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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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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穿着素日的补丁衣裳,缺乏营养的身体瘦削矮小,但她的神情却早不是平日的畏缩怕事,平和之中,自有威仪。

被她清若水又深如渊的深幽眼眸一看,两人不知怎的,只觉心头一个激灵,等反应过来已下意识缩回了手,讷讷道:“那边出了点事,李管家让你去一趟。”

“是么,我这就过去。”

这戏唱了半晌,终于轮到自己上场,明华容岂有不去之理。她慢慢走到出事的院子,眼风在满身污秽的杨大德身上一扫,随即落在李管家身上:“不知管家为何事找我?”

李管家与她一照面,心中顿时一惊,觉得她相貌分外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正回想间,杨大德已大声骂道:“看你做的好事,害死了少爷的爱马还这般猖狂!连见到李爷都敢不行礼问好!”

“行礼问好?”明华容转头直视杨大德,适才平和的脸上一片凛然:“我乃明家嫡出大小姐,你竟然让我向一个管家行礼问好?”

明家嫡出大小姐,轻轻巧巧七个字,却如重锤般重重落下,敲得众人一阵耳鸣眼花。

李管家心中一个格登,终于想起为什么会觉得她样貌眼熟:她那对眉毛和眼睛,和老爷生得一模一样!

再想起府内隐约的传闻,李管家神情变得凶狠起来:这个杨大德,真是会给自己挑事!转眼之间又塞来个烫手山芋给自己,这个被老爷夫人都遗忘了的明家大小姐,在这当口出现,可比少爷爱马出事还要让人头痛!

几名乡绅察颜观色,见李管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也纷纷记起,十几年前确实听说明家把大小姐送来庄子上养病。但之后都没见过这位大小姐芳踪,便以为明家又把人接回去了,难道她竟然还住在庄子上?再看她的衣着,比最下等的粗使丫头还要粗陋,加上杨大德对她任意呼喝的态度,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在庄子上过着怎样的生活。

——若是杨大德当真作践主子小姐的话,那无论之前和他交情如何,此刻他们都必须划清界线了。否则平白卷进去,让明尚书以为他们也是同党,他们一辈子的名声也算到头了。

想到这里,刚才还为杨大德求情的乡绅们不约而同退了一步,再不多看杨大德一眼。

他们所想到的,正是李管家所顾虑的:只要事情不抖落出来,老爷夫人可以对明华容被虐待之事当作毫不知情。但一旦被人察觉——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他既身为明府管家,便该立即处置,否则传扬出去会败坏了明府的名声。但这么做的话,又会开罪了对大小姐不满的夫人,真是吃力不讨好,两面不是人。

李管家还在思索取舍,杨大德见没人说话,以为他们都向着自己这边,他积威多年,本来有些退缩的心立即又大胆起来:“耍什么小姐威风?人人都知道老爷夫人不要你了,不过好心留你一命而已。多亏我大发善心周济你衣食,你才能活到今天,没想到你居然反过来害我!快说,是你在牲口棚子里做了手脚,害得少爷的爱马丧命,是你陷害我!快说啊!不然我打死你!”

杨大德一心要替自己开脱,正说得口沫横飞,忽然腰眼挨了重重一脚,顿时哎哟一声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随即,只听李管家怒斥道:“好个胆大妄为的奴才,辜负了老爷夫人的信任,还满口胡言乱语!大小姐是老爷嫡亲的女儿,只是身体不好才忍痛送到庄子来养病,却被你这忘恩背主的奴才这般作践!欺下瞒上,当真该死!”

