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风云录-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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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人到代北来的目的是什么？”李虎转身看着他，问道。

“当然是统一北方，做北方雄主了。”老董捋须笑道。

“北方诸蕃中，谁将成为金国统一北方的最大障碍？”

“当然是党项人了。”老董说道，“契丹人不行了，大漠诸蕃各自为战，真正可以威胁女真人做北方雄主的就是西夏人。西夏人偏守西北一隅，在宋辽的夹缝中生存了几十年，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一飞冲天的机会，党项人岂肯错过？”

“这么说，如果女真人走了，西夏人就要打我了？”

“当然了。”老董笑道，“女真人前脚离开，辽夏联军后脚就会杀过来。我们损失这么大，辽夏联军如果不乘机夺回西京，他们就是白痴了。”

李虎微微点头，“我们若想在代北立足，主要敌人是西夏；女真人若想统一北方，主要敌人也是西夏，所以，我们和女真人有共同的敌人。”

董仲孙看看毛军和张关羽，又看看坐在一边笑而不语的董小丑，蓦然明白了李虎的意思。

第八十六章　内绥外御

“那将来呢？将来我们到哪？是代北还是河朔？”

“将来代北也罢，河朔也罢，都是我们的，整个大西北都是我们的。”李虎一拳砸到地图上的西北处，“我们先和大宋联手消灭西夏，和宋金三足鼎立，然后再和大宋联手攻金，和大宋形成南北对峙。”

毛军迟疑良久，小声问道：“总帅拿什么和女真人交换？”

“代北。”李虎说道，“如果女真人帮我击败西夏，我就把代北还给金国。”

“女真人会答应？”张关羽十分怀疑此计的可行性，“我们和党项人不管是谁占据西陲，天下都是三足鼎立，女真人有必要费这个力气？他们不如直接联合党项人消灭我们。”

“女真人肯定会答应，因为他们有欲望，强烈的统一北方乃至实现中外一统的欲望。”李虎伸直双臂，五指张开，做了个圆圈状的手形放在了地图上，“这是个诱饵，是个圈套，女真人就象一头饥饿的狼，闻到血腥味，会飞奔而至，然后掉进这个陷阱里。”

“总帅的意思是，我们打西夏是个陷阱？”董仲孙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女真人直接打西夏，难度很大，几乎不可能，因为我们大家都害怕金国成为北方雄主，所以都盯着它，关键时刻就联手。如果金国暂时放弃代北，西夏就要和我们争夺代北，大宋就会和我们联手消灭西夏。西北战争一旦爆发，金国的机会就来了，只待我们和西夏打得两败俱伤之际，养精蓄锐的女真人呼啸而来，不要说代北和西北，就连整个北方都是女真人的。”

“所以说，西北战场就是个陷阱，是一块血淋淋的肉，女真人因为肚子饿了，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一定会上当。”李虎冷笑道，“只要女真人杀进西北，他的噩运就来临了。”

董仲孙明白了一半，还有一半不明白，“我们和西夏人打得两败俱伤，如何抵御金军？”

“因为还有契丹人，还有大辽国。”李虎淡淡地说道，“这头草原上的狼，一时半会儿死不掉。”

一帮军帅们站在大雨中淋得透心凉，激动的情绪随着寒意的入侵渐渐平息下来，很多人不再冲动，开始认真思考西京战局，但想来想去，大家都认为现在是一个死局，除了杀开一条血路外，别无他法，即使李虎想议和，但凶狠的女真人未必会答应，更重要的是，这种议和纯粹是一种缓冲，双方随时都有可能再战，如此脆弱的盟约又能维持多久？又有什么意义？

董仲孙那个光亮的秃头出现了，“你们凉快了没有？还冲动不冲动？如果冷静下来了，大家就进来吧，总帅有话说。”

