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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贼-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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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文章是友学所做,字却是子山所书。”

说到这里,陈群不禁摇了摇头,“友学的学问倒是不错,只是他那字四平八稳,实在是……”

两个青年闻听,顿时笑了。

站在漆屏前,又品头论足一番。

三人便穿过小门,来到了后廊之上。

所谓的后院,其实就是一片空地。没有任何装饰,只用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径,一直延续到江边。

江畔,用青竹搭建成了一座简易的码头。

后廊上,一个红泥小火炉映入三人眼帘,那火炉中盛着火炭,上面还摆放着一个陶制的水盆,水盆中有一个酒壶。还没等坐下来,那沁人肺腑的酒香就飘过来,令三人不由得垂涎。

坐在后廊上的圆桌旁,向江水眺望。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叶扁舟,正停泊在江中。

隔着那一层轻雾,所以也无法看清楚船上的情形。但从那轻雾中传来似有若无的少女歌声,却让陈群三人又不禁一阵感慨。

“宝坚、季弼,有何感受?”

两个青年相视,不由得笑了起来。

“长文,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若我二人对曹友学怀有恶意,断然不会随你前来。

当初谣言四起时,我与季弼也未出声,你又何苦为难我二人呢?不过,观此景,曹友学当非庸俗之人。我记得他今年不过十五,小小年纪能有此宠辱不惊之胸怀,他日前程不可估量。”

宝坚笑着回答。

而季弼则点点头,“观其住所,当知其人心性。曹友学,雅人也!”

在东汉末年,能被冠以‘雅’之名,那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两人这一番话出口,陈群也不由得笑了。

三人坐在后廊上,喝着温温的梅子酒,看着那停泊在轻雾中,若隐若现的小舟,不免又是一番感触。从远处,传来军营的刁斗声息。想必是郝昭操演人马结束,正准备收整人手……

江面上的那一叶扁舟,在这时候也动了!

在丝缕轻雾中穿行,给人一种自仙境中来的奇妙感受。

片刻后,那扁舟停靠在了码头上。一个布衣木簪的少女,从船上跳下来。

紧跟着就看到步骘和曹朋,各自披着一件蓑衣,头戴雨笠,登上码头。两个人,手中各拎着一只木桶,行走间,可以看到桶中水花飞溅,似乎有鱼儿在里面翻腾。曹朋和步骘,都是一身单薄襜褕,上身一件灰色短衫,下身一条灰色长裤。那裤腿被高高挽起,赤着足,沿着鹅卵石小径走过来。一边走,两人还一边说笑,那种奇妙感受,令人难以用言语形容。

陈群站起身来,“看样子,他们收获颇丰。”

两个青年也含笑起立,目视两个渔翁打扮的人,越走越近。

“贤弟,你再不回来,你这酒可要被我们喝完了!”

陈群大声招呼。

曹朋一怔,抬头看去。

“兄长,你们怎么来了?”

“嘿嘿,闻得有佳肴出,为兄是不请自来。”

步骘忍不住哈哈大笑,“陈长文确生了一只好鼻子……”

郭寰把扁舟系在码头上,从后面一路小跑追上来。恰好听到步骘这一句话,忍不住噗嗤笑了。

她这一笑,却百媚横生。

与先前步鸾那种温婉柔媚的姿色相比,郭寰给人以另一种韵味。

一个生在吴侬软语的水乡,一个长在苦寒浩瀚的边塞。两种不同的风韵,此刻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边。两个青年不由得心生羡慕,看着曹朋的目光,也有了几分不同寻常之色。

这少年,真名士!

两人心里,顿时生出感慨。

“小寰,你笑什么?”

郭寰和陈群也熟了,所以笑嘻嘻道:“前日子山先生嗅屋中有异味,后来从后厨里找到了一只硕鼠。公子笑言从此家中无需养犬。只因子山先生长了一只好鼻子。今日,又赠与陈先生。”

陈群闻听,脸顿时垮了下来。

步骘这是说他,长了一只狗鼻子啊……

两个青年也不禁哑然失笑。

人说曹友学狂傲目中无人,可观此模样,却也是个有趣少年,何来狂傲之说?