正文 005 智惩刁仆

听到杨大德满口胡沁,李管家当机立断作出决定站在明华容这边。没办法,这是为了明府的名声,夫人气归气,顾及大局终究还会饶过他。若是袖手不理,坐实了纵容刁奴虐待长女之事,向来爱惜名声的老爷只怕会扒了他的皮。

只是,明华容如何听不出这番话看似声色俱厉、实则话里话外都在将明守靖和白氏撇得干干净净。

她心内暗自冷笑几声,面上却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这么多年来,父亲母亲对我不闻不问,我还以为就像杨管事说的,他们都把我忘了,不要我了,才指使庄子上的人任意欺负我。”

这话字字刺心,李管家赶紧说道:“大小姐受委屈了,老爷夫人可是时刻把您放在心尖儿上的,若不是记挂您病弱,早将您接回去了。是这刁奴背主负义,私下挑拔,您可千万别轻信啊。”

听到这满是破绽的话,明华容也不分争。她以袖掩面,似是委屈落泪,其实不过是掩住唇角的冷笑:“我就知道,父母亲定不会这般狠心。果然他们是受小人蒙蔽,才令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见状,李管家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把这没见识的小姐哄住了,立即接口道:“正是如此,帝京府里的下人们哪天不听老爷念您几次。您若为这刁奴便恼了老爷夫人,他们不知该多伤心。”

闻言,明华容拭了拭眼角泪珠,满怀希望地看向管家:“如此说来,父亲母亲都是想我回去的,李管家,你能带我回家吗?”

“啊?这——”李管家张口结舌,想也不想便推脱道:“大小姐您身体不好,庄子这边清清静静正适合养病,您——”

“养病?我被作践了这些年都没死,可见病早就好了。若说庄子清静,我又何至于被这些下人当成奴婢的奴婢欺压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了,定是父亲母亲不想见我,才故意这么说。”明华容一脸委屈地打断李管家的话,把他的借口统统堵死,末了还反将一军。

“大小姐千万别误会,老爷夫人绝无此意,刚才只是我顺口一说。”李管家吓了一跳,赶紧辩解道。他可担不起给明守靖和白氏抹黑的罪名。

明华容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顺口一说?那么你还是能带我回家了?”

“我……我……”李管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根本不想将明华容带回去,沾染一身的麻烦。但众目睽睽之下揭出明华容被下仆虐待之事,他如果放任她留在庄子上,对明府的名声也是妨害。

乡下人虽有些势利,但心思总归单纯。几位旁观的乡绅见明华容手背腕间旧伤累累,整个人因为多年营养不良而瘦瘦小小,但神态举止却是落落大方,令人不敢小窥。当下有位老者忍不住帮腔道:“李管家,你便将大小姐带回府又何妨?天底下做父母的,哪个看到女儿如此境遇会不心疼?你家老爷知道后,非但不会怪罪,还会奖赏你。”

这话说得句句在理,李管家再无可推托,见骑虎难下,他只得答应道:“各位说得不错,大小姐,您收检下行李,稍后便随我回帝京吧。”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明华容嘴角微翘,露出她苏醒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那便有劳李管家了。”

常年的缺衣少食让她瘦骨伶仃,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丰腴,但也因此令天生秀致的轮廓愈发惹眼。当她微笑起来时,李管家竟然觉得,面前一身寒衣的大小姐,竟然比素来严妆锦衣的二小姐美得更加夺目。

——将这样的大小姐带回帝京,恐怕府里免不了会掀起风浪吧。

李管家不期然想到,但眼前的情势已经容不得他反悔。他一边后悔今天为何要来庄子歇脚,一边将怒气都撒在肇事的杨大德身上:“先把这忘恩负义的背主之人鞭笞三十,再押往帝京让老爷发落!其他欺负过小姐的刁奴们也照此办理!”

