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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家杀人事件-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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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兹在万斯说话时离开了房间,几分钟之后回来,刚好打断欧布莱恩对自己的自杀理论冗长又粗鲁的辩护。    
    “我们不必再争论下去了,”他大声宣布,“我刚和德瑞摩斯通过电话,他已经完成了解剖工作。他说,老夫人的腿部肌肉已经消瘦下去——松软下垂——所以完全没有移动双脚的机会,更甭提用它们来走路。”    
    “天哪!”我们之中,莫朗是第一个从这令人诧异的消息中恢复正常的人。“那么,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又会是谁?”    
    “说到重点了!”万斯仓促地说,努力遏止他渐升的激动。“我们只要查清楚这件事!那是整个问题的答案。这个人可能不是凶手,不过他每晚借着烛光阅读一些奇怪的书籍,那就是每一件事的关键所在……”    
    “可是艾达却又那么肯定。”马克汉以不知所措的口气提出看法。    
    “在那种情况下,认错了也不能怪她,”万斯回答。“这孩子已经有过一段骇人、而且是很不正常的经历。她很可能就像我们那样怀疑她的母亲。如果确实有过这样的怀疑,对她来说,想像她在深夜所看到的模糊身影就是心中最恐惧的真实人物,不是再合乎常情不过了吗?在惊骇的压力下,一个人借着脑中首要影像的外化来扭曲一个人物,并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你是说,”希兹接道,“她看到的其实是另一个人,只因为她牢牢地认定是老夫人,所以把这个人想像成她的母亲?”    
    “不是不可能。”    
    “但是,别忘了东方披肩。”马克汉提醒他们,“艾达或许很可能弄错人的相貌,却不至于会看错那条特别的披肩。”    
    万斯茫然地点头同意。    
    “说得好。对我们来说,说不定这就是阿里阿德涅的线团译注:弥诺斯国王的女儿阿里阿德涅,给情人忒修斯一个线团来帮他走出迷宫。,最后会带领我们走出克里特岛的迷宫。我们必须查出更多披肩的事。”    
    希兹拿出他的笔记本,沉着脸专注地找他要的东西。    
    “别忘了,万斯先生,”他头也不抬地就说,“还记得艾达在大厅后面图书室门口发现的简图吗?说不定就是披披肩的这个人掉的,正当他要趁夜到图书室寻找时,一看到艾达就被吓跑了。”    
    “不管射杀雷克斯的是谁,”马克汉说,“很明显都已经从他身上偷走了这张纸,因此不用再操心那张纸。”    
    “我想你说得对。”希兹不得不承认。    
    “这种推测没什么意义。”万斯说,“这事件太复杂了,复杂到弄清楚细节也解不开纠结。如果可能的话,等查明那晚艾达看到的人是谁,我们就能打开一条调查探索之路。”    
    “如果只有艾达看到这个人披着格林夫人的披肩,”欧布莱恩问道,“我们要怎么查明真相?”    
    “总探长,你的问题之中就有答案。我们必须再讯问艾达一次,想办法打败她自身的恐惧联想。我们得说服她那人不是她母亲,刺激她回想起某个其他的重点,把我们引到正确的行动路线上。”    
    这显然就是我们决定的路线了。欧布莱恩在会议结束后径自离去,剩下我们这些人一起在俱乐部晚餐。直到八点半左右,我们才前往格林大宅。    
    我们发现,艾达正和女厨孤零零地在起居室里。艾达坐在火炉前,膝盖上有本打开的格林童话;曼韩太太则坐在门边的一张直靠背椅上,忙着满衣兜的手工碎缝补活儿。在格林大宅里看到这种正常、有秩序的景象,反而让人觉得怪异;这样的场景不免让我慨叹——这个地方到底有过多少恐惧和苦难,才会轻易击倒所有的社会准则?    
    我们一进到起居室里,曼韩太太就起身整理她的手工活,准备离去。万斯指示要她留下后,她又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下。    
    “艾达,我们又来打扰你了,”万斯主动扮演讯问者的角色,“现在,你几乎是惟一能帮得上我们忙的人了。”他轻松自在地对女孩儿微笑,温和地继续说,“我们想再和你谈一谈,那天下午你告诉过我们的……”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以敬畏的静默等待着。    
    “你告诉我们,你相信你看到你妈妈——”    
    “我真的看见她——真的!”


第四部分身影依稀(3)

    万斯摇头。“不,那不是你妈妈。艾达,她没办法走路。她是真正的、彻头彻尾的瘫痪。对她来说,连稍稍移动她的任何一只脚都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这我就不懂了。”她的声音不只混乱,还有些别的东西:有点像当你意识到自己经历过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时,一定会有的恐惧和警觉。“我听见冯布朗医生对妈妈说,今天早上他要带一位专家来看她。她昨天晚上就死了——你怎么会知道?哦,你一定是弄错了。我看到她——我知道我看到的人就是她。”    
    为了维护自己的精神健全,她似乎不惜和万斯奋战。万斯再度摇头。    
    “欧本海默医生没有机会检验你母亲,”他说,“不过德瑞摩斯医生有——今天。他发现,她完全不能走动已经有很多年了。”    
    “啊!”这声惊呼低得可怜。女孩似乎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来找你的目的,”万斯继续说道,“是请求你回想那天晚上,看看你能不能回想起某些事——某些细节——来帮助我们。你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照亮那人的只有一根火柴闪烁的光芒。你很可能认错人了。”    
    “我那么靠近她,怎么可能会认错?”    
