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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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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整齐的阵势,被李朗率领的虎翼军拣了便宜,顺着尚忠信开出来的口子一下将敌军队列截为两段。

西北的骤雨来得快去得更快,除了满地泥泞,视线已经完全清楚,久在漠北作战的骠骑军纷纷聚集在军官旁边,列成一个个小锋矢阵追击抵抗的敌军,

“好一员勇将!”紧跟在辛古身后的行军书记楚先叹道,不知是说在耶律斜轸、尚忠信还是李朗。辛古面无表情,他身旁簇拥着不曾散去攻打敌军的两营千余骠骑,待北院军来到前面三百步外时,方才暴喝一声:“驾!”一夹马腹,战马猛冲了出去。

耶律斜轸也正是朝着这最大的一股夏国骑军冲来的,按照他的算计,擒贼先擒王,己方虽然兵败如山倒,但夏军四散,若是主将有失,军心动摇,战局尚有翻盘之机。见那群夏国骑兵只驻马不动,他还以为这夏国将领和有的南朝统兵将一样,不愿亲身上阵搏杀,正暗喜之际,敌骑忽然启动,而且奔驰的速度远远超过他的估计,这攻守之际的节奏一下子便乱了。

短短三百步的距离,容不得半点三心二意,唯有驱驰战马,加速,加速,再加速!在不远处的楚先看来,两边战马呼啸着相错而过,就在这短短数息之间,数百名骑兵掉落泥浆里。

战马喘着粗气,骑兵扯着缰绳,强行坐骑在最短的距离内转过身来,战马口鼻吃痛,马蹄暴躁地扬起泥浆四溅,辛古一甩马槊上的血,见对面辽骑尚未整队,正待抓住机会再冲一阵,忽然前面的敌骑却发出几阵悲呼和喧哗,然后便仓皇地四散逃走了!

行军书记楚先却最先省过来,大声喊道:“辽人主将战死了!”他面带着狂喜的神色,旋即又用契丹语高喊道:“耶律斜轸死了!”一时间战场上到处响起“耶律斜轸死了!”的喊声,辽兵军心终于完全崩溃,纷纷朝北方溃退下去,而夏军骠骑则不依不饶地在后面紧紧追逐。

不久之后,“辽人败了!”“我们得救了!”“陛下万岁!”的欢呼声在车阵中的百姓中响起,不少人不顾地上满是泥水,跪倒向来援的军士谢过救命之恩,许多妇人抱着小孩,踉踉跄跄地朝着车阵外面走去,想要在第一时间确认自己的男人是不是还活着。

除了少数团练兵在军士带领下救治伤患,并且给遗弃在战场上的敌军伤兵补刀之外,为了防止契丹骑兵去而复回,大部分团练兵都被约束在车阵外围保持着御敌的队形。刘迪靠在车辕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不知道自己杀了人没有,但是这几天被他用长矛刺过的人和马加在一起,比这辈子杀过的鸡还多,他浑身溅满了泥水和血水,直欲作呕。

“夫君!夫君!”回头望去,只见刘王氏抱着孩子,站在车阵里面,正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刘迪不禁站起身来。“菩萨保佑!”刘王氏已经泣不成声。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校尉接到军令,契丹骑兵已经彻底溃败,“解散休息!”随着军士的一声令下,刘迪飞快地奔到妻儿面前,一家紧紧相拥在一起。就在这满地泥浆,万余边地民户有的喜极而泣,有的痛哭失声,唯一共同的感觉,就是筋疲力尽,和劫难过去的欣慰。

卷九 鼎成龙升势争强 第三十三章 两难

耶律斜轸越过贺兰山讨伐夏国,在灵州战败,部属逃散途中又遭遇蒙古人截杀,平安回到辽国的十中无一。先锋统军使胡里室拼死抢出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的尸体,东归西京。

接到兵败的消息,萧绰半晌说不出话来,叹了一口气,道:“耶律斜轸虽败,但他力战殉国,亦当嘉奖。”一边下旨将耶律斜轸厚敛,一边召集重臣商议增兵伐夏。

韩德让与耶律斜轸分别为南北院官员首领,向来在朝中敌对,眼下见他兵败身死,虽然生出同情之心,一听萧绰要兴兵为耶律斜轸报仇,当即大力反对。胡里室等北院将领一听韩德让开声说话,便道他要落井下石,全都对他怒目而视。

