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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帝国-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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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他老人家已经长眠于西北黑风峡外十八里堡八年之久了。”

戒刀落地,行天禅师沧然泪下:“二十二年了,二十二年了,我们兄弟终于还是没能再见最后一面。”

山风吹过,月色如水,十几个挺拔的汉子站在这深山古刹的庭院之中,寂寥无语,一任凛冽的山风吹动衣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行天禅师身上,听他讲述那湮灭已久的往事。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当初起兵抗元的老兄弟,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唉,元封,姑且叫你元封吧,你想不想知道你叔父的故事?”

元封沉默地点点头。

“你叔父,名唤常遇春,凤阳人士,自幼臂长善射,勇力过人,元朝末年,遍地烽烟,他随汉王起兵,历任先锋、都督、统军大元帅,大败陈友谅,活捉陈理,逼降张士诚,千里奔袭元大都,一生为将未曾败北,积功升为都督马步水军大元帅,军中人称常十万!又有天下奇男子之美誉!”

行天禅师铿锵有力的话语将众人带到那个遍地烽烟的年代,南征北战,勇冠三军,纵横万里,未尝一败!这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传奇!

到后来,却只化为西北荒原上默默无名的一杯黄土而已。

元封眼前浮现出叔叔的容颜,瘦长粗黑,不苟言笑,经常一个人默默的走到胡瘸子的马肉馆去喝一杯浑浊的烧酒,仿佛那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后来,京城有变,你叔父还在燕京任上,孤身一人,日夜兼程赶往京城,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永诀。”

说到这里,行天禅师高大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两行浊泪夺眶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禅师毫不在意自己的失态,一任英雄泪长流,他苍老的声音有些嘶哑了。

“京城剧变,皇帝驾崩,天下大乱,我本想挥兵南下,无奈北元主力来袭,大军被他们拖住,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汉军主力就这样白白的牺牲掉,后来……张士诚登基做了皇帝,人人都知道他是弑君的真凶,但是每个人都拥戴他,我不想中原百姓生灵涂炭,只好挂印而去……”

“您是?”元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希望行天禅师能自己说出来。

“老衲俗家名字徐达,是你叔叔的结拜兄弟。”行天禅师淡然道。

一旁的年轻和尚插嘴道:“我爹官拜征虏大将军,讨伐北元他是主将,常叔叔都得给他当副手呢。”

徐达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又对元封道:“我不仅是常遇春的兄弟,还是你爹的兄弟。”

元封一听,当即撩袍欲跪。可是却被徐达一把扶住。

“太子,应该是老将拜您才是!”说着,徐达膝盖一弯就要跪倒,元封极力去扶,可是徐达力大,竟然拉不住他。

徐达跪倒在地,对着元封先磕了三个头,道:“这是微臣拜先帝的。”

元封见他说的有理,便也不去扶他。

徐达又磕了三个头,道:“这是我拜常兄弟的,我对不起他!”

元封默默站着,替叔叔承了这三个头。

徐达又磕了三个头,道:“这是我拜太子的,你我君臣伦常,不能乱了。”

见他终于磕完,元封赶忙将其扶起,徐达刚站起,元封却跪下了,冲着徐达磕了三个头,道:“这是侄子拜伯父的。”

徐达是豁达人,也坦然受了。

他俩在这磕来磕去,旁人都看傻了,徐达两个愣头青儿子对视一眼,小声道:“咱们要不要磕头?”

正说着,徐达开口了:“你们过来!”

