绊绊很多,并特别谨慎而没有太过惊人的创造。

  但她自始自终相信的那个人,却在暗中收集她来不及毁去的船图,拼拼凑凑,竟让他造出超出当世技艺的战船,借此登上王位,并在她扬言决裂之后,仍对玉陵发动了战争。

  她为这种种一切,决心彻底抛弃过去,重新做人。

  然而,玉陵百姓所遭的难,是因为她早期犯下的愚蠢错误,所以她罪恶感很深,内心痛苦,迫切想帮他们。甚至,失忆时毫不犹豫说自己是玉陵人,对曾经的故国大求潜意识排斥。

  “墨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岑二的声音从飘忽至清晰。

  墨紫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恢复记忆之后,她回想的时候不是很多,但看到拔过草的红萸坳,有点控制不住。和大求最大的船场相比,这地方真是又小又荒啊。不过,她这次没有雄心壮志,只想造普通民用船,赚钱把自由拿回来,同时跟船业的老大们哈拉哈拉。万一混不下去,也好跳槽。

  “咱不说客人了,为什么连一个船工都不上门?不想赚银子吗?”岑二帮了墨紫很大的忙,找人整理造屋,还张贴招人启示,给红萸船场打名声。

  招工第一天的上午,因为他在,墨紫才能补眠。

  一旁的裘大东皱褶着脸,十分愁苦的模样,好像没客人没船工,都是他的错似的。倒是他的孙女妞妞在不远处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这祖孙俩,如今归墨紫管了。她一来,就翻新了爷俩住的屋子。裘大东不会别的,她把那片能种庄稼的地还有池塘划为自产区,让他继续种地养鸡鸭,以后直接供应船场伙食。他可以赚点银两补贴,她也能让他发挥作用。

  “东伯,我们都还没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都没有?”墨紫觉得岑二说得不错。按理,船场招工,应该会有手艺人来瞧瞧的。

  “没啊。”裘大东挺难受的表情,“我今天天不亮就在这门口等,只见岑大掌事和墨哥你们两个人。”

  “会不会弄错日子?”墨紫就看岑二,“也许写得不是今天。”

  岑二失笑,说道:“墨哥,你不是也看过那招工的纸?再糊涂,也不可能咱俩一起糊涂吧?肯定是今天没错。”

  “或许贴得不是地方,没人看到?”墨紫找原因。

  “我让伙计贴得都是手艺人集中找活干的地方,听伙计回来说,他在那儿贴,就有人上来瞧。”不对不对。

  “也许——大家不识字?”这有可能。

  岑二呃了一下,还是没被说服,“也不会都不识字。”总之,一个人影也不见,很不正常。

  大家刚过完节,宿醉不醒?那是她自己。

  “再等等吧,今天不是还没过完吗?”太阳偏西,但夏天白日长,“这里挺偏僻的,他们一时找不到也说不定。”墨紫仍抱希望。

  岑二见墨紫乐观,不好再说什么,就坐在花圃台上,眼巴巴继续盯着大门。

  说来也奇,没过多久,就听到马蹄声,哒啦哒啦,越来越近。

  岑二嘿嘿跳起来,“终于有人来了。”

  墨紫却没他那么高兴,一般的船工或者工匠,有条件骑马吗?她刚想提醒岑二,就见大门前出现两匹高头大马,一黑一棕,摇头摆尾,神气活现。马上两个男子,一个岁数大些,留着黑短胡,一个小年青,扎个歪髻,散发一丝丝,还有木屑儿卷在头发里。两人都是短衫扎腿裤的打扮。别说,真有点工匠的样子。

  “喝!常头儿,这样的大门我可没瞧见过,不是两边开,是一边拉的。还有这红萸船场的牌子,红萸花怎么堆上去的?费那么大劲,几日也就枯了。”年轻的蹬着马在原地转,上下打量。

  黑短胡子的中年汉子朝墨紫等人策马过来,回身对年轻人说道,“阿陈,咱们是来办事的,别东瞧西看。有人没钱想开船场,弄个拉门节省木料,偏偏爱臭美,吊一堆红萸充门面。咱们看热闹,不也挺有趣?”

