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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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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组长一愣,喝道:“你要注意你的立场!”

    此人:“我已经想了两三天了,随便你把我也怎么样吧,我坚决不干了!我坚信,贺子达是我们军队的骄傲!”

    “把他抓起来!”组长喝令其他人,但其他人无一动手。

    “你们……”

    “组长——”小屋跑出一人,喊道,“贺子达快不行了!”

    组长等冲进小屋。贺子达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组长试试贺子达的鼻息,叫道:“快找医生来!”

    农场的简陋礼堂。盼盼等十来个红卫兵在排练节目。他们拿着木枪,在跳着那个年代火爆爆、硬邦邦、杀气腾腾的舞蹈。

    单恋石娥的那个男人,坐在几个人中间,审看节目。舞毕,一个人问那男人:“杜主任,参加汇演的就是这几个节目,您说说吧。”

    杜主任:“我看挺好。让大家休息一下。”

    盼盼等解散,走出礼堂。

    红卫兵们围住一棵椰子树:“渴死了,你们男的,谁上去弄两个下来。”“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什么你们男的!谁渴谁上去摘。”“有什么了不起,我来!”

    杜主任走过来,叫道:“谢盼盼。”盼盼走出人堆。

    杜主任引盼盼走到一处荫凉,坐下。杜道:“最近,家里还好吧?”盼盼不冷不热地点点头。杜主任看看左右,掏出一封信,递给盼盼:“刚退回来的。”盼盼接过,看信封。

    “我估计是你妈妈写给你舅舅的。她太冒失了,你舅舅怎么还会住在警备区呢?”

    盼盼奇怪地看着杜主任:“我舅舅怎么了?”

    杜主任:“你舅舅住的那家出了事,人都弄到我们干校来了。”

    盼盼大惊:“关在小平房的那个大官……就是那个贺司令?”

    杜主任:“就是那个贺子达。”

    盼盼自语:“贺子达,贺子达……”

    杜主任:“这封退信,幸亏是让我先看到了,如果让那些搞审查的人看见,发现你妈妈和贺子达家有联系,麻烦就大了。”

    盼盼不解,道:“我妈妈一定是担心我舅舅……这与贺子达有什么关系?”

    “唉——只要人家抓住这封信,稍微一了解,就会知道,你妈妈也在贺子达那儿住过两年,而且就是从他家到农场……”杜主任突然发现自己说多了,一下打住。盼盼一下呆住了。

    杜主任悄悄观察盼盼,歉意地说:“有些情况我也不了解,我只是希望……盼盼,贺子达现在碰巧关在我们干校,你和你妈妈要谨慎再谨慎,千万千万别让人看出什么。”盼盼没有反应,两眼呆呆地注视着前方。

    “听明白了?”杜主任又叮嘱一句。盼盼仍无反应。

    “把信收好。”杜主任拍了盼盼的肩一下,然后站起身走了。

    干校的医生提着急诊包随着一个办案人员在路上跑着,迎面遇上了谢石娥。

    石娥:“刘医生,去哪?”

    医生边跑边说:“那个走资派不行了。”石娥心内一惊,下意识地跟着跑。医生回过头:“谢副校长,你也去?”石娥醒悟过来,停住脚步。

    石娥拐上另一条路,在橡胶林中拼命奔跑……她跑到小屋对面,站在树后,扶着树干大口喘着,睁大眼睛……

    屋内,医生紧急诊视……贺子达任人摆布,绵若无骨。医生刚收起血压表,组长马上问:“死得了吗?”

    “他现在只是高烧,十分虚弱,伤口全部化脓。”

    组长想想,道:“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

    医生:“我是不是给他换换绷带,再留点儿消炎药?”

    “用不着,走吧,赶快离开!”

    医生看看组长,摇摇头,收拾器械,走出门去。

    组长对专案人员说道:“停两天。但还是不给他水喝!”

