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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的思辨 作者:杨东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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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儿高兴了,他吸着,他扒着,两腮和鼻翼都扇动起来,呼呼哧哧地喘着气,那神情显得急切而又贪婪。
    于潮白俯在旁边,揶揄地说,“陆洁,我要嫉妒他了。”
    嘴里说是嫉妒,可是一旦把婴儿抱起来,于潮白就会显出极大的快乐。他的双臂弯成了一个宽大的摇床,婴儿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臂窝里,被他荡来荡去。
    他一边荡,一边津津有味地唱着被他篡了词的那首印度尼西亚的歌曲。“宝贝——,你爸爸正在过着动荡的生活。他送饭送菜端屎端尿啊我的宝贝——,他晚上露营在你妈妈床底下我的宝贝”
    陆洁被逗乐了,“谁让你睡到床下了?让你睡床上你不睡嘛。”
    医院有规定,护理病号的家属不能在病房内加床。于潮白担心自己挤在床上,会影响陆洁休息,于是他就拿了塑料布和棉大衣,滚在地上睡。陆洁有时夜里醒来,看到地上的男人蜷缩着,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就涌满怜意,暗暗想着等自己养好了,一定要加倍照顾男人。
    住院的这段日子给陆洁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很久很久以来,他们之间都没有机会这样朝夕相守了,这一次,似乎是要一下子补足。对这样的好时光,陆洁内心里十分地依恋。
    出院之后,陆洁带着儿子回了家。陆洁的母亲为了帮助女儿照顾孩子和料理家务,特意从她居住的滨海小城赶到了这里。老人和孩子的加入,使得这套两居室的单元房顿时显出了拥挤。
    陆洁在医院那边还有一套小单元房,于潮白说,他想晚上到那边住一住。这样能休息得好一些,也可以工作工作,看一看书。
    医院分给陆洁的那一室一厅在五楼上,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挺安静。陆洁也觉得,于潮白这一段时间确实太累了,晚上到那边去住住,恢复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于潮白晚上就单独住在了那边。
    出事当天,陆洁毫无预感。那天下午,陆洁的母亲血压有点儿高,吃了药,靠在床上休息。于潮白买菜回来,先把鲫鱼收拾了,放在灶上煨汤,然后就动手洗尿片,洗衣服。弄完那些杂事,陆洁劝他休息休息,他却操起拖把,将地板干干净净地拖了两遍。陆洁原来打算等孩子吃完奶睡着了,再动手做晚饭,可是没等她动手,于潮白就再接再厉,将晚饭也捎带着做了。
    那顿晚饭似乎比平常做得早了一些,因此他们吃得也早。在饭桌上,于潮白显得胃口和精神都不太好,陆洁就关心地问:“潮白,你累了?”
    “嗯,头疼。”
    于潮白有神经性头疼的毛病,累了,紧张了,就会犯。一犯起来,头疼恶心,还会呕吐得一塌糊涂。
    陆洁的母亲自责地说,“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看看,把小于累着了。要不要到医院看看呢?”
    于潮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休息休息就好了。”
    陆洁就说,“药盒里还有‘麦角胺’,你把它拿过去,按时吃。”
    那药是上一次于潮白吃剩下的,陆洁要起身去拿,于潮白按了按她的肩膀说,“你吃饭,吃饭,我去拿就是了。”
    于潮白起身走到门边,仿佛无意地停下脚,说了句:“我早点儿过那边去,拿了药就走啊。”
    陆洁点点头。
    母亲收拾饭桌的时候,陆洁拐到卧室去看佑生。她见于潮白还没有走,他正俯在儿子的小床前,聚精会神地地盯着儿子看。佑生睡得正香,两个红脸蛋儿鼓嘟嘟的,小嘴儿撅着,仿佛在等着人来亲。
    陆洁偎在于潮白身边,指指佑生问,“儿子漂亮吧?”
