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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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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啊,芭比,喝啊。”他说,“你一定很渴了。味道有点咸,不过谁鸟它啊。”
  “是哪里发生火灾?”
  “说的好像你不知道一样。”马文微笑着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肯定失了不少血——头上的绷带却是干净的,没染上任何颜色。
  “那你就先假装我真的不知道好了。”
  “你的好朋友把报社给烧了,”马文说,笑容露出了牙齿。芭比发现他很兴奋,但同时也很害怕。“想威胁我们把你给放了。不过呢,我们……不……怕。”
  “我干吗要烧掉报社?干吗不去烧镇公所?还有,我的好朋友又是哪些人?”
  马文把老二放回裤子里。“你明天就不会觉得口渴了,芭比。完全不用担心这点。我们会准备一桶写着你名字的水,还会准备一块海绵。”
  芭比沉默不语。
  “你在伊拉克的时候见过水刑这狗屁玩意儿吗?”马文点了点头,像是认为芭比一定看过。
  “现在你可以亲身体验一下了。”他伸出一只手,指向铁栏。“我们要找出你他妈的那群同伙,还要逼你说出到底是怎么封锁这个小镇的。至于水刑呢?没有人会帮你求情的。”
  他转过身去,随即又转了回来。
  “那水也一样不能喝。我们会加盐进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马文垂着包有绷带的头,沿着地下室走廊迈开沉重的步伐,就这么离开了。芭比坐在床上,一面看着马文留在地板上的尿渍,一面听着火灾警报的声音。尿渍正在干涸。他想起了那个开着货车的女孩。那个差点就让他搭了便车、却又改变主意的金发女孩。他闭上双眼。

  灰烬
1

  生锈克夹在腰带上的手机响起时,人正站在医院前的回转车道上,望着主街那里上升的火势。
  抽筋敦与吉娜站在他身旁,吉娜握着抽筋敦的手臂,像是想寻求保护。吉妮·汤林森与哈丽特·毕格罗在员工休息室里睡觉。那个自愿帮忙的老家伙瑟斯顿·马歇尔则在负责发药。他的效率出奇得好。灯光与设备都恢复了,暂时来说,事情还算顺利。一直到火灾警报响起之前,生锈克的心情甚至还挺不错的。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琳达打来的。他接起电话:“亲爱的?没事吧?”
  “我这里没事。孩子们都睡了。”
  “你知道是哪里烧——”
  “报社。安静听我说,因为我得在一分钟左右把手机关掉,以防有人打过来,叫我去帮忙救火。杰姬在这里。她会看着孩子。你得跟我在葬仪社碰头。斯泰西·莫金也会过去。她已经先出发了。她跟我们是一起的。”
  这名字很熟悉,但生锈克脑中却无法立即浮现对方的长相。他脑中回响着那句她跟我们是一起的。现在真的得选边站了,得开始分出我们这边,还有他们那边。
  “琳——”
  “十分钟后,跟我在那里碰面。由于鲍伊兄弟也加入了救火队,所以在他们救火的这段时间里都很安全。斯泰西是这么说的。”
  “救火队的人怎么会这么快——”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可以过来一趟吗?”
  “可以。”
  “好极了。别停在旁边的停车场,绕到后面,停比较小的那个。”她挂断电话。
  “是哪里烧起来了?”吉娜问,“你知道吗?”
  “不知道,”生锈克说,“因为根本就没人打电话来。”他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个。
  吉娜不懂他的意思,但抽筋敦懂。“没人打来。”
  “我就这么走了,说不定是去打通电话,但你们全都不知道我跑去哪里了。我根本没告诉你们,可以吗?”
  吉娜看起来仍一脸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些人如今是她的伙伴了,所以她完全不会质疑他们。她又怎么会质疑呢?她才十七岁。我们和他们,生锈克想,站边儿通常不是好事儿,尤其对十七岁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可能去打电话了,”她说,“我们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什么也不知道,”抽筋敦同意,“你是蝗虫,我们只是卑微的蚂蚁。”
  “你们别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生锈克说。
  但他深知,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会为他们惹来麻烦。
  吉娜不是唯一会被牵扯进来的孩子;他和琳达也有两个女儿,现在正快要入睡,不知道爹娘可能正搭着一艘小船,航进一个巨大得过了头的风暴之中。
  而且还会在里面逗留不走。
  “我会回来的。”生锈克说,暗自希望这不会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灰烬
  2

