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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侠传-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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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心仪立时现出了笑容,问道:“二弟有何方法,就说出来让我参详一番。能得周全,我总知道感激。”郑时道:“感激的话,太显得生分了,请大哥以后不但不可再是这们说,并不可想这们存心,只求此后不忘记我们,使我们三个兄弟久困泥涂,就受赐已多了。这回的事,极容易对付,大哥不是在几个月以前,曾出了教四乡招募团练的告示了吗?”马心仪笑道:“就是为了你们闹的太凶了,只好是那们办。”郑时道:“有了那道告示就好办,大哥此刻赶紧办一道告急求援的公文,倒填今日黎明未破城的时刻,火速报到省城里去。”

马心仪道:“那倒用不着临时办了,黎明时原有告急求援的公文去了。”郑时道:“那就更简便了。大哥只须带了印信,单身混出城去,将四乡招募的团练,不问老幼强弱,数目能多越好,就由大哥率领了,趁明日绝早赶到城下来,虚张声势的将城围了,只留南门不围。我也率领众兄弟,到城上抵抗一阵,两边不妨打得热闹些,我们做出抵抗不住不敢恋战的神气,率领众兄弟掳了大哥的官眷,从南门败逃下去。大哥一面进城安民,一面仍统率团练追赶,在路上又得虚打一阵,才把官眷夺回来。如此一番做作,照情形夸张一点儿呈报上去,大哥还得受处分吗?”

马心仪喜得立起来笑道:“二弟真不愧足智多谋四字,能照这样做,必不至再受处分,不过委屈了三位老弟。”郑时道:“大家都有妙用在内,也说不到委屈的话。”马心仪随向三人拱了拱手道:“事不宜迟,我就不再耽搁了。”郑时点头对施星标道:“守城的不知端的,不见得肯容大哥混出城去。大哥快改了装束,四弟亲送到城外再回来罢。”马心仪连忙改装一个粗人,随身带了知府的印信,由施星标护送出城去了。

四乡的团练,原是招募现成的。有一个知府亲身去召集,还怕不容易凑成军吗?绝不费事的就聚集了一千多名高低不一、老幼参差的团兵。马心仪誓师出发,离府城原不过几十里路,半夜动身,不到天明就抵城下,将一座城三方面包围起来,抬枪鸟铳,一齐向城上开放,城上也劈劈拍拍的对打。只吓得这一城的百姓,一个个从睡梦中惊醒,儿啼女哭,夫叫妻号。郑时等依照原定的计划,掳了马心仪眷属,率众弃城从南门逃走。马心仪进城分了一半团练兵,留在城里假做搜捕余匪,其实那里还有余罪匪留在城里,给团练兵来搜捕呢,不得不是这们做作掩人耳目罢了。

亲自带了一半团练兵,追赶出城。追不到几里,就将眷属安全夺回来了。真是齐打得胜鼓,高唱凯歌还。一府城的人民,无不称赞马知府的神勇,并没一人知道其中内幕。官场中照例最会铺陈战绩,已经被盐枭占领了的城池,居然能在一个对时之中,恢复转来,表面上并杀得盐枭大败亏输,狼狈逃遁。在不知道内幕情形的人,自不能不恭维马心仪有胆有略。马心仪有了这番的事功,更得上官信任,官运果然益发亨通了。

屡次升擢,不到一年工夫,就升到了山东藩台,竭力提拔他的人,就是清室中兴的名人曾国藩。曾国藩素知四川盐枭厉害,而他自己也是个得力于团练兵的人,见马心仪能统率团练兵恢复失地,杀败四川最以凶悍善战着称的盐枭,因此十分器重马心仪是个有用之才,存心要提拔他出来,好做自己一个帮手。那时曾国藩的权势,倾动朝野。凡是经他赏识的人,无不功名成就,要算是有清一代中第一个热心培植人材奖掖后进的。马心仪的才干本来不弱,又有这样转祸为福的好机会送给他利用,再加一个有大力的存心提拔,竭力保举,有时遇了关于盐枭为难的事,更有郑时在暗中为之划策,宜乎无往不利,一月三迁了。