“友学,今日有何收获?”

陈群连忙岔开了话题,以掩饰尴尬。

曹朋走到门廊下,把木桶放在地上。桶中一只鲢鱼,正扑腾的厉害,水花四溅。

“你要做鱼生?”

“欸,鱼生已吃的厌了,今日且来一道一鱼三吃。”

“哦?”

陈群顿时来了精神,“这一鱼三吃,又是怎生讲究?”

“这个,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步鸾从后厨跑来,和郭寰一人拎起一个木桶,往厨房走去。

两个小女儿一路嬉笑,相处的非常融洽。而步骘则褪下蓑衣,一屁股坐在门廊上,喝了一口酒,惬意长吁一声。

“才饮长江水,又吃鲢鱼头,生于广陵,何其幸哉?”

“咦,此何人所言?”

“呵呵,还能有谁,自然是友学方才在舟上所言。”

陈群三人闻听,不由得抚掌叫好。

“对了,我来为你引介……这两位,是我的好友。”陈群笑罢,拉着曹朋坐下。

他手指生就一部美髯的青年,“此徐宣徐宝坚。说起来,你二人渊源颇深,他可是道地海西人。”

“啊,原来是徐先生。”

曹朋连忙搭手行礼,徐宣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回礼。

“这位呢,就是陈矫陈季弼,东阳人……呵呵,他祖上,乃堂邑侯陈婴。东阳陈氏,也是本地少有望族。”

陈婴,也是楚汉之交时期的俊才。

曾做过楚怀王熊心的上柱国,后来投奔刘邦,被封为堂邑侯。

东阳陈氏的历史,甚至比广陵陈氏还要久远。而且二者间,还有很深的联系。广陵陈氏说穿了,就是从东阳陈氏分出来的分支。不过由于广陵陈氏人才辈出,渐渐的压过东阳陈氏一头。

这两个人,如今是广陵郡纲纪。

曹朋吃惊不小,忙躬身行礼。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公子,公子……我们来了。”

听声音,似乎是夏侯兰。

曹朋站起来,“是子幽伯道他们来了……子山先生,你们暂且安坐。我去迎一下,顺便教一教小鸾这一鱼如何三吃。宝坚先生和季弼先生来的正好,今日江水流春去欲尽,正可一醉方休。”

第169章 风云再起

雨停了。

三月份的雨,总是这样,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江面上的轻雾已经散去,但见天边落下映红了江水,江水与天空一色,野鸭列队浮游在江上。

后廊圆桌上,杯盘狼藉。

徐宣和陈矫已经倒在门廊上睡着了,而夏侯兰几人更是憨态可掬的趴在桌上,口涎流淌……

都醉了!

原本,夏侯兰等人存着想要灌倒曹朋的心思,所以上来便推杯换盏。

而徐宣和陈矫,则是看曹朋脸发红,于是忙上前落井下石。其实大家并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想要灌倒曹朋,出出丑而已。哪知道曹朋属于那种喝一杯脸会红,喝一百杯也一样的主儿。梅子酒的度数不高,但是后劲儿极大。几坛子老酒入腹,夏侯兰几个人也纷纷倒下。

曹朋熏熏然,靠在廊柱之上。

看着眼前美景,忍不住赞了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如今明明是春天,何来秋水之说?”

陈群没有喝多,因为从头到尾,他也没有参与其中。

三套鸭吃的他心花怒放,拆烩鲢鱼头更令他口齿留香。鲜嫩的鱼生陪着佐料下酒,鱼骨熬制鱼汤,配上一块鲜嫩的豆腐,更是滋味浓浓。如此美味当前,他哪里有那精神和人拼酒?

不过,即便陈群没有喝酒,亦不免熏熏然。

梅酒已经冷却,但喝起来似乎更爽快。

他坐在廊上,笑呵呵的纠正道:“若是春水共长天一色,更妥当一些。”

“落霞与孤鹜齐飞,春水共长天一色?”

