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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者三部曲-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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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被情境模拟控制了。”珍宁说。可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他看到的一切全都颠倒了,现在可是认敌为友,认友为敌。”

一个守卫终于把托比亚斯拉走。我大口喘息着,猛吸一口气。

我认识的托比亚斯不见了,眼前的他已完全被情境模拟控制,他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对三分钟前他口中的“无辜之人”下手。如果让他自己选择,定是宁死不屈。

“这一版情境模拟的优点显而易见。”珍宁两眼放光,兴奋地说,“他有独立的思维,对我们来说更有用处了。”她的眼光突然飘落到那两个架着托比亚斯的士兵身上,我也望过去,托比亚斯全身肌肉凸起,怒气冲冲地挣脱士兵的手,眼睛向我的方向望过来,眼神里面写着漠然。“把他带到控制室,那里需要个精干的人,正好他也在那边工作过。”

珍宁双手合拢,放在胸前:“把这位带到B13号房间。”她挥了挥手,宣告了对我的“处决”。我的整个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而在她不过是划掉一个待办事项。两个士兵把我拖了出去,而她却毫无表情地打量着我。

他们拖着我朝走廊尽头走去。我挣扎着、嘶吼着、摇晃着,内心麻木,外表却不然。我狠狠地朝右边士兵的手咬了下去,嘴里尝到一丝鲜血的滋味,不禁微笑起来。他举拳抡向我,然后我的大脑便是一片空白。

第三十五章 死别

我在黑暗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挤在一个坚硬的角落里,身下的地板光滑又冰凉。我摸了下阵阵作痛的头,感觉有液体流过指尖。红色的——是血。我放下手时,胳膊肘碰到了墙壁。我这是在哪里?

一盏灯在头顶闪烁。灯泡是蓝色的,亮起来的时候光线昏暗。我隐约看到水箱的壁面围着我,对面的壁面上映出我阴暗的倒影。这地方空间很小,墙壁是水泥的,没有窗子。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好吧,差不多只有我一个人——因为一面墙上还装着个小摄像头。

我看见脚边有一个小的开口,跟它连着的是一条管子,管子连着的是一个巨大的水箱,就在房间的角落里。

战栗从指尖开始,往上传到胳膊,片刻之间,我的整个身体都哆嗦起来。

这一次,我不是在情境模拟里。

右边的胳膊已经麻木了。我挣扎着让自己从角落里起来。刚才坐过的地方留下一摊血。此时此刻,千万不能恐慌。我站起来,背靠着墙,大口喘着气。最糟也不过是淹死在水箱里,我把额头抵在玻璃上,放声大笑起来。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结局,然后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哭泣。

假如我拒绝放弃,那些在摄像头里看着的人会觉得我很勇敢。但有些时候,反抗不叫勇敢,直面即将来临的死亡才叫勇敢。我在玻璃水箱里啜泣着,不是害怕死去,只是不想以这种方式死去,随便别的什么方式都行。

在这种时候,喊叫比哭要好一些,于是我大叫着用脚跟去踹身后的壁面。脚弹回来,我就再踹,因为太用力,脚跟开始痛起来。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踹着,不停地踹着,再后退几步,用左肩猛地撞过去。右肩的伤口却因为这撞击灼痛起来,就像被滚烫的火棍戳了一下。

水开始缓缓流进水箱。

有摄像头就意味着他们在观察我——不,是研究我,只有博学派才会这么做。他们想看看我在现实中的反应跟在情境模拟中的反应是否吻合,大概想证明我是一个懦夫。

我松开拳头,垂下手。我不是一个懦夫。我抬起头,盯着对面的摄像头看。如果我专注于呼吸,就能忘掉自己快死了,然后盯着摄像头,直到视野缩小,小到视线里面只有它。水面缓缓升至我的脚踝,接着是小腿,然后没过大腿,又上涨到我的指尖。我深深地吸气,又沉沉地吐气。水那么轻柔,像丝绸一样轻柔。

