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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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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笑道:“这件事倒不用罗睺王担心,就在昨日,我已修书请般若王提防。般若王已回信告之,鼓阳城绝无大碍。我想以般若王之能,只是看管粮草,绝不会有事了。”

野利斩天的确也是这般想,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之意。他知没藏悟道素有领军,但元昊派没藏悟道前来西北,只是想让他看个粮仓吗?

不管如何,他野利斩天也已竭尽全力,接下来如何,还看双方士气。

两日转瞬即过,宋军、夏军都像信守承诺,偃旗息鼓,就等第三日来战。

张元见宋军果如野利斩天所言,居然不来攻击,更是警惕在心。第三日子时前,早就悄然的命全军准备,分出两队兵马出营兜路前方落雁坡,又令前军将军严阵以待。

夜黑风高,无星无月。有浓云起,四野之处,皆笼罩在黑蒙蒙的夜色中,张元亲临夏军前军营寨,登高台望去,见目光难穷暗处,深夜之中,难免心中惴惴。

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大响,敲碎了夜的沉凝,撕裂了遮掩的杀气。

有鼓声,鼓声响彻洞天。张元从未想到过,会有那么猛烈高昂的鼓声,那鼓声有如千面皮鼓同时响动,简直可说是惊天动地。

鼓声并非是从东方而至,却是从细腰城的方向传来。

张元一凛,扭头望过去,只见到细腰城的城头再次火光熊熊。自从狄青率兵来后,这几日来,细腰城头并没有燃火,此刻细腰城再次点头,寓意着什么?

就在此时,有兵士急报:“宋军攻营。”

刹那间,马蹄声雷动,从静寂的远方,就那么激昂、冷静的传来。无喊声、无厮杀,但其中蕴含的决绝让人悚然。

宋军攻营!

就算整日在马背上过活的党项人,听闻这种蹄声响动,也是暗自心惊。宋军只比他们想象中攻打还要猛、还要快疾。

张元喝道:“擂鼓迎战。”鼓声四起,和细腰城那方向的鼓声交织错乱,杀机重重。可就算夏营如此密集的鼓声,竟也压不住细腰城那方面的惊心动魄。

许久积怨,在这一朝喷薄而出,或许细腰城的军民做不了太多,但他们用鼓声告诉狄青,他们和狄青在一起,并肩作战。

宋军迅雷不及掩耳攻来,夏军前军将军早已准备,喝令出兵。张元坐在高台上,略有紧张的听着禀告的军情。

野利斩天虽还是神色漠漠,可显然也在倾听着疆场的厮杀之声。他仿佛有种天生的敏锐,只凭声音,就能察觉双方的战情。

宋军有千余骑兵攻来。

前军将军喝令擒生军两千出战。

擒生军不敌,被宋军杀退。宋军使的是勇力之士!这些人雄壮奋猛,勇猛如锤,擒生军不能挡。

张元听到这些消息,已皱起了眉头,暗想早闻狄青七士犀利,不想一个勇力之士就让夏军难以应付?

有兵士再报,“前军将军命都夜月风领军出击。”“夜月风浴血厮杀,抗住了宋军的攻势。”“夜月风已击得宋军后撤。”

张元嘴角露出丝微笑,暗想夜月风果然不愧是夜叉部的高手,颇为骁勇。

思绪未停,就有兵士又报,“宋军黑暗中再出骑兵,以攻对攻,这些人均是奋不顾身,包抄了夜月将军的后路,抵挡住前军将军的救援。夜月将军已陷入困境。”“前军将军再派骑兵猛攻,可敌手不退。那些人……应是狄青手下的死愤之士。”

张元眉头蹙起,暗想听说狄青手下的死愤之士,均是不求功名,只求死战泄愤之人,这些人如此拼命,只怕我军损失不小。

转瞬间,前军将军已连派三拨骑兵进攻,有喜讯传来,“宋军抵挡不住,已节节败退。”“宋军正向落雁坡撤去。夜月将军已带兵追杀宋军。”

张元霍然而起,向远处望去,这时天沉沉,夜深深。他当然看不到太多,只是隐约听到更远的地方有金鼓之声传来,陡然间那方的天际亮了起来,有火光映照半空,知道己方已对宋营发动了进攻,不由喜形于色。

野利斩天双眉一扬,突然道:“不好。”

张元心中暗惊,忙问,“有何不好?”

