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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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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道又是哈哈大笑,也不回答他,说道:“如此险境,真英雄方能如此谈笑风生,张仲道我今日交你这个朋友。”

“为何不是兄弟?”

张仲道说:“哈哈,是我说错,是我说错。”一声长啸止不住喧出口来,远近战马闻啸,惊嘶连连,横亘于两人之间多时的间隙此时已荡然无存。

张仲道啸止,顾望徐汝愚,说道:“我今夜杀了不下五十人,死在这里也大够本了。”

徐汝愚说道:“我刚刚只顾放火了。”

“不急,我陪你再去杀个来回。”

徐汝愚伸手拦住他欲要冲将出去的马首,问他:“曾益行这人怎样?”

张仲道反问:“什么怎样?”瞬际明白过来,晓得徐汝愚问他曾益行看到白石军营混乱会不会趁机出兵,道:“正是我讨厌的聪明人。”

徐汝愚问道:“我初来宛陵,你如此看不惯我,莫不是受了他的牵连?”

张仲道又是哈哈大笑,领头向南营冲去,穿过火堆,怪啸一声,说道:“希望他这次聪明得让我喜欢。”

徐汝愚笑笑,长枪一挥,率着众骑紧跟其后。

中营营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渐渐熄灭。

前营与中营之间的空地上列有三队千人明光铠甲精骑,在月色下闪着微微的寒芒。领头一人灿白银甲,手提烂银双枪,冠发却结着书生巾。借着熊熊光荣,徐汝愚见他面部紧绷,秀美的双眸中射出阴狠的光芒,知道又惹火他了。

张仲道在旁问道:“这个娘娘腔是谁?”声音却不是说给徐汝愚一人听的样子,六百宛陵精骑闻听莫不哈哈大笑,漠然置生死于度外。

徐汝愚也是恶毒心肠,大声回答:“他是许伯当的军师,叫阴维秀,你唤他阿秀就是。”

“狗屁军师,我看他是许伯当玩弄的相公才是。”张仲道咄骂出来。

阴维秀一张玉面气得扭曲起来,面目狰狞也不说话,将手一挥,一队千人精骑风驰电掣般的涌向宛陵六百精骑。

张仲道一口唾液啐向一侧火堆之中,激起一阵灰烬。

徐汝愚对他说:“你若是还有气力,就去缠住阴维秀。”

徐汝愚见张仲道从敌阵分刺进来,立即守心于一,进入止水无波的心境,领着众骑与冲刺上来的一千白石军战在一处。

一枪搠来,徐汝愚将头侧过,一枪点在其人的咽喉之上,几线血箭沿枪头激喷而出,顺手一甩,又将身右侧一人抽将下马。徐汝愚拧头见众人已与白石军缠战在一处,暗骂几句,就发出两声急促短哨,宛陵六百精骑闻令,迅速六六结成雪花六出阵形,小令居中,五人由里向外,何处遇有强敌,小令冲出补上,一如雪花六出一般伸缩旋转,将白石骑兵拒在雪花六出之形外。徐汝愚手中长枪又是一挥,领头向白石骑阵中穿插。宛陵精骑犹如百朵雪花一般穿绕白石骑阵的缝隙,瞬息穿透过去。

徐汝愚见张仲道与阴维秀战在一处,难分难解,两人气势盛极,使得周遭数丈之内再无他人能够逼入。暗道:所幸有张仲道这种猛人在,看看阿秀的架势,我怕硬接不了几招。徐汝愚两个多月来心思大半放在宛陵军改制,于武艺也没有多下苦功,进展甚微。虽说他丹息术初窥至境,但要运用如妙,终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竟功的。

徐汝愚领众骑向白石军第二队千人明光精骑,即将穿透其阵之时,给阴维秀瞧出蹊跷来,他一枪将张仲道封在身外,喝道:“左右分流,结犄角后阵。”

白石精骑闻令也不与宛陵军纠缠,迅疾与之分开,从两侧分出,五百人一队的集结在宛陵军两翼后侧,与在前端峙守的一队千人精骑,将宛陵众人围在当中。原先被冲散的那队千人明光精骑迅疾驰至第三队后,快速重新结阵,片刻之间,就又结成一道拦于营门前的坚壁来。显出白石精骑训练有素,让徐汝愚看了头皮炸麻。

张仲道虚击一戟,回到宛陵阵,对着徐汝愚叫道:“这娘娘腔看来也不简单啊。”

