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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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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才看出来,”郭宁莲说,“你的敦厚其实就是软弱。”

“不软弱又能怎样呢?”马秀英说。

郭宁莲说:“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用不着和你联盟,行了吧?闹得好,好处有你的,我闹坏了,与你无关,你当你的王妃,我卷铺盖走人,我也不稀罕这个偏妃什么的。”

马秀英想得更为长远,自己怎么样倒无所谓。她觉得为这事闹起来,会两败俱伤,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会坏了朱元璋的名声,他连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都管不好,怎么会叫人相信,他能治理好天下?更何况,闹的结果,天下臣民都会说你我是泼妇、悍妇,是最大的提醋罐子的女人。

这一说,郭宁莲也有几分犹豫了,她说:“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了?”

“我把丑话说到头里。”马秀英断言,往后,这种事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咱们一天天老了,人老珠黄,尽失颜色,朱元璋的花心不老。就算朱元璋老实,念及旧情,那些大臣们也会劝他选妃、立妃,充实后宫,如果你每次都大闹,那不是成了中国后宫里的一大丑闻了吗?

郭宁莲恨恨地说:“都是我爹,非让我嫁他,做小也不在乎。这若是在小家小户的民间,夫妻白头到老,那有多好。”

马秀英说:“你爹不是从面相、卦象上算出朱元璋有帝王之命吗?宁莲啊,其实若讲忠诚,你对他是最忠诚的,你连他的命都救过,两次为他负伤舍命,还在乎他找不找女人?选”

郭宁莲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一阵阵心酸,不禁滴下泪来:“他的良心叫狗吃了。”

马秀英提议先回去,等他几天,看他自己说不说。他如果真想立达兰为偏妃,他就不能永远这样偷偷摸摸的。如果他一直这么遮遮掩掩的,也就不用担心了,他必无接到宫中之意。马秀英说她先探探他的口气再说。

郭宁莲妥协了,叹了一口气。

朱元璋与达兰坐到了丰盛的餐桌前,朱元璋亲自给她倒了一盏酒,达兰故意闻了闻。

朱元璋说:“这是陈酿好酒,我叫云奇酿的。我们家乡丰年便家家自己酿酒。闻出香味了吧?”

“我是怕闻出蒙汗药的味道来。”她笑道。

朱元璋说:“又来了?选那都是胡惟庸干的荒唐事。”

“胡惟庸荒唐,只下了药,”达兰说,“殿下可是趁人家昏迷来行事的呀?选”

朱元璋厚着脸皮说,那也是出于至爱,再也不会这么唐突了。

“当然不会再下蒙汗药了。”达兰说,“现在人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你捏圆搓扁?选”

朱元璋说:“你放心,我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这几天我天天都在你这儿过夜。”

“谁知道殿下是不是三天新鲜?选”说到这里,达兰忽然滴下泪来。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朱元璋过来为她拭泪,把她抱到了膝上。达兰说:“现在说得甜言蜜语,你天天来我这儿,还不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明媒正娶的人,不然,为什么不让马妃、郭妃与我相见?你怕她们,对不对?你惟独不怕我。”她正好趁此机会达到目的。

朱元璋说:“这不是太匆忙吗?我在后宫广储佳丽,她们谁也管不着,我并不是惧内之人,只是……”

“那你怕什么?”达兰步步紧逼说,“你拿我当风尘女取乐,是不是?”

朱元璋并没有深想,他也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心计,只以为她是怕被自己遗忘,弄个始乱终弃的结局。

朱元璋亲吻着她,说:“看你想哪儿去了?选我这是金屋藏娇啊?选你得给我点时间,你毕竟曾是陈友谅的皇后,现在我正发兵攻武昌,一直攻不下来,过几天我可能去亲征,拿下武昌,我会善待陈友谅的儿子陈理,那时候,就水到渠成了。”

“你纳我为妃,和大汉灭亡有关?”她问。

朱元璋告诉她,真的有关啊?选他得防着百姓悠悠之口,说朱元璋与陈友谅争雄,只是想霸占人妻,这多难听?

她说:“话只是难听而已,难堪的事你不早就干了吗?”

