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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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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儿见他还是那付呆样,心中气恼,转眼看向水如影。水如影掩唇轻笑,说道:“梁宝怎会害你?我看他是根据接近之人的气机来引发攻势的,梁宝视他如师,心机最纯,故而武功虽弱,引发他的攻势却也最弱,你心中对他忿恨不平,引发的攻势自然很强。你若不信,让梁宝试与你看。”

袖儿满心怀疑的看向梁宝,说道:“你试给我看。”

梁宝从未得她正眼相待,现在她开口求己,眼中泛起柔光,哪会不愿,自己也恰好想舒通筋骨,便到院中与徐汝愚拆招打将开来,支持半盏茶的功夫,鼻青脸肿的走回室内调息弄神。

水如影心中明白为何梁宝短短数日进展如此之巨,梁宝拳路之间每有破绽必会为徐汝愚攻破,十数次如此,虽说梁宝资质未必大佳,却也能补拙守缺,完善自己拳法中不足之处,徐汝愚仿佛是梁宝最佳的对手,时时仅强过梁宝一线,帮助他迅速提升自己,尤其奇妙之处,徐汝愚掌中不含丹力,每次不轻不重击中梁宝,力道散布他的周身,将他不多的丹息均匀震散入五脏六腑、筋骨血肉之中,人为的对他进行练息化精的改造。若要梁宝自行修炼到练息化精这一阶段,以他的资质,怕是需要十年的光景。梁宝又是因此能够快速入定,调养丹息。

水如影看着徐汝愚古拙盎然的拳势,与古木虬枝苍劲神态暗合,心有所感,却无法喧之于口,明白以自己目前的修为,依然看不透此种拳法的奥义。心想:你究竟何时能够承受心中痛楚,自然醒转啊?鼻息轻叹,了无痕迹的溶入虬枝苍茫之中。

以后数日,水如影与袖儿清晨来到院中,痴痴看徐汝愚树下兀然独舞,偶尔拨弄琴弦,只是见他全无感应,心中不由黯然。梁宝还是每日与徐汝愚对练,不支便停下调息养神,袖儿与他言笑如常,令他生出无尽的期盼,心中一直浸渍在喜悦之中。

腊月二十一日,白石许伯当于泰如城下偷袭并击溃雍扬军一事传来,雍扬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四野之民疯狂涌入雍扬城中。徐汝愚依旧练拳未醒。

腊月二十四日,雍扬援救舰队被普济公良友琴在延陵军镇外的大江入海口击溃。徐汝愚依旧练拳未醒。

腊月二十八日,雍扬一万余残军撤回雍扬城中,梅铁萼伤重不起。

腊月二十九日,雍扬江港遭公良友琴火袭,千余艘商船、战舰毁于一炬。如影花舫未能幸免,水如影与袖儿搬入梁宝院中暂住。徐汝愚依旧练拳未醒。

新朝五十二年元月三日,白石、普济联军十万围困雍扬城。

元月八日,坐守庭中的梁宝睁目醒来,看来徐汝愚,心中怔惊不已,只觉徐汝愚已完全化入古树苍茫之中,与古树两者溶为一体,已经辨别不出徐汝愚在舞拳,还是古木虬伸枝桠,梁宝清泪流出,跪倒在地,望向徐汝愚湛然无涯的深眸,呼道:“先生。”

徐汝愚华音徐吐:“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你可曾忘了家传拳术?”

梁宝只觉心神全然给苍劲古木覆盖,茫然呆立,惘然应答:“忘了。”

徐汝愚眸中柔笑旋展,若莲华吐香,微颔轻言:“今日我就传你槃木拳术。”

注:槃木,不成材的曲木朽木。

第十章 小儿女态

那日徐汝愚见到江幼黎与霍青桐之间亲昵神情,心中嫉恨难当,如遭蛇虫咬噬,几欲发狂,离船远掠,四顾茫茫,心中空洞再无一物,走到巷尾,不知不觉的将外识尽数闭住。

梁宝寻着他时,他已陷入无欲无求的内识中了,除去那些曾深深进入他内心的事物,他再也生不出一丝感应。

在他闭识之前,他一直在思索古练拳,又在如影花舫上运用内识审观过梁宝练拳的情形,在梁宝将他带入小院的那一刻,内识竟然“观见”苍劲古木,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梁宝将他置入室内,他的内识又是空空荡荡无所依凭。梁宝出去后,他无知无觉的返回古木之下,练起古练息拳来。

