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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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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萧晓点头:“放心。”两字后稍加停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也莫担心。”

顾昭君也站住了脚步,转回头似笑非笑:“再就是,郡主也要注意身体,别为了封邑里的琐事操劳个不停,病倒了就不好。”

任初榕全当没听出老顾话中的讥讽,只是笑了笑,把两人送走后转身回屋,又打开卷宗,核对大笔银钱的出入、查校南威的工期、产量……

晚饭时任初榕和妹妹说说笑笑,如果顾昭君、帛先生、李红衣这些大小狐狸在场,也都看不出她有丝毫异样,更不用说没点心机的小捕,其间小捕还在笑话写雀书的人字迹难看来着。

晚饭过后任初榕再回书房,依旧为了封邑中的事情忙碌着,但这次甚至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忽然一滴眼泪溅碎于卷宗,晕染了少少墨迹。任初榕的手颤抖几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想要压一压纷乱心思,不料魂不守舍中口中茶水狠狠呛进了气嗓。

大咳不止,眼泪更是终于找到肆意涌出的借口,任初榕被呛到泪如泉涌。

再剧烈的咳嗽也有结束的时候,任初榕没拿帕子,就用袖子抹去泪水,蘸掉卷宗上的水渍,继续干活。

这是他的封邑,总要有人给他看着;这是他的家,总要有人做事、有人主事,谁都能乱谁都能慌,唯独我不可以,只是……你要快些回来啊,因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

任初榕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

诸葛小玉目光阴鸷,负手站在一座依山而建的村落中,脸上没什么表情。

平日里他都是这副样子,所以在他周围的众多手下也不觉得什么,只有诸葛小玉自己知道,他藏在袖中的左手食指、中指,正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着——左手的指间刀是他的绝招,每到出离愤怒、想要杀人时他的那两根手指就会不自禁地轻轻跳动。

不过这次,手指跳动不仅是愤怒,还有惊讶……惊怒交加。

就狙杀镇庆大营军官家眷一事上,当朝第一重卫武夷卫,与以前的监国重器常廷卫余孽爆发一场大战。‘株连’是皇帝落在武夷卫头上的重任,诸葛小玉轻易不会调运州府兵马协助,一是为了保密、二是怕被皇帝看轻,而最重要的,他也真想和谢门走狗斗一斗。

堂堂武夷卫,若是连一群贼都斗不过,趁早解散得了。可连番纠缠下来,武夷卫还真就斗不过那群贼,在‘株连’之事上,他们扑了十家,至少有七家已经人去屋空。这七家空屋中,还会有一两家被人家设下陷阱,手段匪夷所思防不胜防,武夷卫不断有伤亡,而谢门走狗到现在也只被抓住了十几个人,还都是边缘小狗,从他们口中挖不出什么有用线索。

直到不久前,他们盯上了一个很有些分量的谢门走狗,是个掉光了牙齿的老头子。武夷卫动用大批人手抓捕,此人被缉拿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张纸条吞进了腹中。

走狗虽老但身手不凡,反抗了一阵才被制服,那时他早都吞掉字条了,当日负责办差的武夷卫主官是个干练角色,制服老头子后二话不说,直接开膛取出了字条。

武夷卫处处比不得昔年常廷卫,可他们也不是白吃饭的,精通各种酷刑,老头子被开膛破肚一时还不得死,又被审问了两天才告断气……老狗到死也没说出有用口供,但是武夷卫还是靠着厉害法门,把他吞入肚子、腐损严重的字条还原了几个字出来。

武夷卫庆幸不已,幸亏是个牙齿掉光的老头,若他还有牙齿,再吞掉字条前嚼上几下,那就连这几个字都没有了。

就是靠着这几个字,武夷卫不懈追查,终于被他们摸到了一条大鱼:他们找到了谢门走狗转移罪属的中转营地,便是诸葛大人现在身处的这座小小山村。

武夷卫中的陷阱太多了,即便情报可靠他们也不敢再大意,反复核实小心监视,最终十足笃定,谢门走狗救出罪属后都会先送这里,等攒够一定人数后再转移出去。

如此重大的突破,诸葛小玉兴奋不已,率同好手亲自带队赶来抓捕,不料他们又扑空了,山中有暗道,犯人们早都逃了个一干二净,而更让他惊骇的是,本以为再不会错、不料此间仍是一座陷阱。