“又揭我短?选”朱元璋说,“还有一层,过早封你,对你也不好,总得叫这事过一过,冷一冷,好饭不怕晚嘛?选”

达兰说:“反正我现在是在你手心里了,我只能听你摆布了。”

朱元璋给她强饮了一口酒,两个人调笑在一起。

钱万三这回真的吓破胆了。他从小舅子杨宪口中得知,朱元璋不日称王,势力遍及江南,非草寇可比,巴结还巴结不上,却敢骗他?选钱万三后悔不迭,他倒不是心疼钱,上次他哄骗朱元璋,那是因为他实在没看出来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会成什么气候。这次他可不敢怠慢了,几乎不敢离开修城工地,事必躬亲,不管从哪里运来的砖石料,他都要一一过目验收,惟恐出纰漏。但老天爷仿佛与他有仇,专门跟他过不去,修好的南城门两次坍塌,无缘无故,真是神鬼莫测,叫他胆战心惊。

这一次,南城门又巍峨地挺立起来了。

钱万三住在简易房子里,不时地拍着蚊虫,从这里望出去,南城门已经巍峨立起来,他心里没底,一个劲儿打鼓。

钱万三跪在神像前祷告着:“天神土地保佑,这次南门稳如泰山,不要再与我为难了。”

当他爬起来时,发现杨宪来了,就唉声叹气地说:“这京城南门连着坍了两回,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了,你也不来帮帮我,我一点也沾不上光。”

杨宪埋怨他本不该说出他们的亲戚关系。说出来,反而不好为他讲话。

钱万三说:“这又不是假的?选你在他手下当这么大官,他总得给点面子吧?又要我出钱,又像冤家一样不拿我当人看。”

杨宪说朱元璋是穷人出身,有一种天生的仇富心理?选让他千万小心点,别夸富。杨宪又专门为他请来个高人,会看风水,看看这南城门是怎么回事。

杨宪复又走出门去,向外面说:“先生请?选”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钱万三惊得面如土色,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口一看,好多民夫赤背光脚站在那里向南门看,那里黄尘冲天,早已不见了南门的影子,南城门第三次倾倒。

钱万三叫苦道:“怎么又塌了?这是不祥之兆啊,是老天与我钱万三作对,非要取我这人头呢,还是另有说道?”

民夫们也议论纷纷。

这时一个须发皤然的老者被杨宪请进来,问:“谁是钱万三?”这人挑着卜卦的布旗,正中一个“卜”字。

钱万三打量他一眼,马上作揖道:“请仙人救我。”那人原来是郭山甫,他说:“我可不是仙人。不知你碰到了什么麻烦?”

“一言难尽啊。”钱万三说,“吴王令我建八座城门四面城墙,时限快到了,可这南门屡建屡坍,不知是在下冲撞了什么神灵,请仙人为我卜一卦。”

郭山甫说:“我们去看看。”

他们一起来到南门废墟前。

砖石烂瓦,堆积如山。钱万三随着郭山甫在废墟中走着,民夫们跟过来,前呼后拥地看热闹。

郭山甫支起水平支架,用罗盘定了一下方位,又盘腿坐于断砖上,摸出两枚铜钱,在地上掷了三回,他说:“还好,这是坤下坎上,水性润下;今在地上,更相浸润,应比附于良善之人从善如流,这才可免灾邪。”

钱万三问:“那怎么办呢?”

郭山甫说,费尽心机聚敛钱财,万金难买一生平安,千金散尽则有百利而无一害矣。

钱万三说我听不懂,请你明示。

郭山甫站起来,问他这门叫什么门?

“是吴王赐名。”钱万三说叫紫金门。

郭山甫叫准备一百颗上等珍珠,一百粒翡翠,一百粒红宝石,一百粒玛瑙,一百粒琥珀,装在一个一百两金子打造的金盆里,埋到城门地基正中,将此门改个吉利的名字就行了,这门基石稳了,会不会倒坍,还要看他的造化。

“怎样才算有造化呢?”杨宪问。

郭山甫叫钱万三他把自家的钱捐给贫民一些,多做些善事,这个聚宝盆可保此门千秋万代永立,也不用担心有杀头之祸了。

钱万三说:“谨遵教诲,那,我从此不就是乞丐了吗?”

