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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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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汝愚笑道:“哪里是口不对心,应当是辞不达意才对,蓦然看郡主大驾光临,头脑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又对荀烛武说道:“荀兄只有五个人,怕维护不了郡主的周全,要不要让伯英调些马帮弟子过来?”

荀烛武波澜不惊,似乎丝毫不觉徐汝愚话中有什么威胁警告的语气,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嘉柔郡主受封于内廷,不会有不开眼的宵小对她不利的,徐兄请宽心。”

徐汝愚不信荀烛武敢如此胆大,目光扫过长街上的行人,心想:他应当会安排好手混迹在食客之中,只让四人随身好显出他气度与胆识来。或许他正希望生出点是非来,好让荀家铁骑师出有名,踏入商南镇。

徐汝愚也不说破,将荀嘉柔、荀烛武一行请入远菊楼的雅室内。其实四年前幼黎花舫行过汾郡怀时,受荀去泰之邀,去过汾阳郡王府,与荀嘉柔见过一面。那时徐汝愚内伤初愈,人显得瘦弱,站在江幼黎身侧十分不起眼,荀嘉柔即使见过他,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印象。

荀嘉柔进入雅室,便摘去蒙在脸上的轻纱,绝世容颜与幼黎相比也不多让。荀嘉柔声音慵懒的说道:“嘉柔可是专程来听幼黎姐姐弹琴的,四年前匆匆一别,幼黎姐姐如若天籁的琴音至今还绕在我的耳边呢?”

幼黎笑道:“可不敢让郡主这么惦记,郡主精通音律不在幼黎之下,有时间倒要请教郡主。”

柳亭山说道:“江大家夜间会在远菊楼中献艺,郡主可以过来。”

荀嘉柔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说道:“我是偷着出来的,让青凤将军道破身份,若不早点回去,让我那做威远侯的叔叔点齐兵马来绑我回去,那可就不妙了。”她有意无意的眼神扫过徐汝愚的双眸,似乎藏着几分埋怨。

徐汝愚侧头正看见幼黎投来似嗔似怨的眼神,心中叫屈:嘉柔郡主艳名远播,她那肆意放电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荀烛武却是见惯不怪,笑道:“自从徐兄进入商南镇,商南弹丸之地顿生风云,可见徐兄青凤之名不虚也,烛武最是仰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不知道徐兄在商南欲何作为,好让我附在骥尾。”

徐汝愚说道:“商南风起云涌乃是荀兄一力促成,怎能算到我头上?哈哈,只能说我适逢其会,我在东海郡时,就听说荀兄襄州之事,汝愚这点虚名不劳荀兄挂齿。”

徐汝愚讥讽荀烛武襄州之事,言语间表明自己耻于与之为伍。荀烛武听了也不恼火,脸色连变也未变,这份镇定让徐汝愚看了叹服。

许伯英见徐汝愚提及襄州之事,想起那些死在荀家营军蹄下的襄樊会众,脸色沉了下来,目中避到一旁,暗吁一口气,缓缓说道:“荀当家好计算,今天前来怕不只是陪嘉柔郡主向江大家讨教琴技吧?”

荀烛武脸色一肃,眼中寒光扫过许伯英的脸庞,停在徐汝愚脸上却柔和起来,坦然说道:“徐兄看到,不单商南一处风起云涌,天下莫不如此。隐俊宜观远的《均势策》,想来徐兄也会读过,不知徐汝愚有何指教?”

“不敢说指教二字,先父曾言,天下乱世不可谓之为均势也,即使现今也只是处在一个极微妙的平衡之上,稍有触动,天下就面目全非。”

“徐兄说话言简意赅。我汾郡荀家与幽冀蔡家首当北方游牧异族,可经不起襄樊会轻轻的触动,荀师先发制人应当无可厚非。徐兄当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徐汝愚未曾想到荀烛武将荀家暴行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却也寻不着什么话来反驳他。当年父亲极力反对襄樊会在汾郡起事,就是看到汾郡在抵抗图图人南侵时起的关键作用。这些年一直有图图人筹建汗庭的传言,若是传言不虚,汾郡与幽冀两地面临来自北部呼兰草原的压力定然不轻。

徐汝愚叹道:“荀兄说得好听,荀家今年初在伊周武死后侵入青州,也是先发制人?荀兄二万精兵驻在栾川城中,窥视商南,难道也是为了维护这个脆弱的平衡?荀王乃天子之师,其意我等凡人真是不能妄自揣度也。”

“破坏一个平衡而谋求一个更稳定的平衡,这就是荀师的考虑。图图人在绥远城筹建汗庭的传闻,想必徐兄也有耳闻,那时汾郡、幽冀两地不可避免的首当其冲,荀师一直为此事担忧,我建议奇袭商南不过是为荀师分忧,不想徐兄甫至商南,就识破我的这点伎俩,烛武惭愧得很。”

徐汝愚见荀烛武丝毫不介意此前计策损在自己手中,语间略有自嘲之意,不由暗感他能够如此坦然放下。说道:“北方五郡,除青州外,粮食均难自足。产粮诸郡中越郡、荆郡战火纷飞,粮食亦难输出,东海经历一年战乱,损失惨重,即使粮有丰裕,也只会通过海道,输向幽冀。肃川、秦州与汾郡三郡的缺粮就需要成渝郡输出。商南作为自由商贸镇,对汾郡而言,意义应当更大,难道说你的目标是整个南阳盆地?”