只是马心仪自规复失地后,不到一年就升到山东藩台。而郑时等一班盐枭,自从假败之后,却交上否运了。就在那日假败出城,等马心仪追来,将眷属交还后,率着七零八落的队伍,打算回山里休息。不提防走了二十多里,忽然迎面冲出来一支兵马,见面就杀将起来。

郑时以为反中了马心仪的诡计,气得跺脚,叹道:“人心真难测,我这们帮助他成功,他倒存心算计我,预先在这里伏下一支兵马等候我们。”张汶祥也气得磨牙裂龇,奋勇当先与官兵对杀。往日张汶祥手下的兄弟,与官兵对垒,无不一以当十,所向无前,这回虽是假败,并没损耗军实,兄弟们也非疲乏不堪应战,无如队伍散乱,毫无应战的准备,临时由少数人振作不起来。

张汶祥独自带了些亲近的兄弟,当先杀了一阵,回头看四面都是官兵旗帜,自己不过一二百人,被困在中央。郑时、施星标都不知被冲到那里去了,心里着慌二人被官兵擒捉了去,料知久战必难幸免,只得率了这一、二百名兄弟,又奋勇杀出重围。看前面也有一大堆兵马,好象是围困了自家兄弟在内。张汶祥高声对手下一二百名兄弟说道:“我大哥、三弟,量必被困围在那一团兵马之内,你们情愿帮我去救的,请随我来,我今日不要命了。”众兄弟听了,轰雷也似的应一声道:“我也不要命了。”亏了这一鼓勇气,如冲发了一二百只猛虎,齐发一声吼,大地震动,张汶祥左手挽藤牌,右手握单刀,只见就地一滚,赛过一团黑烟,马撞着马倒,人撞着人翻。众兄弟紧跟在后,转眼就杀进了重围。郑时正被困得无可奈何,张汶祥若再迟一刻儿赶到,他和施星标二人不落到官兵手里,便是自刎而死了。官兵见张汶祥这部分如此骁勇,不由得胆都寒了。张汶祥所到之处,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道路,给众人逃去,也不敢追赶。张汶祥等事后调查,才知道这一支人马,并不是马心仪预先埋伏的。原来是因省里接了马心仪告急求援的公文,星夜派乒来救援的。盐枭的旗帜装束,都与官兵不同,远远的一见便能认识。郑时等不提防有官兵来,官兵是来救援的,却料知近城处必有盐枭,所以见面便动手杀起来,好象是预先埋伏了的一样。

这次郑时三兄弟虽不曾受伤,然手下的兄弟死伤不少。他们自当盐枭以来,从没有是这们大败过。行军打仗,全赖一股锐气。这锐气一挫,就有善战的好主将,也不能带着没锐气的兵应战。

郑时因在暗中帮助马心仪的缘故,对于别部分盐枭,平时可以援助的地方,总是量力援助,既和马心仪有了关系,就不便再助盐枭了。因此,部分盐枭,对郑时等多怀怨望,也都不肯出力来相助了。从来官兵剿匪,失败则悄悄无声,略得胜利,就雷厉风行的想斩尽杀绝。省城派来救援的官兵,无意中打了个大胜仗,官兵与郑时这部分盐枭相打,要算是第一次得胜,那里舍得就这们轻放过去。接着又加派了一标人马,跟踪追剿。任凭郑时足智多谋,张汶祥骁勇善战,盐枭都是乌合之众,从来胜则奋勇争先,败则如鸟兽散,纪律两个字是说不上的,三兄弟每人手下所存留的,只二三十个人了,尚且被官兵追赶得无处立足。郑时只得率着败残的兄弟,逃进一座深山,向张、施二人提议道:“我想不到假败弄成了真败,以致热烘烘的基业,没一年就亏败到这步田地,这虽是因我的计谋不得当,然也有天意。我们此刻想再恢复以前的基业,等马大哥招安,是办不到的事了。我想马大哥于今在山东,名位已是不小了,若有心照顾我们,并非难事。我打算教施四弟先去山东找马大哥,我再详细写一封信给他。看他对待施四弟的情形如何,我两人再作计较,不知两位老弟的意思怎样?”