老和尚并两个儿子走了过来,徐达介绍道:“这个是我的老家人,徐福,这两个是微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大的叫辉祖,二的叫增寿,我那老婆子早就死了,就剩下我们爷们四个隐身在这野山古刹里,躲避朝廷追杀,偶尔也做些剪径的买卖,不过从来只对土豪贪官下手,从不祸害无辜百姓。”

“还不快给殿下见礼!”见儿子还傻愣着,徐达怒道。

老和尚和两儿子赶忙跪下,正儿八经给元封行了君臣大礼,元封还了礼,赞道:“伯父这两个虎子果然勇武,乃猛将也。”

两家伙呵呵傻笑起来,徐达道:“会些粗笨把式,上不了台面的。”

元封知道他在谦虚,这两人的身手刚才也看见了,十几只火铳都沾不到他们的边,若是单打独斗,元封或许可以胜出,如果兄弟俩一起上,估计元封也得吃瘪。

这样的虎将,平时能收一个都要谢天谢地了,这回忽然来了三个,元封的欣喜之情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了。

“伯父,如今小侄在西凉已经有些积业,正值用人之际,不如咱们一同归去,提兵东进,还我汉家河山!辉祖,增寿两位兄弟也能一展所长,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元封一席话,听的两兄弟热血沸腾,老家人徐福也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徐达,昔日纵横天下的大元帅,屈身在这古庙之中,未免太憋屈了。

可是徐达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元封道:“西凉东周,迟早一战,这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唯一能使百姓免于兵灾祸害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所以,我需要伯父您的帮助。”

徐达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太子和先帝一样能一句话说到人的心底里去。”

忽然,他脸色一变,高声喝道:“徐福,取本帅的披挂来!”

三个和尚忙不迭的跑进大雄宝殿,从密窟里取出燕翅紫金盔,细鳞黄金战铠,还有一袭蓝色战袍,三人七手八脚帮徐达披挂起来,战袍斜披,腰悬三尺青锋,刚才还一身禅师打扮的徐达,此时已经变成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大元帅。

“臣,征虏大将军徐达,归位!”

徐福并两个儿子,也庄严的跟着徐达一起跪下,向元封再行大礼。

山风呼啸,夜色更浓,但是每个人都觉得心头暖融融的。

徐福又烧了一锅汤,元封等人也拿出肉来煮了,大家伙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每个人都是非常开心,除了于虎之外。

侄子侄女已经还给他了,于虎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他心中未免有些失落,于虎现在的处境很惨,全天下都在追杀他,根本没有落脚之处,他原来是御林军统领,箭术更是天下无双(现在不敢说无双了),原本是眼高于顶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人物,可是今天有徐达在这里,他只能往后靠,再往后靠。

于虎也想投效元封,但这话怎么也张不开嘴,只好蹲在一边默默吃饭,没成想元封主动靠了过来,端着饭碗蹲在于虎身边,搭言道:“于将军箭术了得,射我那一箭,下雨天还发酸呢。”

于虎大惊:“在下何时射过您?”

元封嘿嘿一笑:“刘锦死的那天,是我进宫的。”

于虎瞪起眼睛望着元封半天,赞道:“出入皇宫大内,如入无人之境,佩服,佩服!”

又道:“那一箭,于虎认了,您想怎么报仇吧?于某没有半个不字。”

元封哈哈大笑道:“不打不相识,我还想请教于将军一些箭术方面的问题呢。”

于虎也讪也跟着笑了几声,元封收住笑容正色道:“于将军下一步准备如何打算?”

“还能如何,带着侄子侄女,浪迹天涯。”于虎言不由衷的说道,其实内心很希望元封能够招揽他。

果然,元封道:“于将军一身大好武功,便如此销声匿迹,未免太过可惜,不如去我西凉军中,一刀一枪拼个功名出来,岂不更好。”

人比人气死人,若不是徐达这尊神在,元封他不得放下身段好好拉拢于虎,现在人家根本不给他什么面子,直接让他从头做起。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武功好又如何,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何况自己寸功未立,凭什么让人家给他封官许愿,唉,乖乖跟着干吧,于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把饭碗一放,跪下道:“于虎愿意跟从主公!”