曹朋暗自嘀咕了一声,感觉着似乎有一些别扭。

“春水,不好吧。”

“有何不好?”

“这春水和前面的景色,似乎略显不符。”

“此话怎讲?”

“落霞,孤鹜,有寂寥之意。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可如果配上春水,不免前后不符。”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本出自滕王阁序。

曹朋是记不得滕王阁序的内容了,除了这一句之外,只隐约记得,王勃做滕王阁序,应是在秋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原句极为妥帖动人。

而现在如果改成了春水,只怕会令这后世名句,减色许多。

本是随口吟诵,哪知道会使得陈群计较起来。曹朋也无可奈何,只好想尽办法,来抱住‘秋水’之名。可问题是,如今是暮春,用‘秋水’二字,总是和当前时令有一些不太契合。

“不若,江水共长天一色?”

“还是秋水好。”

“可秋水与当前,不太合适。”

“反正我就是认为秋水好,就是秋水与长天一色。”

曹朋实在是不忍心再去篡改名篇。把陋室铭里的‘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改成了‘阳城元礼居,平舆仲举亭’,已经觉得有些过分。但毕竟这个时候,诸葛亮还没有出山……所以,改一下,也情非得已。但如果在把‘秋水共长天一色’改换了,他实在不能接受。

讨论,十个曹朋,也非陈群对手。

但他可以无赖……

果然,他这么一耍无赖,陈群也就懒得再去计较。

秋水就秋水吧,反正是曹朋自己所做,与他也没什么关联。

只是不清楚,在数百年后,还会不会有一个叫做王勃的人,在那片千古名篇《滕王阁序》中,用这一句话呢?

曹朋,不免忐忑。

……

天渐渐暗下来。

王买和郝昭最先醒酒,喝了一碗早就备好的江鲜米粥之后,便匆匆赶回军营。他二人身为营中主将,自然不可能久离军营。临走的时候,又把夏侯兰叫醒,让夏侯兰洗漱了一下之后,这才离去。夏侯兰清醒了一会儿,喝了一碗粥,也告辞离去。临走时,他又帮着曹朋把徐宣陈矫和步骘三人扛进了厢房,安置妥当。

步鸾和郭寰,还在收拾那满桌的狼藉。

江面上起了风,从茅屋的窗口拂过,卷起轻纱飘飞。

陈群和曹朋则坐在书房里,看着夜色中的江水,聊起了闲话。

“看起来,曹公已下定决心,夺回徐州了。”

“啊?”

陈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曹朋一怔。

“曹公突然攻打穰县,恐怕是下定决心,之后就要夺取徐州。”

“何以见得?”

“曹公对徐州,早已虎视眈眈。

只是先前由于种种原因,所以未能得手。而今,袁术经去年一战,退守于淮南,已无威胁。曹公如今奉天子以令诸侯,坐拥四州之地,遥控关中。其势愈发强盛,与袁绍难有回旋……此前曹公接连退让,就是因为袁术尚有威胁的缘故。现在袁术一败,荆襄和徐州已成他心腹大患。此次攻伐穰县,其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而后能全力与吕布决一雌雄吧。”

曹朋不禁默然!

他身为穿越众,当然知道,曹操会攻伐吕布。

而吕布之前的行为,更给了曹操足够的借口……

只是他没有想到,陈群居然能看出这其中的端倪。果不愧是三国时期的牛人,这份大局观,恐怕才是真正的大局观。曹朋不知道该如何来应对,于是只笑了笑,却没有接陈群的话。

陈群也笑了……

“以前,我常听人说,曹公思谋深邃。

但说句实在话,我并不是特别相信。所以,曹公进驻豫州的时候,我与家父逃至徐州避难。而今想来,却大可不必。曹公迎奉天子,得正统之名,早晚必成大事。袁绍,恐非曹公之对手。”

“是吗?”

