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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凶猛-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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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琅一怔,失笑道:“你……”

他言语不曾说完,外头的脉脉便急急叩响了门扉,言语之间,却是李氏来了。

秦念与白琅对了个眼神,心腔子里原本的无尽柔情,这一霎全作了飞灰泡影。李氏待她,那是有礼安顺的,但李氏那位宝贝小娘子的行止,实在是惹足了秦念的厌。

若说她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人的话,那位白瑶,便一定能位列其中。

李氏如今过来,怕是要替她求情的。秦念实在不想见,然而长幼有序,她若是拿乔不见,日后叫人听了也要说她不是的。只能轻轻叹一口气,白琅会意,起身将她鞋袜取来,道:“我先出去一会儿。”

他大概是怕他在场影响了什么吧?秦念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

进门的李氏与出门的白琅自然是要打个照面的,然而什么话却都没有说。她见得秦念时方才开口,可是未及出声,人已然跪了下去。

秦念便是再如何厌憎白瑶,遇得这般情形也不敢怠慢,忙上前,要扶李氏起来:“庶母,何必这样多礼,直折杀了小辈!”

李氏的膝盖却如同长在地上一般:“老身教女无方,冲撞兄嫂,实在是对不住娘子温和的心思。这一跪,是为了那贱胚子跪……”

“哎……”秦念听得她提到白瑶,便觉得搀着李氏的手,收回来也不妥当,不收回来,又不妥当,只得道:“庶母,她是她,您是您……”

“娘子此言差矣。她是我生下的,是我养下的,她做的事儿不通情理,有多半是我的错处。”李氏垂着头,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今日的事儿,想来娘子不能轻易释怀。老身是来赔罪的,自然是要说一个明白。”

秦念听到这一处,已然明白了李氏的心思,不由展颜,微微一笑道:“庶母起来说——脉脉,取热酪浆与庶母暖暖身子。”

脉脉应声出去,转瞬回来。李氏接了她手上的酪浆,声音微微颤抖:“那晚儿的事儿,老身觉得,实在有必要同娘子说个清楚,您莫要误会三郎才好!说来,这还是老身造下的孽……”

“庶母请说。”秦念心中动了动。

“那是我兄长的女孩儿。”李氏道:“如娘子所知,也是个贱籍的,只是因了我,有时来府上走动,身份也尴尬……三郎是个和善性子,也不同谁特意说这些个,她随意行走便也不怎么有人管。”

秦念微微颔首,听她接着说,李氏又道:“也不知这小孽障什么时候对三郎生起心思的,每一回来,都往三郎的窗下徘徊。老身看着蹊跷,然而偏也不好说,须知三郎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她又生得挺好看,万一……那可怎么了得?须毁了白家的清名!呵,说来也不怕娘子见笑,老身是宁可死也不能毁了家中的名头的,我阿瑶还不曾许人家,若是兄长闹出这等事儿来,断断说不上美谈……她又是个庶女,今后可怎么寻个好郎君?”

秦念轻声喟叹道:“做爷娘的,多半是有了这些心思。只是……这如何称得上作孽呢。”

“我正是怕这样的事儿,便同阿兄说了,将她许与了一个乐工。此事定下之时,三郎正在边军之中,是一丝儿风声都不知晓的。晚儿说来也是个痴情人,她一个贱奴,人出不去,信也出不去,索性……便把自己了结了。临终之时,留了一封血书下来,彼时我方才知晓,这小孽障竟对三郎情根深种,实在是作孽!”

秦念道:“可三郎……待她好么?”

“我看来是同待自家的堂姊妹们相似的。”李氏苦笑:“容老身说一句——娘子啊,您且想想,三郎也只好这般待她,若是居高临下如主视贱奴一般鄙夷晚儿,那不是三郎的教养能做出的事儿。可晚儿这般人,素日少受人正眼看待,又久恃貌美……难免生了些妄念。”

秦念终于笑了,道:“庶母啊,我本来也不该在意这个的。今日只是阿瑶将我气着了——您且试想,我与三郎已然做了夫妇,自然是她阿嫂,如何能那般排揎我。”

“她……她……”李氏脸上红透:“我从小便惯着她……可是,她到底是个庶生的呀。三郎是好心的,从不觉得她低贱,时常也宠着她。我呢,也只觉得她投生到我身上太也可怜,能给她的,样样同族人家的嫡女们没两样。但那些堂姊妹们,没一个看得上她的……”

“独有那晚儿表姊一个人待她好,是也不是?”