饭罢,众人倒头沉沉睡去,直到天光大亮才醒来,徐达亲手放了一把火将兴化禅院付之一炬,东方破晓,一行人下了云龙山,翻身上马,向着西方疾驰而去,将朝霞远远抛在身后。

第4章 卓立格图的第一滴泪

卓立格图的第一滴泪京师南门外,火灾后的瓦砾堆上搭建起来一片杂乱不堪的简陋建筑物,破瓦碎砖,烂木板子下面,一群可怜的城市贫民绝望而无助的生活着。

大周朝的核心区域,是中原、江南和湖广一带,这些地方土地肥沃,人口密集,水网密布,良田无数,但是大多数的土地却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建国伊始,皇帝为了拉拢人心,分封天下,放任文官武将、皇亲国戚到处强抢豪夺土地,再加上大周朝实行的赋税制度,以人头税为主,地赋为辅,那些豪强大族占地动辄几万亩,家里不过几十口人,缴纳的赋税极其少,甚至不交,而贫苦百姓却要肩负起沉重的苛捐杂税。

久而久之,农民们熬不下去,那点祖上留下的田产反而成了他们的负担,于是乎将土地贱卖给地主老爷,委身当了佃户,或者卖掉土地,举家迁到城郊去做工谋生。

大周朝倒是延续了前朝一个好制度,那就是提倡外贸,广开沿海市舶司,西洋东洋的大海船来往不绝,大周的棉布丝绸瓷器远销海外,为朝廷带来不菲的税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大周朝的燃眉之急。

首先是失去土地的农民,能在作坊里打工干活,维持温饱,再就是税银的收入,弥补了田赋的减少,若不是海洋贸易的存在,大周朝的户部仓库怕是早见底了。

高李氏便是这样一个无地的农民,她本是庐州城外一个普通佃户人家的女儿,十七岁时嫁给本村的高大棒,老高家有五亩水田,在本村算得上是殷实人家了,也正是这五亩水田给老高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本村地主看上了这五亩地,多次提议收购,都是老高头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地主起了坏心思,买通官府栽赃他们家一个窝藏匪类的罪名,把高老头逮走问罪,高大棒不得已,只好贱卖了水田救回父亲,可高老头气病交加,一蹬腿就死了。

家没了,地也没了,高大棒带着妻子闯荡京师,在水西门码头当苦力,高李氏帮人浆洗衣服,一家人在城外燕子衔泥般盖了两间小屋,虽然简陋,但能遮风挡雨,儿子狗剩就出生在京师南门外的棚子里。

新移民聚居在城外,形成一个独特的群体,起先大周朝是有户口制度的,不许百姓随便迁移,但后来随着土地兼并的加剧,大批流民涌现,根本管控不住,也就放任自流了,和贫穷相伴的永远是暴力、愚昧、强抢豪夺,所以这些新移民中自然而然的孵化出暴力团伙,欺行霸市,目无法纪,官府也懒得管他们,随他们自生自灭,只要别进城捣乱就行。

高大棒就是死在这些泼皮手里,他是个直性子人,不知怎么地就得罪了当地的龙头老大,暗夜里被人敲了闷棍,把菠萝盖都给砸碎了,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没医没药,硬是疼死的。

雄赳赳的一条庄稼汉,就这样客死异乡,只留下孤儿寡母艰难的生存着。高李氏是个要强的女人,硬是以柔弱的肩膀撑起这个残破的家,将儿子狗剩慢慢养大了。

南门外一场大火,烧掉了无数人的梦想,他们的家园被付之一炬,没有了栖身之所,生活还要继续,于是在这瓦砾堆上,破烂棚子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五颜六色,垃圾遍地,野狗成群结队,肮脏的小孩到处窜,一到吃饭的时候,遍地黑烟,更显肮脏。

这幅景象,和附近金碧辉煌整洁干净的大报恩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日里前去庙里烧香拜佛的富人数不胜数,捐献的香油钱更是数以万计,但从没有人想到,给附近的这些穷人哪怕一丁点的施舍。

最近村子里出了个新鲜事,高寡妇从雨花台上捡了个死人回来养活,每天喂饭喂水,端屎端尿,还拿出辛苦攒下的钱给他买药,而那死人却一直半死不活的躺着,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高寡妇疯了,想男人想疯了,街坊们都这样说。