“友学,以你所见,这天下当得‘英雄’之名者,有几人?”

“这个嘛,曹公当算其一。”

曹朋突然生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眼前的陈群,仿佛成了曹操,而自己,则变成了刘备……

青梅煮酒论英雄!

这一幕,莫非要落在他和陈群身上?

陈群一笑,“这是自然……我观能定北方者,非曹公莫属。袁绍虽雄踞河北,恐非曹公对手。”

“为什么?”

“只因袁绍此人,多谋少断,非人主之像。”

曹朋心里一动,“兄长刚才说,曹公能定北方,莫不成以为,曹公定不得南方?”

陈群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点头。

“江表之地,豪杰辈出,多刚烈勇猛之人。

他们的地域观念,甚至胜于中原。且士族豪强之间,休戚相关。想要平定江表,非一件易事。单只是江表河道纵横,必须要有强横水军。而这一点,恰恰又是曹公目前最为欠缺者。

总之,曹公或可平定北方,但想要征伐江南,恐非一日之功。”

也就是说,陈群认为,将来很有可能出现南北对峙的局面。

而事实上也正如此,只不过不是南北对峙,而是三足鼎立……水军,的确是曹操的一个短板。但想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军,和南方豪强相抗衡,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从目前来说,曹操不可能意识到,也没有精力来组建水军。乃至后来对荆州用兵,其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要以荆州为根基,建成水军……只可惜,周瑜一把大火,烧毁了曹操的统一之梦。

曹朋小心翼翼问道:“那以兄长之见,何人可占居北方?”

陈群一怔,搔了搔头,“江东孙氏,荆州刘表,皆有可能。只是谁能胜出,非我可以判定。”

咦?

为什么没有提及刘备!

曹朋转念便反应过来,此时的刘备,徒有镇东将军,豫州刺史之名,但实际上惶惶如丧家之犬,而无一容身之地,只能寄人篱下。即便是陈群,曾为刘备效力,恐怕也不看好刘皇叔。

想到这里,曹朋也就释然。

他还想再和陈群交谈,可陈群却突然间变得有些萧索,似乎失去了谈兴。

于是,曹朋也没有和陈群再谈下去,而是安排了一间厢房,供陈群休息。陈群也喝了不少酒,此前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故而滔滔不绝。可现在,那兴奋劲儿过去,倦意顿时涌上来。

倒在榻上,陈群很快便睡着了……

……

夜深了。

郭寰和步鸾收拾完了房间之后,也分别歇息。

曹朋却睡不着,在后院打了一趟架子拳之后,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

站在码头上,任由江风拂面。

远眺,可看到岸边军营中的灯火闪闪,隐隐约约,传来刁斗声声。

那是郝昭的军营所在。

郝昭治兵严谨,据说是从高顺与张辽,颇有法度。

曹朋没有去插手军中事务,正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练兵,非他所长。

再者说了,有郝昭在,足矣!

曹朋在码头上坐下,赤足放进了冰凉的江水之中。

他怔怔看着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脑海中却回响陈群的那一番话。

打完了张绣,曹操就会收拾吕布。一旦到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如何是好?白门楼的故事,令他记忆深刻。曹朋很清楚,吕布并非是一个能逐鹿天下的人。可就这样看着一代豪杰最终窝囊的死去,实非曹朋所愿。大丈夫,即便是死,也应该死得轰轰烈烈,而非被人所害。

吕布,被谁所害?

曹朋仰面躺在码头上,看着黑漆漆的苍穹。

貂蝉,与他有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可问题是,他该怎样,才能救得下吕布性命?怎样才能偿还貂蝉的恩情呢?

曹朋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戌时,又下起了细雨。

曹朋躺在码头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被雨丝浇醒之后,他连忙坐起来。江面黑漆漆的,那些渔舟已经熄灭了灯火。曹朋站起身,打了个喷嚏,在雨中站立片刻后,转身准备回去。

哪知刚走下码头,就见小径尽头,灯火跳动。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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