军帅们三三两两走进了大帐。独孤风犯倔，黑着一张脸不进去，楚逍遥和谭弘毅硬是把他拽进去了。

李虎把自己的构想详细解释了一下，这其中有几个难点。

“我们现在是大宋的藩镇，我们需要大宋的援助，需要大宋的国力作后盾，如果要打西夏，我们首先需要征得大宋的同意，并与其联手作战，这需要改变大宋的国策。”

“大宋的北疆策略在没有收复燕云之前肯定是防御而不是进攻，收复燕云后，这个策略短期内也不会马上改变，所以我们在未来一段时间的主要任务是拿下燕京，并以此来要挟大宋，改变北疆策略。”

李虎说到这里的时候，想起了折可求的那封信。正是从这封信里，李虎得到了启发，并迅速构建了新的发展策略。他对董小丑说，将来一定要好好感谢折家，原因正在如此。

“大宋在御边上采取的根本策略是守内虚外，所谓守内虚外就是把主要武力用于确保国内稳定而不是用来开疆拓土，这个国策的出现主要是因为历史教训、因为藩镇割据等等原因，由此不难想象，当我们拿燕京威胁大宋的时候，双方矛盾的激烈程度。”

“缓解矛盾的办法很简单，打西夏，也就是把御边策略由‘守内虚外’改为传统的‘内绥外御’。”

“西夏的国土过去是大宋的疆域，党项人自立，导致大宋丢失了西陲，西北边境因此陷入长期危机。如果大宋收复了燕云，在御边上的两线作战危机就此不复存在，大宋皇帝当然愿意打西夏，建下盖世功勋。”

“我们打西夏，帮助大宋收复失去的疆土，由此不但可以缓解双方的矛盾，更能利用这个机会增长自己的实力。等到我们羽翼丰满了，西北就是我们说了算。”

李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军帅们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李虎的才智早以为众人所敬佩，他所提出的这个新策略很复杂，中间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和未知危机，大家需要时间去理解，去接受，并在心里形成全新的理念。

“耶律淳死了。”李虎突然说道。

大帐内霎时安静下来，谁都知道耶律淳死去的后果，这个仗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燕京就是女真人的了。

“你们做好准备。”李虎说道，“我和女真人的谈判需要时间，等我和女真人达成初步协议后，你们马上展开行动，一部去朔州盯着西夏人，一部去大同整军，一部则去奉圣州，兵进居庸关，时刻关注燕京形势，以防燕京爆发兵变。”

“现在不进燕京？”张关羽问道。

“不进。”李虎说道，“我如果进燕京，金军必定随后跟进，事情就麻烦了。这次我和女真人谈判，肯定要把大宋人拉进来，以便重建宋金盟约，让大宋独自打燕京。”

张关羽和众将听不懂。让大宋独自打燕京，那我们还有什么机会夺燕京？还怎么要挟大宋修改御边国策？

李虎笑而不语，表情看上去很神秘。有些事是见不得光的，属于秘密中的秘密，不能说。

“将来你们会明白的。”李虎笑道，“有些事，我自己现在都确定不了，无法说。”

六月十六，李虎和宗翰在濛濛细雨中相会。

双方都主动要求见面，事情就好办多了。李虎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看到宗翰很高兴，亲热的喊他老粘。宗翰的女真名字叫粘罕，李虎称呼他为老粘，宗翰听不懂，不过他知道李虎的德性，懒得和他计较。两人把臂言欢，就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两个人的确有几年没见面了，自从李虎离开龙化南下突围后，两人就一直没再见过。这次野牛原大战的三方统帅又在代北碰头了，不过立场变了，野牛原大战是李虎、宗翰打马哥，这次则是李虎、马哥打宗翰，宗翰败了。

两人在雨中并肩而行，愉快交谈。

宗翰问到了李虎的个人生活。“你有几个孩子了？星星可曾替你生了孩子？”

“我还没有孩子，不过年底我就有了。”李虎想到罗思南肚子里的孩子，心情很好，喜笑颜开。

宗翰很惊讶，李虎娶了三位夫人，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子女，不过宗翰也能理解，李虎这几年大部分时间在战场上，他既使想生孩子也没有那个时间。