丈夫的死,是高李氏心中永远的痛,高大棒那么善良正直的男人,竟然被人活活打死,官府连管也不管,至今那些凶手还逍遥法外,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难受。

救下这个人,还真没什么明确的动机,指望他以后能报答之类的,高李氏没想那么长远,她只是凭着本能将这具半死的躯体拉回家,她是乡下女人,没啥见识,但也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逝去而见死不救。

大报恩寺那些吃斋念佛,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却能狠下这个心,这让高李氏百思不得其解。

人救回来已经半个月了,还是没点动静,断腿的伤口处生了蛆,化了脓,身上林林总总四十多处刀伤箭伤都红肿流脓,人烧的像个火炭,高李氏请来的郎中看了一眼就走了。丢下一句话:“这人要是能活,我以后倒着走!”

高李氏就不信这个邪,她拿着扇子整夜的坐在床边帮他扇苍蝇蚊子,用井水蘸湿了擦身子,降体温,还花钱买来金疮药敷在伤口处,每天熬米汤灌给他喝,可这汉子就是不醒。

汉子很强壮,比高李氏的丈夫高大棒要厚实两倍,小眼睛,厚嘴唇,一脸的憨厚,看到他,高李氏就想到自己命苦的丈夫,忍不住潸然泪下。

京城的秋天,秋老虎厉害得很,地面好像蒸笼一般,破落村里的男女们坦胸露背,毫不在意,小孩子们更是赤身裸体的躺在席上睡觉。

远处不知道谁家里传出男女媾和的声音,这是半掩门的娼妇在做皮肉生意,半老徐娘和苦力汉子,各取所需罢了,至少能混个肚子圆,高李氏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当年也是村里的一枝花,虽然生活的重担压得她比实际年龄大了一些,但依然风韵犹存。

破落村里好些男人打她的主意,但高李氏是知道廉耻的人,不愿意干那龌龊的买卖,她宁可帮人刷马桶,洗衣服,和男人一样扛活当苦力,也不愿糟践自己的名节。

蚊子嗡嗡的叫着,盘旋在人脑袋四周,高李氏拿着芭蕉扇在空中扑了几下,又慢慢的摇着扇子,给这个昏迷不醒的汉子扇风。

不知道他来自何方,叫什么名字,高李氏只知道他是个垂死的苦命人,这就够了,或许他也有妻子儿女,正在家里苦苦的期盼,高李氏自己受过的罪,不想让别人受。

看到那人嘴唇发干,高李氏拿过一只破口的陶碗,轻轻的喂他喝水,这汉子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身上的伤口不再发出恶臭,也能下意识的喝水了,有时候还能咕哝两句别人听不懂的话。

他的家乡一定很远,高李氏这样想。

卓立格图活着,但是他元气损耗的太多,半个月来他一直处在死亡的边缘,双腿截断,身上大大小小四五十处伤口,发炎,感染,就是铁人也撑不住。

但他毕竟活下来了,或许是长生天的庇佑,或许是高李氏的精心照料,或许是卓立格图的体格实在强悍。不管怎么样,他活下来了。

卓立格图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晰,恍惚间,他又回到家乡,碧蓝的天幕,一望无垠的草场,河流如同缎带,羊群如同白云,英俊的小伙,美丽的牧羊姑娘纵马飞驰,年幼的卓立格图躺在蒙古包门口,妈妈的怀抱里,好奇的看着这美丽的景色。

母亲的乳汁是那么的甘甜可口,卓立格图咂咂嘴,幸福的咕哝了一声:“妈妈。”当然是用蒙古语喊出来的,高李氏听不懂,但她憔悴的脸上依然浮起一丝笑意,看看卓立格图,看看睡在一旁的儿子,彷佛又回到了丈夫活着的时候,她低声唱起一首歌,是家乡的民谣。

其实卓立格图已经醒了,十几天来全靠米汤吊命,他虚弱的脸眼睛都睁不开,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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