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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货外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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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对越茗说,“好好待胡瓜,别让他受委屈。”

    越茗听这话,怎么感觉比自己的话还要没谱些,似乎查三省中意之人不是他,反倒是那个畏畏缩缩的胡瓜。

    “好好考。”越茗笑,“查公子蟾宫折桂去吧,我在家里为你上香,求菩萨保佑你高中。”

    “茗儿,若是我得中,你可得许我点什么东西才行。”查三省的眼皮吊着,望向越茗。

    他生得好看,线条柔和,皮肤细腻,举手投足间都是雍容的书生气,和屈鹤天生的清韵不一样,他身上的气息是书香门第簪缨世家的故纸堆里泡出来的,一代比一代酸!

    如果说屈鹤是一块天成的璞玉,那查三省就是精雕细琢还抛了光的珐琅彩。

    屈鹤是采茶女淳朴自然的山歌,那查三省就是被磨得没有一点烟火气的昆山水烟腔。

    屈鹤捉刀如带笔,查三省捉笔如带刀。

    像楚宫里的细腰,盈手可握,穿着斑斓的裙裾,缠着飘逸的宫绦,从面前飞过。

    美,但是做作。

    越茗被这份做作的美迷得有些花眼,不辨西东。

    好久没有仔细看过查三省的脸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有想起和他混在一起的糊涂事儿。

    “小三三。”他脱口而出,把以前对查三省的昵称叫了出来。

    查三省眼皮吊的更高了:“茗儿,我们以前山盟海誓我都不再重提,只是之前有一个约定,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吗?”

    “恩?”

    “你说若是我能独占鳌头,做的天子的第一门生,你就一生一世跟着我,白首不相离。”

    吓!

    越茗恍恍惚惚记起来自己是曾经这么没心没肺的提过一句,还是去年中秋节刚刚把查三省钓上手说过的话。

    那时灯火流丽,月上柳梢头,人在墙角十八摸。

    情之所至,越茗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时只当是玩笑,谁知查三省竟像藏宝贝一样的把话留在了心里,这个就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越茗傻了,和查三省白首不相离,那这一辈还不得酸死,而且他家规那么严,自己跟了他一定会被查阁老那个老古董打断狗腿!

    沉头一思,这会试的考生怎么也要有好几千人,他查三省虽然号称小曹子建,但是也就是写写“一阵风,一阵雨,满城中落花飞絮,纱窗外蓦然闻杜宇,一声声唤回春去”这样的风流小曲儿,要真碰上那什么治国策论,八股文章,能把他憋死!

    他合该就是个吟风弄月的迁客骚人,就算能在皇榜上占个位置,那也是,只能是,在后面又后面的位置,状元郎那个树大招风的位置,哪能轮的到他!

    想着想着心里放宽了心,媚笑道:“我越茗虽然是个商贾之人,但做生意讲的是以诚待人。这话我说过。查公子要真的在这人才济济的贡举中拔得头筹,我越茗就穿的和饕餮楼那个女保镖一样,也一身红炮仗,亲自到你们查府去拜帖祝贺。”

    查三省满意而去。

    越茗又笑,贱笑。

    学厨

    入夜。

    像昨天一样,月黑风高,适合爬床。

    这个时候,月落乌啼,深宫内帏里皇帝揉着脑袋想着要上哪个妃子,小高粱地里野合的不在少数,猫儿狗儿发春嚎叫,男欢女爱娇喘连连。该热的地方都热了,不该热的地方也热了。

    越茗抖着小色胆从床上爬起来,扒开火折子点着蜡烛,准备往芦管里拨一点小花雕弄来的西域迷香,却看见桌子上立着一个小瓷瓶,瓷瓶压着一方小小的纸片。

    抽出那张小纸片,看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字:“创伤药,三日见好。鹤。”

    越茗手抖,不敢信,再看一遍,确信那个“鹤”字不是自己花眼,眼神忽的温柔了。

    想了一想,把迷香的小盒合起来,手里捏着那个小瓷瓶爬回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醒的双目炯炯。脑子里面思来想来,屈鹤和之前碰到过的男人还真的很不一样。