  说话间,人和马已到墨紫和岑二面前。

  岑二如今很有大掌事的派头,让人明嘲暗讽,能只当没听见,双手一抱拳,“两位不知所为何来?”已经知道对方不是来应征的。

  “你是这里管事的?”黑短胡子睨看岑二。

  才问完,那个叫阿陈的年轻人也骑马上前来,将四周看了一圈,说句倒挺齐整。

  “我是红萸船场的掌事,两位有话,请下马讲,好歹这不是你们的地方。”墨紫也抱拳,言辞不卑不亢,目光犀利地望着黑短胡子。

  黑短胡子让墨紫这么一盯,不知怎么就乖乖下了马。

  阿陈也跟着下来,眼溜溜看墨紫,暗道秀气。

  “就是你让人贴得招工启示?”黑短胡子下了马,口气仍傲。

  “正是。”没人上门应征,果然出了岔子。

  “我来告诉你一声,你不用等了。你开的时间虽然是三日,不过三日之内不会有人来的。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怕说给你听。那些启示全让我们的人撕了,也警告凡是想吃船业这口饭的人,谁都不准上你们红萸船场。”黑短胡冷哼道。

  哦——该说他嚣张还是诚实?墨紫扬眉,不急不忙,先自我介绍,“在下墨哥,不知两位是奉谁的命来办事?莫非是官差?要是我不懂规矩,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包涵。”

  阿陈抢话,“看你说话挺上道,怎么乱来一气?”

  常头儿拉拉阿陈,示意他才是传话的,板着张胡子脸,“我们虽然不是官差,却是日升船场的人。日升,知道吧?”

  墨紫知道。她打听过,这一都三州内,有四五家船场,其中一家叫日升,不但规模大而且名气响,便是大周全国范围内都属于佼佼者。日升离红萸不近,分走上都两个方向,一日快马程,但它的大老板住在城里,据说还经营别的生意。

  “听过又如何?”岑二本想客客气气,可对方态度很倨傲,让他心里不舒服。

  墨紫突然想起在大求时,有一回私家船场的新主来见她父亲,那叫拜山之礼。她恢复记忆没多久,那么多事在脑子里翻腾,抽到一件是一件。船行的拜山,就跟新状元要拜主考官当恩师一样,如果新手进这一行,得要跟同行打招呼。大求船场稀缺,规矩比较表面,请客吃顿饭就可以。当然,如果有官家护航,那便不得了。

  莫非,在大周也有类似的行规不成?
  

  ●● 第178章 三关是啥

  墨紫暗喊糟糕,那边常头儿就训上了。

  “居然问那又如何。”他哈哈仰头干笑两声,“真是不知哪儿蹦出来的兔子,想吃草,也该先问问这草谁家的。谁不晓得我们日升是民间船业老大,可你们开船场不拜山,屁都不放一个,就招船工,我瞧你俩年纪不大,就可怜你们东家找了不懂事的,船场没开就要关门了。”

  岑二忙看看墨紫,却被回以苦笑,顿时明白对方不是空洞吓唬。

  要说这船业,求大于供,没错。垄断寡头,没错。同样,寡头们的势力也大。如果得罪了他们,那小小的红萸也没得混了。

  所以,日升虽然派来的只是两个小兵,墨紫却不能得罪。不过,虽然不能得罪,她说话却是客气而不低声下气。

  “两位兄弟请听我说。红萸船场是东家的祖业,荒废多年了。我东家近日迁到上都做些买卖,觉着地荒了可惜,便命我等重新打理起来。说句实话,真是两眼瞎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更不知有拜山的规矩。还望两位回去替我们说些好话,我等明日就备厚礼登门造访。”说完,掏了两锭银子出来,要塞给他们。南德贪官横行,大周是礼多人不怪。

  常头儿皱眉推回去,“我们替自己的东家办事,办成了自然回去领赏,要你给银子作甚?”

  阿陈在旁边附和,“长得眉清目秀,做的事却鬼鬼祟祟,当我们日升的人见钱眼看,想买通我们啊?”

  墨紫心道,日升的小兵尚且如此,那大老板应该是个明理的。当下,心定三分。故作尴尬把银子收好,又拿自己年轻当藉口。

  “其实,东家让我们来,一是告诉你们一声,免得让你们空等三日,二是给你们红萸船场一个机会过三关,从此就随你们怎么整了。”常头儿从怀里拿出一张帖子,“喏,这是我们东家的亲笔信,自己拿去看吧。”

  给银子都没收,墨紫就发现这个常头儿,虽然粗声粗气的,说话调高,人其实不算恶劣。同时,她双手接过信。

  常头儿见翻身上马,“墨哥,我叫常吉,这小子叫陈志,你三日后来日升,报出我俩的名字,我们就来迎你。”

  陈志笑嘻嘻,指指大门口红萸船场的牌匾,“墨哥,这红萸早该谢了,你哪儿找来的?”

  “那是木头雕的。”墨紫耸耸肩。生病时无事雕着玩的,就挂在牌匾上显摆两天。

  常吉顿然一惊,缰绳不小心拽太紧,马儿嘶嘶呼气。

  陈志眨不动眼,一脚差点踩空了,“假花?”

