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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骨-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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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还有没有规矩了?”周大夫人阮秀云本就不喜阿珂,见状忙使了个眼色。旁的几个健壮嬷嬷赶紧冲上来,齐齐箍住阿珂的手臂。

那厢阿妩只觉得遭受了人生最大最不堪的侮辱,被丫头们扶起来,捂着帕子哭:“老太太您要给晚辈评评理……那古玉金钗可是当年太皇太后赐了我祖母,经了父亲之手传给母亲的,母亲视之如命,如今丢了,伤心得都晕厥过去……若非方才一时心急,阿妩也不会、也不会失手……呜呜呜,她不肯承认便罢,却还这样欺负人……”

妈啦,刚才打人时的劲儿去了哪里?怎的我才一煽你,你就秋风扫落叶一般歪倒了?

阿珂挣着臂上的大手,好生冤枉:“老太太明察秋毫,方才看步小姐脸上一只苍蝇,好心替她打走则个,空口无凭的,怎能赖我偷了她东西!”

周老太太平日里欢喜阿珂的性子,不太相信是阿珂拿去,心里头也想驳一驳大媳妇的威风,便朝嬷嬷们挥挥手:“都放开,有什么话儿好好说~,大过年的,闹腾什么?”又对阿妩暖声安慰道:“好孩子莫急,那大夫正在给你母亲把着脉,老太我定然替你将那贼人揪出来。”

嬷嬷们却不松手。

“赵小姐就不要不承认了!大伙儿上午都在这里陪着老太太,只有你主仆二人出去了。出去时您无端端地往我们夫人身上一栽,这事儿我们大伙都看到了,难道还会错怪了你不成?”步家的婆子大声说道。

“啧啧,就是。莫非还是我们这些大门大户的夫人小姐偷去了么?”

“不如搜她身吧。”旁的夫人太太们应和着,一劲的只怪在阿珂头上。那周家大公子可是京城里几家世族公认的佳婿,众人巴不得让阿珂这个小户女子下不来台,顶好将二人姻缘拆了更好。

阿珂心中百转千回,秒秒间将出去时的场面细细回忆了一遍,脑海中忽地闪过周少钟一张局促仓皇的小脸……出门时可不正是被他撞了一下么?

便道:“实在不巧,方才在园中闲逛,正看府上二少爷与那杀猪的秦老四交耳窃谈。秦老四讹着二少爷的银子,二少爷便给了他一枝钗子,绿莹莹的镶着镂金,大约便是步夫人您丢了的吧?若是赶得快些,这会儿那钗子还在他身上,待我去抓了人来再说不迟!”说要便要挣开束缚。

阿妩闻言,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儿叱道:“胡说,老太太千万别再被她骗去!少钟弟弟此刻正在后花园子里念书识字,无端端偷我母亲的钗子做甚?怕是她又想寻了借口跑路才是……当年扮做和尚的面目骗了少铭哥哥的心,末了偷窃了宝贝逃跑;如今回来了,却还是做着当年的勾当,呸。”

突然的一袭话,说得阮秀云与林惠茹的脸色俱是一变,见老太太又要插嘴,不由冲她使了个眼色:“老太太稍安勿躁,柳老板与我们交情甚深,这样的事儿若是诬错了姑娘,也是不好交代。左右大伙儿都在这,一双双眼睛看着便是。”说着命人搜身。

老太太明白过来,唯有这件事上她与媳妇们是一致的。当年那小和尚逃跑前,可是将二爷周文谨不能说道的勾当听去了一清二楚,若然她果真是眼前的这个女子,那祸害的可就不只是大孙子一个,怕是周步两家多年的交情都要被她破坏干净了。

当然,如果不是,那自是更好。少铭既然喜欢她,日后也就放心由得他去。

终归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隐讳,当下谴开男仆,只任由着大媳妇继续。

众婆子得了大夫人的眼色,几个粗壮的便蛮力摁住阿珂手臂,另几个灵巧的往她身上伸手摸去。

那厢旁的外人哪里听得懂什么?只是窃窃私语的看着。

一双双粗糙老手在身上轻轻重重的拆解搜弄,阿珂心里头只是觉得肮脏反胃。那婆子们动作间好不客气,仿佛将她当成案板上将死的鱼,任由她们揉弄……这相似的场景,让那镌刻在脑海里的不堪一幕忍不住再现。好似又看到那沾满鲜血的束缚之绳、漆黑绝望的旮旯小屋,还有外头商议着如何将自己毒哑贩卖的男人女人……一辈子抹不去的阴影啊!阿珂心中恶念又生。