郭山甫说:“没听说吗?千金散尽还复来,要相信善有善报。”

钱万三陷入苦恼中,杨宪劝他按高人说的办吧。

郭惠的卧房真的成了经堂。

郭惠一丝不苟地用心抄写《心经》。

朱元璋走了进来,在她后面看她写字。郭惠一直没有发现。

朱元璋说,信奉佛教得有缘分,光抄经书是不行的。

郭惠头也不回,仍在抄经,她回答说,心诚则灵。

朱元璋认为,她就是把一千零七十六部佛经五千零四十八卷经卷全抄一遍,如不能深悟,也是枉然,这信佛是讲究缘的。

“你倒有缘。”郭惠挖苦他,你当和尚不算有缘吗?可你当不了,佛门不会要你这样不干不净的人。

朱元璋并不恼,索性坐下来,大谈佛学,小乘佛教也好,大乘佛教也好,都讲究觉行圆满,有的人修炼一世,也达不到。有些人一有了烦恼,就想出家,把佛门当成避难出世的场所,不可能觉行圆满。

“这是说你自己。”郭惠说她早听人说了,朱元璋当和尚时,从不守清规。

“不假,”朱元璋说,“师父让我烧戒疤,问我能不能守戒时,我就说不能。”

郭惠冷笑起来:“你这花和尚想来动摇我的心吗?”

朱元璋说到正题,因为一个蓝玉,便万念俱灰,不值得。他说郭惠若不信他话,日后也会后悔,青灯黄卷打发日子,是常人的地狱,因为你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

郭惠说她不明白,蓝玉在他眼里到底好不好?

朱元璋说蓝玉已经是他手下十员大将之一了,他不好,能这么重用他?我能一再升他的官吗?

“那你为什么偏偏不让我跟他?”她问。

朱元璋说:“是蓝玉自己不肯娶你呀。”

“你胡说,”郭惠说,“你别以为能瞒过我的眼睛。”

朱元璋说:“既然他那么中意你,为什么从来没去找你娘说呀?选为什么他最终还是娶了傅友文的女儿呀?”

“那是你逼的。”郭惠说,“是你的大媒,他不敢违抗你的意志。”

朱元璋说:“这就不对了。傅友文的女儿和我一无亲二无故,我见都没见过,我为什么非逼蓝玉娶她?”

“那只有你知道。”郭惠说。

朱元璋道:“我听蓝玉说,他的这个夫人人长得标致不说,又通琴棋书画,他们日子过得可美满了,原准备让他带援兵西上武昌,他都推三阻四地不想去呢。”

郭惠半信半疑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能一概而论。”朱元璋说,“我就是好人。”

“你更坏,”郭惠说,“你刚称王,就要广储后宫了?听说把陈友谅的皇后也封了妃子了?”

朱元璋很惊讶:“你从哪儿听说的?”

“有没有吧?”她问。

朱元璋没有正面回答,他说:“你先念几天佛,收收心也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希望蓝玉娶你。”

“为什么?”

朱元璋说:“我遇上过一个异人,他给咱家的人都算过命,他说你是贵妃之命。”

郭惠觉得荒唐,没当回事,开玩笑地说:“谁是皇上啊?让我嫁小明王吗?”

朱元璋说:“天机不可预泄,你等着吧。”

究竟是什么天机,只有朱元璋自己知道罢了。

第四十八章

砸碎无比豪华的镂金大床,不是因为它上面曾躺过一个亡国之君。“我是你儿子,长大了一定比你强”,如果刘伯温真的预知五百年后事,当嘉许朱棣所言不虚。

转年二月十七日,朱元璋亲征武昌。今非昔比,他这次是戴着吴王冕旒坐在大黄伞下出征的。

武昌的太尉张定边一方面向岳州的丞相张必先告急求援,一方面率军在洪山下寨对抗。但经不住朱元璋的攻势,只一战,就被常遇春击溃。

朱元璋大军把武昌围得铁桶一样,城外尽是兵营帐幕,旗帜林立,但见早春的原野黄草接天,大江苍茫。

“吴王”大旗猎猎,朱元璋乘马与常遇春、蓝玉、廖永忠、胡廷瑞等在城下视察。

常遇春已令军士分守四门,立了寨栅,他声称鸟也飞不出来,困上几个月,也困死陈理、张定边他们了。

朱元璋令廖永忠水师在长江里连舟为长寨,断绝城内出入。他说,汉阳、德安已在我手上,张必先从岳州来援,也无济于事。

蓝玉愿带本部人马在洪山击败援军张必先。

朱元璋说:“好。”

