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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审判-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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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父亲!我们在横滨的家,一套五间房子的家被炸毁,现在无家可归,一家三口每天晚上在横滨汽车站候车室过夜,在垃圾桶里拾烂菜叶子维持生活,恳求天皇给我们关照啊!”

克洛德微偏着脑袋,像欣赏怪物似的欣赏这老幼三代人。他幸灾乐祸。

裕仁很难堪,也很痛苦,他慌忙从长条木椅上走下来,把贞子祖孙三代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对她们深深一鞠躬:“朕对不起你们,是朕对不起你们!”

贞子惶恐不安:“陛下是至高无上的神灵,陛下向我们敬礼,我们凡人受不起的,会受到神的惩罚蒙受灾难的!”她拉着儿媳和孙子又面对裕仁跪了下去。

“受得起,受得起!不要迷信,不要迷信!”裕仁又将老幼三代人扶起来,说:“朕不是神灵,是普通凡人,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结婚生儿育女,犯有许多过错的凡人。这一点,朕在今年一月一日的《人间宣言》里说得很清楚了。千万千万不要迷信。”

他又向这老幼三人一鞠躬:“的的确确是朕害了你们,是朕对不起你们!”

他拉着老大太一只手:“朕应该关照你们!只是由于朕发动侵略战争,目前日本国的经济十分困难,拿不出钱和物来关照你们。但是,朕坚信,有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和各驻日军事代表团的指导和帮助,有全日本国国民的化悲痛为力量,经济困难会得到克服的,我们的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他从藤田文德手中接过一千日元,塞在老太太手里:“这一千元钱,虽然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你家的困难,也是朕的一份心意。”

老太太很激动:“大恩大德,大恩大德!”拉着儿媳和孙子向裕仁连作三个揖才走。

一千日元,虽然买不了多少东西,但总比没有好。于是,又有几百人嘴里喊着:“给我们关照,给我们关照!”向裕仁拥挤过去。

克洛德慌了,赶忙指挥士兵们把裕仁推进小轿车,然后一齐驱车走了。

半个小时之后,裕仁一行来到克洛德的师部驻地休息。克洛德当着裕仁的随同者们问裕仁来横滨有何感想。

裕仁说:“首先,是感谢师长阁下的迎接。刚才,若没有阁下在场,很可能发生意外呢!第二点感想是很受教育,要永远吸取血的教训,万万不可再发动侵略战争。第三点,绝大多数日本人民是通情达理的,也是原谅朕的。”

当克洛德说裕仁一路辛苦,要他下午在师部休息时,他说:“谢谢阁下的关心,但我不能休息,下午要去横滨海港访问,向海港工人作检讨和请罪。”

下午三点左右,裕仁一行由克洛德等人陪同驱车来到横滨海港。正在忙着装卸货物的近二万名海港工人,就像对待超人的神一样,对裕仁表示崇高的敬意。当站在醒目处的裕仁对这场侵略战争给日本人民带来深重灾难表示沉痛的忏悔和请罪时,工人们杂乱地喊着:

“陛下无罪,陛下别难过!”

“有罪的是一批日本好战分子!”

“是好战分子害了陛下!”

“是好战分子害了日本人民!”

裕仁显得很沉痛:“工人们能原谅朕,但朕不能原谅自己。”他又开始流眼泪了。

忽然,从装在港口附近一座高楼上的两只扬声器里传来了令人感到突然、感到意外的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请听众注意,请听众注意!我是日本劳动人民反对天皇巡幸游行示威大会宣传处的临时播音员河田丽子,负责作游行示威大会实况转播,请注意收听。”

裕仁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克洛德气急败坏地叫道:“这是谁装的扬声器?赶快把它拆下来!”

一个年轻人的激昂声音从高楼上传下来:“扬声器是我们装的!我们,就是日本共产党横滨地区委员会,日本劳农大众党横滨市委员会,日本自由党横滨市总支委员会,日本工会总同盟横滨分会和日本产业工人工会横滨分会。扬声器不能拆掉!装扬声器是我们的自由,驻横滨的美军无权干涉我们!”

