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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风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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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茶碗,李天纵的手便伸向茶素,拿起一块糯饼,咬了一口品尝起来,只觉软腻适当,十分可口,不由得赞叹一声,一块饼不消一会便吃完了。

别人其他的公子都只在细细品茶,哪有一入座就大吃茶素的?可是绮绮看在眼里,却不觉得李天纵粗鄙,反而感到他甚是真诚,笑道:“李公子,绮绮的手艺如何?”

想不到绮绮竟有如此手艺,着实让人惊讶。李天纵笑了笑,含糊不清地道:“好吃!”吞下口中糯饼,他啧啧地回味着,毫无做作之姿地道:“等下宴散之后,绮绮小姐若然还有这糯饼的话,就赠些给我如何?我带回去让家人也尝尝!”

绮绮笑逐颜开,道:“好!”

这事儿也只有李天纵做得出了,在座的哪个不是富贵公子,想吃什么吃不到?虽说是绮绮亲自制作的糯饼,但他们还多是没放在眼里的,更别说带回家去了。

“那一言为定了。”李天纵很是高兴地捧起茶碗喝了口。

那边林轩抢先道:“绮绮,不若这便开始品花吧?”今晚多次被李天纵抢了风头,他极是不爽,不过他相信李天纵只是误打误撞罢了,在接下来的诗词之上,临仙年轻一辈里,谁比得及他林轩?

李天纵有意无意地瞥了林轩一眼,淡笑道:“嗯,开始吧!”

第16章 山园小梅

鸳鸯厅中,花香四溢,各种花卉盛放着,展现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公子们静静地望着上首的绮绮姑娘,待她揭开这品花的开篇。

绮绮的纤纤玉手拈着茶碗盖,优雅地撇了撇茶碗水面,薄嫩粉红的樱嘴轻轻抿了一口,微露皓齿:“那绮绮便首先出个花谜吧。”闻她要出谜,众人都凝神侧耳,绮绮放下茶碗,道:“谜题是「寒衣处处催刀尺」,各位公子请!”

当下,林轩、司马浩等人都露出思索的神情;叶枫是个假才子,胸中无几点墨水,那是想都懒得想的,他四下扫视,只见李天纵还在自顾地吃着糯饼,似乎充耳不闻绮绮姑娘的谜题,他不禁嘿嘿一声,一种才学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心道他叶枫怎么差,也有个李天纵垫着呢。

叶枫所以这么想,自然是认为李天纵之前吟的长诗,是早先背好的;不止是叶枫,就连司马浩,也有点怀疑,那首长诗真是李天纵灵光一闪之作么?

「寒衣处处催刀尺」是杜甫的秋兴八首之一,而这句诗是杜甫听到白帝城中的捣衣之声,从而想到妇人为亲人剪缝衣物御寒的意思,剪缝秋衣,这谜底该是“剪秋罗”。李天纵没有作答,悠然地连吃了两块糯饼,卷了卷唇边的芝麻,满嘴留香。

他刚要拿起紫檀茶几上的茶碗,忽地茶几一震,茶碗都跃了起来,却是坐在他上边的公子一拍茶几,兴奋地道:“有了!”

这公子名唤徐峰,在临仙小有才名,家势虽比不起叶枫等人,却是当朝秀才。徐峰这么一喊,厅中众人都看着他,他大喜起身,道:“绮绮姑娘,可是‘剪秋罗’?”

“正是。”绮绮嫣然一笑,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道谜题说难不难,林轩、司马浩几人都隐约猜出了,可惜不敢确定,反被徐峰抢了个风头。那徐峰喜滋滋地坐回圈椅上,神态间带有一点得色。

林轩道:“绮绮这花谜果然妙哉,在下亦有一谜,大家猜猜。”见众人望过来,他儒雅一笑,望着绮绮温柔道:“谜题是「与尔同销万古愁」。”他这话一语双关,在出谜的同时,似乎还对绮绮表示爱意。

“合欢,忘忧!”不待他人思索,李天纵便答道,淡淡笑脸望着林轩,道:“林兄,我说得可对?”

林轩原本打的主意是让绮绮答出这道不甚难的花谜,两人就又有一段佳话相传了,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李天纵截了去,实在气人!但答案确是合欢、忘忧,他只得无奈笑道:“正是!李老弟是否曾听过这花谜?”