“晚儿与她,好得便如同一个娘胎里着生的一般。”李氏叹了口气:“说来,我已然不是贱籍,她与一个奴婢这样交好实是不该,可娘子,便是良贱天差地别,人也总是有情的。她今日顶撞于你,多半……”

“人有情固然不坏,只是,因了她重情而被伤害的人,也未必是无情的呀。”秦念道:“庶母,我可以不与她计较,可今日她说的话,叫我怎的能忘怀得了?她问三郎是看上我的人还是看上翼国公府财势——这样的言语,说出去要叫人笑掉牙的。您既然是将她当嫡女养,便是教不出气度风范来,好歹也教她怎么说话才像话!”

李氏登时如坐针毡,又要立起身来,又不知该将手中的盏儿放到哪里去:“我……我是贱籍出身的,娘子,我实在是不知晓该怎么教她。”

“庶母说话,便比她说得好听许多!”秦念道:“但凡是人心里头记挂着旁人的感受,言语便不会太过难听的。”

李氏惭色满面,只道:“不瞒娘子说,当初您与三郎这一门婚事,我听着,欢喜得都不知将脚往哪一处放了。倒也不为旁的,只为您出身高族,说不定能借了您的好处,给阿瑶寻个好郎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再不好意思相求娘子,只愿娘子不要恼她。今后她若是哪里做的不妥当,娘子尽管管教,只求日后她嫁了人,不要毁了家族的名声便好。”

秦念听闻这一句,不由想起了白瑶今天那一通闹腾,实在是深感李氏颇不容易——不要毁了家族的名声?白瑶若是这副德行嫁出去,早晚能将白琅的三代祖宗气得活过来。莫说家族的声誉,只怕她这做阿嫂的,都要因“长嫂如母”一句落得个“管教不严”了。

“我哪里能管,我虽是她阿嫂,论年纪也同她差不离。若我插手,她势必不服气的,徒伤了姑嫂和气。我可也不爱招人恨。”

秦念自己说着,都觉得这一番话实在是废话——姑嫂和气?经了白瑶这一番刀子嘴蝎子心的闹腾,她若还能和白瑶和气,实在是枉对她翼国公府第一祸害的美称。她秦念素来也不是个温柔安分的女人,谁招惹她,她是要招惹回去的。

“……”李氏张口难言,半晌方道:“左右只盼娘子别记着这小贱胚子做下的坏事儿!若是您心里头不顺遂,我打她一顿也好……”

秦念不由笑道:“庶母说哪儿话?她为她表姊出头,也是重情重义。秦念心里头不舒服,倒也没到非得叫她吃些皮肉苦的地步。今后说话注意些也便是了。”

李氏大抵就等着她这一句,脸上登时放松了下来。

而秦念心里头则明镜儿似的,李氏真是个什么好人么?未必罢……不过是想着白瑶的亲事要白琅做主,而她这个枕边人怕也能给白琅吹上风的缘故。若是她是个爱记恨的,给白瑶挑一门看着风光实则苦楚的婚事来“正性子”,也未必不可行——正是因了这个,李氏才巴巴来一趟的吧?