紧接着,从高楼上走下近五千名男男女女,他们中只有少数中年人,其余的都是二十至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反复高呼着四句口号走下楼来:“坚决反对天皇巡幸!”“天皇是罪行累累的战犯!”“天皇巡幸是蒙混过关!”“擦亮眼睛,识破天皇巡幸的阴谋!”

裕仁脸色惨白,尴尬万分,恨上天无梯,入地无门。他心慌意乱,顾不得征求克洛德的意见,就向他乘坐的小轿车走去,准备离开这里。但是他却被谢尔科夫一把拉住了。

“裕仁先生不要走!”谢尔科夫说得很策略,“听一听群众的呼声,以便采取对策,促使这次巡幸取得成功。”

克洛德也一把拉住裕仁,正准备让他走,这时,扬声器里又传来了丽子的声音。克洛德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那就听一听吧!”

丽子说:“现在,游行队伍正陆续进入会场,已入场的不少于四万人。下面,由刚从中国延安回到东京的日本共产党主席野坂参三先生教唱《团结就是力量》歌。”

扬声器里传来野坂的声音:“印发给诸位学唱的《团结就是力量》这首歌,是我在中国延安学会唱的,根据眼下的政治斗争需要,我改动了几个字,就变成以下的歌词:‘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向着天皇制度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东西死亡!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日本发出万丈光芒!’好,我教一句,大家跟着学唱一句。”

日本劳动人民文化层次比较高,野坂只教唱三遍,就合唱得很整齐了。

丽子说:“今天的游行示威大会场设在东京追滨机场。现在,游行者已到了六万余人。坐在主席台上的有野坂参三先生,日本共产党总书记德田球一先生,日本劳农大众党主席水谷长三郎先生,日本自由党总裁鸠山一郎先生,日本工人总同盟代理委员长工藤晃太郎先生,日本产业工人工会委员长菊地清五郎先生。下面,请日本劳动人民反对天皇巡幸游行示威大会执行主席鸠山一郎先生讲话!”

鸠山的话言简意赅:“今天,我们六万五千日本劳动人民,受一种强烈的革命精神驱使,在这里举行集会,是为了反对天皇外出巡幸!众所周知,裕仁天皇是日本近十几年来的一切侵略战争的罪魁祸首,是双手沾满包括日本人民在内的亚洲人民和美国人民鲜血的战争贩子,是罪行累累的首要甲级战犯和刽子手。可是,日本币原喜重郎政府居然敢于冒天下大不韪,让天皇外出巡幸!对此,我们无法容忍!”

裕仁听到这里,胆战心惊:“让朕回贵军师部吧,克洛德师长阁下!”

“听一听,看他们说些什么!”克洛德见鸠山没有把矛头对准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感到欣慰。

“应该听一听,应该听一听!”谢尔科夫和诺利克斯是另一种感情的欣慰。

鸠山有意避开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我们对币原内阁表示最强烈的抗议!强烈要求币原内阁取消天皇的巡幸计划,让他立即返回东京!同时,我们恳求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干预这件事,并立即逮捕裕仁天皇,让他老老实实地接受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审判!”

他最后说:“日本天皇制度是封建主义制度,是极端反动、极端野蛮、极端残酷的腐朽制度,我们恳求最高总司令部废除天皇制度,从而建立一个由日本人民当家作主的民主自由的新日本!我的讲话完了,谢谢!”

“我们先去日本首相府递交抗议书,再去最高总司令部,然后派代表求见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菊地清五郎宣布,“反对天皇巡幸游行示威开始!”

从两只扬声器里传来了游行者那雄壮的《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和有关口号声,虽然看不到游行队伍的阵势,但凭两只耳朵判断,其声势十分浩大。

从楼上走下来的五千抗议群众和感化过来的大部分海港工人,也跟着高声歌唱《团结就是力量》,也跟着高呼口号,横滨与东京的脉搏在一起跳动!