那周夫人打得什么算盘,她心里哪里会不知道?然而她就是不愿意给他们看,偏要让他们提心吊胆着、半信半疑着,偏要看他们一边儿警惕着她、一边儿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儿子再次沉迷。

哼。

眼看着一件小袄就要被扯开,阿珂双脚在地上用力掂起,一个鲤鱼后仰,那婆子们只见得一道光影掠过,下一秒个个肩上剧痛,纷纷歪倒在地上嚷嚷起来。却又不甘心被一个衣铺里的小丫头戏弄,继续挣扎起来要掐。

阿珂冷笑,将最先爬过来的那个一脚踹开:“哦呀,这腿脚好生不听话~!又没冤枉你偷了人家东西,怎么胡乱就踹起人来?”

那婆子倒霉,正正撞在一张小桌儿旁,力道撞得桌上花瓶破碎,轧得她脊背都要裂开。哪里知道这小妞看起来清秀灵透,竟然还会腿脚功夫,痛得她嗷嗷直叫。

默默立在桌旁的翠柳见状,灵机一动,只觉得上天赐了她一个绝好的时机。她心中狠起,丰臀儿往地上一坐,那裂开的瓷片剜破了皮肤,立刻渗出一条血丝儿来。她便捂着肚子惨白痛叫:“啊——,我的儿,老太太救命……”

场面乱得一团糟。

周老太太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早先的时候怪步阿妩冲动,后又怪阿珂不肯隐忍,这会儿听一声“我的儿”,再见翠柳腹下一缕的鲜红,只觉得一条老魂都要没有了。

翠柳与二爷私通的事儿她早已知晓些许,早先见老二迷着翠柳,也少了出去胡混的日子,她便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这肚子里留的,怕不就是他老二下的种吧?那林惠茹自己不生养、又死活不肯从外头纳妾,二房里总该要留一条香火的……香火可不能断呐!

拄着拐杖蹬蹬地走到阿珂身旁,怒叱阿珂:“放肆,这里是老周家,岂能由得你们这些魑魅魍魉胡闹!”一边训她,一边急急命人将翠柳抬了下去。

那厢婆子得空,几个上来将阿珂手臂摁住。

周大夫人走到阿珂身边,一双冷眼凝着阿珂泛红的脸颊,心里头恨不得也在她小脸上脆生生聒下一掌,然而终究不敢过分得罪大儿子看上的女人。

因惦记着维护周家的脸面,又为了要讨好老太太,便只是不阴不阳道:“姑娘真是冲动,翠柳丫头正是准备收在二房里的姨奶奶,你看你这样不小心,莫怪母亲刚才急昏了头。”口中说着,一双保养得宜的手终于往阿珂腰际处探去。

盼望已久的,却又紧张那将要看到的,指尖微颤。

阿珂冷笑,斜眼向门外一瞟,看到一抹高大身影将将走近,便道:“真是荒谬啊~!莫非这天下,但凡喜欢上你们周家大公子的,就都是那小和尚的化身嚒?竟连男女也不分了。”

阮秀云一顿,那笑面分明更冷:“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过只是照例搜搜身,若没有窃去金钗,今日便算是一场误会。你干娘那边,我自会让人前去道歉。”

少女窄袖荷袄早已被婆子们扒得凌乱,手指沾上内层的米色中衣,只须轻轻一挑,底下是红是白秒秒分明。

可惜她的手才触上那细嫩的皮肤,手腕处却被重重一握。

“住手。”一声冷沉沉的磁性嗓音将她动作打断,抬起头来,看到年轻武将微凝的眉头。

那凤眸里光影濯濯,尽是冷光。他说:“你没有权利。”决绝的语气,说得不重,却将距离隔开天涯。

阿珂心中一跳,下一秒一弯长臂伸来,便被周少铭将将裹去了温暖胸膛之上。他如今不比少年,胸膛暖暖的,身影也好生高大,阿珂被他裹着,动弹不得,听到他怦怦起伏的心跳。

阮秀云嘴角蠕了蠕,讪讪'文'的将'人'手'书'收回'屋'来。瞅着被大儿子那般小心呵护在怀的女子,指甲暗暗掐进了手心里……越发觉得她有问题!