    “漂亮。”于潮白俯下身,去吻儿子的脸。
    陆洁就急了,“瞧你大胡子,扎住他了。”
    于潮白笑笑,把大胡子往陆洁的脸上挨。
    陆洁心里高兴,嘴上却说,“快走吧快走吧,赶快过去休息。”
    于潮白站起身之前,用没长大胡子的额头在儿子的下巴上蹭了又蹭,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事后,陆洁不止一次地回忆当时的情景。她觉得,婴儿一定是有预感和记忆的。
    因为于潮白走后不久,儿子就醒了,他一睁开眼就哇哇大哭,陆洁和母亲轮番去抱,去哄,全都无济于事。直到他在一块又一块尿垫上尿够了尿拉够了屎,直到他把嗓子哭哑了,这才噙着母亲的乳头安静下来。他在母亲的怀里喘息不已,脸上还带着无限的委屈。
    做姥姥的叹口气说,“这鬼头,想他爸爸了。”
    陆洁点点头,颠摇着怀里的儿子,甜甜地苦苦地笑。
    不知道真是因为闹着想爸爸,还是因为下午睡多了,那鬼头一直精神抖擞,毫无睡意。
    等到终于把婴儿哄睡了,陆洁看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陆洁按照惯例,打开大药盒去拿体温计,准备给婴儿留个体温。手一扒,却看到了那瓶治头疼的麦角胺。
    怎么搞的,于潮白忘记拿药了。
    陆洁当时并没有想到要给于潮白送药去,她已经很累了,身上也有点犯懒。
    母亲说,“没吃就没吃吧。这个时候,小于恐怕早就睡了。”
    母亲这样讲了,陆洁反倒争辨说,“他一个人,要是头疼厉害了怎么办?不行,我得给他送去。”
    这样讲过之后,陆洁自己就把自己感动了。仿佛丈夫在医院里对她的那番照料,此刻已经得到了她奋不顾身的回报。
    骑自行车到医院的家属楼,再快也得半个小时,何况现在已经是深夜,于是陆洁就坐了出租车。车停在楼门洞口,陆洁抬头朝五楼上望了望,自家的那个窗口黑着灯,看样子,于潮白已经睡了。
    喘吁吁地爬到楼上,拿出钥匙开锁。安全门哗哗啦啦被打开的时候,听到屋内传出一声“谁?——”。
    声音是于潮白的,陆洁一边回答“我呀”,一边开第二道门。
    于潮白忽然不再说话。陆洁本来觉得,他会接着再说些什么的。
    第二道门锁打开了,陆洁用手一推,“咣”地一声,门只开出一条半尺宽的缝。
    里边挂着防盗链。
    “潮白——”
    “等等。”
    回答了这一句,里边又不出声了。
    里边静得出奇。
    陆洁就是在这个时候,敏感地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头。她贴近脸,透过那道打开的宽缝向里边望,室内黑洞洞的,还是没有开灯。
    象是幻听,在那片隐秘的黑色里,似乎塞着碎杂而急切的声响。
    陆洁有些发懵。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屋内终于传来踢沓踢沓的脚步声。门厅的灯亮了,于潮白趿着拖鞋来开门。
    “你怎么来了?”于潮白高大的身体象一堵墙。
    本来该陆洁发问的,于潮白却先发了话。
    “你,你睡了?——”陆洁莫名其妙地结巴起来,好象做错了什么事。
    “睡了。”于潮白打了个哈欠,在门厅的小桌前坐下。
    不由自主的,陆洁也随着他坐在了小桌前。无形之中,陆洁好象成了一个只能在门厅受到接待的客人。
    “我来——”陆洁把“麦角胺”放在桌上,“给你送药。”
    放药时,陆洁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卧室的门紧闭着。
    “哦。”于潮白伸手去拿药瓶,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向卧室那边扫了一下。
    陆洁这才回过神。她仿佛恍然大悟地站起来,要往卧室那边走。
    于潮白立刻站起来,用身子挡在了她的前面。
    “陆洁——”
    “干嘛?”
    “我给你说件事。”
    “说呀。”
    “请你让她离开。有什么事儿,咱们俩说。”
    陆洁听清楚了。
    “让她离开”——,这就是说,里边有人。有女人!