他这么一说,其他才子都暗觉有理,若非之前猜过,李天纵怎么会不假思索地答出!

李天纵点了点头,道:“林兄料事如神,我以前确实听过这谜题。”众人脸上都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绮绮淡淡微笑着,心觉李公子够诚实的,换作别人,绝会矢口否认。李天纵一笑:“那天李太白唤我去饮酒,席间他吟了一首《将进酒》,末了还出林兄方才之题让我猜。很久之前的事了,有几百年了吧。”

绕了个圈子,原来是否认啊!这纵弟,司马浩摇头一笑。绮绮亦是笑容难禁,如今才知道李公子是这般风趣的。

林轩又被摆了一道,心中积聚的怒气渐盛,脸上的儒雅笑容快要挂不住了,他哈哈起来掩盖怒气,大笑道:“有趣!李老弟,不若你也出个谜题,让我们猜猜?”

对于林轩的想法,李天纵心中有数,他是要猜出自己所出之题,这样一来就扯平了。微一思虑,李天纵站起身来,负手走到摆在旁边的长案旁,望着案上的花卉,嗅着花香,道:“我便以诗为谜,诸位请猜我所咏之花!”

听他要作诗,绮绮半眯着杏眼,凝神倾听。其他人都饶有兴趣的样子,只有叶枫轻哼了一声,拿起旁边的茶碗大饮一口。

李天纵伸回一手轻轻抚着面前那盆粉红杜鹃的花瓣,微微仰头,吟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除了叶枫这个假才子,其他人都静了,他们都是识诗之人,从小沉浸游戏诗词,一听李天纵这首诗,就知道是上乘,甚至是绝调之作!

有些诗之所以苍白无力、无病呻吟,便是因为它不过是堆砌出来的串字罢了,而没有诗质诗境,诗情诗韵,诗心诗魂!要作出绝诗,作诗者本身必要有相应的感情,李天纵这首诗,气质惊人,感情动人,如何不绝?

绮绮的两只玉手紧紧扣在一起,轻轻喃念着李天纵方才的诗,越念,那心肝就越跳得快。能得如此好诗,她怎能不激动?念了一遍,心里浮现出一幅朦胧的图画。

在一个山间小园里,百花凋零,唯独它在盛开着,旖旎的景色将小园的风光尽占。花枝稀疏的影儿,横斜在清浅的水中,在朦胧的月色之下,阵阵清幽的花香飘浮而来。白鹤想要停落下来,偷偷窥看;若然粉蝶知道了这花,定会快活销魂……

是梅花!绮绮心里的画越发清晰了,李公子所咏的是梅花!只有梅花,才会如此超凡脱俗,清高澄灵。

妙啊,李公子这首诗当真是妙不可言啊!诗中首联“众”与“独”对应,言出天地间只有此花,且描写出梅品之高;颔联最妙,把梅花勾画得传神写照,如同就在眼前一般,梅枝“疏影”,翩若惊鸿,“暗香”无形,飘然而至;颈联以物观物,以白鹤,粉蝶来进一步描摹梅韵;尾联写出如痴如醉的李公子,愿意梅人合一的李公子!

绮绮心里感慨万千,李公子是何等的清高淡泊,对待花卉的态度更是让人望尘莫及。

不单是绮绮,其他诸位才子都品出了这诗的超凡。司马浩又是嘘唏又是欣喜,纵弟果真非吴下阿蒙了,竟可作出念来口齿噙香的妙诗。而林轩则有点呆住,这诗,令他自惭形秽!

“佩服佩服!”梁磊大声赞叹,将手中纸折扇放于茶几上,起身向李天纵揖了揖手:“李兄所咏的,便是梅花吧。”

李天纵淡笑道:“正是梅花。”

梁磊微微颌首,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大叹一声,苦笑摇头:“李兄害我啊,得了此首绝唱,以后再无咏梅!倘若有人让我作首咏梅之诗,李兄你教我如何是好,要我砌一首拙作,无地自容么?”他这话听似是责怪,实质是赞美之词,语声真诚,想来是被李天纵的绝诗折服了。

“梁兄道出我的心声啊!”徐峰摇头晃脑,又念了遍李天纵方才的诗,末了问道:“却不知李兄这首诗名为甚么?”