裕仁由克洛德保护,在仓惶中离开横滨海港。在返回克洛德师部驻地的路上,裕仁老是在想:麦克阿瑟还能支持自己继续巡幸吗?

麦克阿瑟一时乱了方寸。

他从最高总司令部所属国际间谍局的报告中,得知在追滨机场举行游行集会的情况,产生一种被人狠狠打了一记耳光的感觉。接着,又先后收到苏联、菲律宾、澳大利亚和荷兰四国政府关于反对天皇巡幸的照会电报副本,更加焦急不安了。

说是照会副本,因为四国照会是主送日本政府的,电报正本给了日本政府。四国的照会内容大抵相似,只是苏联的照会措词更为激烈而已:

“裕仁天皇是日本侵略势力的总代表,让天皇外出巡幸,是践踏《波茨坦公告》,妄图为日本的侵略翻案,值得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高度警惕的新动向!如果贵国政府还承认那段不堪回首的侵略历史,还承认《波茨坦公告》的尊严,就应该悬崖勒马,明智地取消天皇巡幸的错误计划!贵国政府何去何从,全世界人民将拭目以待。”

麦克阿瑟拿起红蓝铅络,用红色的一头在苏联照会上的“践踏”和“翻案”下面各划上一道红杠。

“是践踏《波茨坦公告》?是翻案?”他自言自语。进而,他又明白了照会是在指桑骂槐。

他很窝火,对坐在他身旁刚看完四份照会副本的萨塞兰说:“什么践踏,什么翻案,什么新动向,都是小题大作,都是危言耸听!”

游行示威队伍已浩浩荡荡进入东京千代田区。游行者沿途散发反对天皇巡幸的传单。看过传单的东京市民,从中受到启发,又见野坂参三、德田球一、水谷长太郎、鸠山一郎和工藤晃太郎、菊地清五郎等六人,肩并肩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也就纷纷加入游行队伍。快接近首相府时,队伍已扩大到二十万人。

币原喜重郎慌慌张张,第二次给麦克阿瑟打电话,报告游行队伍快到首相府的情况和收到四国照会的情况,向他请示该怎么办?

麦克阿瑟说:“首相阁下与我通第一次电话时我就说了,要冷静,要沉着。游行者向你递交抗议书,你以诚恳的态度亲自接过去,千万不能让矛盾激化。你可以向他们表示,一定向最高总司令部汇报,问题的解决会使他们满意的。至于四国照会,等于有人站在地球上骂太阳,可以置若罔闻,可以不加理睬!”

他放下话筒,愤恨地对萨塞兰说:“德田球一忘恩负义,我看错了人!还有那个菊地清五郎,也是不识抬举!”

萨塞兰说:“等会儿,德田球一会来见最高总司令,菊地清五郎也会来,你劝劝他们。”

“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们已与我们没有共同语言。”麦克阿瑟的脸色胀得通红,“忘恩负义的人不是好朋友!”

“他们要求会见最高总司令,你见不见?”萨塞兰问。

“不见!就说我外出了。”麦克阿瑟说,“请你接见他们,同样态度要诚恳,同样可以表示将他们的要求向我报告,同样可以说问题的解决会使他们满意的话。”

“裕仁先生的巡幸已严重受挫,还让他继续巡幸吗?”

“我行我素,继续让他巡幸。”麦克阿瑟一意孤行,“你向裕仁先生巡幸的沿途美国驻军打招呼,要他们加强保卫和警戒。等会儿我与裕仁先生通话,我将告诉他,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8.捉放石井四郎之谜

  在基南的办公室里,等待接受预审的战犯案卷堆积如山。助手布雷布纳告诉他,这还是第一批案卷,以后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

基南想将这批案卷大致翻阅一下,以确定首批预审名单,因为从三月十八日起就要开始预审战犯,只差两天时间了。他打开案卷目录,却被一个数字怔住了,一千八百六十四件案卷从何翻阅起!