    他爱钱,但钱又收买不了他;读过书,却又没有酸腐气,反倒是真性情,什么事情都摆在面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身上那股子稚拙颇有些动人。

    越茗无眠了,那瓶创伤药像个烫手山芋似的,从左手捯饬到右手,又从右手捯饬到左手,最后捂在胸口。

    “哎……相公……”悠悠一声长叹。

    第二天,吃了两个叉烧肉包,喝了小半碗粥,越茗跑到后院去,看见屈鹤在案板前,案板上一头大肉猪嗷嗷地叫,屈鹤眼神一凛,手里的杀猪刀快准狠地剁下去,那只嗷嗷的肉猪顿时就蔫了,眼珠子暴突出来,血溅了一身,屈鹤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泰山崩于前而不乱,好气魄!

    越茗咽了口口水,把昨晚上在肚子里面酝酿了好久煽情掉泪的话都憋了回去。

    “相公。”越茗跑上前,故意把抹了屈鹤送的创伤药的那半边脸露出来,拉着嘴巴笑。

    屈鹤正在刮猪腿上的硬毛,抬起眼睛在越茗的脸上的伤口处看了一下,红着脸又低下头去,“恩。”

    手里的杀猪刀在猪皮上刮擦发出酥酥麻麻的声音。

    越茗就站在一边,推着手里的金粉纸扇,笑看着屈鹤杀猪宰肉,把一只完整的肉猪大卸八块,剔骨削肉,千刀万剐,猪肝猪肺猪骨头分崩离析,猪血乱飙!

    等到屈鹤一切收拾停当,把手里的猪油都抹干净了,越茗才说:“相公,昨天午间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学厨,我找小花雕翻了黄历,今天是黄道吉日,宜拜师。今天发了工钱,我还给李大年发了二十两的体己奖金,他挺高兴,不会难为你。”

    屈鹤细致地擦着手里的杀猪刀,扣去上面粘着地一点骨头渣子:“其实我还是想杀猪。”言下之意,连切菜掌刀都是附赠的。

    “这是自然,饕餮楼一天两头肉猪都是你杀,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可是上次老丈人来这里看你的时候也说过让干厨师这一行,他老人家岁数比我们大,见过的世面也多,说出的话自然比我的要有分量,而且他是你爹,你老爹说的话,你总不好不听吧?”

    屈鹤白了越茗一眼,擦得干干净净的杀猪刀插·进腰间,拢手将额头上掉落下来的头发掠到耳际,浑然天成的风流态度让越茗魂都掉了一半。

    “行。”他说。

    越茗一得瑟,跳上前就开始摸屈鹤的胸大肌,一边摸,一边笑:“相公,昨天的那药抹了确实好,昨天那块伤口还刺啦啦的疼,今天就结痂了。”

    屈鹤说:“是好药,我家旺财不小心被老鼠夹夹了,抹上那药也是三两天就好了。”

    “旺财是谁?”

    “我家看门的那条小黄狗。”

    “……”

    越茗头疼。

    这个尘世,从来都没有最寂寞如血,只有更寂寞如血。

    李大年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脸拉得老长,今天少东家说了,杀猪的屈鹤要拜他为师。

    他屈鹤确实是块切菜的材料,能够把萝卜丝切得比头发丝还细,一把杀猪刀让后院里的猪狗牛羊闻风丧胆,可是会杀猪不代表就能做菜,看屈鹤那个斯文样,个头虽高,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能进饕餮楼,那也是少东家色心一动的馊主意。

    再说了,抡大刀和颠大勺是完全不着边际的两码事,他屈鹤屠猪鬻酒之流,怎么能够把大勺颠得顺溜,这就好比叫一个撑了一辈子船,手上老茧子结了好几层的老船夫憋屈地去学小姑娘穿针引线绣鸳鸯,难为人,也难为那根针。