    谁?谁?谁?——陆洁的脑袋炸了,她觉得她的腿脚已经向卧室那边甩开了,她疾风闪电一般奔了进去,狠狠地扯住那女人的头发,撕烂了她的脸
    可是,陆洁仍旧站着。
    陆洁觉得她的手已经扬起来,霹雳一般打在于潮白的脸上,在那里留下了鲜红的五个指头印
    可是,陆洁的双手仍旧松垂着。
    陆洁觉得她的嘴已经张大,一句句怨毒的话已经破口而出,就象鞭子一样,在空中啪啪地抽响
    可是,陆洁的嘴仍旧紧绷着。
    她竟然噙着泪,点了点头。
    得到了她的允诺,于潮白立刻用一个敏捷的动作打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黑着,一个黑影走了出来。
    黑影出现在门厅时,灯光照亮了她的脸。
    方玲!——是住在四楼的方玲,内科护士,陆洁的好朋友。陆洁做完剖腹产的时候,方玲到病房看过她。陆洁坐月子的时候,方玲到家里看过她。方玲的丈夫在南方做生意,方玲有钱也有闲。有钱有闲的方玲太胖了,于潮白在家里还和陆洁一起暗暗嘲笑过方玲,说她哪儿都长得圆乎乎的,简直是个白兰瓜。
    方玲此刻低眉敛目,尤如钻进厨房里的老鼠,在陆洁面前匆匆穿过,随即在大门那儿倏然消失了。
    打,打,打,骂,骂,骂那些混乱的念头在陆洁的脑袋里旋转不已,陆洁眼前一黑,倒下了。
    似乎听到于潮白在喊,“陆洁,陆洁!——”
    声音远远的。



    十。平衡


    “陆,陆——”陆洁睁开眼,看到是采尔珠在喊她。
    木屋里的油灯一跳一闪,于是木壁上悬着挂着的那些饰物仿佛都活动了起来。陆洁撑了撑身子,想从毛毡上坐起来,采尔珠赶忙说:“躺,躺着。你,我是怕——”
    原来,陆洁方才小憩时,在梦中频发呓语,闹得采尔珠心里十分不安。
    陆洁晃晃脑袋,晕眩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只是稍稍有点儿发木。然而,心内却憋闷得很,就象堵着馊饭团子。方玲从卧室中走出来的一幕,仿佛刚刚发生。
陆洁手心里汗津津的,犹自留着要抓要打的遗恨。
    陆洁带着残留的酒意和满腔的遗恨,随着采尔珠一起离开女楼,回到主室的火塘边。看到她们俩进来,泽尔车立刻迎上来,担心地说:“陆,怎么去了那么久?脸色,不对——”
    莫名的委屈随着融化身心的感动一起涌上来,陆洁的眼窝潮湿了。
    “难受,我心里——。唉,特别不舒服。”陆洁用手抚在胸前。
    采尔珠也担心地说:“陆,不行。要晕倒,刚才在我的房里,睡了一会儿。”
    “陆,不要走了,今晚,就住在采尔珠这里。”泽尔车关切地望着陆洁说。
陆洁即刻把目光投向了采尔珠。
    当然当然,很好很好,住在采尔珠这里,住在于潮白的哦耶这里,正是陆洁求之不得的事。
    好客的采尔珠把手掌一合,啪地拍响了。“就这样,陆,我这里有你住的房间!”
    “泽尔车呢,泽尔车一个人回去吗?”陆洁担心地问,“干脆泽尔车也住下来好了。”
    采尔珠听了这话,不禁朗声笑起来。
    “陆,你要泽尔车睡在我这里做什么?他的哦耶那里哟,晚上他要去睡!”