李天纵优雅地摘了一片杜鹃花瓣,移于鼻下轻轻嗅着,在粉红色的杜鹃衬托下,他更显俊朗。转身回望,他道:“此诗名为「山园小梅」。”

不正是山园小梅么?梅品清高,不似牡丹般骄傲,只在小园里独自绽放,宁静而美丽。

他一道出诗名,那边负责记录的丫环便马上持笔挥毫,雪白的宣纸上早就写好那首七言律诗,再书上“山园小梅”四字,便可传诵开去了。有了这首咏梅绝唱,名声大振的可不止是李天纵,连着绮绮,也会更加有名,临仙四艳之首的位置稳如泰山。

叶枫看看绮绮,见她神往不已的;又望望别人,依然是赞不绝口,他不禁高高扯起眉头,那张满是酒刺的脸升起阴云,他十分不满失去了那股才学上的优越感!叶枫望向旁边的林轩,压低声音:“子昂,这首「山园小梅」真有这么稀罕?”

静默许久的林轩无奈一叹,索然道:“稀罕。”他不愿多说,心中充满挫败感,有了美玉在前,今晚他是不必吟诗填词了,不然只会衬托出李天纵的高超。

得到林轩肯定的回答,叶枫知道就剩他一个假才子了,不满一哼,忍不住挑刺:“这蝴蝶懂什么断魂啊?无稽!”

俗物!梁磊心中微怒,若非不愿得罪叶家,他定要跟这俗物好好辩解一场。

绮绮同样颦起柳眉,她本来并无邀请叶枫的,可这人每次都跟着林轩而来,她也不好逐他离去,岂料他一再野蛮无礼,这首「山园小梅」,是何等的淡泊雅致,却被他说作无稽,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寒起秀脸,道:“叶公子,请你莫要再如此蛮横无理了!”

第17章 破墨作画

“我蛮横无理!?”叶枫脸露怒容,一拍几案道:“可笑,何时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公子!”这叶枫娇生惯养,除了偶然被老父斥责几句,还真没被谁教训过,现下一听到逆耳之言,怒气难收,不由得摆出公子架势。

绮绮却是不惧他的,先不言有众多公子的支持,只仗着百花画舫的后台,她就不必顾忌什么。况且,以绮绮的个性,就算身后全无背景,亦不会忍受被个俗物破坏了雅兴!她寒声道:“绮绮虽身份低微,可在这雅心阁内,还是能作些主意的。兰儿,送客!”

得了小姐命令,兰儿走到叶枫旁边,摆手道:“叶公子,请。”

叶枫虽然心里有点后悔,但这话说了出来,当然不能搁着面子收回去,而且这十里柳河,又不止有她绮绮一人!他冷哼一声,起身甩袖:“有什么稀罕的,小爷花大把银子进来,摸不能摸,亲不能亲,你不请我走,我还不留在这呢,腻味!”

“枫老弟!”林轩站起身,脸色难堪地唤道,是他带叶枫来的,如今弄成如此场面,他罪责难逃。

叶枫没有理会林轩,大摇大摆地离去。厅中余人都有些扫兴,绮绮脸上虽淡然无变,心中却甚为难受,那叶枫的话太侮辱人了,一时之间,她不禁意兴阑珊。

李天纵一直没有说话,悠然自得地在那张摆满花卉的案边回来走动,摘了一瓣杜鹃,一瓣兰花,一瓣菊花,手指夹着三瓣香花,缓步走回之前所坐圈椅,淡笑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绮绮小姐何必着恼?”

他强由他强……绮绮有如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蓦然醒悟,心中怒气全消,似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那叶枫的恶言就像清风拂冈、明月照江,只要自己不在意,有何关系?

见李天纵随口便是如此富有哲理的妙句,梁磊等人更为折服,那边的丫环连忙在宣纸上书好,恐惧迟了一般。

茶几上的水仙花飘出阵阵清香,李天纵伸手一摘,摘下了一片花瓣,拿起方才饮过的茶碗,正要将四片花瓣尽皆放进,忽地一皱眉头,喃喃道:“不行,差了精髓。”

司马浩疑道:“纵弟,你说甚么?”众人都看着李天纵,猜不透他准备作何事。

放下茶碗,李天纵指尖夹着四片花瓣,走到上首绮绮的紫檀案几前,期盼道:“可否借绮绮姑娘的茶碗一用?”