吸气。水会把我的伤口清洗干净。吐气。当我还是婴孩时,母亲把我浸在水中,把我献给上帝。我已有好久没想到上帝了,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想起了他。这是一种天性吧。忽然,我很高兴自己打中的是艾瑞克的脚而不是他的头。

身体随着水浮了起来,我不想再胡乱踢蹬挣扎着站起来,而是吐净肺里的空气,沉到水底。水堵住了我的耳朵,在我脸上波动着。我想把水吸进肺里,快点死了算了,但我做不到,于是从嘴里吐出一连串气泡。

放松。我闭上眼睛,肺部憋得如同火在烧。

我让双臂漂到水箱顶部,让如丝般轻柔的水拥抱着我。

小时候,父亲会把我高举过头顶,然后带着我跑啊跑,感觉像飞起来一样。还记得风的感觉,吹拂过我的身体,而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我睁开眼睛。

一个黑影站在我前面。如果出现幻觉,一定是我快要死了。肺里的疼痛刺着我,窒息真的太痛苦了。把手掌按在面前的玻璃上,透过水盯着黑影看了一会儿,我想我看见了母亲模糊的脸庞。

突然,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玻璃碎裂了。水从靠近水箱顶部的小孔喷涌出来,玻璃裂成两半。玻璃破碎的时候,我慌忙闪开,水的冲力把我冲到外面的地上。我大口喘着气,水混合着空气都咽了下去,我咳嗽了几下,倒抽了一口气。有一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胳膊,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碧翠丝,”她有点急促地说,“碧翠丝,我们得赶紧跑。”

她抓住我的胳膊,横挎在自己肩上,把我拖了起来。她穿得像我的母亲,看起来也像我的母亲,但她手里怎么拿着枪?眼睛里坚毅的神情在我看来也很陌生。我在她身边蹒跚着,在一片玻璃碎片之上、蹚水穿过一扇开着的门,守门的无畏派士兵已经死了。

脚在瓷砖地面上打着滑,我用那两条虚弱的腿尽全力地往前走。在走道尽头拐弯的地方,母亲利落地举枪朝守在门口的两名士兵射击,子弹打中了两人的头部,他们都跌倒在地。她把我推到墙边靠着,脱下灰色的外套。

她里面穿了一件无袖T恤,抬起手臂时,我看见腋窝下面露出文身的一角。怪不得她从不在我面前换衣服。

“妈,”我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你从前是无畏派的啊。”

“没错,”母亲笑着说,她把外套缠成一个吊带托起我的胳膊,袖子系在我的脖子上,“今天我可是受益匪浅啊。说正事,你爸爸和迦勒,还有其他一些人藏在诺斯和费尔菲尔德十字路口的地下室里,我们必须去跟他们会合。”

我呆呆地看着她。我每天至少两次都跟她坐在同一张餐桌旁,十六年来一直如此,竟从未想过母亲不是无私派出身的可能性。我对母亲到底了解多少?

“会有时间让你问问题的。”她说完便撩起T恤,从裤子的束腰带下掏出一把枪,递给了我,然后摸摸我的脸,“我们不能耽搁了。”

她向走道尽头跑去,我跟在她后面。

我们跑在无私派总部的地下室,自打我记事起,母亲就在这里工作。她领着我走下几条黑漆漆的通道,登上一段潮湿的楼梯,毫无阻拦地再次来到日光之下。在找到我之前,她到底杀了多少人?

