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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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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只将两只箭同时夹在指缝之间,第一支箭射出后几乎间不容发的又射了一支,两箭似乎连着扎入靶心。连珠箭,全场顿时掀起雷鸣般的欢呼,看到如此精彩的骑射,众人都叹当真不虚此行。

“妹妹你看,那军士似乎比米校尉还要英俊呢!”周后也不管陈德不爽,拉着黄雯指着那刚刚使出连珠箭绝技的军士。她在岚州呆的时日久了,耳濡目染,渐渐也就跟着接受了一些尚武之风,不单单能品评诗词歌赋,也能欣赏健儿风采了。点将台上坐着各校尉的眷属,包括左军统御辛古夫人朱惠兰,白羽营校尉于伏仁轨夫人欧阳氏等妇人,都对着场中指指点点,嬉笑打闹,也是唐风遗存。

米荻一见风头被人盖过,更加不忿,干脆将马盘到一百五十步之外。这时代一百五十步对骑射来说已是异常困难,饶是这样,这米荻还出人意表的在马上表演起诸如镫里藏身之类的花哨动作,惹得点将台上诸多夫人都为他尖叫欢呼,看的陈德心中暗叹,这个人还真是爱现啊,若是在战场上,这般做作早被射死、刺死、摔死无数回了。

可惜米荻只听到四面彩声如潮,听不到陈德心里颇有些恶毒的批评,他身上胡人爱现的血液简直都要沸腾了,眼看马匹快要经过箭靶之前,他突然从马上站起身来,就这么站在马上,用连珠箭的手法,随着嘣、嘣、嘣几乎三声连成一气的弓弦声响,箭如流星赶月一般射入一百五十步外的箭靶正中,当真神乎其技。

四面的观众一时之间都有些被镇住了,整个场地刹那间几乎静了一静,旋即又暴发出旋风一般的欢呼声,久久不歇,那名与米荻对战的军士似乎也有些气沮,将马圈到一百五十步外,也是连发三箭,他不敢托大,这三箭都是端坐在马上施发的。前两箭都稳稳地正中靶心。大约稍有些紧张的缘故,又或是恰好遇着一阵疾风,第三箭竟擦着箭靶的边缘飞了出去。眼看这军士有些沮丧的挂上骑弓,全场观众似乎同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为他惋惜,毕竟,他的射术之精是极其罕见的。随后,满场又发出了暴风雨般的欢呼喝彩声,就连陈德也脸带笑意的大力鼓掌,转头对黄雯道:“这个白羽营的马靖刚才枪术惜败给了辛古,乃是难得的人才。”

黄雯点头称是,又指着一直全副披挂在场地边缘奔跑的锦帆营与锦城营军士道:“夫君,这些将士负重奔跑如此辛劳,真有必要吗?”

陈德点点头,笑道:“莫看负重行军不起眼,打起仗来,比什么战技都要管用。大军作战,极少情形是一两个回合便分出胜负来的,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军士们被指挥调度着来回奔波,能不能有体力挺到最后关头,乃是制胜的关键。至不济,跑得快比跑得慢的,活下来的机会也要多一些。”他回答虽然郑重,最后一句却带着诙谐之意,惹得身旁的人都掩口轻笑。陈德望着场地上那正在跑着的两支队伍,脸色却不免凝重起来。

刚刚成军三月的锦城营,居然把陈德本人创立的老营锦帆营拉下半圈的距离。寒冬未去,两边的军士身上汗水蒸腾,锦城营军士跑动着整齐的步伐,甲页和兵刃发出颇有韵律的铿锵之声,重新吸引了全场观众的注意力,民户们倒还看不出什么,数千围观的军士可知道这负重行军的厉害,哪个军士不是被这法子操练得生不如死过来的,眼下锦城营的表演大大超出了众军士的意料,不少江南从军的老兵不免感到面目无光。