请茶碗一用?众人更为不解,绮绮倾倒于李天纵的绝诗妙句,哪会拒绝这点小要求,点头道:“李公子请。”

李天纵淡淡一笑,揭开那只青瓷刻花茶碗,将四片花瓣撒入淡青色的茶水中,轻轻摇动茶碗,那花瓣随着茶水而荡漾,慢慢沉浸开来。李天纵将茶盖重新盖上,拿起青瓷茶碗转身走去。

“李老弟,你拿着绮绮的茶碗所为何用?”林轩的剑眉微锁,柔和的眼神中隐现锐利,他暗觉不妙,跟着李天纵身后,这家伙又要搞什么?

司马浩、梁磊等人亦起身跟来,绮绮更是坐不住,提裙快步,生怕错过什么。

李天纵一手握着绮绮的茶碗,一手背负于身后,徐徐地走到负责记录诗词语句的丫环那儿,将茶碗放在紫檀小八仙桌上,对小丫环笑道:“麻烦你收拾一下桌上的纸张。”

两个小丫环哪敢怠慢,慌忙七手八脚地将八仙桌上的宣纸收好。

“绮绮小姐,我上回摔花害你伤心,这回又累你遭人恶言相向,虽说错不在我,但我依然心存愧疚。”李天纵温柔的声音,令绮绮心中感动莫名,那双剪水明眸起了几分荡漾,李天纵淡笑道:“在下小才,懂得些丹青皮毛,愿作一幅墨画送给小姐,以表歉意。”

见他竟要当场泼墨作画,除了林轩心中惴惴,他人都甚是兴奋,李天纵能作出咏梅绝唱,不知这画技如何?

绮绮满脸感动的微笑,道:“绮绮静待李公子的丹青妙笔。”

李天纵点了点头,目光余处,瞥见林轩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知他那是紧张之态,恐防被自己争了风头。李天纵笑道:“不知绮绮姑娘能否为我磨墨?”

“好!”绮绮嫣然一笑,接替过原本的小丫环,亲自拿着上好的绣花墨锭,往白玉砚缓缓旋磨。

把一张洁白宣纸铺开于桌,边沿放上一只玉鹿镇纸,李天纵拿起桌上绮绮的茶碗,一股混杂着花香、茶香的清馨扑鼻而来,他微微露出皓齿,以茶盖撇开花瓣,朱唇凑到碗边,抿了一大口。

呆了,公子丫环都呆住了,绮绮磨墨的手也停住,怔怔地看着李天纵,两边脸颊生起一片淡淡的粉红。

李天纵竟然饮绮绮之前喝过的茶!这本来是极其无礼的举动,偏生李天纵喝得自然而然,神态轻淡,令人生不出厌恶之感,反倒觉得风流韵味十足。

要说最愤恨之人,就是林轩了,他与绮绮相识相交近一年,未尝有过如此亲密之举,他李天纵第二回来柳河,居然与绮绮共喝一碗茶?还不顿时嫉从心上起,恨向胆边生么!他怒道:“李老弟,你这也太过无礼了吧!”

李天纵自从含了一口茶,便闭上双目,淡淡的面容似乎跟世界隔离一样,没有理会林轩。

绮绮知他在酝酿墨画,被人打扰就会乱了心神,连忙嘘声道:“林公子,先别出声!”

林轩胸中纵有千百愤恨,但人家绮绮说没事儿,他自然不好再谴责李天纵了!只好憋着一口恶气,让脸色变得难看,他轻哼一声,重重地甩了甩袖。

就在此时,李天纵蓦然睁开双眼,眸里流光异彩,仿似看到的不是眼前事物,而是他心中的画卷!李天纵的右手疾风般飞至山形笔格,提起一支尚未沾墨的羊毫,看也不用看,羊毫直抵在白玉砚里,同时嘴一鼓,倾身往桌上倒下一般,用力一喷,口中茶水化作点点水珠散落在宣纸之上。

众人自是大惊出声,来不及发问,李天纵已经挥毫而至,在宣纸中勾画着线条,用笔自然有力,刚柔相济,墨遇茶水而淡,扩散开来,这绘画墨法似冲非冲,众人皆看之不透。

从轮廓来看,这宣纸上画的应该是一株花,但绮绮从来见过这种叶如狭针,莛花串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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