    屈鹤拎着杀猪刀就进来了。

    后面跟着一脸悠哉的越茗。

    “李大年,今个我就把相公交给你了,你调·教着,别太狠。”

    屈鹤觉得越茗像是青楼楚馆里面新收了女孩儿交人调·教的老鸨,语气很像,神态也很像。

    李大年端着一碗茶,身后一株颤巍巍结着小花蕾的碧兰花,烟杆别在腰间,喝一口茶,说一句话。

    “我李大年二十岁出师,做了十六年的面,是要围着锅碗瓢盆过一辈子的人,没读过什么书,有什么我就说什么——我没收过徒弟,按我说做菜这门道,要自己悟,脑袋瓜子不好使的,就算天天耳提面命也没用。你说是不,少东家?”

    越茗微笑点头,屈鹤面瘫无表情。

    “杀猪和做菜是两码事,杀猪讲的是力道,做菜讲的是火候。火候和力道说起来也有一点共同之处,那都是必须要恰到好处。

    屈相公,我李大年自是佩服你杀猪切菜的本事,利害!我学一辈子也学不会。可做菜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我们少东家心里的意思你也应该清楚,他也就是让你试试,好意难拂,就为了他多发给我的那二十两银子我也要好好教你。不过在教之前,我有一个条件。”李大年伸出一根胡萝卜似的粗爪。

    “说。”屈鹤冷着脸说。

    “七天之内,你要学会做奥灶面,味道和我做出来的分毫不差,否则我不会再教。”

    皇帝不急太监急。

    越茗不乐意了,掐着细嗓喊:“李大年,你这也太难为人了,你的奥灶面之所以卖的这么贵,那是因为别人知道你做了十几年的面,味道火候什么的已经老成精了,可是相公他是半路出家,刚刚从屠夫转行到厨师,你给他这么一个难题,你是不是想退休想疯了?!”

    屈鹤嫌越茗吵,手里的杀猪刀在他的面前一扬,让越茗闭了嘴。

    “好!”他说,声音挺大。

    学不会就算了,大不了回家继续跟着他老子杀猪。

    “你们……”越茗指着李大年和屈鹤,气不打一处来,“我知道,这饕餮楼,主顾是一把手,我老子是二把手,还有你们,个顶个都出息,骑在我脖子上得瑟,整个饕餮楼属我说话分量轻,没人听。

    李大年,你这是说话算话,可我那多发的二十两银子是打了水漂了。

    七天,七天,也就能够酿出一碗米糟酒来,我相公脑子不好使,能分得清什么叫白汤什么叫红汤也就算了不起了,要学会细面条,烧浇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欺负人嘛?!”

    屈鹤听到“脑子不好使”五字,顿时来气。

    越茗无意之间,激将了。

    “行了!”他怒。

    本来像个猴一样蹦跶的越茗这回不说话了,那如蹦豆子一样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相公……”越茗的声音才冒了个小尖尖,又缩回去了。

    屈鹤说:“李师傅。”李大年斜睨起眼睛,本意是要装酷,结果一个没留神,烟枪里的烟灰掉了出来,拨在手上,一双肥猪手燎出一溜的泡。

    “嗷……”一嗓子刚嗷出来,又被李大年使劲憋了回去,他要脸要皮不要舒服,憋得满脸酱紫,“干嘛?”

    “石榴在你后面。”屈鹤说。

    李大年扭头一看,看见石榴一身红炮仗,冷着脸杵在那里,阴沉沉的说了一句:“饿了。”

    她肯定十分饿,因为她的脸都饿黑了,让人禁不住打个寒战。

    这个女人,好像只有六种生活状态:飘过来,飘过去,饿着,饱着,想打架,在打架。

    李大年的屁股上像是被人用针使劲扎了一下,一下子跳起来,摸着后脑勺讪笑,笑得比春花还灿烂。

    “你……你来了。”

    石榴,“饿了。”

    两只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李大年直奔厨房,临走时还很小媳妇儿地飘来一句:“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越茗拉开嘴皮笑:“石榴,李大年对你挺好的。”

    石榴点头。

    “那你对他呢?”