古木所产生的熟悉感觉正是来自古练息拳所孕含的苍劲古拙的奥义,这奥义直接映射在他的内识之中,只是梁宝所练的拳路变形太多,只觉精微的拳义就在那处,却偏偏捉拿不住。在古木下一遍遍的施展开来,欲要溶入古木苍拙的意境之中。梁宝一介入古木枝叶覆盖的范围,就破坏古木独立自足的意境,徐汝愚内识印象立时淡却不少,攻向梁宝欲要将他逼去,待梁宝退将出去,便感应不到他的存在,重新回到古木下。

直至徐汝愚完全把握古练息拳的精义,溶入古木苍拙的意境中,触发至道玄机,方悠然醒来,开启外识。

虽说不能感应外界,但境界达至“五觉归心”的内识还是极淡的“观见”到发生在周围的一切,看到梁宝静坐中庭,眉发结霜,稍想片刻,便能洞悉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事。

水如影与袖儿也意识庭中出现异样,忙走出来。徐汝愚对她们视而不见,伸手搭上梁宝的腕脉,闭目细究他体内丹息的情形,半晌睁开双目,说道:“你每日与我拆招推演拳理,槃木拳的精义已深植你脑海之中,只需一言道破,你就能施展出来,只是你丹息弱微,无法发挥其威力一二,现在我就传你槃木拳拳义,导息之术一并传你。‘星空飘香剑’剑意初创并且招式只有一式‘穿柳’,你的性子介直,现在修为还弱,修习诡绝的‘星空飘香’会妨碍你的进展,你暂且将其放下。”

袖儿在一旁看他们一同练拳多时,徐汝愚始终未正眼瞅来,心中忿忿,冷声哼道:“吹什么大气,看上去还不是稀疏平常的很。”

徐汝愚冷眼向她们望去,眸中精光微微,袖儿见了心神一懔,不敢再说出难听的话来。水如影见惯别人蜂蝶热情,这时见徐汝愚对冷淡如斯,别有一种异样感觉,也不生恼,静静看向徐汝愚有何反应。

梁宝喏喏不知如何说才好。

徐汝愚淡淡说道:“梁宝,她们是你的朋友?”

梁宝鼻中嗯然,低头不敢直视徐汝愚的目光。徐汝愚说道:“你是此间主人,何用这般小心翼翼?”见梁宝抬头望来,又说:“她既然看不上咱们稀疏平常的拳法,你就用这路拳法求她指点一二。”

梁宝望望徐汝愚,又望望袖儿,心中犹豫,委实难决。袖儿最看不过他这般模样,喝道:“梁宝,难不成你认为我打不过你?”

梁宝暗道自己现在万万不是袖儿的对手,那还担心什么?心魔放下,神色清肃,摆开拳势,竟也一付踌躇满志的神态。徐汝愚见他与自己初至东海时相比,除了内息远远不如外,其神韵、气势亦不相差,心中满意,飘身回到廊下,将庭中空处让给袖儿。

袖儿未料梁宝月余功夫精进如斯,亭渊气势令人为之一窒,但也不相信他能强过自己,碎牙轻咬,挥出一片掌芒扑向梁宝。

梁宝拳形古拙,虬伸盘结若老枝横斜,拳出划迹了然在目,声息却弱,水如影定睛看去,梁宝腾挪之际,襟角袖口只是微微掀动。往往梁宝两招之间的空处,袖儿的掌芒立消,掌锋敛滞,不复有先前的凌厉。

水如影这些天也关注徐汝愚练拳,虽觉其中奥义无穷,自己无法看透,却也没想到,初习此拳的梁宝竟也能使得这般玄妙。向身侧蓬头垢面的徐汝愚望去,却见他凝视场中,乱发茸须纠结缠绕,心想:看他茸须初发,弱冠年龄,为何眼眸如此幽静苍茫,让人不忍直视?