    “那晚你感到饥饿而醒过来之前,可曾梦到你妈妈?”    
    她迟疑起来,微微发抖。    
    “我不确定,不过打从第一晚有人进入我的房间开始,我就不断地梦见母亲——可怕的,吓人的梦……”    
    “那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会认错。”万斯停了片刻,接着问道,“你确定你母亲的那条东方披肩,那天晚上的确披在大厅那人身上吗?”    
    “对呀,”稍微犹豫一下之后,她说,“那是我第一件注意到的东西。接下来我才看到她的脸……”    
    就在这时候,一件微不足道却惊人的事发生了。我们一直都背向曼韩太太,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但突然间,她发出了一种近似干涩的呜咽声,膝上的针线盘也翻落到地板上。出于本能,我们全都转过身来。这个女人,正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我们。    
    “她看到谁又有什么差别?”她的声音既沉闷又单调。“她看到的可能是我。”    
    “胡说,贾杜,”艾达很快地说,“那不会是你。”    
    万斯困惑地注视着这位女士。    
    “曼韩太太,你披过格林夫人的那条披肩吗?”    
    “她当然没有。”艾达插嘴。    
    “那么,你可曾在宅里的人都睡着了以后,偷偷进入图书室?”万斯继续问。    
    这位女士阴郁地捡拾起她的针线活儿,再度陷入愠怒不语的状态。万斯仔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又转过身去面对艾达。    
    “你可知道,那晚有谁可能披着你母亲的披肩?”    
    “我——我不知道。”女孩结结巴巴地说,双唇不断颤动。    
    “得了,这样行不通的。”万斯有点粗暴地说,“现在不是庇护任何人的时候。谁有使用这条披肩的习惯?”    
    “没有人有这个习惯……”她停下来,向万斯投以一个恳求的目光,但万斯毫不为所动。    
    “除了你母亲之外,有谁曾经披过?”    
    “可是,假如我看到的人是希蓓拉,我一定会认得出来——”    
    “希蓓拉?她有时会借用这条披肩?”    
    艾达勉为其难地点头,“偶尔。她——她喜欢这条披肩……啊,你为什么要逼我告诉你这些呢!”    
    “除了她以外,你从没见过任何人用过这条披肩?”    
    “没有。除了妈妈和希蓓拉,从没有人用过这条披肩。”    
    万斯给了艾达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试着化解她的悲伤。    
    “你看你害怕成那个样子有多傻,”他轻快地说,“那天晚上,你在大厅里看到的人很可能是你姐姐,只因为你妈妈经常出现在你的噩梦里,才会让你误认成是她。这么一来,你不但受了惊吓还把自己锁起来担忧。真是非常傻,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我们便离开了。    
    “那一直是我的论点,”当我们驶往市区时,莫朗督察说,“任何在过度紧张或兴奋情绪之下的目击都没什么用。这件事,就是一个突出的实例。”    
    “我想和希蓓拉私下好好地谈一下。”忙着思索的希兹,忽然这么自言自语。    
    “警官,那不会让你舒服一点的,”万斯告诉他,“在你们的密谈结束时,你只会知道这位小姐想要让你知道的事。”    
    “我们现在的处境如何?”一阵沉默之后,马克汉问道。    
    “正是我们先前的处境,”万斯垂头丧气地回答。“——在一片无法穿透的迷雾之中——而我一点也不相信,”他进一步说,“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人是希蓓拉。”    
    马克汉大吃一惊。    
    “天啊,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万斯沮丧的叹息。“只要给我任何一个难题的答案,我就能结束这一长串的杀人事件。”    
    那天晚上万斯熬夜到将近两点,一直在他的书桌上写东西。


第四部分事实俱在(1)

    十二月四日,星期六,下午一点    
    检察官办公室星期六只上半天班,马克汉邀请了万斯和我在银行家俱乐部共进午餐。不过当我们到达刑事法庭大楼时,发现最近积压下来的工作已经完全让他招架不住,我们只好找了一家外送餐厅,叫一些熟食到马克汉的私人会议室里享用。那天中午离家以前,万斯口袋里放了好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根据我的推测——他掏出来时证明我是对的——那就是昨天晚上他熬夜写出来的东西。    
    午餐结束时,万斯别无所求地往椅背上一靠,点起一根烟。    
    “马克汉老友,”他说,“我今天之所以接受你的邀约,只是为了和你谈谈艺术作品。我相信你有接受艺术洗礼的心情。”    
    马克汉一点也不掩饰地瞪着他看。    