“烛武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策略就这样轻易被徐汝愚窥破了,烛武不得不承认徐兄足智多谋。南阳府经张尊、张旭阳兄弟数年破袭,人口下降不足百万,然而南阳府占据整个南阳盆地,土地肥沃,雨水丰足,少有涝旱,我荀家对此眼馋也是当然。”

荀嘉柔“扑哧”笑出声来,说道:“听你这么说,难道要将这黑黑的泥巴吃下肚子去?我看你们拐弯抹角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正题上去,我来说好了。徐家小哥,我们荀家夺取商南计划给你破坏之后,商南商道的意义就显得更加重要,你可明白?”

徐汝愚会意一笑,也不言语,看向许伯英。虽然马帮的意见不再重要,但是许伯英是自己器重的人,不是不关心他的感受。

荀家若是能夺取南阳产粮地,汾郡自然不惧缺粮,但是计划被徐汝愚破坏,就需要商南商道的存在,以保证越郡或成渝方向的粮道顺利。成渝郡经由栈道出川,通过汉水、广汉渠抵达商南镇;越郡经由津水本可以直达汾郡济宁府,但是东海陈族占据仪兴府后,津水在清河府与仪兴府之间有一百余里的航道便由东海郡平邑水营控制,所以经过江津府博陵邑转由陆路抵达商南,成了汾郡与南部各郡联系的一条重要通道。

许伯英就商南商道的价值与徐汝愚讨论了多次,现在见荀烛武提出来,自然明白他的用意。荀家在侵占商南图谋败露后,与南阳符家、晋阳霍家关系交恶,希望徐汝愚从中调和。

许伯英说道:“霍家应当也乐意在大江航道之外再多一条通道,毕竟幽冀的马铁经过商南商道进入晋阳郡的成本比绕行东海郡要低上许多。”

徐汝愚叹道:“我今日方真正明白政治上没有敌我这句话的意思,荀兄当时图谋南阳时与张尊合谋;图谋南阳不可得,反过来图谋张尊。”

荀烛武笑道:“势易事易也,非是反覆无常。张尊在潜山、宿松两邑竟然拥有近三万多的精兵,靠着掠夺地方生存,他们的存在比永宁三家同盟威胁更大。倘若图图人对我汾郡用兵,永宁世家还会恪守天下汉统存亡之道,予我荀家助力,但是张尊兄弟却是会背后捅人的小人,自然除去比较让人放心。”

前些日还打杀得你死我活,现在竟是一团和气的讨论合作的可能性,让徐汝愚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觉,看向幼黎、叔孙方吾、柳亭山等人,她们脸上表情都是不大自然。若非自己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让荀烛武感觉到自己对雍扬有着深远的影响力,他是不会看重自己的。托马帮送往雍扬的信应当有快有回音了,不知雍扬还派谁来主持商道一事,毕竟此事需瞒过宛陵陈族的耳目,人选就很考究,地位不能太低,面孔又要陌生。算了,不用替雍扬那边考虑了,凌天会安排好的。

徐汝愚与荀烛武谈完之后,与幼黎、叔孙方吾返回镇北军营,路上幼黎问他:“你早就料到荀烛武会示好?”

徐汝愚叹道:“不敢确定,但的确有这样的预感。西北诸郡除去缺粮外,还缺一样东西,那就是食盐。岩盐、井盐的产量远不足供应西北诸郡的消耗,东海郡现在是海盐的唯一输出地,陈族采取对外扩张的政策,对海盐的输出会更加严格,私盐的成本极高,若是让雍扬府瞒着陈族贩私盐,是西北各郡世家最乐于接受的结果。有雍扬府暗中支持,东海、越郡的茶、丝、瓷等必需品也会较轻易的运到西北各郡来,青焰军前来商南,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告诉别人雍扬府还在我的控制之中。荀烛武最先看出其中奥妙,这人不简单,他日得势必是一方霸主。”

幼黎笑道:“那还不是在你算计之内?”