“北院枢密使之败,非战之过也,”韩德让第一句话反而为耶律斜轸开脱,群情激愤的北院将领反而有些惊奇,沉静下来听他下文。

韩德让面沉如水,缓缓道:“夏国与西京道之间,相隔着大片的荒凉之地。得知我军征伐的消息,为了抵御吾国骑军突袭,仓促之间,他们居然将牲畜过冬的草场,农家储存的草料,连同稍微整齐的农舍村镇都付之一炬。夏国不比宋境,到处都是无法逃走的百姓,坚壁清野之下,单靠打草谷,仅仅三万北院人马都要饿着肚子打仗,太后要兴兵十万伐夏,难道要从西京道一直输送粮草到灵州不成?”

听韩德让说话,北院将领都面面相觑,萧绰亦柳眉深蹙,契丹大军出征,打草谷是重要的补给渠道,人的口粮还好办,眼下冬春之际正是青黄不接,夏国人狠心将所有的沿途越冬草场和草料积储都烧掉,大军讨伐,数十万战马的草料却是难办。若要等待夏秋之时,夏国早已巩固关中,从数次交手的情况来看,夏军兵马强悍处并不逊于辽军,还有数十万团练辅助,届时再征伐夏国,仅仅十万骑军也未必能胜了。

“诸位跟从耶律斜轸大人伐夏归来,”韩德让看着胡里室等将,沉声道,“扪心自问,若不是在贺兰山北围困了数万百姓,夏军和团练只在灵州坚壁自守,你们能攻下城池么?若攻不下灵州,四面又无草谷可打,西征大军又能支持几日?若是大军退走,夏国骑军衔尾追击,平安撤回西京的把握能够有多少?”

众北院将领低头不语,连数万团练的车阵都不能打破,谁又能拍着胸脯说灵州城定能打破,夏国人委实太过难以对付。

韩德让吐了一口气,当初西征与南进之时的心头郁积终于消散了些,他的所思所想,萧绰无不了然,低声道:“那以南院枢密使计较,眼下局势,当如何应对?”

韩德让看了她一眼,北院大军覆灭的消息显然对她也是沉重的打击,萧绰现在面容虽然镇静,但美眸中隐隐约约有焦灼之意,内里已经有些忐忑,北国部族全凭威势立国,兵败灵州,耶律斜轸身死,对西征的决策,太后萧绰难辞其咎,刚刚稳定下来的国势恐有不稳之虞。

韩德让看着她的眼神中隐隐有求恳之色,心头微动,暗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沉声道:“兵法曰,先为不可胜,然后待敌之可胜。诚哉斯言。”

于越、北院大王耶律休哥若有所思,底下众将都不明所以,韩德让继续道:“吾国与夏国之间远隔草原戈壁,夏国坚壁清野以逸待劳,便是先为不可胜之势,若是兴兵报复,我方如法炮制,也是同样。因此,北院枢密使之败,除了折损士卒之外,到不虞太过担心夏国的报复。”

“反倒是南面宋国,张永德、刘延让回师拥立赵德昭之后,十万大军回驻瀛、定州的不到一半,”韩德让脸色显出凝重的神色,“南面消息,赵德昭为了攻打函谷关,连汴梁驻守的禁军都添给洛阳留守曹翰了。”

“眼下河北一线,南朝各将分兵扼守雄州、定州、瀛洲等城,自保有余,但任意一部都不能出击与吾军决战于野外,汴梁空虚,正合我军长驱南侵。”韩德让站起身来,沉声道:“大军自南京出,舍弃沿途坚城不打,自澶州渡河,直薄汴梁城下。”

众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耶律休哥当即道:“汴梁城高池深,城中驻守的禁军再少也有数万,若是南朝拼死守城,坚城难下,我军劳而无功。”

韩德让道:“一战能下汴梁当然好,但此战更主要的目的,乃是以战迫和。”见众将脸上又露出疑惑的神色,解释道,“宋国失去关中和巴蜀,犹如被斩去一臂,国君新立,朝野犹疑,就算赵德昭决心与我国决战以固其位,他把大军都派到洛阳去攻打函谷关,那汴梁城中仅剩数万禁军出战,不过是又一个石重贵而已。”