世间的父母心,还真是为了子女无不可为。能为了亲女的婚事坑死侄女,也能为了解除后患给晚辈下跪……李氏这样一个机敏人儿,却生养白瑶这样一个除了祸害自己人之外别无所长的小娘子,实在是颇有些世事难料的意思了。

☆、第46章 公主

白琅共秦念两个,少年夫妇,才貌相当,白日里闹这一场,到了误会消弭之时,反倒又添了些温情脉脉。这一夜自然是格外有些绸缪的,纵是不提锦帐之内的声色风光,单说第二日日头高起他两个才起身,便足见前夜究竟是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秦念端坐妆台之前绘妆梳头之时,都尚且有些神色恹恹,加之今日梳头的乃是殷殷,手底下轻得很,由来她便益发困倦,竟向白琅道:“今儿个,我实实是不想起身了。”

白琅已然装束得冠带整齐,听她这般说,只笑道:“不想起,便还去歇着吧,妇人家,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秦念便拍了殷殷的手,笑道:“可听到了没有?不必梳了!我用过早膳还要去睡一会儿,现下梳了过阵子也麻烦!”

她这话自然是玩笑了,哪儿有白日之间睡眠的道理?殷殷也笑了,道:“娘子讲什么话来,叫人笑呢!”

于是一室之间,竟颇有些和乐融融的气氛——直到白琅那专精于坏事儿的小厮进来,道是宫中遣了内官来,当下便急着要接娘子进宫。

秦念诧异,白琅也不免犹疑,道:“宫中有甚事,不是素来都要提前与咱们说过了,筹备好了才来接人的么?如今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曾有?前来的,是谁的侍人……”

“是皇后殿下身边的。”那小厮规规矩矩垂着头。

秦念登时便变了脸色。来接她的,是阿姊的侍人?算着日子,阿姊怕不是要临盆了吧?!

“快些请那位内官来!”她道,又向着白琅低声解释:“郎君,我阿姊的身孕,算下来也十个月了……”

白琅是个机敏的人,听了这话自然了悟,点了点头便进了内堂,以免听到这女人家的事儿尴尬。待那内官来时,秦念询问,果然是皇后昨夜里腹痛,已然见了红,此时正待要娘家人赶过去服侍呢。

说来寻常女子,依例是可以回娘家待产的,只为那自家人服侍贴心的好处。然而做了皇后的,反倒没有这点儿便利,要出宫待产谈何容易?是而这般情形,多半也只好请了母亲姊妹又或者姑姨们进宫陪伴着。

秦皇后生养太子之时,秦念尚且少小未嫁,正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女娃儿,自然没有叫她进宫陪阿姊的道理。如今正巧做了人妇,却不必避讳了。

她当下即令下人去备车马,宫使也便出去候着了,白琅这才从内室里出来,看着她,斟酌一阵子方道:“莫要太用命,也莫要不用命。”

秦念一怔,笑了起来。白琅若同她说话,那是与别人不同的,她红着脸应了,心里却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无稽——那挣扎着要生养小孩儿的是她秦念的阿姊,她既不能偷闲,也不能太累,何必要他再多叮嘱?听了暖暖心罢了。

可她彼时怎么会想到,入了宫,压根儿就轮不上她去做什么。那产房里乱中有序,怎么也不会放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人儿进去打扰。在外头见了姨母与母亲,却也不好寻旁的事情去做,只能候着,徒听着内殿里头一声声痛呼混杂在奔忙一片中传出来。

她听着只觉得心底下越发地慌。阿姊秦愿,是她所知道的最柔雅的女人了。自从她有记忆起,便从不曾听过阿姊与人大声言语 ,而如今竟喊得这般声嘶力竭,定是疼痛极了!

由不得她不揪心——这世上若说有谁最是清楚秦愿身子究竟如何的话,秦念算不上第一也算得上头三名。阿姊在娘胎中时,正遇得裴夫人母家夫家双双不顺遂,日子过得艰难,只怕因此便落下了先天中的不足。

翼国公并夫人一对夫妇,连着她与家中的兄弟们,身子都好的很,独有这长姊秦愿是个病美人儿。便是家世豪贵,后来又做了皇后,也并不曾调补得十分好。再加上生养太子之时动了元气,常日里脸色都发白。于秦念来说,从知晓阿姊有身孕的一刻开始,她便是担心的。

