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风云录-第3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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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兀剌海城一战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毛军微微一笑，把虎烈府的担忧和对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

“现在，我们的目标不是兀剌海城，而是耶律马哥和契丹军。”毛军正色说道，“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一是主动攻击契丹军，二是击败契丹军的攻击。”

大帐里鸦雀无声，军帅们各凭智慧，在最短时间内理解虎烈府的决策，读懂这个变幻莫测的战场。前一刻他们还在和契丹人并肩作战，一转眼，要反目成仇了，这个变化太快了，快得让人窒息。

“各军即刻后撤，于城外十里扎营。”

后撤？军帅们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此刻放弃对兀剌海城的包围，不等于告诉契丹人，虎烈军的目标突然改变了？毛军难道要逼迫契丹人进攻？

“射书李良辅，我要见他。”

毛军面对军帅们疑惑的目光，没有对自己的命令做出合理的解释，“散了吧。”

第八十五章　代价

耶律马哥接到高宝龙的书信，知道毛军到了，但他没有远迎，而是匆忙召集部下紧急部署。

高宝龙带着选锋军支援而来的时候，耶律马哥远迎十里，那时候他知道高宝龙的确是奉命支援而来，对他没有威胁，然而，现在虎烈军主力已经陆续赶到战场并完成了集结，此刻毛军的到来，危机也就扑面而至。

高宝龙是地方镇戍军统帅，他直接听命于虎烈府，而毛军不但是虎烈军最具实力的统帅，还是虎烈府中枢大员，他参予虎烈府决策，他的到来说明虎烈府已经对此事做出了最终决策。虎烈府的最终决策是什么？是维持汉夏盟约，还是借此机会乘势攻打西夏？如果虎烈府决定维持汉夏盟约，那么虎烈军势必要攻击契丹军。

耶律马哥为此必须做好迎战准备。高宝龙告诉他的话或许是李虎的缓兵之计，目的是为了稳住契丹军，给虎烈军集结赢得时间。契丹军在没有告之虎烈府的情况下突然攻打西夏，事实上等于挑起了汉夏战争，不管虎烈府最后的决策是什么，耶律马哥和契丹军都要为此付出代价，李虎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给你吃的给你的喝的，还帮你重建契丹军，你竟然恩将仇报，在背后捅我一刀，你不付出代价就想这样算了，可能吗？

探马飞速来报，虎烈军正在撤出对兀剌海城的包围。

耶律马哥陡感窒息，疲惫不堪的身躯情不自禁地摇晃了几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联合夏军攻打契丹人？或者，以此来威胁契丹人，逼迫契丹人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

耶律雅里斯、耶律德广、耶律补得、萧云等一帮契丹军将帅也是暗自变色，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大辽国祚的败亡，李虎和他的辽东义军要承担相当一部分责任。现在回过头去看，即使没有李虎，就凭罗青汉、张高儿、霍六哥、侯概、张关羽这些各地义军，就足以给大辽以沉重打击。大辽内有叛乱，外有强敌，宫帐内有皇统之争外有国策失误，导致败亡的各种因素在同一个时间聚集到一起，败亡随即成为必然，这个爆发的过程谁也阻止不了。

但契丹人回头去看，看到的是仇恨，是完颜阿骨打的女真军和李虎的辽东汉军联手推翻了大辽国祚，尤其是契丹贵族，他们和女真人、和汉人誓不两立。不过，现在这种仇恨只能埋藏在心里，他们首先要复国，其次才能报仇，单纯的报仇只能让契丹人死得更快。

耶律马哥和他的契丹军将士不愿投降女真人，女真人是他们心目中最大的敌人。这种仇恨、这种忠诚支撑着他们坚持了下来，但他们要解决生存问题，要发展实力，要复国报仇，放眼天下，能给予他们帮助的只有李虎。