村后山崖几处起支撑作用的大石都有被人凿动过的痕迹,只不过没完工,诸葛小玉也是行家,刚刚他亲自上山转了一圈,如果尽数完工再填埋进炮药,只要一点引信,数不清的沙石会倾泻而下,小小村落转眼就会变成一座巨大坟冢。

已经从山上下来半晌了,诸葛小玉站在村落中,心情仍是不能平复,武夷卫那些手下的本领他这个主官最了解,他们的心思不差,即便谢门走狗用了苦肉计,想要骗过他们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上当了,只能说明人家技高一筹。

可对方摆出这么‘周到’的一座陷阱,又为何没能完工?不是因为武夷卫来得太快,诸葛小玉在山上看得明白,那些被开凿的石碴虽然很新,但并非刚刚开凿,至少放了有七八天了,这便说明谢门走狗在几天前就停工了……诸葛心中计算了下,如果他们不停工,自己进入山村的时候,一定能听到隆隆巨响,然后眼睁睁看着万钧土方从天而降。

谢门走狗遇到什么紧急事情,所以放弃了这个陷阱?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可对方究竟遇到了什么,死里逃生的诸葛就算撞破脑壳也想不到,对谢门走狗而言,还有什么事情比着伏杀武夷卫都司指挥使还要更重要?

再理智的人也难免自以为是,诸葛小玉不例外,他把自己的身价想得稍稍高了些,在帛先生眼中,他的命虽然也挺值钱,但是比起宋阳、比起小姐,干脆是烂泥一堆。

没能完成陷阱的原因很简单,帛先生抽调人手,所有精干小狗,全都跟他一起北上去了。

第四卷 朔时月 第四十九章 尸体

沙民的历法很古怪,他们把一冬当做一岁,春夏秋三个季节合起来算作半载,汉历的一年是他们的一岁半……按照沙民的算法,桑普已经一百一十多岁了,是个真正的老人。

年纪虽大,可他的身骨异常结实,比起普通的小伙子还要强上不少。

桑普是沙民中的祭祀,平时修炼刻苦、严格限制饮食,所以他才能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在荒野中走走停停、一跑十六天,到现在还没有倒下。

今天白天桑普很不走运,他遇到了三头饿狼,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头畜生都是离群的孤魂野鬼,召唤不来大群同族,一番搏斗之后,桑普杀了一头,其他两只逃走了。

狼是犬戎牧民心中的神灵,不容亵渎,否则必有厄运;沙民却截然相反,他们把狼看做恶鬼,杀掉恶鬼就能得到天神的祝福。果然,杀狼后桑普的运气就好了起来,在入夜时分他居然找到了一座土丘。

只是很小的土丘,但足够遮挡荒原夜里几乎会吹进骨缝、吹干骨髓的恶风。

选择背风的方向,又用所有沙民都会随身携带的铁铲,迅速挖了一个斜入地下、能承下两人并肩躺卧的穴。

之后桑普把随身携带的包裹先置入土穴中。

如果有其他沙民在场,看到桑普的包袱,一定会大吃一惊、继而出声呵斥。包袱皮是沙民安葬亡者事专用的裹尸毯,再看包袱的形状……竖长形状、成人高矮,分明就是一具尸体。

沙民善待亡人,但他们没有究尸骨还乡的说法,讲究尽快入土才是真正善,所以沙民带着尸体到处跑是一桩重罪、桑普身为祭祀还明知故犯,是要罪加一等的。

尸体稳稳占去了土穴的一半。

藏好尸体后,桑普并不急着休息,他又在四方转了一圈,确定没有追兵后,才钻回了洞穴。

逃亡的日子里,不由得他不小心。

与饿狼搏斗时他受伤了,刚刚忙碌了一番,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可普桑顾不得这些,才一躺入土穴就沉沉睡了过去,他太累了……子夜时分,桑普睁开眼睛,这一觉睡不足两个时辰,但他就只能睡这么多,追兵一直咬得很近,不容他多休息片刻。