    大雨之夜,电闪雷鸣。

    石娥身穿蓑衣立在林中,焦灼地望着那昏黄小窗。

    贺子达蜷在竹床上,被炸雷惊醒。高烧中,他几乎一周未喝到水,燥渴难熬,使劲抓扯着胸口。他看着窗外的雨……一棵芭蕉树的叶子搭在窗前,雨水像个小水柱似的向下流着。

    贺子达使劲咽了咽。挣扎着翻下床,在地上爬着,一点儿一点儿爬向窗户。他撑着墙站起身,艰难地把头伸出去,向上张开干裂的嘴,接着水柱。突然,水柱没了。贺子达定晴一看,芭蕉叶也没有了。再一看,那叶子在站岗的战士手中,显然是他用刺刀砍断的。

    贺子达瞪圆眼睛。

    “老实点!”战士冲贺吼道。贺子达忍了忍,嘶哑地哀求:“小同志,就让我喝一点儿吧。”

    战士:“谁和你是同志!有命令,不准你喝水!”贺子达气得双手抓住窗栏,怒目相向。战士不敢对视,移到门口去了。

    椰林里,石娥悲酸难忍,流下泪来。

    突然,一道闪电照亮椰林,贺子达看见对面林中站着一个女人……他振作精神,等待再一次打闪,滚雷过后很久,又是长长的一阵闪电……他终于看清了石娥的脸——已经见老和满是泪水、雨水的脸!那脸在闪电中显得惨白。

    石娥知道贺子达已看见自己,半抬着手轻轻摇着。贺子达满面惊喜……石娥的嘴角也流出一丝微笑……

    “谁?!”战士大喝一声,猛拉了一下枪栓,向前搜索。贺子达忙抓起窗台上的一块瓦扔了出去,并大声叫喊:“给我水喝!老子要喝水!”碎瓦声和叫喊声使战士不得不踅回身来。

    石娥趁此从椰林逃脱。

    盼盼穿着背心、短裤,看看石娥的空床。她走到门口,望着漆黑的雨夜……

    石娥低头看路,一步一滑地往家里跑。盼盼看见石娥,马上跑回自己的床上,放下蚊帐,装睡。

    石娥进门,脱下蓑衣,坐在桌前发愣。片刻,她拉开抽屉寻找什么,抓了几样东西,站起身,又去放杂物的地方翻……盼盼偷偷地看着。

    雷声滚滚。贺子达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令人震惊的是,这个石头似的男人,此时脸颊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他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贺子达,她没有忘了你!贺子达,她没有忘了你……”

    翌日晨曦,雨后雾霭腾腾。贺子达的后墙小窗,突然扔进一个纸包和一个牛皮口袋。但多日被迫未眠的贺子达沉睡着,毫无觉察。

    正午,烈日如火。组长摇着扇子走进平房。贺子达还在睡。那两样东西——原封未动。组长捡起打开,纸包里是药品,牛皮口袋里是水。

    干校会议室。紧急召开的会中,有石娥,也有杜主任。

    组长道:“干校中有人暗中串通贺子达,据昨夜哨兵报告,在小平房对面曾发现一个人,男的、女的没有看清。请各位干校领导认一下,这个牛皮水袋可能是谁的?”“石娥看见组长手中的东西,一惊。杜主任偷偷地瞥了石娥一眼。

    组长:“校长?”一个老军人摇摇头:“我刚调来不久,不认得。”

    “谢副校长,听说你可是在这儿有二十多年了。”组长看向石娥。石娥绷着脸,镇定地说:“不认识。”

    “杜主任,你主管政治处,这可是你分内的事。”组长又转向杜主任。杜主任把水袋接过去,拿在手里显得犹豫。

    组长:“你见过?”

    杜主任:“好像见过。”石娥顿时有些紧张。

    组长欣喜:“想想,是谁的?”