他对布雷布纳说:“我看,首批战犯预审名单,就由各国法律代表团提出来吧!”

“各代表团心中有数。”布雷布纳说,“这样省事。”

基南说:“省事是省事,可我心中没底。这样吧,先让各代表团提出名单,我再挤时间将这批案卷翻一翻。”

两人正说着,苏联首席检察官格伦斯基、美国首席审判官莫诺、中国首席审判官向哲浚和荷兰首席法官雷宁克见基南来了。

格伦斯基说:“我们特意来向基南先生请示个问题。”

基南右手有礼貌地伸向一排皮沙发:“坐,坐,请诸位坐下来说。”

宾主坐定,格伦斯基接着说:“我们四人都参加赴中国的调查,又着重调查了原日军第七三一部队进行细菌和毒气研制的犯罪行为,想成立一个四人预审小组,预审七三一部队长石井四郎。我要他们三位中的一位任小组长,他们都推辞,我只好为个头。”

基南欣然同意:“好事,预审石井四郎,追查日本侵略者进行的细菌战和化学战,是大家共同关心、共同感兴趣的问题。希望你们的预审卓有成效。整个国际法庭的预审决定从大后天开始,如果掌握的罪证充分的话,可以提前预审石井四郎。”

向哲浚说:“万事俱备,只欠你这股东风,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决定今天下午就开始预审他。”

基南面向布雷布纳:“请将有关七三一部队的罪证案卷找出来,交给格伦斯基先生他们。”

莫诺说:“不用了,我们手里有原始证据。”

石井四郎在日本人中是个子较高的一个,身高一米七五。他一八九二年出生于千叶县,已经五十四岁了。从外表看,像个和善的长者,但心肠却十分狠毒,是一头衣冠楚楚的狼。他二十二岁那年毕业于日本京都大学医学院病理系,在近卫师团当了两年军医之后,由日本政府陆军省派往德国学习细菌和毒气研制专业。三年后学成回国,在东京成立以他为主的“石井细菌研究室”,直属陆军省领导。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沈阳事变之后,石井四郎和他的三个哥哥,即大哥石井虎男,二哥石井刚男,三哥石井三男一道,带领三百一十五名细菌研究人员来到中国哈尔滨,在拉滨线上的背荫河车站附近,建立了由日本关东军领导的细菌研究所,内称七三一部队,又叫石井部队,对外称为“关东军防疫给水部。”两年后,研究所又增加了化学武器,即毒气的研究。一九四二年五月,他被授予中将军医。

石井是两个月前被捕入狱的。入狱以来,他深深感到自己罪大恶极,也准备在接受国际法庭的审判时,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罪行,而且已经作了死的打算。前天,他写了首题为《报应》的打油诗,表明自己的这种心迹:

“卅年研制无人性,丧尽天良是结论。细菌杀人实残酷,毒气杀人罪孽深。老实认罪非求生,只求无人步后尘。一弹毙我是照顾,零刀碎剐是报应。”

三月十六日下午三点,石井四郎由四名美籍法警从东京巢鸭监狱押到国际法庭,在第三十五审讯室接受审问。参加预审的,除了中国、美国、苏联、荷兰四位法官外,还有国际法庭派来的两名日语翻译、两名英语翻译和两名记录员,以及日本同盟通讯社记者田沼治功和古贺仁太郎。

下午的预审由向哲浚主持。他间了问石井的籍贯、年龄、职务、军衔之后说:“希望你抱老实态度,如实交代你在七三一部队的罪行。”

石井说:“我已作了如实交代的打算,也作了以死谢罪的打算。”他说罢,从口袋里掏出那首《报应》诗,起身向向哲浚一鞠躬,双手捧着诗稿递给向哲浚。

向哲浚看了《报应》诗后,交给其他人传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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