袖儿见自己掌势悉数被梁宝荡空,梁宝却又不敢向自己抢攻,偷眼看向徐汝愚,却见他面容古挫,淡然肃漠,心中憋屈,攸然停手不打。

梁宝未料如此,收手不住,一拳劈在她的香肩上。

袖儿只觉香肩生疼,怒目看向梁宝,说道:“你真打我?”眼眶满盈泪水,欲要滴落下来。梁宝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劝慰,呆站在她的身侧,一时面红耳赤,窘态憨然。

袖儿见他如此,破啼而笑,横看他一眼,口中骂道:“呆样。”眼媚如丝,悠悠送去,红晕染迹粉面。梁宝何曾受了她的这般温柔,一时呆立中庭。

徐汝愚见他们一付小儿女模样,心中没由来的一痛,神色黯然,转身负手卓立,微微叹息不已。

袖儿见梁宝这般呆样,轻轻一掌击到他的脸上,轻笑着回到水如影身边。梁宝这时才发觉徐汝愚的异样,走到他的身侧,轻唤:“先生。”

徐汝愚转身过来,说道:“梁宝,你须知道你这路拳法能使成这样,实是你自幼勤劳不缀的功劳,莫要以为学武可以一蹴而就的。”

袖儿忍不住在旁插口:“你说他以前练的那路拳法?”

徐汝愚未理会她,继续对梁宝说道:“槃木拳实是从你家传拳路蜕变演练出来,虽说你一直未能领悟其中精义,但终究打下一定的基础,并且一直与我共同推演拳义,方能迅速达到声息微微的境界,待你声息全无之时,槃木拳方值得一观,再练下去,声息复起,渐练渐巨,究竟大成会是何种境界,我也不知,你日后到了那重境界,自然会晓得。”

袖儿见他不理会自己,撅嘴说道:“看你这付模样,我还以为你已是大成了呢?”

徐汝愚淡淡看过她一眼,说道:“我的修为浅显的很,还是无法尽复此拳的原貌,我推想,此拳之至境,应无需导息之术,拳势便会与丹息自然融合,发挥无上威力。”心想:她虽然凶恶,梁宝喜欢她却也没有方法,微吁一声,又对梁宝说:“槃木拳本是你家传绝学,现在归还于你,日后传不传人、传于何人,你自定决定,不用问我。”

梁定忙说:“弟子怎敢?”

袖儿本意就要梁宝日后偷传她槃木拳,见被徐汝愚看破,心中一窘,见他言语间如此体谅那他呆瓜,对他恶感消减不少。

水如影敛身施礼道:“妾身花艺水如影,有扰贵舍了。”

徐汝愚说道:“梁宝是此间主人,我也是暂避檐下,你莫要对我这么说。”

水如影顿时一窒,没想到他这般的不近人情,心中委屈,偏偏又不愿在袖儿、梁宝面前显露,强作笑容,却给他这番抢白,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街头火起,喧声大作,间杂哭嚎厮打的声音,无数人胡乱奔走,情形杂乱不堪。徐汝愚听了一阵,眉头紧蹙,看向梁宝。梁宝未解其意,水如影在旁说道:“近来城中涌入大量流民,有人借乱滋事,一日得有好几回?”

徐汝愚问道:“今日几时,城困几日?”

水如影心中讶异,说道:“今日元月初八,三日白石与普济联军才围住雍扬。”

徐汝愚连问:“雍扬水营是否全然覆灭,雍扬江港内的船舶是否尽为火毁?梅铁萼有多少人逃回城中,现在城中流民有多少人?”

水如影面色惨白,暗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会发生,你会是何人?

梁宝在旁讶然问道:“先生,你多时没有接触外界,这半月来发生的事却半点也瞒不过你似的。”

袖儿闻言也骇然失色,呆呆望向徐汝愚。

徐汝愚见她俩这般模样,自然明白她们心中所想,淡然说道:“我是徐汝愚。”

水如影失声惊呼:“青凤将军?”望向徐汝愚眼睑下的长疤,想起溪口初次见他时的短发,俨然信了。水如影素来交游豪贵,青凤将军的姓名、相貌以及从宛陵出走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她。

青凤将军的威名短短数月间传遍河东数郡,梁宝虽贱为船工,却也听人说过,万没想到他成了自己的师父,只觉白日生梦一般。

徐汝愚目中寒光一敛,说道:“我不想再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梁宝应诺,水如影、袖儿给他寒光一扫,心中生怯,忙也点头答应。

徐汝愚轻声道:“元月初八了,一个月不眠不食了。梁宝,有笔墨吗?”