想不到,这无心插柳的锦城营,竟然成了我岚州军池子里的一条鳗鱼啊。陈德低声喃喃念道。

卷六 春风不度玉门关 第四章 进酒

演武场中还在热闹地进行着各项比试,除了军士之外,岚州官府还在场地一角开设了专供玩乐的射银锭,刺圆圈等游戏项目。只需要一个铜钱便可玩一次。射银锭用麻绳将一块块重约五两的银锭吊在树上,民户百步之外,军士百五十步外开弓,若能将其射下,这块银锭便归其所有。这时恰值西风未尽,东风欲起,微风习习而多变,将挂在树上的银锭也吹得东摇西晃,麻绳仅细细一线,要将之射中委实不容易。不过射三箭只需一文铜钱,射下来便可得到五两银子,愿意尝试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刺圆圈乃是参赛人双手握着长槊立于圈内,离他二尺外系上一条绳子,高低可变,一个圆圈飞快的从绳子上拉过去,这人如果连续三次都能用步槊刺中那小小的圆圈,便可得一两银子。岚州今年从商队和工场中赚取了不少钱财,也趁着大比的机会,还利于民,同时激发尚武之风。

射银锭的现场,十夫长段百里正得意洋洋的将一块银子揣进怀里,他娘子呼延妫笑眯眯的依偎在他身侧。忽然,她脸色变得煞白,轻声向段百里耳语数句,快步走向场地外围,小心观察身后丈夫并未跟来后,来到一处树荫底下。这里离演武场已有一段距离,人烟稀少,有一个面目猥琐的汉子正在那里等她,笑道:“还是和从前那样,要等许久。”一边凑上身来,要将她揽到怀中,一双粗手上下揉捏,呼延妫反抗不及,被他抱住,挣扎不止,许久未曾有过的屈辱感觉都涌上来。虽然近处就有民户和军士来回走动,但她碍于颜面不敢呼救。旁人只当这两人亲热而已,远处演武场上的欢呼和鼓掌声仍然如潮水一般起伏。

锦帆营最终还是以半刻钟之差败给了锦城营,四十里不是短距离。场外的观看的民户不懂得这么枯燥的行军比试的厉害,而军士则对锦城营有一种排斥的心态,是以比试虽然结束,却并无彩声。两营军士们都按照条例要求,不敢径自坐在地上休息,也不能喝水,而是缓缓在场内空地上走动,回复体力。

陈德皱着眉头看着这最为寂寥的冠军,挥手叫来亲卫况有后,吩咐道:“将我的铁兜鏊取来。”

身为岚州团练使,陈德共有四副铠甲,一副皮革软铠,一副全身铁铠,一副重骑兵铠甲,一副轻骑兵铠甲,两个头盔,一个是中原比较常见的铁兜鏊,没有面罩,乃是平常出席各种仪式所戴,另一个则是上阵所用,按照他的颅型特制的铁盔,前面有面罩,只露出弧形的眼窗,头盔后面延伸往下保护住脖后,前面还挂着一片鳞甲遮住咽喉要害,铁盔与内层之间隔着分散重打击力的木制框架,最里层衬了丝绸木绵。戴着这铁盔,既舒适又安全。除非被流矢射入眼窗或者近处刺穿咽喉鳞甲,便没有性命之忧。陈德已经命匠户营试制专供百夫长以上军官穿用的复合铠甲,并且希望能够将铠甲制造尽量标准化、规模化,争取让所有军士都得到最好的防护。除了自暴自弃者,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大人,铁兜鏊取来了。是否要兄弟们下去警戒?”况有后恭敬地将铁盔递上来,他以为团练使要向演武场上的军民讲话,或是起身到演武场里示以亲厚了。陈德对这些亲卫极好,除了让各部智将悍卒前来教导军略武艺外,还常常以身作则教导为将之道,所以这些亲卫也多少知道什么样的场合大人可能会有些什么样的举动。

陈德微笑着摇摇头,取过铁盔,闻了闻里面的味道,还好,不是很汗臭,便将兜鏊倒过来,将面前酒壶中的酒倾倒入内。他这里陪着两位夫人,酒亦少喝,但铁兜鏊内里甚大,一壶酒倒完之后仅仅盖了一个底儿,陈德皱眉忖道,我的头颅竟然这么大么?抬手又将原本放置在辛古面前的一壶酒拿来往兜鏊里倒去,共注入四壶美酒,方才将一个兜鏊装满。此时点将台上的萧九、李斯,连同众位校尉军官眷属都诧异地看着他,不知指挥使是何用意。