徐汝愚心中暗暗叫苦,他本想偷机穿过敌阵,逼近前营营门,那时只要齐川城出兵接应,他们就可逃出生天了。不想第二个千人阵还没穿过就给阴维秀看透。望着重新集结起来三个千人阵,徐汝愚心中打鼓不止,虽说雪花六出阵形精妙无比,但面对身经百战的白石精骑,所能发挥的作用也就用限的很。

虽说白石骑兵不会雪花六出阵形,但一支骑兵身百战之后,也会自发形成数人一组的配合,协同作战,最初创雪花六出阵形之人也正是受到这点启发。吴储曾言:一支多次经历生死磨练的军队本身已具有各种精妙阵术雏形,只要稍加点拨,就能成为百胜雄师。这种经历生死锤练的精骑,虽说精妙之处稍有不足,但配合更加默契,单人战力也要高过宛陵一筹不止。

阴维秀望着躺在地上二十余具死尸,竟无一具是宛陵骑卒,气得胸口气血翻涌。自已一直以为髯须大汉是这队袭骑的主将,不想另有其人。这时他也认出徐汝愚就是当初在挑明月楼上使计将自己诈住之人,更是气得牙根发痒。

张仲道向徐汝愚挤眉弄眼,小声的说:“你够狡猾的,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穿上寻常兵丁的皮甲,原来是让我给你当替死鬼啊。”

徐汝愚与他再无间隙,笑着说:“仲道兄刚刚不是拼杀得很爽,你竟不谢我将主将交锋的好机会让给你?”

“奶奶的,出了一身冷汗。阿秀精明似鬼,武功又这样扎手,若不是长的娘们样,我还真佩服胜过你。”

这是张仲道第一次说出服庸于他的话,偏又说得这般迂回有趣,徐汝愚听了心中不由一乐,担忧之心却未解。

这时阴维秀指挥二千明光精骑结成一个大圆阵,将宛陵六百精骑围困当中,徐徐向内进逼,只在两军相接的边缘与宛陵军搏杀,而不轻易深入宛陵阵中。另将五百精骑分为两队息息不止的游弋在圆阵外侧。

徐汝愚知道,只有犬牙呲互的两军交接,最能发挥雪花六出阵形以整击散的威力,现在阴维秀整队将六百宛陵精骑如数逼在内侧,便是看穿了这点。虽说内线密致,利于整饬战力,但是白石精骑战力高于宛陵不止一筹,弥补了外线缺陷。宛陵围困当中无法发挥迂回机能的优势,厚背长刀短于长戟顿时成了最大的劣势,雪花六花阵形完全被压制住了。

众人立感不支,连连后退,收缩到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内。

徐汝愚见雪花变成雪团,轻灵顿时变为厚重,而雪团外围在白石军如炽的战力下,迅速消融。再远看阴维秀在右侧组织剩下五百精骑正要准备冲锋,一种从未有的无力感由心头滋生。张仲道也发现不妙之处,混战中向徐汝愚靠近过来。

徐汝愚问他:“你会放弃身后的兄弟吗?”

张仲道不想形势恶化到这种地方,倒吸一口凉气,继而心神一坚的说道:“我今日就战死此处。”

徐汝愚说道:“我也不会弃他们而去的。”

待圆阵左弦开阖之际,阴维秀率领的五百精骑就会像汹涌的洪水一般卷袭过来,宛陵六百精骑如此密集的阵形完全承受不住其一次冲锋。被困在圆阵之中,连溃逃都办不到,除了徐汝愚、张仲道寥寥数人可以脱身外,其余众人都难幸免。虽然徐汝愚感觉到齐川城守军已然出动,可惜数里的距离,足以让宛陵六百精骑万劫不复。

徐汝愚死志弥生,止水无波的心神攸然提升至前所未有境地。

心神远驰,如触手般向远处疾伸,灵觉的将方圆数里的动静如数抓住,送归心神。

感觉如此奇妙,在那一刻,听觉不再是听觉,视觉不再是视觉,触觉、嗅觉、味觉也不再分发去感触外在。仿若五觉混然于一致,不再分彼此,五觉齐发,一切皆妙不可言。

一种新生的灵觉致于外在物相,使得外在之颜色、形状、声响、香臭腥臊、苦辣酸咸淡涩、软硬、冷热等形成一个整体的内在物相模模糊糊置于心神之中,再由内识细细把握其细节所在。“五觉齐发,妙不可言,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止水心经这段经义如雷电般直贯入徐汝愚的心神之中,他知道在此激烈时刻,心神再次提升进入“五觉归心”的境界,也是佛门观止术所述五觉(本觉、始觉、相似觉、随分觉、究竟觉)中的相似觉的境界。