“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问。

“自从攻击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火车的动向。”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找到你后该怎么办,只是一心要救你。”

我喉咙顿时有些哽塞:“可我背弃了你,选择了离开你。”

“你是我女儿,我不在乎什么派别。”她摇了摇头说,“看看它们把我们弄到了什么田地。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怕是好不了太久了,邪恶早晚会反攻回来毒害我们。”

她走到小巷与大街的交叉口停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但有些事我必须知道。

“妈,你怎么知道‘分歧’的事情呢?”我问,“它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她拉开枪膛,往里看了一下,看看还剩多少子弹,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发子弹,上到枪膛里。我认出她脸上那是穿针时才有的神情。

“我了解他们是因为我就是。”她把子弹推进枪膛,“当时只有我平安无事,这多亏了我母亲是无畏派首领。在选派大典时,她告诉我离开无畏派,选个比较安全的派别。我选了无私派。”她把余下的子弹装进口袋,站直了身子,“而我想让你自主选择。”

“我不明白我们怎么对首领有那么大的威胁?”

“每个派别都会让成员习惯于以特定的方式来思考或行动。多数人都能做到。对大部分的人来说,这并不难学,也不难找到一种适合的思维模式并保持下去。”她摸摸我肩膀上的伤口,微微一笑,“但我们的思维会发散向不同的方向,而不会局限于某一种方式来思考。这让我们的首领感到恐惧,也就意味着,不管他们怎么做,我们总是会给他们制造麻烦。”

听到这话,我感觉就像有人把新鲜空气吹进我的肺里。我不是无私派。我也不是无畏派。

我是分歧者。

没有人能控制我。

“他们来了。”她向街角四下张望了下。我越过母亲的肩头看过去,几个无畏派士兵带着枪,以同样的节奏面向我们走了过来。母亲回头去看,在我们身后很远的地方,另一队无畏派士兵也向我们跑过来,他们的节奏一模一样。

她抓起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眨眼的时候,她的长睫毛不停地扇动。真希望自己这张脸有几分她的遗传,还好,至少我的脑子遗传了她的特质。

“去找你爸爸和哥哥。右边的小巷,走到地下室,敲两次,再敲三次,最后敲六次。”母亲捧起我的脸,她的手冰冷,掌心有些粗糙,“我去引开他们。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跑。”

“不,”我摇摇头,“没有你我哪儿也不去。”

她微微笑着:“勇敢点,碧翠丝。妈妈爱你。”

她的嘴唇紧紧贴在我的额头上,然后跑到大街中央,把枪举过头顶,朝着天空打了三枪。无畏派士兵闻声奔了过去。

我冲过大街,跑进小巷,一边跑一边转头看有没有无畏派跟来。但我母亲正朝无畏派人群开枪,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聚集在她身上,没有注意到我。

听到他们开火还击,我猛转回头,脚踉跄着,迈不开步子。

我的母亲僵在那里,背弓着,鲜血从腹部的伤口涌出来,染红了她的衬衫。还有一大片血从她的肩膀上扩散开。我眨了下眼,眼里是一片殷红的血;再眨一下眼,却看到母亲微笑着把我的头发梳成一个发髻。

她倒下来,膝盖着地,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然后侧着倒在人行道上,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动不动,停止了呼吸。

我捂住嘴,在掌心里尖叫起来,脸变得滚烫,被不知什么时候掉下的泪水打湿了。我身上那原本属于她的血在哭号,挣扎着想回到她的身体里。在奔跑时,我听见她的声音又响起,告诉我要勇敢。

就在母亲倒下的一刻,剧痛传遍我的身体,我所有的一切都崩溃了,整个世界一瞬间分崩离析。我一下子扑倒在地,路面擦伤了我的膝盖。如果我现在倒下,一切就都结束了。或许艾瑞克说得对,选择死亡是探索另一个未知的、不确定的世界。

我想起第一次情境模拟前,托比亚斯把我的碎发塞到耳后。我听见他说要勇敢。我听见母亲说要勇敢。

无畏派士兵好像被同一个大脑操纵着,一起转身。不知为什么,我站了起来,开始狂奔。

我要做勇敢的翠丝!