或许是从深睡中刚刚苏醒,桑普有些迷糊,神情迷茫目光混乱,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片刻后才猛地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身边的包裹……包裹完好无损,他松了一口气。

桑普爬出土穴,这才感觉到伤口不适,自己把它重新包扎稳妥,他抬头望向星空,大概分辨了下路程,躬下身子伸手去拉洞穴中的包裹,准备继续赶路。可大大出乎意料的是,他伸手入穴没能抓到包袱,而是抓住了一只手。

桑普本能缩手,可洞穴中的那只手坚实、有力,不仅没能被甩开,反而借力冲起,手下有臂、臂后连肩……整具尸体窜出了洞穴。桑普惊骇欲绝,怪叫了一声立足不稳向后摔倒。

不过还不等他背脊着地,刚从洞穴中跳出来的‘尸体’又一把扶住了他,皱眉问:“你是谁、这是哪?”

喘了几口气,惊呼稍定之后,桑普忽然笑了起来,同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老糊涂了,这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别人都道包裹是具尸体,可他却心知肚明,这个人是活着的。

刚才趁着自己包扎伤口的功夫,裹尸毯中的那个年轻汉人苏醒过来,挣开包裹……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桑普听不懂‘尸体’说什么,他反过来、试着用沙民话和犬戎语说了几句,‘尸体’也同样无奈摇头。双方语言不通,桑普却毫不气馁,前前后后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对方跟自己走。

不过只有左手比划着,桑普右手背到了身后,悄然握住别于后腰的短刀,如果‘尸体’不肯听话,桑普不介意挥刀挑了他的脚筋,无论如何,这个人都要带到沙主面前。

这是他苦苦等待了二十年的机会,绝不能有丝毫闪失的。

……

比着要现在统治草原的犬戎牧族,沙民的历史更久远。

他们是草原上的一支大族,但并非一个部落,在长久的生息繁衍中,沙民对信仰的理解也出现了分歧,渐渐分成大大小小诸多部族。

信仰的理解虽然有所不同,但是对神灵的尊敬全无两样,加之善良乐观的天性和几乎完全相同的生活习俗,沙民诸多部落一直混居在一起,相处和睦。

沙民的各个部族都有自己的沙王,另外沙王之上,还有‘沙主’,如果不考虑权力、信仰,单纯从结构上来看,和吐蕃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博结大活佛统御整座高原,在他辖下还有无数其他活佛,密宗教派也各不相同。

沙主本身也是最强大一族的王,地位凌驾于其他中小部族的沙王之上,不过自古以来,这个‘沙主’都是虚衔,精神意义远超真实权力。各族沙王对他谦恭尊敬,沙主则管好自己家就好,轻易不会去干涉别族事物。

发生战事一致对外,太平时候一盘散沙,虽然混居在一起但结构松散,无论强若各族都平等,沙民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直到四十年前,新任沙主不知从哪收罗了几个汉人,渐渐变得雄心勃勃,有意让‘沙主’这个虚衔变成真正的王权,想要把沙民集结成一个整体。

统一的过程并不算太血腥,沙主有野心且多才智,武力只是辅助手段,更多的是制造‘神迹’邀买民心,前后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陆续收服各部。其实对沙民而言,若能真正统一绝对是件好事,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千百年沿袭下来的生活方式,哪有那么容易改变的。