却还是匀出一抹笑容:“看,被大伙儿闹腾的,都晕头转向了。”

周少铭却并不愿与她过多的对视,只是将阿珂紧揽,转了身往门外走去。他方才其实已经看了一阵儿,亲眼见到几个婆子们的粗鲁蛮横,若非不是翠柳下身淌了红,他早已经闯了进来。

心中感动方才不经意间听到阿珂说的那句话,却又怪自己未能保护好心爱的女子,恨至亲的家人如何不肯容下她?此刻一张清隽容颜好生严肃,眉眼间亦都是冷意。众看客虽爱羡他一身武将刚柔,却不敢阻扰半句。

“少铭哥哥。”身后传来步阿妩小声萋怨的嘤嘤哭泣,回头过去,看到她哭得钗环凌乱,半边脸颊肿若红桃。

哦呀,看起来下手很重的样子……阿珂摸了摸嘴角,血迹早已经干了的,罪证都没有了啊,这身体可不要太好,伤口复原的这样快……算了算了,便宜她一次。便在周少铭的衣襟上轻轻一握:“喂,她叫你呢。”

周少铭的步子顿了顿,知道阿珂心里头那些别扭的想法。然而她从来便是恶的不是么?谁让自己偏偏爱上她。

精致薄唇微微下抿,末了只是从怀中掏出那枚古玉金钗往阿妩面前递去:“对不起,下手重了……我替她道歉,回去用冰块敷敷。这钗环拿去给你母亲,日后未明真相不要乱下结论。”

他替她道歉??

瞅着日盼夜盼那张精致容颜上的距离,步阿妩眼泪扑梭梭的掉下来:“少铭哥哥,你莫要再被她骗一次……她真的只是个骗子……”话不成句,想要揭穿阿珂的假面,却又怕说出来以后,那男子反而会更加对她沉迷,矛盾纠结。

周少铭却已经走了。

——————

午间阳光淡淡,小径上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阳光下游移,那影子的主人却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前方的女子墨色青丝凌乱散落,一件窄袖荷袄上斑驳沾染着胭脂茶水,可以想象方才有多么狼狈。周少铭心中隐隐钝痛,他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家人们的荒谬,若非他途中恰好遇到跟踪的杜鹃,怕是刚才便坐实了阿珂偷窃的罪名。

看着阿珂步子将将的执拗背影,明明被人委屈了,却不肯回过头来对自己解释半分,这脾性,真真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远走的小不归——那年也是他祖母的寿辰呢,她背着一个小布包裹,垫着脚尖只是在园外张望,心中应是也有许多的话要讲吧?……可惜他却没有听她,竟怕自己又与她生出违背伦常的情愫……不怪如今被这样折磨,他真是该死。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周少铭终于赶上两步,扳过阿珂的肩膀。他的个子那样高,这样面对面站着,阿珂的影子便被他吞没了。

阿珂狠狠地推了推,知道推不开,便眯着眼睛笑:“说什么啊?说我偷了太皇太后的古玉金钗,把步阿妩打了一巴掌?还是把你们家的佣人踢翻了,踹了你贴身丫鬟肚子里的香火?或者……又欺骗了你的感情?”

周少铭眉头越拧越紧,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阿珂说这样冷情绝义的言辞了,然而每一次听到,心里头还是纠结还是痛:“该死的女人,要如何你才肯当面承认喜欢我?”

魁伟的身型俯下来,长臂饶过少女纤柔的腰身,将阿珂紧紧箍在自己怀里。然而瞅着阿珂红肿的脸颊,又不忍心责怪她,只是将修长手指抚上阿珂干涸的嘴角:“痛不痛?那秦老四我已经派人送去衙门了……我向她道歉,只是为要顾及场面,你莫要误会。”

“误会又怎样,将来你不是还要娶她当大老婆?”阿珂撇撇嘴,隔着武将黑色镶银边儿的苍鹰官服,在那跳动的胸膛上砸了一拳头……该死,明明打的是他,怎么痛的是自己?