野利斩天道:“狄青为人谨慎,绝不会指望一击就能击垮我们。他如此猛攻,定知势道难久。他猛攻之下,必定别有用意。大人,要令夜月风莫要再追,提防宋军有诈。”

张元心道,“夜月风激愤已久,蓦地取胜,怎会住手?如今宋军一败,气势已衰,就算有伏兵,我军全力掩杀,也可冲垮对手了。”正犹豫间,有兵士已报,前军将军已派骑兵五千,全力协助夜月将军进攻,前军将军领军万余断后压阵,正滚滚向宋军落雁坡进攻!

杀声震天,鼓声不断。

张元虽说幕后主持大局多年,但感觉杀气惨烈漫天,也不由紧握双拳。

就在这时,有兵士再次急来禀告:“大人,狄青突然带兵杀出,斩了夜月将军,我军难敌,已在溃败!”

张元一惊,叫道:“怎么会成这样?”

他实在难以相信,大好的形势下,夏军又被狄青轻易的击垮。

又是一个狄青,出手一刀,就轻易的扭转了宋军的颓势。野利斩天淡淡道:“有时候,一人就是一人的力量。但有时候,一人可激发千军万马的杀气!”

杀声本已飘远,可转瞬之前,再次凝聚在营前。

张元凛然,知道双方交错拉锯许久,如今又是宋军占据了上风,因为宋军有狄青,而他们没有。狄青身先士卒,作战勇猛,如斯一个将军领队,那些手下怎能会不拼死效力?

“前军将军不能挡……前军将军再退,两都押牙战死,前军将军命全军退缩营前,有吉利刺史出战,被狄青斩于刀下!”

“狄青连斩我夏军六员猛将,势如疯虎,无人能敌!”

“狄青手下再度增援,击溃我们才出的援军。”

“我军屡退,损兵折将,已退到营前。”

“狄青手下披坚之士开始攻营,屡攻不克……宋军攻势稍缓。”

“狄青率百来军人横刀立马在我军营前,我军避而不战!”

消息电闪般的传来,击得张元脸色苍白。他知道狄青的勇,可直到今晚,才算真的见识了狄青的勇。

这会功夫,夏军已折损数千之人,这虽在夏军骑兵中算是少数,但狄青横刀立马在营前,夏军已不敢战!

这一战后,夏军信心已受挫!

怎么办?要不要动用铁鹞子?张元扭头望向野利斩天,意有询问。不待开口,野利斩天已道:“现在绝不是动用铁鹞子的时候,狄青在夜晚突袭,就是趁夜幕掩护,让我等大军无用武之地。铁鹞子是军中之魂,若有受挫,后果堪忧。依我之见,只有在天明时,才能发挥铁鹞子的最大力量!”

张元何尝不是这般想?可听到那鼓声隆隆不歇,夏军营中沉寂若死,他身为行军统帅,军情这般紧急,又如何熬得到天明?

至于出去偷袭宋营的两队兵马究竟如何,张元已不敢去想。就在这时,野利斩天突然皱了下眉头,张元瞥见,忙问,“罗睺王……”不待多说,就听到西方有号角声响,西方有警!

张元一惊,听西方后军处有厮杀声传来,喝令去查,不多时就有兵士禀告,“大人,宋军攻我后军!”张元凛然,暗想这十万大军困在这里,不能出战,可狄青的人马,什么时候兜个大圈,竟转到了西方去打?

才待喝令人坚守,就见到西方远远处,陡然间火光亮起。

那火光不到片刻,就已高冲而起,染了西方的天空。

夏军已有骚动,原来那个方向,本是囤积粮草之地,如今那地方起火,让夏军如何不乱?张元怒骂道:“是谁在守着辎重粮草的,让他提头来见我!”

野利斩天脸上泛过分怅然,喃喃道:“原来如此,狄青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猛攻我前军吸引我们的全部注意,他却派人奇袭烧毁了我军的粮草。”

张元又恨又恼,他只想着鼓阳城才是粮草重地,全力命人防备。哪里想到,狄青竟留意他营中的十数日口粮。

果不其然,夏军很快有军情禀告,宋军有两队兵马急攻夏营,那两队兵马一队轻巧灵活,一队冲劲极锐,闪电般突破了夏军守军,焚烧了夏军的粮草。夏军将领不敌,已然战死。

张元听闻后,面无表情。

寇兵、执锐!