众多部族中,有一支‘白音’部,论规模也算是沙民中的大族,他们始终不愿接受沙主做真王,到二十年前,沙主已经统一全族,就只差这一部不肯归顺。

眼看大业将成,沙主岂肯就此罢休,各种手段用尽仍不能收服白音的时候,说不得就要动武了……自己生活艰苦,外面还有强敌虎视眈眈,谁都不愿意打内战,可当时的情形,双方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沙主若退让,那些收服到帐下的部族也会心思松动,前面二十年的辛苦都会打了水漂;白音更是不能低头,否则世上就只有沙民再无白音。

沙主统一各族是好事,白音不愿归降也只是不愿背弃先祖,大家的想法不同吧,无所谓谁对谁错。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开战的节骨眼上,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白音沙王之子,也是白音一族的继承人失足跌落山崖,重伤昏迷。

沙主趁机散播传言,白音不服真王所以王子遭遇厄运,这是神祇降下的惩罚。

一时间白音部人心惶惶,本来军容就远逊,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一仗几乎都没法打了。

白音情势不利到极点,没想到事情又峰回路转,白音王子昏迷三天三夜,再醒来的时候竟有了惊人变化:

白音王子也是个彪形大汉,不过个子虽大身体却弱。王子自幼多病,长大后比起族人力气差了许多,技击摔跤更是样样不行,在各部王子中他算是最弱的,可这次醒来之后,忽然变得力大无穷,诸般沙民的战斗技巧也无师自通。

醒来当天,王子就凭一人之力,击败了族中三个最强壮武士的联手攻击。这一来事情根本就不用说了,神罚之说纯粹骗人,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白音王子的经历分明是‘神眷’。

白音王子的事情很快传散开去,军心也由此逆转,沙主部下军心涣散、白音全族则士气高涨……不过变化的也仅仅是气势,沙主的战士是白音数倍这一重不会有丝毫改变,真要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两天之后,沙主与白音沙王做最后谈判,所有人都以为谈无可谈,必定会开战,可结果再次出人意料,谈判过后白音虽然没有表示要永奉真王,但对外宣布愿意听奉沙主号令;沙主也没有像收编其他部族时那样,把白音打散混编到各处,而是在当天就传下王令,命白音南下开疆,为沙民寻找更暖和的定居之地。

事情不难理解,双方最后还是达成了协议:沙主找白音要了一个面子;白音则脱离大本营,离开世世代代生存繁衍的故乡,去寻找新的家园独居。

其实早在几年前,白音眼看着沙主势力渐渐强大,难以抗衡的时候,就曾向沙主提出他们要离开营地,省得彼此看着碍眼,也能免去内战之苦,但那个时候沙主不同意,虽然回应的还算委婉,但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么降顺,要么被剿灭,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但白音王子身上发生奇迹后,双方士气逆转,沙主不怕打仗但实在不愿承担太大的损失,何况‘神眷’这种事,对人心影响重大,就算能打赢,也会伤害自己的威望,这才放他们离开了。

白音离开营地后,一路向南迁徙,或许神祇真的眷顾他们,在这个时候回鹘与犬戎爆发恶战,那片本来由狼群占领的、绝不容人类踏足的草原被回鹘战士肃清,白音正好趁虚而入,定居了下来。

在花海上先与宋阳一行恶战、又剿灭了狼卒追兵的沙民,便是白音这一族了,现在的白音沙王,就是昔日那个得了神眷的王子。

大凡有雄心之人,胸中也都会藏一份执念,沙主也不例外,对没能收服白音耿耿于怀,虽然双方达成了协议,但这件事情对他还远远不算完,在白音之中有他早就藏下的奸细,此人地位颇高、在白音族中任祭祀要职,唤作桑普。

白音离开大本营的二十年里,桑普和沙主始终没断联系,但他们也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总不能毁掉协议引兵来攻,要是那样的话,当年又何必放白音离开?

日子一天一天过,沙主老了、白音王子变成了沙王、所有沙民几乎都习惯了现在的‘分裂’状态,奸细桑普本以为事情不会再有什么变化,没想到一个机会突然出现了……

前阵子桑普和其他祭祀在花海中缝合同族尸体、加以安葬。沙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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