第八十四回 谋出路施四走山东 离老巢郑时来湖北

话说张汶祥听了郑时的话,踌躇了一会,说道:“现在也只好如此。我与二哥的声名,闹的太大了。我总觉得马大哥是做官的人,不见得可靠。四弟为人诚实,没有多大的才能,不招人忌刻。他先去试探一番最好,四弟,山东见了马大哥之后,看对待的情形如何,写一封详细的信来。

他肯拿四弟当自己人看待,我和二哥便不妨前去。若他搭起官架子来,竟不认四弟为把兄弟,或十分冷淡,我们就只好别寻门路了。”郑时道:“他如果竟不认四弟为把兄弟,我们自然用不着再去,就是四弟也赶快离开山东为好。不过我们去投奔他,也得替他原谅、原谅,他是个热中做官的人,万一将和我们拜把的事,走漏了消息在外面,说不定立时就有杀身之祸。我们求他帮助,总以不至连累他为主。四弟到了那边,须先买通门房,将我的信递上去,看他如何吩咐下来。在官场不比在山里,任情率性的举动,一点也来不得,凡事总以忍耐谨慎为好。他就有十二分的心思想提拔我们,帮助我们,但限于地位,格于形势,有许多不能在表面上露出来。不能因他外面十分冷淡,就赌气不在那边了。”

施星标道:“我只要他肯认我是他的把兄弟,随便他如何对我不好,我朝着他是大哥的名分上看,决不至和他赌气。不过我们三兄弟,一向在一块儿干这营生,我的声名,虽不及二、三哥那么大,然也多久就已悬了赏格捉拿的。我从这里动身到山东去,在路上就难保没有人点眼药。

不过我动身时不给人知道,在路上不停留耽搁,并将姓名改变了,或者不至闹出意外的事情。惟有到了山东之后,将二哥的信投上去,倘马大哥竟抹杀天良,硬抓了我就地正法,我不是自投罗网,白送了性命吗?”张汶祥道:“这一层倒也是可虑的,二哥以为怎么样?”郑时偏着头想了一想道:“我料他断不敢这们做,也不值得这样做。想得赏得功的,是差役和候补小老爷。他已做到了藩台,何至有这些举动。并且他在四川做了多年的府县官,早闻了我两人的声名。也应该知道不是好惹的。杀了四弟,于他自己丝毫没有益处,而留得我两人在世,他从此就休想高枕而卧,他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何至做这种于自己有害无益的事,四弟尽管放心前去,若他真个被糊涂油蒙了心,杀了四弟,我两人不出头替四弟报仇,剜了他的心祭四弟,我两人便不是人了。”

施星标是极信仰郑时的,郑时教他去做甚么事,那怕赴汤蹈火,也不推辞。三人当时商议妥当,施星标拾夺了随身包裹,带了郑时写给马心仪的信,即日动身向山东前进。

在路上免不了旧小说书上所说“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的两句套说。一路不停留的,安然到了山东。也不落客栈,驮着包袱,径跑迸藩台衙门,打着门房里人说道:“我是马大人家乡来的,这里有一封信,请你就替我送上去,我在这里等回信。”施星标那般粗莽的人,加以身上是行装打扮。藩台衙门里的门房,眼眶何等高大,那里把施星标看在眼里。

以为不过是讨了一封有点儿来头的信,到这里求差事的,连睬也懒得睬一眼。反抬起头。跷起腿,向旁边的人说话。施星标在四川当盐枭的时候,手下也是一呼百诺,那里受过这们冷落,依得在山里时的性格,已要动手打人了,只是心里一想郑时吩咐凡事忍耐谨慎的话,火性就按纳下去了,勉强陪着笑脸,对门房说道:“这封信请你替我送进去,我有要紧的事须等回信呢?”