见萧绰与耶律休哥都凝神在听,韩德让走到厅堂中挂着的大幅辽宋山川关隘图面前,接道:“纵然赵德昭血气方刚,以南朝中赵普、王侁之辈,必然会谏阻赵德昭与我赌国运于一掷。正好威慑南朝与我定盟,南面巩固之后,我朝方才能抽出手来,平定东北面的渤海、女真的隐患。”

直到此时,耶律休哥方才点了点头,南面官员一直主张大举南侵,盖因为按照辽国的官制,南侵所获得的土地和百姓大都由南面官统辖,与南朝作战获得的战果越大,南院枢密使韩德让的权势也就越重。这也是耶律休哥和战死的耶律斜轸所不愿看到的,眼下韩德让将南侵的最终的目的定位于以战迫和,将北面的女真、渤海等族作为优先考虑的征战目标,而不顾忌这是加强北院实力的方向,足见他出于公心。

事关国运,耶律休哥仍然出言质疑道:“若是南朝紧守汴梁,有意令我军顿兵坚城之下,同时令各边镇诸军勤王,会攻我军于汴梁城下,又如何应对?”

韩德让见他基本认可了南侵的方略,点头笑道:“宋人多是步军,我军多是骑军,他要与我朝会战于汴梁城下,首先要抽兵,从哪里抽兵?西面和夏国如两牛角力一般,一旦攻守易势,陈德起家河东,麾下多河东猛将劲卒,若是再被陈德取了河东。就算赵德昭挺过眼前这关,这中原朝廷,不出二十年便要改朝换代。”韩德让将手放在河东,萧绰与众将看得分明,河东与关中对中原呈居高临下夹击之势,若要对抗夏国,宋国确实是必守河东。

“夏国骑军彪悍,聚若雷霆,散如野火,若攻守易势,宋国在黄河沿岸都要布防,所用兵力比猛攻函谷关也省不下来多少。”韩德让缓缓道,“真正能够回师勤王的,还是驻扎瀛、定、雄、真定、大名的河北军。”他微微一笑,“我们愁的是南朝禁军猬集一团,或是闭城严守,他们愿意出城分兵来援,这不是给我们机会各个击破吗?至不济,趁着边城空虚,急速回师夺取雄、霸、保、定、安肃军、广信军,全取南面地利。”这宋国的四州两军,控扼中原抵御北国的最后一片山地屏障,过了这四州两军,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若这四州两军在辽国手中,宋国在北边才真正是无险可守,也失去了攻辽的前进基地。

“不过,为了给宋国制造压力,倒是有必要和夏国休兵息战,让他们可以把全部兵力都用在宋国人身上。”韩德让若无其事地缓缓道。

“可是,北院枢密使。。。。。。”北院先锋使胡里室争辩道,萧绰也露出为难的神色,耶律休哥看了看萧绰,又看了看北院众将和韩德让,沉声道:“事关大辽国运,只得如此,太后赐北院枢密使死后哀荣,亦可告慰英灵。”他在契丹将领中威望甚高,北院众将见他表态,便不再反对。韩德让心头微微一笑。

函谷关城,陈德亦接到了灵州大捷的消息,得到蜀中壮丁和延庆泾延弓箭手的补充后,夏军和攻打函谷关的宋军相比已没有明显的兵力劣势,从甘凉瓜沙征发的四万团练弓箭手已经进入关中,关中防线终于稳定下来。

“韩德让代表辽国传话,两家讲和,还约吾会攻宋国。”陈德将一纸军书放在桌案上。国家之间的关系可以变得比戈壁上的天气还要快。

张仲曜拿起军书看过之后,脸色大变,又将军书递给李斯,李斯亦是脸现忧色。但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沉默不语。

陈德淡淡一笑,问道:“二位何事,踌躇不决。”

张仲曜拱手道:“天下逢此变局,臣不知当为陛下计,还是当为中国百姓计。”

陈德心中了然,但仍然问道:“为吾计当如何?为中国计当如何?”

张仲曜道:“当此宋国新君方立,朝野犹疑,军心未附之际,吾国与辽国合力攻打,辽取河北,吾国取河东,然后逐鹿于中原,就算大事不济,也可退保关中,为陛下计,一旦辽国南侵,吾国当取河东。”

“那为中国计又如何?”