那句喜欢他的话原就是阿珂故意说给周少铭听的,方才众人粗鲁围攻她时,她便下定了恶念——从现在开始,当真欺骗他!反正都说她骗,不骗白不骗……骗了也是白骗,就当还了小不归一场痴恋好了,又不会真的爱上他。

周少铭本来心中纠痛,听了这话紧蹙的眉头却忍不住松开……该死,女人吃醋起来便是这个样子嚒?

他觉得自己真是被阿珂折磨疯了,一忽而说句话将他噎死,一忽而一个白眼却将他幸福到天堂。

该死的,便是当真骗他他也认了!

他想做着严肃,好刹一刹她的刁蛮,唬一唬她撒娇,却又怕将她好容易逼出的一丝儿醋意赶跑,那清隽容颜默了默,只是冷冰冰道:“只你一个……今生今世都没有你逃离的份!”

阿珂尚不及听清楚,脚下一空,整个儿便已经被他腾空抱起。瞅着年轻武将凤眸里使劲儿捺藏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莫名一绞……喂,你不要太好骗呐!有必要一句话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嚒?

……

霖枫苑收拾得好生清简干净,院子里置着练武的行当,书房呢,却满是笔墨淡香,原来他虽弃文从了武,却还是放不下少年时的喜好……终究藏着一颗书生柔软的心肠。

阿珂在屏风后悉悉索索收拾着装束,心里头急着回家,却又怕脸上的红痕让柳眉看到。那个妖精般的女人,平日里虽喜欢“虐待”她,然而若知道自己在外头受了欺负,怕不是又要杀将将闹上门来一场。左右都是自己的旧仇,却不要让他们亦参合进来了。

盆中袅袅雾气升腾,热水被她拨得叮咚声响,那屏风上便印出来一抹少女婀娜莞尔的娇影。这样的场面,就好似一对新过日子的小夫妻,看得周少铭心里头软软的,尽是暖意。

一张抽屉打开来,里头叠着满满的宣纸,上头字迹凌乱又稚嫩;角落是一个绣着虎纹的小锦囊,清洗得很干净,却很有些年头了。将那松紧细带拉开,里面藏着一截剔透的胭脂白玉,阳光从窗隙小心射进,将那玉身上的红芯闪烁得如同一滴殷红鲜血——这些便是小不归留下来的遗物了。

周少铭取过盒子,将它们锁了起来。他不能太自私,是时候收起从前了。

阿珂才从屏风后走出,脸上还敷着棉布呢,看到周少铭将抽屉小心合起来,又上了锁,便眯着眼睛问:“周少铭,你藏什么呐?”

“一点儿笔墨罢了。你的肿还未褪,怎么不继续敷着?”周少铭站起来,掀开棉布看了看阿珂脸颊上的红痕:“对不起,我这样的家庭……让你为难了。”

精致薄唇触上少女柔软的唇瓣,忍不住想吻她;才轻轻在上头一沾,那欲望却又催着他将那嫣红花瓣启开,探入汲缠,刹不住。

“喂,我明天要进宫。”阿珂瞥开视线看天花板,脸颊有点儿红……想不到这与人扮着情情爱爱的日子也好生辛苦,比骗钱抢劫难办多了。倒难为了李燕何,整日个唱着生死情爱的戏。

周少铭修伟身躯一顿,今日御花园里那青衣少年似笑非笑的倾城之颜顿时浮上眼前——可是因为他么?到底她二人是甚么关系,她这样在乎?

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欲念,他不知这欲念乃是人性最殷始的独占之欲,只是不容人将阿珂夺去半分。大手在阿珂腰上重重一揽,薄唇贴着她柔软的红唇,吃得阿珂险些都要窒息,很久了才将她放开。

“好……但你只能随在我身边。”语气好生冷冽,末了却终归还是答应了——他要看看她到底在乎那少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更新了。。让亲们等了好久,所以今日大章送上。

PS1:谢谢小秋秋的留言和地雷,看了心里软绵绵的,好生感动T T。表示我一定会努力码字,争取下次乃放假回来看到完结,么么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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