陈德将这酒香四溢的兜鏊交给况有后,环视众人,方才指着场中的锦城营,笑道:“这营新兵成军不足三月,便能赢了锦帆,吾便以金盔置酒,为吾壮士做酒具,赏之。”挥手让况有后送下去。

况有后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装满美酒的兜鏊,快步走下点将台,这美酒虽不是赏给他的,但他自己心中也满怀激动,与有荣焉。点将台上众人都欢喜赞叹,主帅金盔盛酒以觞将士,乃是豪迈之举。左军统御萧九望着那群被满场观众刻意无视的冠军,眼中有些感动,端起一杯酒送入喉中,一线暖意直入肺腑。

况有后将赐酒交给在场中缓缓放松休整的锦城营士卒后,军士们开始还不明所以,况有后便费唇舌给他们解释了一番,锦城营将士无不大为感动,纷纷对着点将台躬身行以军礼,三呼万岁,惹得旁边的军士民户也纷纷过来询问,听闻指挥使亲自以铁盔置酒以赏锦城后,无不大为艳羡,这消息传播开去,满场观众都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渐渐的,有人开始对着锦城营欢呼鼓掌,彩声越来越大,直到此时,这些在岚州过得战战兢兢的军士,方才感受到毫无保留的接纳和热情。

陈德面带微笑地看着场中翻腾的情形,拉起黄雯一同站起身来,向军士民众挥手致意,黄雯有些羞意,脸色微红,不敢往台下观众看去,只侧过脸以美眸望着夫君。这时,台下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之声,以原吐浑军编成的几个骑营数千军士都开始朝着主母欢呼,声音一浪接着一浪。黄雯乃是汉家女子,做梦也未曾料到过这般场面,颇有些忐忑。陈德见她有些不安,便侧头附耳轻声道:“这些土浑子都奉你为主母呢,不妨向他们挥挥手,以安将士之心。”黄雯无法,只带着笑容,向台下欢呼将士挥手致意。激起更大的欢呼之声,直入九霄。最后,陈德邀台上众校尉,黄雯邀众夫人,一起立于台上,接受数万军民欢呼致意。这场因为金盔置酒而引起的欢呼喝彩,到了后来,竟然使点将台上台下之人都有些沉迷其中,不觉已醉。

“兄弟,他们为什么朝着台上欢呼啊?”刚刚比试过握槊的两个军士互相问道。

“不知道,难得放开嗓子喊上几回,一起吧。”

“好!”两个粗狂的声音加入了欢呼的大合唱中。

陈德与黄雯再三致意,场中的军士和民户方才消停下来,仍旧其乐融融地进行着各项比试。正在这时,有一民户大受场中气氛感染,忽然想向岚州之主倾吐一番久矣憋闷在心中的块垒,便企图从点将台侧面上去晋见陈德。他被亲卫拦在台下,便大声嚷嚷道:“我乃丰州梁左丘,有大事面见团练使大人!”这士子声量颇高,一时间台上众人竟皆注目与他,陈德便让亲卫带他上来问话。

亲卫将梁左丘带上后,先有李斯盘问情况,此人乃是丰州士子,年前被党项人掳掠而去,又被换回岚州,现在一名横阵营军士底下为萌户,匠作营毛纺工场中为捻线劳作。

陈德沉声问道:“梁左丘,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梁左丘掸掸衣衫,躬身道:“陈大人,吾观岚州上下一心,军民奋起,大事亦有可为,但有一点,实在有违常理。愿为大人谏之。”他眼神灼灼地望着陈德,毫不客气,凛然生威。旁观的校尉军士都是心中暗道,好一个大胆的书生。

“你且说来。”

“常言道,士为国之宝,儒为席上珍。左丘不才,开宝六年进士及第,去官归乡,为贼寇所掠,流落至此。”他不欲被陈德等人看轻,一开口便道明自己身份。此言一出,点将台上众人皆是大惊。自唐代以来,进士虽然不像宋代那样大富大贵,但在普通百姓心目当中已经确立了极其难考的形象,特别是宋太宗没有扩招以前,全国士子云集京城,一科进士平常不过十数人,少则数人,多不过二三十人。能够考中进士,无不是皓首穷经,脑门发亮者,这梁左丘看样子不过三十许,没想竟是一名进士。