    “他妈的,万斯,我都忙成这个样子了,哪有时间理你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论?如果你有闲情鉴赏艺术,尽管带老范到大都会博物馆去。别再烦我了。”    
    万斯叹口气,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你看你,完全说出了美国人的心声!‘如果这种无聊的事真能给你带来乐趣的话,去吧,去玩你那些唯美的玩具;我可只想专心做点儿正事。’真让人难过。不管你怎么说,眼前这种时刻我不但不会抛下你,更肯定不会堕落到去浏览那座欧洲人拒绝接受的‘阴森的陵墓’——通常我们都叫它大都会博物馆。你竟然没建议我们一个个去拜访国内的雕塑家,这我倒有点儿意外。”    
    “我早该建议你们去水族馆——”    
    “我知道。只要可以摆脱我的东西你都肯推荐。”万斯用受伤的语气说,“不过,你也知道我还是会坐在这儿,即席发表一场美学创作的启迪演说。”    
    “请别讲得太大声。”马克汉起身说,“因为我就在隔壁房间工作。”    
    “但是我的演说与格林家杀人事件有关,你真的不该错过。”    
    马克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又是一个菲洛•;万斯冗长嗦的开场白,不是吗?”他又坐下。“好啦,如果你有什么有用的提议,我会听。”    
    万斯抽了一会儿烟。    
    “马克汉,你也知道,”他以懒散冷漠的语气说,“在一幅好画和好照片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本的差异。我相信还有很多画家不大明白这个事实。当彩色摄影更进步以后——天哪!会有多大一笔墨守成规的学究失业!然而,不管彩色照片有多好,和画作之间仍大有分歧;这种技术性的差别,就是我本行的重担。比如说,米开朗基罗的《摩西》,和一张年高德劭、蓄八字胡的老人家拿着一块石碑的摄影作品之间有何差异?鲁本斯的《史坦堡的景致》和一名旅行者的莱茵城堡快照,两者之间的分歧点在哪里?为什么塞尚的静物胜过一盘苹果的相片?为什么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玛利亚画像已耐久不朽数百年,而快门喀咛声下的母亲与婴孩的相片,在艺术上却渐渐被遗忘?”    
    马克汉正准备开口,万斯却举起手要他别做声。    
    “我并不是吃撑了在这里犯傻。请耐心听我再说一会儿——一幅好画和一张好照片之间的差异是这样的!一种是经过安排、组合、有组织结构的;另一种是随意的、无计划的景象,或者是现实的部分显现一如它实际存在的样子。简单说,一种是有其特定形式的,另一种则是杂乱混沌的。你也知道,真正的画家画一幅画时,他安排所有色块和线条的手法,会与他事先的布局想法很一致——那就是说,他会在图画中任意扭曲任何事以配合他的构想;他也会刻意安排一些冲突或贬抑那构想的物体或细节;我们可以说,借着这些安排他达到了一种类型的同质性。图画里的每个物件都有一定的目的,也都要放在一定的位置,才能契合根本的结构模式。意义上不能离题,画面上没有不相干的细节、不相连的物件、不合情理的安排。所有的形式和线条都相互依存;每个物件——正确地说是每一笔——都要在原型上的正确位置,而且能够完成所赋予的目的。总而言之,一幅好画是惟一的。”    
    “非常有教育意义,”马克汉说,还故作姿态地看看表。“那么,格林家杀人事件呢?”    
    “呃,从另一方面来说,”万斯不理他,自顾自往下说,“甚至在美感的安排上,一张照片也毫无设计可言。当然了,摄影师可以摆正人物的姿势,装扮他要拍的对象——甚至可以截去那些不想记录下来的枝枝叶叶;不过对他来说,他永远也无法像画家一样,让照片题材的组成契合事先构成的想法。照片里总是有许多不具意义的细节、伪造的光影变化调和、调子虚假的质感、互不协调的线条、格格不入的色块。你也知道,相机是非常直截了当的——它记录任何在它面前的事物,不问艺术价值,结果不可避免地就是缺少组织和惟一性;一张照片的构图,再了不起也是自然原始而且平淡无奇的。而且照片上充满了不相干的因素——也就是没意义也无目的的物件。照片里头没有一致性的观念,它是无计划的,不同成分组成的,无目的且难以归类——正如自然界的状态。”    
    “你不需要一再强调这个观点,”马克汉不耐烦地说,“我没什么悟性——这些你说了又说的谁都知道的事,又能够带你去哪里?”    
    万斯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带我到东五十三街译注:意思就是格林大宅。。不过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请允许我补充另一个简短的说明——通常一幅设计复杂微妙的图画不会马上向观众揭示它的构图布局。事实上,更简朴的设计和更平淡的图画才能立刻抓住观众的注意力。一般而言,观众必须仔细地研究绘画——在根本的构思变得清晰之前,就要探索它的和谐性,比较它的形式结构,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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