  珊米·布歇开着伊凡斯家那辆迈锐宝前往凯瑟琳·罗素医院,时间就在生锈克前往鲍伊葬仪社的不久之后。他们在镇属坡那里,沿相反的方向会车而过。
  抽筋敦与吉娜已回到医院里,大门前的回转车道上目前没有半个人,但她还是没把车停在那里;毕竟,身旁的座位放了把枪,的确会让你比较警惕些(菲尔会说这是偏执狂)。她开到医院后头,把车停在员工停车场。她拿起点四五手枪,塞进牛仔裤裤腰,用 T 恤下摆遮住。她穿过停车场,在洗衣房门口停下,看着上头的告示:自一月一号起,本处禁止吸烟。她看着门把,知道要是门打不开,自己就会放弃这个念头。那是上帝给她的启示。但换个角度来说,要是门没锁的话——
    门没锁。她悄悄走进里头,像个脚步蹒跚的苍白鬼魂。

灰烬
  3

  瑟斯顿·马歇尔累了——其实更接近筋疲力尽——不过却是这些年以来,感到最满足的时刻。
  这无疑十分反常;他是个有终身教职的教授、诗人、知名文学杂志的编辑,有个漂亮的年轻女人陪他入眠,不仅相当聪明,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分发药丸、涂抹药膏、清空便盆(更别说一个小时前还擦了布歇家那孩子沾满大便的屁股)竟然比那些事更让他觉得心满意足。这几乎就是完全不合理的事,却真的发生了。医院走廊的抛光地板与消毒水的气味,让他与年轻时代再度连结起来。今晚,那些回忆极为鲜明,让他想起自己戴着编织头带,在大卫·佩纳的公寓里参加罗伯特·肯尼迪'1'的烛光追思会的情况,总觉得还闻得到当时广藿香精油的气味。他用气音不断轻轻哼着《粗腿女人》'2'这首曲子。

  '1'罗伯特·肯尼迪(Robert F。Kennedy,1925…1968),美国参议员,被恐怖分子暗杀而死。
  '2'《粗腿女人》(Big Leg Woman),为美国歌手马蒂·沃特斯(Muddy Waters,1913—1983)的歌曲。

