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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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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一见赵好,都跪了下来,一个叫“好公子!”一个叫:“好爷爷!”

赵好只阴森森地问了一句:“人呢?”

那高大滚圆的汉子慌忙道:“小相公在,我们一直护着,这寿木店里头有他们的卧底,但都给我赶走了。我们一直苦守这儿,就等您来。”

矮小圆滚的汉子刚说:“您走了,那米铺和布店的人都来攻打这儿,幸我守得住,好险啊!您要再不来为我们主持大局,恐怕就守不住了,那时候,我们宁可一死以报爷您了!”

两人一面诚惶诚恐地说着好听的话,一面手忙脚乱地打开棺盖:

棺材里有人。

赫然竟是“小相公”:

李镜花!

凤姑、余国情及宋国旗都站住了。

而且在土丘后伏了下来。

他们在斜坡之上,所以可以居高临下看到坡下店前棺椁里的人。

但若要赶过去,恐怕已来不及了。

如果这样赶过去,反而容易迫使赵好对仍在昏迷中的李镜花下手,凤姑显然不欲李国花怪责她一辈子。

——一个人可以威慑伏部下。

——也可以仁德感化部属。

但就算有威有德,至少不能犯一样大错:就是不可夺手下心目中认为最珍贵的事物。

凤姑自然是明了这点。

她望向铁手。

她的武功不及于此——却不知铁手情形如何?

这时,却听宋国旗低声道:“那高大的胖子是:‘行尸尊者’麦丹拿。”

余国情悄声接道:“矮胖子是‘走肉头陀’钟森明。”

宋国旗道:“他们都是唐仇的手下,号称两大忠仆。”

余国情道。“麦丹拿的‘行尸拳法’利害在每格杀一人,他的拳劲就增加一分;钟森明的‘走肉掌法’犀利在每跟人交手,都能把对手的武功绝招偷龙转凤,化为己用。”

凤姑心下明了:

这两位部属的对话,是要说给自己听的。

——真正好的部属,不会明目张胆地在人前“教导”首领、主子,反而会藉机暗示出真实的情况和有利的资料,以俾领袖、主人自行判断。

所以她微哼道:“听来,这两人相当机灵,不像是‘行P’、‘走肉’嘛。”

铁手道:“他们却很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们哩。”

凤姑问:“为什么?”

铁手道:“他们既是行尸、走肉,他们的主子就不会对他们有戒心,敌人也不会对他们提防了。”

他是个捕头,对江湖上好些人物的资料自然都了如指掌。

凤姑道:“看来,一个真正聪明绝顶的人,是断断不会让人知道他聪明智慧,反而希望人以为他是个笨蛋。四大凶徒里,燕赵各有男女死士卅一人,却不知赵好和屠晚又有什么?”

宋国旗道:“屠晚没有助手。他是杀手,要独行独断,孓身一人,接近他的人都得:

死。”

余国情补充道:“所以屠晚没有手下,但有的是提供他杀人资料的人。”

宋国旗又道:“赵好没有帮手。因为他善妒易嫉,容不下人。他喜怒无常,嗜好杀人,朋友都给他杀光了。”

余国情也补充:“是以赵好也没有部下,但他也是人,人有时也需要人帮手,有时候,他会利用唐仇和燕赵的部属来充作助手。”

凤姑点点头道:“可是燕赵和唐仇未必会高兴。”

这种心理她最是能了解。

因为她也是个领袖。

她最能够领会作为领导人心中所思。

——部下只可以对自己效忠。

——当这种效忠有双重或不止对他一人时,心里就绝对不会好受。

所以人想获取更大的权力。

权力可以促使别人只对他一人尽忠。

绝大的权力能换取绝对的效忠。

但权力令人腐化。

越大的权力越易令人越加彻底地腐化。

到头来,大家所效忠的,只是“权力”——一样虚幻的事物:但没有了它又不可自由自在的东西。

就这么几句话间,凤姑在这浮光掠影里忽然领悟了一些她一直未曾细思过的道理:

她为什么要忒忒营营追逐一些本来就可以没有、得到了也只是虚幻的事情呢?