话音刚落,跟着李管家过来的那帮家丁便捉小鸡般提起早吓得瘫软的杨大德,挥起马鞭狠狠抽下。杨大德一开始还不住声的喊冤,后来只疼得惨叫连连,渐渐地连叫也叫不出来。待到三十鞭子抽完,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晓得这遭肯定是逃不了,但记挂着宝贝儿子,杨大德苦苦强撑着求情道:“是我……是我狼心狗肺,辜负了老爷的信任,因对府里的事怀怨,便拿大小姐出气……但我儿子富贵年纪小,根本不知道这些,也不曾得罪过大小姐,还求李爷饶了他一条贱命,日后留个我为送终上香的人。”

古代对于身后事相当看重。李管家听杨大德说得可怜,再想想富贵年幼,确是做不出什么事来,便也不想将事情做绝,点头答允道:“这条贱命暂且记下,只打他二十板子,问他惊了少爷爱马之罪。”

早在开始行刑时,李管家就命家丁们将庄上所有下人赶来观刑。见平日趾高气扬的杨大德被打得奄奄一息,还说出这等丧气话,院里院外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庄子上的人哪个没欺负过明华容?鞭笞三十就能去了一个人的半条命,更别提押送帝京发落的下场多半是个死。一想到将来的凄惨下场,所有人都悔不当初。

早上还奉王氏之命去传话的妇人率先跪了下来,不住地对明华容磕头:“大小姐开恩,饶了我这猪油蒙心的人!其实都是王氏捣的鬼,若不是受她欺压威逼,借奴婢一万个胆也不敢对您不敬。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大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

见状,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股脑跪下来不住地为自己开脱求饶,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杨大德和王氏身上。

看着这群欺软怕硬又没骨头的恶奴,明华容眼中寒意一闪而过。前世的她或许会心软原谅,但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她,现在已非常明白,自己的善良在别人眼中只会是软弱可欺。这些天性凉薄,迎高踩低的家伙就算被开释也不会感激,反而会更加怨恨自己。

虽然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他们,但为了避免日后给人留下狠心薄情的话柄,明华容自然不会亲自出头处置。

待他们七嘴八舌数落完杨家夫妇的不是后,明华容倒退两步,咬了咬唇,神情复杂,面上闪过犹豫、气愤等表情,最终向李管家轻声说道:“他们胆子真大,明明李管家都下令了还敢违抗……我也不知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就请李管家依家规定夺裁决吧,我先回房收拾东西了。”

李管家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想到明华容是在借他的手杀人,闻言立即骂道:“一群刁奴,连我下令都敢不尊,可见平日肯定是嚣张惯了!说是杨大德逼的?我就不信他还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让你们去欺辱大小姐!依照家法,胆敢欺压主子的恶仆一律处以杖刑,再灌了哑药发卖!”

明华容望着冬日极淡极高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像是没听到身后震天哭声一般,毫不迟疑地走出院子。

经过院门时,她顿了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疼得不断抽搐,浑身鲜血淋漓的杨大德,轻声说道:“杨管事真是好心,连一个外人的性命都要保。难道你不明白,你既不是富贵的亲生父亲,又如何指望他能为你送终?”

“你、你说什么?”杨大德刚刚还在庆幸保住了儿子一命,乍然听到这话,顿觉寒冬天浸进冰水里,连心脏都要冻僵了。他死死瞪着明华容,艰难地摇头:“你胡说……你胡说!富贵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是么,难道你忘了王氏有孕时你外出办事,根本不在庄中。还有,你不妨先想想,他长得像你多些,还是——像那顾老三多些?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你老婆恨你滥赌,早就另有打算,和顾老三素来有些不清不楚,只有你被蒙在鼓里罢了。你虽待我刻薄,我却不想你做了鬼还被欺瞒。话已至此,信不信由你。”

正文 006 百口莫辩

明华容淡淡说完便要转身离开。杨大德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再想到昨天王氏受伤后,顾老三的那份殷勤劲儿,越想越觉得富贵确实不像自己,不免起了三分疑心,但疼爱多年的儿子竟然是别人的种,换谁也无法马上接受。见明华容抽身要走,想也不想便叫道:“你说清楚,你怎么知道富贵不是我儿子?”