第三十六章 危境重逢

三个无畏派士兵追赶着我,他们行动一致,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小巷里。其中一个人开了枪,我赶紧趴在地上,手在地面上蹭了一下。子弹呼啸而过,击中我右边的砖墙,碎砖块儿四处飞溅。我躲到拐角处,把枪里的子弹推上膛。

他们杀了我的母亲。我把枪对准小巷,盲目地一阵乱射。他们并不是杀我母亲的真正凶手,不过这无所谓——这一刻什么也无所谓了,正如死亡本身,你觉得那不可能是真的。

现在只剩下一组脚步声,我站在小巷尽头,双手举枪,对准他。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但没有用力扣下去。冲向我的这个人,不是一个成年男人,而是一个男孩。一个头发蓬乱的男孩,双眉之间有一道竖纹。

是威尔。虽然双眼呆滞,没有意识,但他还是威尔。他停下脚步,模仿着我的动作,两只脚稳稳站好,举起枪。刹那间,我看见他的手指移动到扳机上,然后听见子弹滑进枪膛的声音,然后我就开了枪。我紧紧闭着眼睛,无法呼吸。

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就瞄准了那儿。

没敢睁眼我就转过身,跌跌撞撞离开巷子。诺斯和费尔菲尔德。我得看着路标才知道自己在哪儿,却没法念出上面的字,因为视线一片模糊。我使劲眨了几次眼,站在离那栋建筑只有几米远的地方,那里有我还活着的家人。

我跪在门边。托比亚斯肯定会说,弄出声响是很不明智的举动。任何动静都可能引起无畏派士兵的注意。

我把额头抵在墙上,放声尖叫,几秒钟之后,又慌忙捂住嘴堵住这声音,然后再次尖叫起来。这尖叫渐渐变成了啜泣,枪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我仍然能看见威尔。

他在我的记忆里微笑着。撅着嘴。牙齿那么整齐。眼睛闪着光。他笑着,嬉闹着,记忆中的他比现实中更鲜活生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选择让自己活着,却觉得已经跟他一起死了。

我砸着门,按照母亲的吩咐,先敲两次,再敲三次,最后敲六次。

我把眼泪从脸上擦去。自从离开父亲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不想让他看到我几近崩溃又哭哭啼啼的样子。

门开了,迦勒站在门口,看到他,我万分惊讶。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了我,手紧贴在我的伤口上。我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大声叫出来,可还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迦勒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碧翠丝。我的老天爷,你中枪了!”

“进去再说吧。”我虚弱地说。

他用拇指擦过眼角,抹掉一滴泪。门在我们身后关上。

房间里灯光昏暗,但我看清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从前的邻居、同学,还有父亲的同事。父亲盯着我看,那眼神就像我多长了个脑袋一样。马库斯也在。看到他我一阵心痛——托比亚斯……

不。不能这样。我不能想起他。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迦勒问,“妈找到你了吗?”

我点点头。我也不愿想起妈妈。

“我的肩膀。”我赶紧岔开话题。

由于我已经安全了,驱使我走到这里的肾上腺素渐渐消退,疼痛愈加难忍。我跪倒在地,水从衣服里滴落到水泥地上。一阵哽咽从喉咙升起来,迫切需要释放,可最后我还是强忍了回去。

一个叫特蕾莎的女人铺开一个垫子,她和我们家住同一条街。她嫁给了一个议会成员,可我并没有看见她丈夫在这儿。他可能已经死了。

有人把灯从一个角落换到了另一个角落,于是周围有了些光亮。迦勒拿出一个急救箱,苏珊递给我一瓶水。如果你需要帮助,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聚满无私者的房间更好的地方了。我看了一眼迦勒,他又换回了灰衣裳。在博学派辖区见到他的情景现在说来仿佛一场梦。

父亲走过来,抬起我的胳膊搭在他肩上,扶我走到房间另一头。

“你身上怎么都湿了?”迦勒问。

“他们想淹死我。”我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做了你说的事——妈说的事。研究了情境模拟的血清,发现珍宁是在发明一种远程的血清信号传输器,这样它的信号可以持续更久。根据这些我又追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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