追求权力,永无厌足。

得到权力,等于拥抱腐化。

幸福不是权力。

幸福是一颗享有快乐的心灵。

要幸福必须先要寻求快乐。

——然而幸福在哪里?

——快乐在那儿?

是一直在自己眼下、身边?而一直让自己忽略、漠视?得到的不知珍惜,失去了才知遗恨。这时候的凤姑,忽然何其强烈地想念着长孙光明,她也立意要为她的部属李国花,出手挽救看来正任人鱼肉的李镜花。

——为什么她不和一直爱慕自己的长孙光明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为什么自己要常常和他骂架?为什么自己要把他奉送给那姹女唐仇?为什么自己不多费一些些时候来关心他?

因为这一点的懊悔和柔情,连带对李国花的女友李镜花,也有感情起来了:

——国花一直只知道服侍自己,为自己水里来火里去,镜花这小姑娘一定很不高兴了吧?

——刚才唐仇出现,自己就禁不住要恨光明哥,可是她这样霸占了大相公全部的心力与时间,小相公又怎能不恨她?

哎。

她决心要救她。

——不为什么,只为对这一刻的情怀作交待。

情怀,是人最可贵的情感之一。

只要情怀不老,人,就可以不老。

年纪不是年老最难拒抗的因素。

连健康也不是。

——一个人要是失去了情怀,那就,真的是,老,了。

凤姑有点想不通她从前为何没想通这道理。

其实世间的大道理多是浅显易懂的,只是没有多少人去实行而已。



铁手后来没有多说话。

他在观察场中。

他在默运玄功。

——他准备只要赵好向李镜花一动手,他就立刻发出他那越远越能发挥莫大威力的掌功。

那只是“劈空掌”。

真正的“劈空掌”。

——劈空掌几乎武林中人人都会,只是铁手真正下过苦功,把平凡无奇的劈空掌练得:

“相隔愈远,功力愈强!”

所以一个人不在乎有没有练得奇功,有没有习得绝技,而是在有没有真正下过苦功。—

—这一如酒,味道不在奇与否,而在于醇。

不过,铁手眼下所见的,却是:

奇。

奇事。

赵好摸出了“大快人参”。

“大快人参”真的很大块。

形状就像一块地瓜,大约有小孩的头那么大,略为狭长,顶上开了六张叶子,三朵大花,都是惨青惨青的颜色。

赵好的脸色很灰。

唇却很红。

这下给“大快人参”对着夕照一映,整个人都变绿了。

惨绿惨绿的颜色。

——敢情这块“人参”还是会发光的!

这一映照下,也使铁手和凤姑同时省悟了一事:

太阳快下山了。

他们不知不觉已斗了一天一夜了。

晚上,又快来临了。

——今晚可有月儿否?

本有。

但天色很坏。

远处乌云与暮云齐翻涌,然后四合。

故此夕照特别灿烂。

像纪念一场凋谢。

赵好在如此暮照之下,又做了一件奇事:至少是令人出奇——想不到他会做——的事。

他撷下其中一张参花。

塞入嘴里。

咀嚼。

凤姑身形一动。

她想要阻止。

铁手却把她按住。

他已发觉有点异样。

果然,赵好先小心翼翼地把人参放到李镜花的唇上鼻下,然后他用嚼碎了的参叶敷在她的右颈侧。

铁手这时也发现了:

李镜花雪玉一样的右颈,有三个小孔,一字斜排,由上而下。

洞的颜色呈蓝。

一种淬毒于兵刃锋口上的盖。

李镜花正合着眼。

她不是睡着。

而是晕过去了。

——如果不是仍微微起伏的胸脯,真令人错以为她已经死去了。

幸好不是。

铁手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体悟:

赵好不是在害小相公。

——相反的,是用极之珍贵的“大快人参”为李镜花疗伤。

凤姑也看清楚了。

他们现在都伏在斜坡的土墩后。

贴得很近。

所以铁手可以及时制止凤姑的行动。

凤姑似也庆幸自己刚才并没有贸然行动。

因而她觉得有必要向铁手解释:

“这‘大快人参’,参花可治奇毒,增长功力,而参叶可去一切恶疾,参须则可敷外创,人参则几可起死回生、尽疗伤毒绝症,亟见功效。”

铁手颔首道:“那么说,赵好是要为小相公祛毒了。”

凤姑努着红唇道:“奇怪,赵好的心天下闻名,比唐仇还狠,只不够唐仇毒,今儿怎么这般好心起来?”

铁手没有回答。

只一笑。

他看着赵好。

他的手势。

他的动作。

——由于他是那么关注,连几绺发丝垂了下来,他都无暇用手去撩拨,反而是李镜花的秀额上粘了几条发丝,他还轻柔地用手指抹开,让它们回到发窝里。

他还没看到赵好的脸。

没看到他的眼。

更没有看到的神情。

相距实在太远。

但这已够了。

已够让人感觉出来了。

凤姑也明白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

——那也是为了情怀。

——而且是人类所有情怀里最来得无由的一种。

最美的一种。

这时候的李镜花,徐徐睁开了眼睛。

她好像还没弄清楚一切。

她的容貌很秀气。

甚至秀气得有点儿单薄。

不过,苍白的她,这时候因为无力而更美。

她睁开眼,就看到赵好。

她微微笑了一笑。

然后看到夕阳。

夕阳真好。

之后她的眼神就遗落在夕阳照落的菜田里,仿佛她的视线就远落在那儿了,一直收不回来。

“真……美……”她柔弱地说。这是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赵好忽然站了起来。

毫不犹豫地就走向菜田。

菜色翠绿欲滴。

菜花黄得清亮,像一颗颗露珠里的夕照。

赵好跨步人菜田。

俯身。

他不是拔菜。

而是采花。

采了一手菜花。

然后回来。

这时候大家都看清楚他的眼神了。

那在夕照中的眼神。

就像夕暮一样的深情和不舍,挂在远山山腰不去,那眼神。

——连风拂到他身上,也成了多情的风。

这一下,铁手和凤姑更明了了。

甚至生起了感动。

赵好向李镜花走去。

他要把手上的花送给李镜花。

——尽管那只是菜花。

突然,人影一闪,一人飞掠而下,一手已抓住李镜花鼻际的“大快人参”!

这一下,连铁手和凤姑也没料到有此一变,赵好亦猝不及防。

凤姑低呼了一声:

“唐仇!”

越来越深情的你

铁手和凤姑距离太远,要抢救已然不及。

赵好的人在这一刹那间变了。

完全变了。

他狂啸。

那啸声令麦丹拿拼命捂住耳朵,钟森明捂住了心急退。

也令李镜花双眼突然睁大,秀眉一蹙,咀角渗出血来。

可是他恍然未觉。

他一拳打向唐仇。

拳击向唐仇背后。

拳未打中,唐仇背后的衣服突然皱了。

唐仇的几络后发亦立即白了。

铁手皱了皱眉。

——那是“老拳”!

更可怕的是:在那一声尖啸里,赵好跟他对抗时的内伤,似已复原了七七八八,这使得以内息雄长几近天下第一的铁手而言,也大为吃惊讶异。

——赵好内力之锐之烈,还超乎他的估计!