  墨紫点点头,笑容光明,“假花。”

  “怎么可能?那花瓣随风动,还有蜜蜂——”身为一名合格的船工,眼力必须要好。他看得那么仔细,蕊芯子上的粉粒都很清楚。

  “我找的这个木雕老师傅似乎挺厉害。”墨紫可以随便承认自己的女儿身,但不随便公开左手之能。不过,这两人的惊异,让她陡然警惕,回头就得把花去掉。这是记忆回来的后遗症啊!

  “老师傅大名是——”常吉很想知道。

  自古,用手使粗力者,为工。工者,生巧心,手巧物,为匠。匠者,物起彩,华美意,为师。师者,死物活,惊世举,为大师。

  常吉是一名出色的工匠,一看木红萸一簇风里舞,墨紫所说的老师傅恐怕非同寻常,说不定是大匠师。怎能不起敬?

  墨紫没料到他问那么细,只好说得玄玄乎乎的,某个路边的木雕摊,把花交给她之后,老人家挑担就走了。

  常吉大是惋惜,和来时骄傲之气截然不同,长吁短叹着走的。

  陈志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盯着花,两眼发直。在墨紫担心他是不是盘算带一朵回去,想要裘大东去赶人时,他才摇头摆脑离开。

  “这两人挺怪。刚进来时下巴抬那么高,全然瞧扁了咱们。离开时就一口口叹气,还在大门外不肯走,多舍不得似的。”岑二是无法理解匠人追求鲁班境界的心情的,“对了,那个常吉说给咱们机会过三关。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也许这封信里会说。”墨紫挥挥手里的信。过三关,她听着怎么觉得心里没着落呢?

  拆开信,一页纸,一张名帖。

  名帖烫金,一座笑弥勒的画,正楷写两个字——闽榆。

  一页纸,几句话,用词很客气,说红萸坳休业多年,突然要重开,作为日升船场的东家和行会首席,应该要道个喜。不过行有行规,否则跟其他同行不能交待,因此请能作得了主的人带懂船熟水共五人,于某日到日升船场一趟。只要过得三关,就算正式入行,能接受大家的恭贺了。某日,离这日还有三天。

  信上没说三关是什么。

  岑二听墨紫念了,还是问老问题,三关到底是怎么样的三关。

  墨紫又把信看了一遍,怕漏,反面都瞧了,确定没有三关的详细说明,就这么假设,“或者是船业的行规。要不,咱们分头打听打听?”

  岑二想想极有可能,急忙说,“墨哥,咱们赶紧回城里去。早点打听清楚了,早点想对策。说不准对方跟豹帮一样,是自立的破规矩,那咱们不理他们也罢。”

  墨紫不想浇岑二冷水,这行会可比帮派厉害。帮派里多是劳苦大众,不容易攀上官府关系,但行会里的人都是老板级的。而船业,如她之前所说,大头都由朝廷工部管着,民间这些则受到官府的控制。能混成大船场的,背景必定不简单,不是巨富便可能是官商势力。而且,这个闽姓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想着,嘴里就问了出来。

  岑二哎呀一拍头,“这个闽榆和南德佛珍斋的闽氏一族会不会是亲戚?”

  对了,墨紫回想起来,那时在珠玉记的密室里听周文提过。

  她眯眯眼,“佛珍斋开山老祖叫闽珍,至今已经七代,按理佛珍斋可能传自大唐以前,为何说是南德的佛珍斋?”

  “墨哥,这还不是南德朝廷想让闽氏有家国之感,能多缴银子呗。要知道,佛珍斋原本在四国各地均有分店,还开各种营生。这些年南德风气不正,而大求尚武,玉陵破国,只有大周还算平静。要是我,就迁入大周,把南德那边的生意都收回来。不然,怎么喂饱那么些贪官?”岑二说着,伸手招来马车,请墨紫上去。

  “岑二,你对闽氏一族好像很关心,难不成你想开珍宝楼?”墨紫上车。

  “我哪有那个本钱和本事?东家倒有。不过,闽氏不单是买卖奇珍异宝,还有代代相传的制宝手艺。在望秋楼里常听客人们提起,我听着有意思而已。说起来,咱们楼也算是各种消息云集之地,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三关呢?”岑二坐到车夫旁边。

  墨紫笑笑,弯身进车里去,阖眼继续睡觉。

  道她怎么老是睡?因为,身体吃不消。行动缓慢,体力一下子就透支。但也不能真什么是事不做,只能抽空靠睡觉来养。

  七夕和元澄金银他们喝酒,其实也没喝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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