    石榴茫然。

    “他做的奥灶面好吃吗?”

    石榴点头。

    “他只有给你做奥灶面才会那么上心。”

    石榴茫然。

    越茗头痛欲裂。

    石榴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全然没有七情六欲。李大年养的那盆碧兰花喝了肉汤,也知道适时冒个小花骨朵儿让他乐呵乐呵,可是石榴,完全不懂啊!

    就是一条狗,天天这么养着,也能养出良心来了。

    女人呵,就算她生的再美,再柔弱,可是要是她有一颗男人的心,还有……男人的力气,那就是没门的后·庭,无缝的蛋!

    李大年天天松土施肥,就等着石榴花儿开,可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

    惊悚

    还差三天中秋节。

    屈鹤拜在李大年的手下已经三天了。

    第一天,屈鹤在一旁边切菜边看李大年做面。

    第二天,屈鹤在一旁边切菜边看李大年做面。

    第三天,屈鹤在一旁边切菜边看李大年做面。

    可是他一点都不急。

    越茗想,反正那二十两银子是打水漂了,索性也不管了,让小花雕在后院的桂花树下摆了一张摇椅,旁边的小几上放着新出的芙蓉桂花糕,鲜奶豌豆黄。

    这两样糕点,听起来挺普通的,可是里面都有大讲究。

    普通的桂花糕收集桂花是要在地上铺上一条长席,然后把树上的桂花用竹篙打下来,再拢于一处,捣碎成泥。

    越茗这天字第一号吃货,嫌这样有失风味,说什么“挑媳妇自然是处子之身的最好,吃花是一样的道理,那种全开全蕊的,香是香,可是已经过了鼎盛时期了,就像是嫁过人的女孩儿一样,即将零落成泥碾作尘,不如半开半合含羞带怯的花蓓蕾”,因此饕餮楼做桂花糕的原料竟是女孩儿们一朵一朵从树上面摘下来的花蓓蕾,二十几个人一天也就摘得了一斤,做成桂花糕,嘿,薄薄的几片!

    鲜奶豌豆黄最贵贵在这“鲜奶”二字,是刚下的初牛乳密封起来在火上烤,浓缩出炼乳,和豌豆黄拌在一起蒸,自然是极为鲜香。鲜奶并不是不可多得,可初牛乳并不多得,母牛产犊后三天内的乳汁才可称之为初牛乳。物以稀为贵,所以初牛乳现在在市面上的价钱也不便宜。

    越茗坐在椅子上,摇啊摇,被白花花的日头蒸的昏昏欲睡。

    簌簌的桂花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熏得像朵大桂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这一霎天留人便,草借花眠……”

    越茗低低地哼着,荒腔走板,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小花雕,还有几天是陈公子的祭日?”

    小花雕走上前,低低地回了一声:“爷,您天天比着三餐问,今天一天都两遍了,晚上再赶上夜宵,您也问一遍。陈公子走了两年了,您也该放下了。”

    “蠢材!我问你还有几天是陈公子的祭日,你和我说这些没头没脑的干什么?”越茗两眼一翻,像坨棉花一样瘫在摇椅上,摇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

    “爷,你别生气,我就是那么一说。还有三天就是陈公子的祭日,他是中秋节那天走的。”

    越茗斜着嘴巴笑了一下:“他可好,一个人跑到阎王那里去唱戏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把九五之尊、冥殿之主吊上手?哎……”

    小花雕的脸色很难看,拭了拭眼角。

    “爷,你看你,每逢这个时节就说些让人掉泪的话,让小人我都狠狠掉了几场眼泪。”

    越茗那桃花眼提拉过来,忽的抬起一脚,踹在小花雕身上:“你这死孩子,哭什么哭?!去!到管账的那里支一吊钱,去买些烧埋的纸钱和冥币,去年你买的那一点点小纸钱,只怕陈公子到现在早就花完了。等没几年我也下去了,他要是和我告状,说是挨了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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