    杜主任仰着头:“……想起来了,六四年我们农场来了一大批华侨,这种牛皮水袋好像人人都有。这一只嘛,弄不清是谁的。”

    组长大失所望。沉了沉,他恶狠狠地说道:“写一张措词严厉的通告,把这水袋挂在边上,要求全校干部、农工,人人过目!我就不信没有人认识!”

    校领导们面面相觑。

    杜主任:“好吧,交给我办吧。”

    “不,我亲自办!”组长从杜主任手中拽过水袋。

    一棵粗大的黄桷树干上,贴着通告,挂着牛皮水袋。

    组长等军人站在树边。干校的农工们成群结伙地围在那里,边看边议论。盼盼也在人群中。见了水袋,她大吃一惊,挤出人群。

    盼盼一路狂奔着冲进家门。石娥正向一个小包袱里收拾着几件衣服、一套牙具、一把木梳……

    “妈妈,你要干吗?”盼盼大惊。

    石娥继续收拾着,头也不抬:“看见告示了?”

    盼盼:“看见了。”

    石娥:“知道那水袋是谁家的吗?”

    盼盼痛苦地:“……知道。”

    石娥:“你是红卫兵,你去报告吧。”

    盼盼猛然抱住石娥后腰:“妈妈——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这个牛皮水袋不止我一个人认识,你知道吗?!那个贺子达是你什么人?我知道打那人一来,你天天夜里到小平房对面去!”

    石娥愣怔一下,转过身来,抚着盼盼的头:“……这,你上次去江海,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是你舅舅的老战友,是从红军时期就最好的战友。”

    盼盼:“可他现在是彭德怀的死党,是阶级敌人!”

    “妈妈不和你争。”石娥搂着盼盼,“妈妈不会怪你,只是以后,你一个女孩子家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盼盼狠狠推开石娥:“人们会怎么说你?!谁会相信你只是为了帮助勇舅的老战友?!你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骗我……妈妈……我要和你断绝母女关系!”说完,盼盼冲出门去。

    石娥在床上坐下来,用木梳抿了抿头发,放进布包,扎好,平静地坐等着。

    盼盼奔跑着……奔跑着……在一个小山包上,她坐了下来,把脸伏在膝上痛哭着……

    黄桷树下,仍围着很多人。盼盼挤过人群,走到大树下,摘下了水袋。

    组长大喜:“红卫兵同志,你认识这个水袋?”

    盼盼面色苍白,语调淡漠:“它是我的。”

    农工们和杜主任紧张地注视着盼盼。

    组长:“是你家的?”

    盼盼:“是我昨天晚上现和黎族老乡换的。”

    “那么说是你……”

    盼盼:“是我给那个人送的药和水。”

    组长:“你为什么这样做?”

    盼盼:“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组长冷笑:“红卫兵,你知道这是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盼盼流着眼泪把自己的“红卫兵”袖章摘下来,交给组长:“我知道。刚才妈妈……我们断绝了母女关系……”

    杜主任的眼睛渐渐有些红。农工们开始骚动,不满:“不就是送点儿药,送点儿水嘛!”

    “一个孩子,这算什么?”

    “再说本来就该讲政策,公安局都得给犯人水喝。”

    “谢副校长也太狠心了!”

    杜主任走近组长,低声道:“组长同志,再过两天整个海南要搞文艺汇演,这女孩子是我们干校宣传队的半台戏,我看让她检查检查……啊?”

    组长挥挥手:“你看着办吧!”说着悻悻地挤出人群。

    农工们“噢”的一声,一哄而散。

    天很晚,盼盼才回到家。石娥一把搂住她:“好盼盼,妈妈谢谢你!”盼盼狠狠推开石娥,和衣躺到床上:“用不着谢,我是为我自己!你和那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我怕别人会骂我是……”

    石娥从锅里端出煎鸡蛋、红烧肉的手一抖,脱口问:“会骂你什么?”

    盼盼:“你心里清楚!我已经这么大了,都有坏小子给我写纸条了,我什么都懂!”

    石娥心虚,软下来,把饭菜端到床前,好声好气地:“别耍孩子脾气,看,妈妈慰劳你什么?”