“星星过得好吗？”

“她很好，只是最近因为我们反目成仇，刀戈相见，她很担心你们这帮兄弟，害怕我把你们都杀了。”

宗翰大笑，用力拍拍李虎的后背，“星星肯定是担心你，担心你被我们杀了。”

两个人一路说笑，走进了军帐。这座军帐位于两军之间的草原上，双方各自派一千人保护自己的统帅，把军帐围得水泄不通。

宗翰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谈判的底线，“重建盟约。”

李虎故作沉吟状，然后说道：“我现在是大宋的藩镇，我们是不是应该重建宋金盟约。”

宗翰哈哈大笑，“如果你要把大宋拉进来，我们求之不得。”

“怎么？你想离间我和大宋的关系？”

“你们之间的关系用得着我花心思去离间。”宗翰连连摇头，十分不屑，“既然你愿意议和，我们就开诚布公，拿出诚意来好好谈一谈。我们之间毕竟是亲戚关系，你是我妹婿，我是你大舅子，我们之间有什么事不能商量？”

“既然如此，我们停战。”李虎很爽快地说道，“你把军队从奉圣州撤出来，我把军队撤回大同。”

“可以。”宗翰一口就答应了，“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知道，你要牲畜，是不是？”李虎笑道，“好，我给你二十万头牲畜，先解你的燃眉之急。”

两人都很干脆，说做就做。宗翰当即书告完颜杲，请他下令宗望即刻撤出奉圣州。李虎则下令叫董小丑、毛军率主力撤回大同，叫高宝龙率渤海军和阿巴顿的虎烈第二军即刻赶到野狐岭，一旦金军全部撤出，则马上进入奉圣州，与铁鹰会合，兵进居庸关。

第八十七章　你是一头大种马

宗翰喜欢安静，军帐内既没有鼓乐，也没有歌舞，只有简单的几个菜和一坛酒。李虎也喜欢这种气氛，听着雨声，喝着小酒，轻松聊天，其乐融融。

“你当真要做大宋的藩镇？”宗翰问道。

“难道你要反对？”李虎反问。

两人心有灵犀，一笑置之。

“你打算何时让大宋介入我们之间的谈判？”宗翰又问道。

“不着急。”李虎说道，“我们先谈，谈好了我再奏报汴京，汴京随即就会派人来。”

宗翰明白了李虎的意思，不再关注这件事，直接问李虎议和的条件。

“代北是我的。”李虎说道，“这是我们重建盟约的底线。”

宗翰故作迟疑之状，沉吟不语。

“代北才多大的地方？和大漠比起来九牛一毛而己。”李虎笑道，“女真人的目标是统一北方，但如今你们不过占据了东北而已，你们还要征服大漠，征服遥远的西部，然后才算统一了北方。历史上，匈奴人、鲜卑人、柔然人莫不如此，突厥人甚至征服了整个西域，其疆土一直延伸到葱岭以西。契丹人其实没有统一北方，所以他们的实力严重不足，最终未能攻占中原。如果你们女真人想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不再重蹈契丹人的覆辙，那首要之务就是征服大漠诸蕃。现在大漠诸蕃正在和契丹人争夺大漠控制权，这是你们征服大漠的最好机会，假如你们为了一个小小的代北而耽误了统一北方的时机，是不是得不偿失？”

“再说，我拿到了代北，可以马上攻击西夏。契丹人失去了西夏的支援，会迅速败亡，这对你们征服大漠来说，有百利无而一害。”

宗翰想了很久。李虎这番话让他意识到李虎在北方策略上的思路和自己的思路不谋而合，这是好事，这样可以让双方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保持亲密的合作关系，对金国统一北方的确有利，但李虎不是一个愿意为他人作嫁衣的君子，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无耻小人，他每走一步都暗含深意，都是在为自己谋取利益，那么，他最终的目标是什么？是统一北方还是南下逐鹿中原？