耶律淳有先见之明，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李虎，并和李虎结盟，而李虎也在不同的场合承诺帮助契丹人重建大辽，由此给契丹人留下了一份希望。李虎拥有代北，拥有二十万大军，但他至今没有立国开疆，而是投奔大宋做了一个藩王。李虎的藩镇地位和藩王身份正好可以给契丹人保留自己的尊严，获得平等的地位，将来契丹人发展壮大了，要东山再起了，可以自由地离开李虎。契丹人和李虎要做永远的盟友，而不是君臣，不是主仆，更不是奴隶主和奴隶。

盟友不仅仅是兄弟，也是利益伙伴，没有利益哪来的盟约？耶律淳曾和李虎建立了盟约，耶律延禧也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和李虎建立了盟约，但现在耶律淳死了，耶律延禧被女真人俘虏了，契丹人若想继续得到李虎的帮助，必须重建盟约，否则契丹军很快便会崩溃。

李虎愿意重建盟约吗？他还愿意帮助契丹人吗？耶律马哥不知道，他只能逼迫李虎重建盟约。

耶律马哥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动身赶赴虎烈军帅营拜见毛军。

耶律雅里斯、耶律德广等契丹将帅，诸蕃首领一起给他送行。这一去，耶律马哥未必就能回来，这可能就是永诀。

“都回去吧。”耶律马哥停下脚步，冲着众人挥挥手，“不要送了。如果我死了，你们切记，把这支军队留住，这是契丹人最后的希望所在，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耶律雅里斯眼含热泪，郑重点头，“我们听你的，追随李虎，就象当初高宝龙追随李虎一样，我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将来回到自己的家园，重建契丹人的王国。”

耶律马哥的目光望向耶律德广，耶律补得、萧云等人。诸将躬身示意，表示遵从耶律马哥的命令。

“不要去漠西。”耶律马哥说道，“耶律大石或许可以重建大辽，但那不是契丹人的大辽。契丹人的家在大金山，在潢水，在黄龙，那里才是我们的根，那里才是我们的家。现在我们的家园被女真人夺去了，我们要夺回来，要重建契丹人的家园。”

“不要投降女真人。”耶律马哥的语气渐渐严厉，“我们是契丹人，我们活着要有尊严，我们宁死也不要做女真人的狗。”

耶律马哥飞身上马，急驰而去，再不回头。

毛军在辕门处迎接耶律马哥。

当年李虎围攻山城，耶律马哥撤往野牛原，临走之前把毛军和他的军队留了下来。耶律马哥不喜欢毛军，他憎恶这个狡猾的汉人，但偏偏就是这个狡猾的汉人帮助李虎赢得了野牛原之战，把耶律马哥打得全军覆没。

自山城一别，七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两人再度相见，各有一番苦涩滋味。当年的恩怨没有必要再提了，但两手相握，真的可以一笑泯恩仇吗？

两人并肩而行。毛军谈笑风生，但耶律马哥不想掩饰自己对毛军的憎恶，他不喜欢两张面孔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毛军不以为意，当年耶律马哥几次想把他赶出军队，但毛军手眼通天，就是赖在军中不走，气得耶律马哥咬牙切齿，对他毫无办法。现在两人的处境颠了个，毛军春风得意，马哥虎落平阳，走在一起的时候，个中滋味真是天上地下。

毛军仅以一杯清茶招待马哥。马哥知道毛军在奚落自己，但他无心关注这些小节，他只想知道毛军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一件事。”毛军笑着问道，“你在决心突袭西夏人之前，打算怎么善后？”

他一句话把球踢给马哥了。马哥懒得和他啰嗦，豁出去了，“我要重建辽汉盟约。”

毛军似乎早已料到，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大辽的皇帝呢？是你吗？”

“大辽如果冒出一个皇帝，代北的形势可就变了。”马哥冷笑道，“女真人首先就要和虎烈府翻脸。”

“代北的形势已经变了。”毛军笑道，“你突袭西夏，目的不就是诱使女真人攻打大同吗？”

“我只要一块生存的地方。”马哥没有否认。

“你不要忘了，你的军队是怎么来的。”