  他偷瞄了一眼休息室,看见鼻子受伤的护士与年轻漂亮的助理护士——她的名字叫哈丽特——在帆布床上睡得正熟。沙发是空的,没多久后,他也得躺在上面好好休息个几小时,或是回去高地大道那个现在的住所,之后说不定还会再过来帮忙。
  奇怪的发展。
  奇怪的世界。
  不过,他已经开始想要再度检查患者的状况。
  在这间邮票大小的医院里,这件事不会花上多少时间;反正大多数病房也是空的。威廉·欧纳特由于在美食城的混战中受了伤,在九点之前一直没睡着,现在才开始打呼,即将陷入熟睡,身子侧躺,以免后脑勺那道长伤口被压着。
  万妲·克鲁莱躺在大病房里。心脏监测仪发出哔哔声,她的收缩压好多了,但仍需要五公升的氧气维持生命,让瑟斯顿担心她会撑不下去。
  她的体重太重,烟又抽得太凶。她的丈夫与小女儿坐在她身旁。瑟斯顿对汪德尔·克鲁莱比了个V 字胜利手势(他年轻时,这手势代表了和平),汪德尔露出坚强微笑,也对他比了相同手势。
  动了阑尾切除术的谭西·费里曼正在看着杂志。“火灾警报怎么响了?”她问他。
  “不知道,亲爱的。还疼吗?”
  “算三级疼痛吧,”她冷静地说,“也许两级。我还是可以明天就回家吗?”
  “那要由生锈克医生决定,不过我的水晶球说可以。”她表情一亮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他起了股落泪的冲动。
  “那个婴儿的妈妈回来了,”谭西说,“我看到她经过这里。”
  “好极了。”虽然婴儿并没给他惹什么麻烦,瑟斯顿还是这么说。他哭了一两次,但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吃饭,或是就这么躺在婴儿床上,冷漠地看着天花板。他的名字是华特(瑟斯顿不确定门卡上那个“小”字,是不是他真名的一部分),不过瑟斯顿觉得,他肯定是吸毒的人的孩子。
  他打开二十三号病房,门上有个用吸盘贴住的黄色塑料牌,上头写着内有婴儿。他看见一名年轻女人——吉娜当时小声地告诉他,说她是强奸事件的受害者——坐在婴儿床旁的椅子上。她把婴儿放在腿上,用奶瓶喂他喝奶。
  “你还好吗——”瑟斯顿瞄了一眼门牌上的另一个名字,“——布歇小姐?”
  他的发音是布切,但珊米并未纠正他,也没告诉他,男孩们全叫她臭屁股布歇。
  “没事,医生。”她说。
  瑟斯顿也没去纠正她的误解。那股难以形容的喜悦感——背后还藏着点想掉泪的冲动——又在他心中膨胀了一些。当他想到自己差点决定不来当义工……要是卡罗琳没鼓励他的话……他肯定会错过这一切。
  “生锈克医生一定很高兴看见你回来。华特也是。你需要止痛药吗?”
  “不用。这是真的。”她的私处依旧阵阵作痛,但感觉就像隔了一段距离似的。她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身体上方,被一根最细的绳子给绑在地球上。
  “很好,这代表你好多了。”
  “对,”珊曼莎说,“我很快就会没事了。”
  “等你喂完他以后,要不要上床睡一下?生锈克医生早上会帮你再做个检查。”
  “好的。”
  “晚安,布切小姐。”
  “晚安,医生。”
  瑟斯顿轻轻关上门,继续走向大厅。走廊尽头的病房,是那个姓路克斯的女孩的病房。只要再看过这里,今晚的工作就结束了。
  她神情呆滞,但却是清醒的,反倒是来那个探望她的年轻人睡着了。他坐在角落那张病房里唯一的椅子上打盹,腿上放着一本运动杂志,一双长腿朝前伸直。
  乔琪亚朝瑟斯顿招了招手。他朝她俯下身时,她低声说了些什么。但由于她的声音很小,加上伤势影响——主要是缺牙的关系,让他只能听得懂几个字而已。他靠得更近了点。
  “瞥叫醒塔。”她对瑟斯顿说,声音听起来就像荷马·辛普森'1',“他赐委一一个来看我的冷。”

  '1'荷马·辛普森(Homer Simpson)美国卡通,《辛普森家庭》中的父亲角色。

  瑟斯顿点了点头。探病时间早就过了,从他那件蓝色衬衫与手枪看来,这年轻人八成没被叫去救火,但这——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是个消防员也一样,要是这家伙睡到连火灾警报都吵不醒他,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吧。瑟斯顿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对年轻女人说了声“嘘”,表示他们是同路的。她想露出微笑,却只抽搐了一下。
  尽管如此,瑟斯顿还是没给她止痛药;根据床尾的清单来看,她得到两点才能拿药。所以他就这么走出病房,从身后轻轻关门,沿着寂静的走廊往回走去。他没注意到,那间内有婴儿的病房,房门是半掩着的。
  休息室那张沙发诱惑着他,要他躺到上头。
  但瑟斯顿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回高地大道一趟。
  他还得检查一下孩子们的状况。