烧毁夏军粮草的宋军,肯定也是狄青手下的七士。狄青带领死愤、勇力等队强攻吸引夏军的兵力,却命寇兵两部偷袭烧了他们的粮草……

“他费尽心思,就要烧我们几日用的粮草吗?”张元嘿然一笑道:“可他以为这样有用,他难道忘记了,我们还有鼓阳城?”

野利斩天闻言,脸色微变,不待多言,有兵士冲来禀告,“大人,鼓阳城告急!”

张元脸色倏白,几乎要晕了过去,他终于明白狄青的真正用意。

狄青打击一环接着一环,目的无非是断夏军口粮。如今夏军日用粮草已被焚烧,夏军清晨都要揭不开锅,肚中无粮,如何作战?若是鼓阳城被破,十万大军吃什么?

一想到这里,张元心急如焚。陡然见到野利斩天身上的甲胄已泛白光,心中一凛,抬头望空。

原来天已微明。

野利斩天只是望着东方,喃喃道:“好一个狄青。若我料得不错,他现在就在围城打援,坐等我们去救鼓阳城了。”他心中陡然有分遗憾,狄青是个对手,是他野利斩天的对手。之可惜,他难得和狄青亲自一战。

张元长舒一口气,自语道:“我们不得不救!”

必救鼓阳城,不然的话,这里的十万夏军已然无粮,再被宋军猛攻,若不支撑到鼓阳城前,只怕一朝散尽。

天已明,应是双方对决之时。可张元无心再战,夏军已无心再战。野利斩天明白这点,还能尽职道:“中书令大人,狄青现在计谋得逞,他在逼我等不能出战之际,肯定早人扼住前往鼓阳城要道。在下请令,带兵拖住狄青的主力,而大人则可带领数万兵马,加上三千铁鹞子绕路前往鼓阳城。狄青兵力有限,难以兼顾全面。只要大人成功到了鼓阳城前,整顿兵马再战,说不定可反败为胜。”

张元听野利斩天前几句,还是不差,但听到最后,心中不悦,喝道:“狄青三鼓已竭尽全力,难有再战之勇。鼓阳城告急,半分拖延不得。若是绕路,被狄青破了城池,那真的输得一败涂地。我想这青天白日下,他有何能力挡我数万铁骑!”

野利斩天还待再说,张元道:“我意已决,罗睺王,我带铁鹞子和五万铁骑直取西北,救助鼓阳城,你带余众断后!”说罢传出军令,夏军一夜惶惶,但毕竟久经阵仗,听张元下令,早就准备多时的兵马已向西方开拔。

野利斩天一叹道:“既然中书令决意如此,在下不好阻拦。据我所知,如直取鼓阳城,途经猛虎冈,那里地势稍狭,只怕狄青会在那里伏击,还请大人留心。”

张元虽知野利斩天是好意,但想猛虎冈虽算高冈,但毕竟不算崎岖,地势颇为开阔,可供骑兵纵横,只要野利斩天能拖住狄青,何必担忧?

一念及此,张元已率兵离去。

野利斩天灰白的眼眸望着张元的背影,神色中突然现出分担忧之意。

张元出营,大军浩荡,直扑鼓阳城。

这时天光已亮,东方微白。寇兵、执锐两部一击得手,并不纠缠,早全身而退。夏铁骑未遇拦阻,一路向西北而行。沿途铁骑铮铮,兵戈森然。夏军虽急驰救援,但队形整而不乱,显出极佳的作战能力。

昨夜夏军虽败,但那种作战方式他们前所未见,狄青更是不惜代价的冲杀,这才让夏军难以应对。

但此时此刻,数万骑兵纵横平原,重归熟悉的作战方式,虽未厮杀,但磅礴气势沛然而出。

鼓阳城离细腰城不过五十里的路程,夏军快马急奔未到半途,遽然止步。远方高岗斜起,有道路蜿蜒,那路本来数士骑并辔而过也是不成问题,可眼下却已寸步难行。

路有阻碍!