“你也不要忘了，是谁攻占了西京，又是谁洗劫了燕京。”马哥瞪着毛军，怒声说道，“这些是我们应该得到的，而且还远远不够。”

“这么说，你要打西京了？”毛军抚须笑道，“就凭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可以下令攻击。”

“我愿意奉陪。”马哥毫不示弱。

“是吗？”毛军大笑，“你到我这里来，就是想告诉我，要和我决战？”

“当然不是。”马哥说道，“我到这里来，是想赢得虎王和虎烈府的信任。”

毛军点点头，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弹了几下，想了片刻，然后说道：“告诉我重点。”

“建兄弟盟约，虎王有责任保证契丹人的生存和安全，契丹人则有义务为虎王冲锋陷阵。”

兄弟盟约，那就是联盟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这个盟约是以虎王的存在为基础，虎王不在了，这个盟约也就无效了。“有义务”的言下之意就是我高兴就干，不高兴我就不干。契丹人把现在和将来全部算计好了。

毛军连连点头，厉害，耶律马哥果然厉害，“没有了？”

“没有了。”

“你的要求太高了。”毛军笑道，“虎烈府不会答应。你必须要知道，你即使赢得了虎王的信任，但如果没有赢得虎烈府的信任，你契丹人的复国之路将漫漫无期。”

马哥沉吟不语。

“你必须要赢得虎烈府的信任。”毛军说道，“不管在代北还是在整个北方，汉人都是最多的，汉人事实上已经崛起于北方，契丹人已经不可能重现昔日的辉煌，而即使契丹人复国了，也不过是个藩属国而已，所以我认为，契丹人首先应该臣服于中国，然后再谈建立兄弟联盟的事。”

“这是虎王的意思？”马哥问道。

“当然。”毛军说道，“契丹人必须臣服于中国，这是我们双方重建盟约的前提。”

第八十六章　汉蕃共治

耶律马哥望着毛军，嘴角边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他早就预料到虎烈府会提出臣服的要求，而这正是虎烈府的要害之处，也是自己胆敢攻击西夏，并以此来胁迫虎烈府重建盟约的原因所在。

李虎有野心，要做北方雄主，但现在形势对其不利，他急切需要增长实力，假若能把契丹军收为己用，不亚于与虎添翼，而耶律马哥和契丹军则想暂时依附于李虎以获得生存，所以双方都有结盟的共同愿望，只是因为利益不同，双方需要找个适当的契机以妥善解决。

从契丹人的角度来考虑，当然以建立兄弟联盟为最佳，这符合契丹人的利益。当初契丹人和奚人就是靠政治结盟、贵族联姻合二为一，但契丹人和奚人属于异族同种，有结盟的种族基础，而契丹人和汉人则属于异族异种，没有种族基础，只有利益基础。以利益基础来缔结政治联盟，权柄共享的问题就更加突出了。

以女真为例，完颜阿骨打征服女真各部，建立了女真大联盟，这就是一个以种族和利益为基础的政治联盟，通过共享权柄来平衡利益分配。完颜阿骨打威望过人，足以镇制女真诸部，但即使这样也屡有叛乱。吴乞买继位后，觊觎权柄者多，叛乱者也就更多了，此刻吴乞买若想确保大联盟的稳定，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满足女真诸部的利益需求，以平衡利益分配来稳定权力分配，所以当他得知大宋国内混乱的时候，马上便有了强烈的南下掳掠的欲望。

从汉人的角度来考虑，当然以臣服为最佳，这符合汉人的利益。契丹人是弱者，理所当然要臣服汉人，如此汉人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奴役和控制契丹人了。

问题就出在这。

李虎是大宋的藩镇，是大宋的藩王，是大宋的臣子，他头上还有一个老大。契丹人假若臣服，就是称臣于大宋。契丹人几年前还是北方雄主，像耶律马哥这些人既然不愿臣服于金国，不愿依附于夏国，当然更不愿意向背信弃义的大宋称臣。