情急之下,他忘了压低声音。一时间,虽是人人自危,哭个不休,但听到这番话还是都愣住了。

没有一个男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何况这事儿之前一点影子也没有。他们不知杨大德唱的又是哪一出,不禁都回头盯着他看个不住。

杨大德本有心病,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闪烁奇特,似是嘲讽,又好像是怜悯,怎么看都是在嘲笑他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他不禁怒火冲天,又气又恨,不及细思便一迭声地嚷着要严惩富贵和王氏,气急败坏道:“李爷,富贵险些害死少爷的爱马,若是轻易放过,日后您定会被少爷追究重罚!李爷,您可不能被他拖累了前程啊!还有他娘平时私下就对少爷诋毁不断,对大小姐更是朝打暮骂!富贵这么做肯定是他娘指使的!您一定要追查到底啊!”

“挨了鞭子还不老实,住口!”

有个家丁嫌吵,往杨大德伤口上踹了一脚,令他生生疼昏过去。李管家被杨大德的反覆无常气得脸色铁青:“他既这么说,我就成全了他——把王氏和他那小崽子拖过来,鞭笞三十!这才算做一家人!”

明华容看了一眼呼天抢地的王氏和富贵,眼中浮出一抹讥讽。前世自己被接走时,王氏为了洗脱干系,花言巧语编派了一堆她挑衣拣食不肯吃饭,所以才瘦小不堪;天性顽劣四处撒野,所以才摔得满身伤痕的谎言。如今,轮到她尝一尝被谎言构陷得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整桩事件看似意外,其实是她巧妙利用各人性格,稍加牵引,将所有事情引向她预期的方向。

昨晚她便悄悄将掺了能让畜牲狂躁的药材根茎的葱油饼放入食槽,又故意在富贵面前夸赞少爷的马匹定然神骏非凡,勾起他的好奇心。当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际,她又暗示富贵是王氏与人私通而生,让素性疑心病重的杨大德亲手将老婆孩子推上绝路。

打骂她最多的虽然是王氏,但没有制止的杨大德也是帮凶,更遑论恶作剧不断,给她带来终身伤痛的富贵。这一家三口,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否则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便是自己最大的仇人。因为这一番动作,自己比前世提前大半年回到帝京,也不知随后的一切,会发生怎样的变动。

想到入京后即将面对的一切,明华容眼神越发森寒,嘴角却慢慢勾起,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折腾半日,李管家将喊冤喊得最凶的十几个人重重杖责之后灌下哑药,又连夜叫来人牙子发卖。次日留下几名心腹看守已经没剩几个人的庄子,命人将杨大德一家捆起塞进马车,便带上明华容一道回帝京了。

事出仓促,一路便安排得甚是简陋。李管家只能腾出一张原本拉着药材的马车给明华容乘坐,又因为此行未带丫鬟,便在庄子上挑了个新来的老实丫头,以便路上侍候她。

明华容对这些身外事并不在意,但她看到那面容清秀干净的丫鬟时,却吃了一惊:这不是前世对自己忠心耿耿,后来因被她那负心郎君陈江瀚的哥哥看中,她迫不得已,忍痛挥泪将之送给对方做妾的丫鬟青玉么。

记得前世的时候,和她同岁的青玉也是在这年被卖到庄子,对她这个落难小姐十分同情,在她被欺负时默默帮她分担活计,两人可谓患难之交。后来当她被接回帝京时,就只带了青玉一个。此后青玉一直对她忠心耿耿,随侍左右,直到被那个陈家色鬼看中……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机缘,就算有些事情和从前不同,但她依旧会遇见那些重要的人。

再见到这个被自己辜负了的丫鬟,即便如今的明华容已心硬如铁,也依旧打从心底地高兴。因怕一时激动漏了端倪,明华容索性一言不发,只淡淡吩咐青玉随她上车坐着。但她心中却在暗暗发誓,这辈子除非是青玉相中的人,否则任谁威胁,她都不会再重蹈当年覆辙。

而青玉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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