不知多少横木、大石堆积在路上,虽简简单单不费一兵,却让夏军骑兵难行。

张元已暴跳如雷,命中军将军道:“兵分三路,一路不惜代价,移除障碍。两路出兵,越高岗而走。”

高冈坡陡,但对夏铁骑来说,并非难以逾越的沟壑。

夏军领令,分出两队兵马,急冲高岗。马蹄声雷动,尘土高扬,夏军疾驰下,尘烟漫天,顷刻间,有浓云卷冈。

眼看夏铁骑就要冲过高岗之际,遽然间有一声炮响,地动山摇。

张元心头一颤,就见两侧山冈上伏兵尽起,羽箭如飞蝗般射来。

宋军有伏!

张元虽已有预料,可见夏骑倒地之时,还是忍不住的心惊。宋军以障碍阻敌,据地势阻拦夏军,夏军铁骑虽是犀利,但地势失去,驰骋不利,竟被宋军牢牢压制。

张元双眉紧锁,并无绕路的大乱。中军将军见状,喝令夏铁骑急冲,又趁骑兵和宋军僵持之际,命夏军全力清除阻碍。

夏军也知生死关头,奋力施为,障碍飞速移开,前方很快现出可供夏铁骑驰骋之道路。张元一声令下,命部分铁骑牵制高岗上的宋军,另外人马全力冲过猛虎冈!

可前队才行,就闻杀声阵阵,夏军冲势再次慢了下来。

张元急怒攻心,喝问道:“为何止步?”中军将军急道:“大人,宋军有千余铁骑扼守前方道路,反复冲杀,我军无法通过。”

张元一怔,这才知道麻烦所在。眼下夏军虽移开障碍,但最多能数十骑并辔而行,而宋军在高冈那侧的开阔平原上,可肆意驰骋,反倒可尽情地攻击夏军。

夏军虽有数万铁骑,但碍于地势,反倒无能突破狭如瓶颈的山道,列队和对手一战!

厮杀震天,肉搏惨烈。

双方将士均知道此战至关重要,咬牙拼杀。铁骑狂涌,而山冈的宋军密密麻麻,半步不退。

每一刻,宋军和夏铁骑都有人倒下,青青草色上,沾满如露珠般的鲜血。

张元已心寒,终于明白狄青在子时开始猛攻夏营之时,早就移大队宋军北上,囤积在猛虎冈,在此和他决一死战!

霍然回头望去,张元望着身后那沉凝有如山岳的铁鹞子,嗄声对中军将军道:“你带这三千铁鹞,冲过通道,打开去路!”

中军将军领命,手中长刀高举,喝道:“布阵,铁鹞凌云!”铁鹞子沉喝一声,已列开阵势。

山道不宽,可铁鹞子只是稍收敛了两翼,仍摆出比山道还要宽出许多的阵型!

号角吹起,苍凉广漠。闻有号角声声,涌在山道的夏军铁骑毫不犹豫的冲上高岗,夹击山冈上的宋军。

刹那间,山道已空空荡荡,只见到远方尽头处,箭矢的点点寒光。

宋军见夏人突然放弃了冲锋,似有不解,但聚在冈北的平原处,以偃月反阵对敌。

这种阵势,锋刃向外,对夏军处,反倒凹陷了进来。这种对敌阵型奇特,但对射杀从山道冲出来夏军,却是再管用不过。

宋军为首的那个将领,头大眼大,胡子浓密,看似老迈,实则年轻。他凝望着山道那侧的夏军,眼眸中突然闪了一分狠意。

狠意中还夹杂着恨!

铁鹞子终于发动了冲锋!刹那间,风起云涌!

就算两侧高冈的鼓声、厮杀声,都是掩不住铁骑雷鸣。倏然而动,如怒风推潮,潮水澎湃汹涌。

那汹涌的黑色潮流中,带着一抹亮丽的银白。

银白泛寒,寒光闪烁,黑色的是铁人铁马,白色的是三尖两刃!

铁鹞子以六十人为行,五十人为纵,形成一个方队,就那么蔑视天地,肆无忌惮的冲过去。道不宽,潮水漫上高岗,刹那间,绿草也变成了黑色。铁鹞子不但势头凶猛,而且马术极精,竟能斜斜的踏着山坡,不改阵型地冲了过去。

众目之下,只见到铁马狂嘶,暖风陡寒,那一道带着亮色的黑潮漫过了山道,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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