他怕李镜花遇危。

——不管落在唐仇或是赵好手里,一个是要置她死命的人,一个是情绪极不稳定的人,都不安全。

这次却是凤姑扯他伏下。

“让他们鬼打鬼去。”凤姑低声道,“我们再去收拾残局。”的确,唐仇和赵好,都是强敌,也都是恶人。——对付恶的方法,最好是让他们自己去打个你死我活。

唐仇如果攫走“大快人参”,她得要付出代价:

那就是捱赵好一拳。

可是赵好的拳头是捱不得、吃不下的。

这点唐仇可比谁都清楚。

——他们毕竟是同一个师门:“我是老子”张老师的弟子。

所以唐仇立即放弃大快人参。

赵好一拳击空。

唐仇已一转身,掠到了李镜花头上。

她的右手五指,已箍住了李镜花的颈。

然后她没有再动。

至少手足都没再动。

她不想让赵好误会她已经对李镜花下毒手了——一旦赵好这样误解了,那一切都艰辛多了。

她动的只是脸容。

她笑。

笑表示友善。

她冲着赵好展开一个亮丽的笑容。

这时,钟森明和麦丹拿也看清楚了来人,一齐跪地呼道:

“唐姑姑!”

这时,赵好和唐仇两人的动作,都遽然静止。

唐仇的手就在李镜花颈侧。

赵好的手已抓住大快人参。

两人的手只差一只手掌的距离。

但谁也没有再动。

谁也不敢再动。

——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对方的战力、出手和性情。

如果不是真的出手,他们都不希望让对方误会自己会出手。

唐仇先说话了。

她笑容可可。

笑意晏晏。

她是先向她的部下说话的:

“你们有了赵爷赵公子,还认得我这个唐姑姑么?”

麦丹拿惶恐地道:“唐大姊哪儿的话,我们天天在等唐姑姑你过来主持大局,昨晚你把这小相公交了给我,我们死死盯着,不敢有失,布店的和尚还有米铺的老板加上那客栈的掌柜向我们发动攻击,我们都死守苦候哩!”

钟森明更抹汗地道:“我们以为赵公子跟姑姑你同在一起的,所以才——要不是……我们哪敢——”

他有很多话都不便说。

不敢说。

他知道主子的性情。

但他也不想得罪赵好。

唐仇冷笑。

她冷笑的时候更清丽,像冰,美将起来时也使人眼里一凛,心中一寒。

她笑着向赵好道:“你倒是越来越深情了。越来越深情的你,是否还记得我是你师妹?

可否好好想一想,为这女娃子,是否值得?”

赵好满脸胡碴子。

他的样子其实很俊俏。

但很沉郁。

他的须脚仿佛会说话。

它吐露出来的是两个字一个形象:

潦倒。

——在一些人身上,潦倒有时候也是一种美。由于潦倒来自对自己的彻底放弃,所以所表现出来的落拓感往往使有母性的人觉得这孩子需要依凭。

因而动心。

唐仇现在的样子,就是动心的样子。

女人在动心的时候,看人的眼神会说话。

说很多话。

还有千种风情,都在一个巧目流盼中尽吐。

赵好却很冷。

很沉。

很凝静。

他不是沉静,而是凝静——一种豹子出袭前蓄势待发的沉凝。

——静止,是为了更暴烈的行动。

他说:“放了她。”

唐仇的眼里会笑。

妒笑。

“为什么?”

赵好不答。

他只重复了一句:“放了她。”

同时,抓住“大快人参”的手背,已跟他颊上的青筋同时贲起。

唐仇美目一转。

她在这一流目间看了赵好的神情、他的手筋、大快人参、那'奇書網整理提供'副棺椁还有李镜花。

然后她说:“你一定要救她?”

赵好点头。

唐仇的冷诮就像一匹美丽的妒兽:“就为了她,值得吗?女人里就没有比她更好的吗?”

赵好的语音是压抑的。

不但抑制着愤怒,还抑制着疯狂,这在他的声调里是完全可以听得出来的。

“你用‘三毛’伤了她?”

“是。”

唐仇直认不讳,且理所当然。

“江湖人称:‘一毛害人,二毛伤人,三毛杀人’,你三毛齐用,那是要她必死。”

“我是要她必死。我把她在‘久久饭店’擒下,交到‘人生自古谁无死棺材店’来,为的是把铁手等人引来,使他来不及上七分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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