梁宝当然不会备置笔墨,看向袖儿。袖儿哼的一声,横目不理。水如影知道他必有急用,轻声吩咐袖儿回房取来笔砚一起去堂室中,亲自挽袖研墨。

徐汝愚草草写下百余字,细看一遍,又添了数行,待墨迹干涸,折成手掌大小的一块,交于梁宝,说道:“你速去西城挑明月楼,找到那里的老板云娘,让她看后转交给宿帮龙首江凌天即可。”

梁宝接过欲走,徐汝愚又说:“用这个向他们换些酒回来,莫要露了我的行踪。”

水如影心思灵巧,吩咐袖儿与梁宝一同前往。

江凌天将杯中琼浆轻轻一啜,只觉一缕醇香酒气直冲脐下,温热荡漾开去,浑身毛孔都透着舒泰。他斜目瞥了一眼在旁斟酒的云娘,涎脸说道:“再来一杯。”

云娘美目怒视,嗔道:“在座各位俱是三杯,你已喝了第五杯,还有脸再开口?”

江凌天轻舔下唇,嘿嘿一笑,不敢纠缠云娘,向旁人望去。

在座各人全然不顾他眼中期盼之色,忙将杯中美酒啜下,免得他开口相求,自己不好拒绝。

云娘看他故作怜样,心中忍不住一乐,将手中杯盏递到他眼前,柔声说道:“待大敌退去,我将这酒楼还给爹爹,专心酿酒给你吃。”自己如此这么说,无疑是允诺了他,云娘顿时霞生双颊,面若桃花,旁人看了俱是一呆。

江凌天接过云娘手中琉璃杯盏,仰头咽下,微微一叹,不复言语。云娘也不怨他如此轻贱佳酿,心想他平日洒脱爽然一人,现在为守城之事为难至斯,心生怜惜,也不顾旁人在侧,呆呆看向他轮廓分明的脸颊,眼中柔情弥漫。

江凌天向座中一人问道:“云伯,宛陵方面有没有我义弟的消息?”

云清虚已过知命之年,瘦面清矍,艾发飘垂,眸中神光奕奕,端坐上首,自是飘逸生姿。他微微摆头说:“汝愚自从二个月前从新丰向西离去,再无半点消息传来。”

陈子方说道:“青凤将军去年四月就预知许伯当会与公良友琴媾和困雍扬城,这份见识我等万万难抵,怕是及得上当年的六俊了。”

江凌天与云清虚互望一眼,目中深意彼此明白。在座众人之中只有云清虚、云娘、江凌天三人知晓徐汝愚的身世。自从梅铁萼被许伯当偷袭消息传来,梅铁蕊便还了陈子方等人的自由,以期与宛陵陈族有缓和的余地。陈子方等人知道北归宛陵的路途尽数被白石军封死,便一起住进挑明月楼中,等待宛陵方面的消息。

东海各家在雍扬的势力早在七个月前就被梅家驱逐、铲除得干干净净,雍扬城中数十家帮派现今只剩下四家,分别为以龙游邑势力为主的龙游帮、以青浦邑势力为主的青浦帮、以延陵军镇势力为主的延陵帮,以宿邑势力为主的宿帮。然而大半年来,宿帮借助徐汝愚的关系得到陈昂的全力相助,宛陵名家势力撤出雍扬之际,皆接到陈昂密令,将手中资源悉数转移至宿帮江凌天手中,并将身份隐秘的帮众也尽数划归宿帮名下。宿帮势力骤增,已从原先二流帮派一跃成为雍扬城中最大的势力,核心帮众亦增至四千人,囤积的粮食高达五十万担。

江凌天面露忧容,虽然宿帮势力增强至此,但是不能守住雍扬,终究一切还是水中月雾中花,让人空欢喜。大半年来东海局势果如义弟徐汝愚所说的那般发展着,直至四日前,许伯当驱四邑民众尽入雍扬城中,雍扬城内流民高达五十万,加上原有住民四十万,现在雍扬城中军民总数几达百万之巨。流民之中混有多少白石、普济人手也不得而知,自从梅铁萼兵风败泰如城下,流民骚乱没有一日或止,不得不虚损近万数的兵力镇压,自从白石、普济联军困城以来,守城四万军士俱是奔波不休,不是去抵挡敌人的佯攻,就是去平定流民的骚乱,不过三数日,已是疲弱之师,谈何抵挡白石、普济的虎狼之师?

这时楼外嘈杂之声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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