    盼盼一扬手,把托盘打翻在地,她高声吼叫道:“我恨你!我也恨那个人!你们是坏大人,你们肯定有鬼!我的爸爸是谁?是他吗?一个大官?!一个黑帮?!一个老流氓!你们没结婚就那样了,就给我的一辈子扣上了一顶‘私生子’的臭帽子,永远永远摘不掉!到死也摘不掉!”

    石娥呆住了。

    盼盼又喝问:“贺解放是谁生的?他是我的亲哥哥,还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石娥无语。

    “告诉我,告诉我,求求你,你们别再瞒我、骗我了!”

    石娥无语。

    “说啊……说啊说啊……”

    石娥张张口,仍无语。

    “我恨!我恨我恨我恨!”盼盼使劲放下蚊帐,拥过身,把脸转向墙哭着。

    石娥呆若冰石。

    大石山,晨雾浓浓。

    徐老板又拄着拐上山了。他这回没有提篮子。进了院门,徐老板见鹿儿在灶房做饭,叫道:“鹿儿,你也来。”鹿儿看看徐老板,感觉有什么大事,放下勺子,走了出来。

    徐老板自己搬了张凳子在根儿的床前坐下。他抬起根儿的一只手试了试,仍无任何好转迹象。徐老板看看根儿,看看鹿儿,又看着根儿,缓缓开口:“根儿,我几天没上山了。今天上来,我想把我心里藏了多少年的一句话说出来,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根儿:“大叔,您要说什么?”

    鹿儿的眼神有些复杂地注视着徐老板。

    徐老板:“我那个药材铺子,虽说早就公私合营了,但政府给了我不少钱,这钱我用不完,也不想全留给儿子一家用。我心里有本账,我能有这份家当,是和你们谷家几代人的帮衬分不开的。可是你们这么好的人,几代没有好报,我想不通啊……”

    根儿:“大叔,您到底要说什么?我可不会……”

    徐老板:“我知道你不会要我的钱,我不提这个。根儿,打从你生下来,我就看着你,原本一个心思想把你娶过去做个好儿媳,可……可后来我知道你心里有人……”

    鹿儿听到这儿,睁大眼睛,看着根儿。

    根儿:“您……”

    徐老板打断根儿:“让我说完,说完,让我把最不受人听的话说出来。我特意叫鹿儿也一起听,我豁出去了!”

    根儿有些紧张:“您想……”

    徐老板又打断根儿:“根儿,如果你不摔成了这个样子,我肯定是死也不会讲这话的。你现在这样,以后怎么办呢?真的要让鹿儿这个大石山出来的头一个大学生,丢了学业,一辈子伺候你,也像你一样,一辈子不结婚,不生育,只做一个不求任何好报的好人吗?谷家的这个命,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呢?前些日子,我还盘算认你做个闺女,接到我那儿去。可细想,这世道上谁相信能有这样的事,闲话传起来,更是难见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娶下你吧!”

    根儿愣住了。鹿儿也愣住了。

    徐老板直视着根儿:“根儿,人老了老了,有这种心思,是该千刀万剐的,但根儿,你这副样子活在世上,让我比死还难受,难受啊!”

    根儿呆呆地望着徐老板,不知说什么是好。鹿儿虽然吃惊,但也没觉得太无准备,此刻反倒非常同情地看着徐。

    屋里一时沉默着。

    良久,徐老板很平静地重新开口:“答应的话,明天就找人抬你下山。我儿子一家由我去说,他们不会同意,也不会反对的。根儿,你说句话吧……鹿儿,你也说句话。”

    鹿儿不语,只是看着根儿。根儿张了几次嘴都讲不出门,最后勉强说出两个挺残酷的字眼:“大叔……”

    又沉默片刻,徐老板点点头,极平静地缓缓站起来。他缓缓地转过身,缓缓地出门,缓缓地走了……

    根儿和鹿儿,呆呆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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