宗翰打算试探一下，摸摸李虎的底，“以你的实力，你能击败党项人？”

“我当然不行，但加上大宋就不一样了。”李虎笑道，“大宋为了收复燕云，首先要避免两线作战，所以前几年他们猛攻西夏，严重消耗了西夏的国力，迫使西夏议和。现在西夏失去了契丹人这个实力强劲的盟友，实力更是不济，如果现在我和大宋联手打西夏，成功的机会非常大。”

“这就是你愿意屈身为大宋藩镇，并把大宋拉进这场谈判的原因？”宗翰已经大略摸清了李虎的底。李虎很现实，既不想与女真人争霸北方，也不想南下中原激怒大宋，他把目标对准了西夏，试图占据西陲，取西夏而代之，以期实现三足鼎立之格局。此策很务实，也很可行，果然是李虎的风格。

“我也要生存。”李虎实话实说，很真诚，“我的兄弟们随我一起打天下，我总要给他们找一块安身存命的地方。以我的实力，以我现在的处境来说，在西北立足是唯一的途径。若想在西北立足，必定和西夏产生激烈的利益冲突，这场战争无法避免。”

宗翰面色凝重，但心里却暗自高兴。李虎这个人越来越可怕了，做盟友要日夜提防着他，做敌人更是连睡觉都要睁大眼睛，以免被他算计了。

“我们重修盟约，代北给你。”宗翰佯装考虑良久，然后慢慢说道，“但你必须打西夏以牵制党项人，从而帮助我们彻底催毁契丹人，顺利征服大漠。”

“一言为定。”李虎说道，“但你们必须遵守海上盟约，让大宋人攻打燕京，收复幽燕。大宋人只要收复了幽燕，摆脱了西北御边两线作战的窘境，他们必然会集中力量打西夏。”

“你现在也是大宋人。”宗翰笑道，“但你绝不能进幽燕。”

“一言为定。”李虎大笑。他没有想到谈判这样顺利，看样子杀虎口一战还是打得非常成功，总算把这帮趾高气扬的女真人打清醒了。

“在我们北上征服大漠之前，我们必须留在代北。”宗翰开始提条件了，“将来我们即使征服大漠了，代北也要做为我们连通大漠的一个重要中转。我们要在这里驻军。”

这一招厉害，李虎虽然早就料到女真人决不会退出代北，但听到宗翰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心里还是暗自颤栗。这头凶狠的恶狼借宿在自己的庭院里，从此自己再有不敢闭着眼睛睡觉了。

此刻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是议和的必然结局。女真人打输了，只好承认代北是李虎的地盘，但李虎又没有实力把女真人赶出代北，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划出一块地方给女真人驻军。这样双方各让一步，以期实现利益最大化，最大程度确保自己在代北利益。

李虎和宗翰谈了三天，双方存有很多争议，一个也没能解决，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金军在何处驻军，兵力又是多少，双方在合作中的权益分配，等等，这些直接关系到李虎和女真人在代北的利益，是双方最为艰难的谈判。

其次就是双方对海上之盟相关条款的争执。

在海上盟约中，宋攻燕京，收复山前七州，但幽燕包括幽州（即今析津府）和平州路，燕京和山前七州的位置就是析津府，这样一来，金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夺取平州路，由榆关进入幽燕。

女真人很聪明，在订立盟约的时候故意不讲清楚。宋使赵良嗣熟知幽燕地形，曾据理力争，但女真人不予理睬，而大宋人又急于收复燕云十六州，有求于女真人，于是盟约就这样非常匆忙的稀里糊涂的签订了。

另外双方还有一个分歧极大的地方，那就是燕京收复后，燕京的契丹皇族和宫帐汉蕃大臣，以及契丹军队如何处理。大宋仁义治国，攻占了燕京后，肯定给予契丹人一定的待遇。女真人则要求把契丹皇族交给他们，理由很简单，女真人要彻底消灭契丹人，彻府摧毁大辽国祚。

有关幽燕平州路的归属问题关系到幽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