灰烬
  4

  珊米坐在病床上,让小华特坐在自己腿上,直到那个新来的医生走远为止。她亲吻儿子的脸颊两侧与小嘴。“你是乖宝宝,”她说,“要是妈妈能进天堂的话,就会在那里跟你相会。我想他们会让我进天堂吧,我这一生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她把小华特放在婴儿床上,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她刚才先把枪收在里头,以免最后一次抱着喂小华特时,还让他觉得被什么东西给顶着。此刻,她把枪拿了出来。

灰烬
  5

  主街的南边被车头对车头的警车给封了起来,车上的闪光灯还是亮着的。静默的群众——几乎称得上阴沉——就站在警车后方观望着。
  平常,贺拉斯是条安静的柯基犬,总会限制自己的音量,只有在欢迎主人回家,或偶尔提醒茱莉亚自己的存在时,才会开口吠叫。然而,当她把车停在花店前的时候,它却从后座发出了一声低嚎。茱莉亚头也没回,便伸手抚摸它的头,想让它觉得舒服些。
  “茱莉亚,我的天啊。”萝丝说。
  她们一同下车。茱莉亚原本想把贺拉斯留在后座,但它又发出一声仿佛失去什么东西的微弱低嚎——像是它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于是她又从乘客座下方捞起皮带,打开后门让它跳出车外,把皮带拴在它的项圈上。她在关上车门前,从座位的置物匣中抓起她的自用相机——一台口袋大小的卡西欧。她们推挤过站在人行道上的群众,贺拉斯走在最前方,努力扯着皮带。
  派珀·利比的表弟鲁伯特,在磨坊镇当了五年的兼职警员,此刻正试图挡住她们。“任何人都不能越过这里,女士们。”
  “那是我的房子,”茱莉亚说,“我在这世上的所有东西全在楼上——衣服、书、私人物品,还有很多东西。楼下是我曾曾祖父创立的报社。一百多年以来,这份报纸只有四次延期出刊的记录。现在,这一切全没了,所有东西都被烟雾遮住。所以,要是你想阻止我,让我没办法亲眼——近距离——看着这一切,那你只好开枪打死我了。”
  鲁伯特看起来有些犹疑不决,但当她又往前走的时候(贺拉斯停在她的膝盖前方,一脸不信任地抬头看着这个秃头男人),鲁伯特则让到了一旁。但只是让开一下下而已。
  “你不行。”他告诉萝丝。
  “除非你想在之后点的巧克力冰沙里加点泻药,否则我当然可以。”
  “女士……萝丝……我有我的职责。”
  “鬼才理你的职责。”茱莉亚说,语气与其说是蔑视,更接近于疲惫。她抓着萝丝的手臂,带她沿人行道前进,只有在热气十足的火光照到她脸上时,才一度停下脚步。
  《民主报》办公室成了一座炼狱。那十几个警察拥有足够数量的汲水泵(其中有几个握把上还贴着贴纸,在火光中,她可以清楚看见上头的字:另一项波比百货店折价日的特价商品!),却只顾着在浇湿药店与书店,根本没尝试去灭报社的火。在这种完全无风的天气里,茱莉亚认为,他们可以保住这两个地方……以及主街东侧的其余商业建筑。
  “他们的动作也快得太夸张了。”萝丝说。
  茱莉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火焰呼啸着窜上夜空,模糊了那片粉红色的星辰。她由于太过震惊,开始哭了起来。
  所有的东西,她想着,所有的东西。
  接着,她想起自己去找寇克斯前,把一捆报纸放在了后车厢里,于是又改变了原本的想法:几乎所有的东西。
  彼特·费里曼推开围在桑德斯家乡药店正面与北边的警察,那里的火已经全灭了。他的脸满是烟灰,只有泪水流过的地方是干净的。
  “茱莉亚,对不起!”他都快嚎啕大哭了,“我们几乎就快把火灭了……就快成功了……但最后一个……那些混蛋丢出最后一瓶,砸到门口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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