张仲曜沉默片刻,沉声道:“吾国倾全国之力不过数万军士,而辽国立国已有百十年,骑军数十万,攻克中原后,又可收汉军为羽翼。就算宋国河东各镇投效吾国,短时间要辽国手中夺回中原亦是难事,刚刚安生没有多久的中原百姓沦为异族牛马。两强难以并立,此后吾国与辽国之间必定交相攻战许久,天下重回乱世,陛下可曾听闻,宁为太平犬,无为乱世人。”他言下颇有悲悯之意,李斯也点了点头。

卷九 鼎成龙升势争强 第三十四章 鼎成

关城外面,宋军攻城的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床子弩箭砸得关城乒乓作响,厅内却是寂静无声,陈德看着两位幕僚,这时代的人心,居然已有对“中国”如此强烈的认同和维护,良久,他沉声道:“两位有此见识,中国幸甚。”他负手走到窗前,不远处宋军和夏军尚在争夺关城前壁垒,从高处往下看去,英勇的士卒仿佛蚂蚁一样渺小,饱吸鲜血土地呈现出一种令人灼热的红黑色。站在这个视角,仿佛一切牺牲都微不足道,权力本身就是要无数的鲜血作为祭奠。

陈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宋国想必还不知道辽国就要出兵河北的消息。”张仲曜和李斯都凝神等他决断,“先找两个俘虏,把以黄河为界休兵停战的要求带给曹翰。”

五日后,洛阳城东的新函谷关城之内,曹翰皱着眉头看完了夏国送过来求和的信函,又将它交给身旁的虎捷左厢第一军程常安等将,程常安看了之后,哑然失笑道:“夏国居然以为,他们夺了关中,居然如此轻易便可算完么?”控鹤右厢第三军指挥使朱伯朝却皱着眉头道:“夏贼新近大胜辽军,士气正锐,各处赶到函谷关的援兵也越来越多,这时候提出议和,必有所恃。”

曹翰点了点头,拿出另一份军报给二人看,朱伯朝接过来一看,大惊失色,道:“辽军入寇河北!”辽人初时为了防备宋国在12月间北伐,早已将北面精兵猛将聚集在西京、南京两道,后来又准备伐夏,聚集的兵力越来越多,此刻决定南进,厉兵秣马许久的各部军如出笼的猛虎一样。耶律休哥率五万北院骑军先后出现在瀛州、祁州、冀州、贝州城外,河北名城重镇一夕数惊,各州县堡寨已是草木皆兵,十数日之内,到处都上报遭受到优势辽军的攻打,枢密院将各处上报的数字加起来,入寇的辽军怕竟有数十万骑之多。

原本河北防务是各将分守重镇,刘延让统率瀛州大营居中机动策应的格局,如今瀛州大营兵力不足以和辽军决战于野外,面对耶律休哥的攻打,只能婴城自守。而南院宰相耶律沙、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南院都监萧挞凛则统领南院诸军、奚军、皮室军、宫分宿卫军十五万骑,拱卫着承天太后萧绰鸾驾亲征,辽军长驱直入,兵锋极锐,一天时间便攻克了祁州,当下正围攻冀州、贝州,侦骑已经进抵澶州。

“夏贼与辽人必有勾结!”朱伯朝愤愤道。

“陛下要吾部回师汴梁勤王的旨意,不日也该到达了。”曹翰面无表情,“在圣旨到达之前,先暂缓攻打函谷关,朱伯朝先率所部沿大河修筑烽燧,防备夏贼入寇京畿及河东。”朱伯朝领命后,曹翰又道,“将夏贼请和的事情上报,请朝廷定夺。”

十日后,汴梁皇宫崇政殿内,官家赵德昭接到了冀州、贝州、德清军先后失守的消息,十余万辽军进抵澶州,一边准备攻打河防重镇澶州,一边骑军四出,沿着黄河收集大小船只。辽军此次入寇的态势已经很明显,舍下沿途名城大邑不打,以名将耶律休哥统领的数万骑军精锐保证后路,同时监视河北边军动向,而萧绰亲自统率大军直指汴梁,一旦攻克澶州,便形成了问鼎中原的局面,而禁军出戍众多,留在汴梁的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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