    陆洁将目光转向泽尔车,泽尔车居然红了脸,他辩解般地说:“不不不,我是休息,回家休息。”
    泽尔车离开的时候,陆洁要去送。陆洁对采尔珠说,“泽尔车把我送来了,我也应该送送他。”
    采尔珠瞧瞧陆洁,再看看泽尔车,然后眨眨眼睛,笑着说:“好的,陆。
你去送,我就不送了。”
    将陆洁驮来的那匹走马,就拴在畜厩里。泽尔车把它牵出来,那走马伸出舌头,舔了舔陆洁的臂腕,它似乎知道,要与陆洁分手了。
    月光柔柔的雅雅的,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晚风疾疾的野野的,显出几分颠狂。
    泽尔车牵着马,不出声地走着。他似乎知道,陆洁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陆洁也沉默着。
    这沉默有一种愈来愈强的压迫感,有一种愈来愈收束不住的滑落感。陆洁知道,要说的话,她是非说不可了。
    当陆洁告诉采尔珠,她要去送送泽尔车的时候,陆洁才意识到她有话要对泽尔车讲。
    而这番话,其实是早已决定了的。这决定来自那一夜方玲从黑暗的卧室中走出来,曝光在门厅昏黄的吊灯下。这决定也来自于潮白不辞而别,再赴吉玛山。
    陆洁在寨边停住了脚。
    “泽尔车,你说过,你们吉玛女人如果看中了哪个男人,就会在晚上约他到自己的女楼上去。”
    “是的,陆。”
    “泽尔车,你让你的哦耶失望过吗?”
    “失望?——”
    “就是说,你胆怯了,没有去。或者,去了,却攀不上她的木窗。”
    “陆,怎么会!”泽尔车自豪地拍拍他腰间的弯刀,“再长的夜路,在我脚下也是短的。再紧的木窗,在我的刀锋下也是松的。”
    “那么好吧,泽尔车——”陆洁咬咬嘴唇,忽然顿住了。就象初次爬上跳水高台的人,在尽头处停住了脚。
    “什么,陆?”
    “今天晚上,你到我的女楼上来吧。”陆洁决然地说。
    眩晕和片刻的失重感消失了,陆洁终于跳了下去。
    说完这句话,陆洁转身就往回走。
    泽尔车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才跳到了马背上。
    “陆!——”
    听到身后的喊声,陆洁回头望。
    “你,等,着,我——”泽尔车的双臂扬起来,象窜动的火苗一样在空中舞着。
    是的,是火,那是陆洁燃起的一把火。
    紧张,兴奋,陆洁的心脏蓬蓬地跳起来。
    当陆洁重新回到采尔珠身边的时候,采尔珠已经洗浴完毕。她热心地领着陆洁走上两层的女楼,然后将一扇木门打开来,说道,“陆,你就睡在这里,今晚。”
    安排陆洁歇宿的那间房与采尔珠的房间相邻,陈设也大体相似。木板地上已经放好了一个长圆形的大木盆,采尔珠殷勤地用木桶背来热水,向陆洁打着趣说,“陆,快洗洗。你的依塔,别让汗气熏跑了。”
    采尔珠的身上发散着洗浴后的清香,一袭白裙摇曳着,使她益发象一株开满白花的树。陆洁凝望着她那对鲜艳的红玛瑙耳坠,回答说:“采尔珠,是你在等着依塔吧?瞧你,漂亮得象朵花儿。蜜蜂见了你,都会着迷的。”
    采尔珠听了,自己打量了一番自己,禁不住得意地笑了。
    陆洁也在心里笑。那是一种恨恨的,解气的笑:好嘛于潮白,今天晚上你就到采尔珠这儿来吧。来吧来吧,真有意思,你找你的哦耶,我找我的依塔,这一次,咱们打平了
    出了方玲的事情之后,陆洁心里一直难以平衡。
    如牛负重的十月怀胎,如闯生死鬼门关一样的分娩其间的艰辛,若不亲身经历,是难以体会的。而于潮白,恰恰在此时背叛了陆洁,这种背叛,不但使陆洁生出切肤之痛,而且让陆洁永远困惑不解。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永远爱我吗?
    你不是事事处处表示,你最喜欢儿子吗?
    那你为什么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是和方玲,那个你一向表示对她不屑一顾的女人!
    
    那一夜之后,于潮白再没有回家。陆洁对他说过,这里没有你需要的人,你到你需要的人那里去好啦。
    陆洁也没有再到医院那套单元房去过。于潮白单独住在那儿,当然,楼下还有方玲。
    陆洁和于潮白事实上已经形同分居了。
    那是七八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儿子佑生吃完奶,甜甜地睡着了。陆洁直起身捶了捶腰,就动手收拾孩子换下来的衣物。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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