“既然开宝六年进士及第,为何不做大宋的官儿?”陈德颇有些诧异的问道,宋代公务员的待遇乃是高薪养贪,只要你不谋反,生命绝对有保障。虽然太祖年间的进士大都只做了些小官,不像太宗以后,新科进士一下子便是高品大员,这梁左丘弃官归里,也太诡异了。

梁左丘苦笑道:“彼以国士待吾,自当以国士报之。”他话中未尽之意,开宝六年科场弊案,未中进士的士子击鼓告御状,宋太祖赵匡胤亲自开殿试之先河,录取进士26人。这梁左丘正是先前未被徇私舞弊的主考官录取,经过殿试被太祖亲自录取的进士,得了一个礼部的小官儿。

两年之后,赵光义弑兄夺位,虽然有赵普金匮之盟说法遮掩,这些礼部官员却是明白人,因为皇帝继位并非心血来潮之举,谁有希望,谁无希望,大都会从一些礼制上的细微安排上看得出来。对熟读经史,又供职于礼部的梁左丘来说,无论赵光义如何掩饰,原本继承大位的人都不该是赵光义,乃再清楚明白不过的事情。梁氏在丰州耕读传家,以忠义自许,这梁左丘更脾气固执,既然赵光义得位不正,他觉得如果继续厚颜吃朝廷俸禄,便是负了太祖的知遇之恩,于是弃官归里,未过多久,便被党项人掳掠而去。

注:以银为靶,见《涑水記聞》卷09所记种世衡。

初至青澗城,逼近虜境,守備單弱,芻糧俱乏。世衡以官錢貸商旅使致之,不問所出入,未幾,偅龔'皆實。又教吏民習射,雖僧道婦人亦習之。以銀為射的,中者輒與之。既而中者益多,其銀重輕如故,而的漸厚且小矣。或爭徭役優重,亦使之射,射中者得優處;蠐泄,亦使之射,射中則釋之。由是人人皆能射。

梁左丘纯属虚构。

卷六 春风不度玉门关 第五章 射艺

陈德见他只是苦笑,想必有难言之隐,既然人家不愿说,他也不再追问梁左丘到底为何弃官不做,只沉声道:“敢问梁先生有何事教吾?”挥手让仆妇给梁左丘搬过来一张凳子。

梁左丘毫不客气地坐下以后,拱手道:“陈大人,岚州地狭民寡,而处四战之地,大人欲使民尚武,尊崇武人,原是不错。但不可舍本逐末,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不在武力而在文化。如今岚州虽有军民数万,竟无乡学私塾一间,虽有儒士文人,屈身萌户贱籍,奉养赳赳武夫。长此以往,岚州数万军民,必将只知有军法,而不识伦理。唯力是视,而罔顾礼法。狄夷与华夏之别,不在血统,而在道德礼仪,文物教化。大人乃天下英雄,江南为臣时亦有文章传于天下,忍看此数万子民,出华夏而入狄夷乎?将军单以刑赏教化百姓,乃是秦时成法,岂不知秦亦二世而亡耶?”

他这话恰好说中陈德的一块心病,岚州如今胡族众多,诸般制度迥异中原,长此以往,恐怕岚州之人,如同胡化的燕云十六州一般,将不能见容于中原。不过他也知道梁左丘说这么一大堆危言耸听,必然有后招,便脸色平和地拱手道:“先生既然洞若观火,可有妥善之法?”

梁左丘见他毫不推搪,承认岚州现行的制度下蕴藏的危机,心中也暗暗叹服此人的笃定,正色道:“吾有三策,其一开乡校,教史书文字,广传我中华文化。其二尊崇文士,使其得脱萌户贱籍,自立门户。其三,不因言罪人,凡事当以理服人,不可唯力是视。”他胸怀坦荡,毫不客气地和陈德对视。

其时乃是五代末年,除了异军突起大力优裕儒生的汴梁和金陵,各地都是重武轻文,梁左丘虽然贵为进士,这番话实在是大大触怒了陈德左右校尉军士,都恶狠狠地盯着他,只要陈德一声令下,便将这不识好歹的书生拖下去。

“先生,你看我岚州之民,比之中原州府,谁更富庶?我岚州之军,比之中原,谁更雄壮?我岚州之官,比之中原,谁更清廉?”陈德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反问道。

梁左丘脸色难看,他没想到陈德竟然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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