门房听了仍是不睬,只鼻孔里冷笑了一声,继续向旁边的人说道:“也不知是那里来的野瘟身,没名没姓的,究竟是向谁说话啊。”旁边的人瞟了施星标一眼,登时满脸现出鄙视的神气,也是鼻孔里冷笑了一声,脸又掉了过去。

施星标看了这情形,忽然想起郑时吩咐买通门房的话来了。暗自思量道:“原来官场的门房,都是要有钱给他,他才肯替人传报。我忘记了郑二哥吩咐的话,没拿钱给他,怪不得他使出这般嘴脸来给我看,这是我自己不好,不能怨他。”施星标心里这们想着,即从包袱里取出准备送给门房的一包散碎银子,约莫有二十来两,双手连那封给马心仪的书信,捧到这神气活现的人面前,陪笑说道:“我是个乡下人,初次到衙门里来,不知道礼节,这一点儿小意思,都忘记拿出来,对不住,对不住,请你自己去喝一杯酒。”门房听了这几句话,倒觉得中听,随即掉过脸来,先向施星标手中望了一望,似乎还有点儿嫌弃轻微的神气,不肯就放出笑脸来。及伸手接过去,在掌心中略掂了一掂,知道分量不轻,竟不象是乡下人的出手,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立起身对施星标笑道:“何必如此破费,请在这里坐一会儿,这信我立刻亲自送上去,有不有回信,等我下来就知道了。”施星标暗喜亏得郑二哥有见识,若没有这点子准备,我这一趟简直是白辛苦了。

施星标在门房里坐等了一刻工夫,这送信进去的门房已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对施星标招手道:

“大人传你上去,随我来罢。”施星标抖去了身上灰尘,一手提了包袱,跟着门房穿厅过厦,直走到上房内客厅里。门房招呼施星标坐了,自去通报。

不一会,马心仪就走了出来。施星标见面几乎不认识了,因为初次见马心仪的时候,马心仪正在缧绁之中,满脸憔悴忧煎之气。别后马心仪官运亨通,宫途得意,居移气,养移体,此时的马心仪已养成一个大胖子了,气度也与从前迥然不同。施星标那敢怠慢,忙起身趋前请安。马心仪伸手拉起来,笑道:“老弟辛苦了,自家人不用多礼,坐下来好谈话。”

施星标诺诺连声的斜签着半边屁股坐了。马心仪挨身坐下来,说道:“老二的信,我已见过了。那种局面,本来不是可以长久的。你于今打算在这里弄点儿差事干干呢?还是由我荐到别处去呢?”施星标道:“情愿在这里伺候大哥,承大哥栽培,就教我去死,我也不含糊。”马心仪紧蹙着两道浓眉,说道:“依我的意思,还是由我写一封信,荐到别处去的好,包你得着一个好捞钱的差缺。”施星标道:“我从四川动身,就存心是来伺候大哥的,郑二哥也吩咐我须小心伺候大哥。只要大哥肯拿眼角照顾我一下,我便终身感激不尽,并不曾动捞钱的念头。”马心仪道:

“我知道你是个实心人,也未尝不想留你在眼前,做个贴身的人。不过其中有些不便之处,不说大家不好,说了又对不起你。”施星标道:“大哥何必这们客气。我将要动身到这里来的时候,郑二哥已说过了,我到这里来,大哥必有许多为难的地方,教我忍耐谨慎。大哥有甚么说,尽管吩咐,我决不敢违拗。”马心仪笑道:“倒是老二有些见识,他既经对你说过,知道我有为难的地方,我为顾全你们,便不和你客气。你我虽是当天结拜的兄弟,但这一切事故,在当日已有约在先,只有我四人各自心里知道,无论对何人不能透漏,因此称呼上须大家留意。你的姓不能改,名字却不能再用‘星标’两个字。你排行第四,我此后只能叫你‘施四’。你须记着,万不可失口呼我大哥。暂时还没有相安的事给你干,且在衙门里住着,等到有机会就安插你。我的事情忙,恐怕没有工夫和你谈话。你得原谅我。”

施星标连声应是,从此就住在藩台衙里。没住到几个月,山东巡抚出缺,马心仪便迁了巡抚。

教施星标当了一名巡捕。施星标也不懂得巡捕的官阶大小,以为巡抚是一品封疆大臣,巡捕的官衔,照字面上看,相差并不甚远,必不十分卑小,兴高采烈的当着巡捕。同事的人因施四不肯说出自己的出身履历并和马心仪的关系,都疑心他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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