朱元璋胸有成竹,十分潇洒,在帐篷里正与郭宁莲下棋。胡惟庸和傅友德进来禀报,张必先本人已被俘,蓝玉问杀不杀。

朱元璋说:“他怎么不先问常遇春?”

“常遇春说不杀。”胡惟庸说,但蓝玉怕常遇春是因为害怕殿下责难他嗜杀,所以该杀的也不敢杀了。

朱元璋说,这是好事,常遇春终于金盆洗手,不滥杀人了。降将降卒最好都不杀,他们放下屠刀,虽不能立地成佛,毕竟没有还手之力了,不杀能争取人心,有时争得敌心变友心,也利我而不利敌呀。

傅友德说:“是呀。蓝玉绑着张必先到城下向城上喊话,城上都害怕了。”

郭宁莲认为城里不投降也难攻下,而且武昌东南的高冠山在他们手里,既能俯瞰武昌全城,也能控制我们的营地,取武昌,必先夺得高冠山。

傅友德愿带三千精兵攻下高冠山。

郭宁莲也说愿与傅将军同往。

因郭宁莲伤好不久,胡惟庸劝郭娘娘就不要去了。

“我不是娘娘,”郭宁莲说,“我是战将。”她转向朱元璋,“这次仗打完,我得实受一个官职了,我不是你的私人保镖。”

朱元璋说:“好,好。”

高冠山上呐喊声震天动地。傅友德、郭宁莲带兵左冲右杀,奋力杀上高地。

敌军全力抵抗,双方在阵前交锋。

一支利箭飞来,穿透了傅友德的面颊,他几乎栽下马来。郭宁莲飞马来救,已经拖于马下的傅友德忽又挺身,带着箭追杀敌兵,对方一见,吓得望风逃窜。

朱元璋再次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张必先来到武昌城下劝降。朱元璋声称,自己大兵压境,本可一鼓作气把武昌夷为平地,但为免生灵涂炭,希望陈理来归。并派陈友谅的旧臣罗复仁入城劝降。陈理见大势已去,也不愿再战,两天后陈理决定投降。

朱元璋兴奋地来到武昌城下受降。

军阵整齐,众将环列,旌旗飞扬。

在鼓声中,陈友谅的儿子陈理赤膊背了一根大木棒,率张定边等文武群臣,来向朱元璋肉袒请罪。到了军门前,陈理跪伏于地,不敢向上看。

朱元璋起身走到军门,伸手拉起陈理,解去他背上的棍子,把自己的袍服给他披上,说:“不必这样,你年龄小,没有罪过,不必害怕。”

陈理希望吴王殿下能放过他祖父母,并一再解释,当初家父称王称帝,祖父大为生气,以为这是家门不幸,是招祸。

朱元璋说:“更与令祖父无关了。”他回头命胡惟庸、汪广洋他们马上进武昌宫里,把老人家好好接出来,有他朱元璋,就有陈家的衣食。

这话说得陈理心头阵阵发热,朱元璋与他手拉着手回到中军帐里。

陈理说:“都传吴王是以德御天下,果然。”

朱元璋拉着陈理的手回到帐中,二人并排而坐。朱元璋说:“也别说什么投降不投降,我派罗复仁去劝足下,不过是不想让武昌百姓再受战乱之苦。现武昌既已和平,我发话,你可随便取府库中财物,想拿什么拿什么,想拿多少拿多少。”

陈理说,亡国之人,没有奢望,只求放归故里,或打鱼,或种田,孝敬祖父母以尽天年,这就是陈理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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