徐汝愚初学止水心经时,不由心存疑惑:修止水心经搞得像做和尚一般。现在才明白止水心经本就是从佛门清净之术演变出来修练心神的功法。

这种功法与佛门常讲的慧根关系甚大,加之徐汝愚丹息术初窥至境,心神远较常人明净透澈,尤其在此危急关头,死志催激,心神近乎星空一般明彻,达至“至五觉归心”的境界。

徐汝愚心神一动,攸然觉出生机所在,向张仲道说道:“听我示意,率队轻咬右侧梢尾。”

张仲道手上不曾放慢,心中却想:敌阵浑圆像个铁箍,哪有梢尾?循徐汝愚目光看向外侧,只见那整饬得如一支巨矛的五百明光精骑,在月色下闪着微微的寒光,不由得大喝一声才将骤然压在心头的沉郁驱散。

虽不知道徐汝愚如何去把握住圆阵那一瞬开阖之机,却只有全力催发丹息,他可不愿意还留下一分气力,就死在那个娘娘腔的枪下。

宛陵众人也渐渐发觉出危机,非但未被气夺,更生出一股弥坚死志,奋勇向圆阵杀去,一时竟撑开许多。

齐川守军正奔赴而来。

本来用浑天圆周巨阵将这六百骑兵慢慢消融掉是最为稳妥的方法,但是时间已是不及。虽说白石兵力不弱于齐川守军,但是一夜来为眼前六百骑兵侵扰到这种地步,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落,稍遇强力,就有可能发生溃败。阴维秀不敢冒着全军覆灭的风险,在此时与齐川守军全面接战,只希望在齐川守军赶来之至,将这六百人尽数剿灭。不然,这六百人将会是白石军士心头永远的刺痛所在,士气为之所夺。

耳边疾如骤雨的马蹄越发清晰,双枪一挥,五百明光精骑似一支巨矛向圆阵右侧刺去,甫及圆阵,即大喝:“圆分两仪。”

那浑天圆周巨阵仿佛一个巨大的圆环,正困守着当中一个密集圆阵。闻令右侧顿时消融了似的打开一个缺口,变成一个巨大的圆缺,那巨矛阵列从缺口冲入圆阵,直刺向被困当中的密团圆阵。只是在巨环圆阵打开成圆缺阵的那一刻,密集圆阵中急啸一声,立即像两根丝线一般抽出,分为两队缠在圆缺的开口两梢上。巨矛阵列刺至圆心中,密集圆阵已分“人”字形,避过巨矛阵的锋锐所在。巨矛阵无处着力,直透过浑天圆周巨阵左翼,将其刺穿。此时战场上形成一个规律的图案,一条竖线、侧为两条撇线,再外侧是两条弧线。

阴维秀见浑天圆周阵为自己所破,欲哭无泪,即使自己有充足的时间,也不能在徐汝愚的面前重新布下浑天圆周阵,将其困住,心中大恨,偏偏又无可奈何,知道时机不再,果断下令使与宛陵六百精骑缠战的明光精骑撤出,结成线阵,横亘于徐汝愚六百精骑之前。

徐汝愚下令结成棱形阵直指敌阵。

张仲道在旁一脸苦相,沮丧说道:“你不会下令冲锋吧。”

徐汝愚身体涌上一股力尽后的虚弱,小声回道:“吓唬吓唬他。”

张仲道想起刚刚千钧一发的情形,背胛处不由又冒出一阵冷汗,伸手拍拍额头,说道:“你真是厉害,这像铁箍一样的巨阵也给你破了。”

徐汝愚撇撇嘴说:“我破的是他的冲天阵,浑天圆周阵是阿秀帮咱破的。”见张仲道不解,继续说道:“铁箍是浑天圆周阵,从最初的圆形阵发展起来,属于困敌之阵,运行起来周转不息使无至弱亦无至强之处,因而生意不绝,也是生敌之阵。后来征伐无不赶尽杀绝,这种阵术渐渐失传了。阴维秀此阵稍作变化,却成了杀阵,内箍圆形阵,在圆形阵外侧罩以浑天圆周阵以防被之敌突围。这阵脱于浑天圆周阵,但变得滞重,反落到下乘。但是以绝对实力困住我们,我也解不了。若不是被巨矛阵刺穿,我们就是缠着巨阵开阖处的梢头,浑天圆周阵也会利用圆缺的开口将我们钳制在那里,从尾部剥离出人马,重新结成浑天圆周阵将我们困住。这也是浑天圆周阵作这困之首阵的一个绝妙变化。”

“这么说还阿秀救了我们?”