太后和裴夫人却并不十分知情,见秦念这般,尚且笑她稚拙,只道痴儿不曾自己生养过,那诞育的时刻,做阿娘的哪儿能不疼呢。秦念面上也只好笑笑,心中生毛——昨日床笫之间她还同白琅说起过这个,不过是玩笑的口吻,她还真不知晓女子生育的痛有这样可怕……

若是她,也会疼得同阿姊一般么?或许不会……她身子比阿姊结实许多呢。

不知不觉之间,皇后的痛呼已然弱了许多,太后显然是见过了太多次生育了,此时便显得很有些把握,道:“差不多是该好了。”

裴夫人亦点了点头,可到底是做亲娘的,脸色有些担忧,犹疑许久,方道:“阿姊,不若叫里头的人出来好问一声——都疼了一天多了,怎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太后听得此言,朝着宫漏瞥一眼,亦蹙了眉,道:“这也是……她又不是头一回生育,是有些久长了——来人,去里头叫个接产的人出来回话!”

那出来的是个半老女医官,看衣裳想必是宫里的,然而出现在贵人面前时依旧是一头一脸的汗,极是狼狈的样子。太后见此赐了条手绢儿给她,道:“先擦了汗再回话吧……这般狼狈!皇后她如何了?”

“这……”女官擦汗的手僵在额角上,迟疑些许,方道:“胎位不正,这一遭怕是有些艰难了。疼了许久,也见了红了,偏生不下来,目下已然是再拖不得。”

太后霍然站起,方才的悠然平和一扫而空:“你说什么?!若是她情势不好,你们都是没气儿的么!怎么早不来说……”

“殿下她不许,怕太后殿下与裴夫人担忧啊。”那中年女医官慌得跪倒了:“如今已然扎了针灌了药下去,皇后殿下说她还有把子力气,或许……”

这一句话出口,太后的脸阴得能刮下三斤霜来,而裴夫人的脸都白了:“又要扎针灌药?那催产的药,她身子……”

她并不曾将话说全,秦念却也明白了。秦皇后生养太子之时便折腾得不轻,催产药灌了几大碗下去,一整个月之后脸面还是惨白的,如今再要灌药,那身子可还禁得住?

但秦愿又不仅仅是她阿姊,亦不仅仅是裴夫人的爱女,她更是皇家的儿妇,天下的主母。这一具身子,如今由不得谁做主了,她的命,同腹中的孩儿相比都毫不重要……

如若那孩儿能平安降世,做母亲的还有活路。若是生不下来,只怕母子都要保不住……秦念叫自己这陡然生起的可怕念头惊了一跳,心中暗暗抽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只望诸天神明不曾听到。

那女医官又去忙了,这偏殿之中又陷入安静。只是这一遭,着急的便不再是秦念一个人,太后坐回原处,裴夫人垂目不言,过得许久,方听太后喃喃念诵起经文,那是祝颂产妇与幼子平安的意思。

秦念不知晓姨母的经文念了多久,只知晓外头天光渐渐暗淡,宫婢们伺候她们用了些食水,又点上了明晃晃的金灯树。皇帝来了,在外头发了一通脾气,也没有法子叫皇后立刻顺利娩出孩儿来;太子也来了,只是小娃儿不懂事,在殿内玩闹一忽儿,便趴在秦念腿上沉沉睡去了。

及至那内殿的门打开时,秦念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是脱力一般。她其实只不过是坐了整整一天,然而忧心疲惫,却胜似从前死守落凤城之日。

出来的正是那女医官同几个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忙不迭来报信,只道这一回生下的,是个圆胖胖的小公主。

时至如今,还有谁关怀皇后生出的是儿是女?连太后追问的,亦是:“母女平安否?”

几个来报喜的却是相顾一番,最终由那女医官开口:“小殿下胎位不正,是倒着生出来的,落地之时已然闷了太久,险些窒息,倒过来狠狠打了几掌方哭出声,想来已然不碍了。但是皇后殿下她……虽不致血崩,但失血也着实多了些,外加疲惫不堪,如今已然昏睡过去,还是须得悉心调养。”

她话语说完,太后与裴夫人俱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异口同声念了一句“祖宗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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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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