这些年契丹人之所以一直和李虎保持盟约，就是因为李虎没有立国开疆，大家地位平等，兄弟相称。我们合得来就联手，合不来就分道扬镳，很简单。相反，契丹人不管是投奔金国还是依附西夏，首先就要确立君臣关系，一旦君臣关系确定了，契丹人损失的不仅仅是尊严、权力和独立，就连分道扬镳都变成了叛乱造反，最终一无所有。

李虎知道耶律马哥和契丹军不会臣服于大宋，而他的身份地位又不足以让契丹人臣服，所以只有缔结兄弟盟约，让契丹人分享权力和利益，但这样一来后患无穷，契丹人极有可能借助李虎的力量发展壮大，继而东山再起。

李虎因此进退两难。消灭契丹军太不划算了，损人不利己，还让宋金夏三国占了大便宜。收复契丹军吧，就要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的付出有可能给虎烈府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

毛军提出的这个要求给了耶律马哥一个强烈的暗示，李虎和虎烈府愿意结盟，但在权力和利益分配问题上不想做出太多妥协，只要耶律马哥的要求在虎烈府的可接受范围内，双方可以建立兄弟联盟。

耶律马哥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对毛军说道：“契丹人只相信虎王，绝不臣服于大宋。”

毛军笑着点点头，“中国是指中土之国，而不是大宋。你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误解了？”耶律马哥试探着问道，“今日中土之国就是大宋，大宋就是中国，我怎么会误解？”

“我是说，契丹人必须臣服于中国。”毛军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不是说契丹人必须臣服于大宋。”

耶律马哥知道这两个字是要害所在，必须问清楚，他毫不放松，继续追问，“中国和大宋有什么区别？”

毛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他不喜欢耶律马哥，尤其憎恶他这种近似于偏执的性格。

“你认为没有区别？”毛军皮笑肉不笑，冷声说道，“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耶律马哥不想破坏气氛，急忙摇手，“如果我答应了这个条件，虎王是否愿意答应我的结盟原则？”

毛军盯着耶律马哥的眼睛，脸露嘲讽之色，“你知道契丹人为什么败亡吗？”

耶律马哥不明白毛军的意思，疑惑地望着他。

“因为你们契丹人目光短浅，头脑简单。”毛军指着耶律马哥的鼻子骂道，“耶律延禧如此，耶律余睹也是一样。我原本以为你和耶律淳旗鼓相当，现在看来，你给他拎鞋都不配。”

耶律马哥眉头紧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追随虎王吗？因为他远见卓识，他的才智远远超过了我们，跟在他的后面，我时刻都能看到希望，我对未来充满信心。”毛军正色说道，“今天我能坐在这里，和你促膝而谈，而不是兵戈相见，都是因为虎王。”

“我和虎王离开大同的时候，虎烈府的主要意见是消灭你。虎王不同意，但他无法说服虎烈中枢，所以让我日夜兼程而来，想知道你的打算是什么。结果你的想法让我大失所望，你的眼里只有契丹人的生存，你绝望，你恐惧，你对未来没有任何信心，你和虎王的想法更有天壤之别。我真的不知道虎王看中了你那一点，当初非要劝你自立为王，早知道你这样鼠目寸光，虎王当初就应该扶植耶律大石，那么大辽或许已经在大漠重建成功了。”

耶律马哥没有发怒，他蓦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陷入沉思，对毛军的责斥置若罔闻。

“你知道虎王为什么能在辽东崛起？”毛军问道，“辽东汉人自李弘大起义开始，此起彼伏，规模都很大，但为什么在短短时间内先后败亡？”

这个问题耶律马哥也想过，但没有想明白，他个人认为李虎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女真人的间接帮忙，如果辽军不是以主力对付女真人，早把李虎消灭了。

“因为李虎改变了策略，不是杀虏复汉，而是以蕃制蕃。”毛军说道，“李虎成功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建立了一支汉蕃大军。李虎千里西进，攻占大同，并迅速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