张仲道声音之大足以让在场的三千余人全部听到。宛陵众人哄笑连连,阴维秀沉着一张脸,在月色下已是惨白之极。

阴维秀徐徐策马行出白石阵列,向徐汝愚叱喝道:“你真叫徐汝愚?”

徐汝愚“哦”的一声,算作回答,目光投向别处,也不看他,心中回想刚刚巨矛阵直刺圆周阵的情形,头皮一阵阵发麻,若非自已在紧急关头心神攸然达至“五觉归心”的境界,使在浑天圆周阵开阖的瞬息,把握一线生机,便真的要死在他这刺天阵下。

父亲曾言刺天阵是杀机最盛的杀阵,从浑天圆周阵变幻而来,也是以强凌弱的阵式,却是非要置弱者于死地不可,这种杀气太盛的阵式,仁者不为也,所以也渐渐失传。

大道泽生,天下没有绝杀之阵,杀机再盛的阵式亦有生机附存,只是自己心神若是没达至“五觉归心”的境界,也无法把握生机所在。现在徐汝愚方能稍稍体会到止水心经与清河冲阵术的关系,却为白石军练有如此杀阵,感到愤慨。父亲曾言:刺天阵最大功用就是在于快速屠杀。

现在他对阴维秀自是厌恶之极,便是看他也不愿,又如何肯跟他说话。

现在两军对峙,就像相互顾忌的两只凶兽,眦目以对,却也不扑上撕咬。

宛陵四百精骑在等齐川援军到来;白石三千精骑要让万余步卒从容后撤。

片刻,曾益行领着二千辰龙营精骑赶至,见白石三千精骑在阴维秀的率领之下徐徐退去,阵式从容不迫,试着接触几回,寻不得半点空隙,还折损了一些人,也就停止追击,与随后赶至的五千步汇合返回齐川城。

白石军在此役中步卒因混乱相互践踏而死伤、为张仲道率骑趁混击死共计二千六百余人,随军辎重(含二十架石炮巨弩)与千余顶营帐尽毁,明光精骑死伤一百二十余人,而徐汝愚所率宛陵六百精骑死伤二百二十人(其中伤二十二人)。是役,徐汝愚声名鹊起,阴维秀返回毗陵对许伯当言:“宛陵不可攻也。”自此,白石军驱十万民众一月间重筑益阳城并环构深濠,屯驻二万精兵(三千明光精骑)窥防宛陵。

若说其他损失,就是张仲道被烧去半部胡须,待他将乱蓬蓬的髭须剃尽,竟也是十分俊朗之人;再则就是徐汝愚头发烧毁,整天只得扎结书生巾遮丑。激战时,左颊眼睑下拉至鼻翼被敌刃划伤,伤处又遭火灼,伤愈之后留下一道浅浅伤痕,再也消不去。

翠儿看了觉得可惜,柔声说道:“头发可以再生,这伤疤不知道怎么办才会消失?”

张仲道在旁说道:“小娘们就喜欢俊哥儿,却不知道俊哥都银枪样蜡烛头,中看不中用。我看还是汝愚这样好,有杀气,像条汉子。”翠儿给他说得红晕满面,垂首不敢看徐汝愚,张仲道看了心中不觉一动。

徐汝愚觉得男儿太过俊美未必是佳,对脸上疤痕也不在意,只是希望头发快长出。

张仲道是役功劳匪浅,陈昂本要授他统制衔,协助曾益行防守齐川城。张仲道说道:“还是在汝愚手下杀敌爽落。”拒之不受。

陈昂接受刘昭禹建议,于九月增设青凤骑营,授徐汝愚统制衔,职掌青凤骑营,节制辰龙骑营,张仲道复归营尉衔,协同徐汝愚职掌青凤营,一起驻守在齐川城中。

是役,徐汝愚与张仲道共同历经生死,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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