徐汝愚笑道:“哪有这么夸自己夫君的?应当是互相算计,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存在下风,因为我们无法琢磨霍青桐的态度,这是一个最大的变数。荀烛武会很乐意霍青桐出兵干掉我们的。哎,谁叫我抢了他的心上人,受点罪也是活该。”

幼黎见他胡说八道,挥着马鞭作势欲抽。徐汝愚催马急驰,幼黎不依不绕的追在后面,叔孙方吾无奈笑笑紧跟其后。

三人迅疾赶到镇北营中,却见珏儿与宜听雪守在营门边。

听雪远远看见徐汝愚与幼并驾驰来,小脸涨得通红,兴奋得直呼:“阿愚,幼黎姐。”等他们跳下马来,就轻跳着迎上去,拥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挽着两人臂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呵,阿愚就是青凤将军啊,在镇上怎么不见你承认?害我在你面前说了那么多好话,你心里一定乐坏了吧?”

徐汝愚想起数月前在竹行镇上情形,笑道:“那时我若是承认我是青凤将军,你怕是会说冒名顶替吧?”

宜听雪神色扭捏起来,显是让徐汝愚说中了,俏面微红,说道:“阿爹想见你,就带我过来了,我们坐船经过汉水、丹江过来,是阿弥撑的船。”

徐汝愚想起竹行镇上那个叫弥昧生的青年来,想起他那淳朴的性子来,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午间没有在街上看到他,没想到他也来了。

珏儿说道:“观远叔与阿弥跟梁宝在你的帐里守候,本想派人去镇上唤你们,观远叔说你们马上就会赶回来,果然没错。”

徐汝愚疾步走入营中,撩开帐帘,看见宜观远与弥昧生坐在营中。弥昧生见徐汝愚进帐,紧张的站起来,徐汝愚笑着跟他打招呼。让梁宝领着弥昧生、听雪去看青焰军练骑术去。幼黎、珏儿也随后离开营帐,只留下徐汝愚与宜观远两人。

第八章 论衡天下

宜观远抽着竹筒烟,徐汝愚在他对面坐下,问道:“汉水岸边不是宜先生的乐土吗,宜先生怎么会带着听雪、阿弥走入浊浊红尘之中?”

宜观远浑浊的双眼在烟雾中陡然明亮起来,悠悠说道:“世间已无乐土,便如那处,我穷尽毕生精力,却熄不去少壮男子的征伐问雄之心。这次若非我带阿弥出来,他就会被征入怀来军了。晋阳不受兵则罢,受兵那处亦是被殃及的池鱼啊。”

徐汝愚遥遥望向西南,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世间已无乐土,世间已无乐土……”心有所触,问道:“宜先生是说南平郡?”

宜观远叹道:“南宁越裴雪其人其事,汝愚可有耳闻?”

徐汝愚说道:“越裴雪?传闻其观雪刀烈而无声,如水中焰,极致刀之道,奇功绝艺榜称之为刀之祖。”

宜观雪说道:“他的名字没有被世人列于宗师之中,不是他武学不达,而是他拘于名位,如果他禅位于子,天下便又多了一位宗师。”

“世人不是传闻,北静郡王乃是三大宗师外的第一人?”

“越裴雪每年都要发兵远征南诏各地,世人都认为他穷兵黩武,不是窥悟武学之极道的强者,所以他的名声只显于江南数郡,及不上蔡临涯。”

三苗归附越裴雪后,迁徙于南宁郡东北与越郡、南闽交界的五岭一带,徐行、吴储当年对此事都有评论。

徐行以为越裴雪将三苗徙于南宁与南闽、越郡交界的云岭,实则是让三苗百万族众代替裴家卫军镇守南宁郡的东北边境,使得越裴雪将有限的兵力布防于南宁郡西北边境,窥防旧朝元族在南平的强大势力。

吴储则认为越裴雪将三苗徙至云岭,限制了裴家势力向东北越郡、荆郡等地发展。惟有越裴雪连年征伐南诏蛮族,看似毫无建树,却使得南宁拥有“十大精兵”之列的乐安营军。吴储认为百胜雄师出诸征战、惟战场杀伐方能练出精兵雄将,在这点上,越裴雪做得甚合他的心意。

徐汝愚淡淡说道:“越裴雪在南诏征战多年,却毫无建树,也就难怪世人对他评价稍低。”

“青凤将军也这么认为?”

宜观远接着说道:“青凤将军推行《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两策,让人心折。推行两策的青凤将军也这么认为?”

徐汝愚见他不提自己在东海郡的辉煌战绩,单提两策的推行,神情肃敬的说道:“两策在雍扬得以推行,乃是雍扬的情形别于他处。若在毗陵、泰如,两策连出台颁发的机会都没有。只利一地,无益于天下,实在没有什么过人人之外。”

宜观远身躯前趋,几乎伏压在矮几上,目光凌厉的说道:“世家统辖天下三百余年,国祚更替也未能影响世家势力的扩张,却会因为你的两策,出现一丝缝隙。汝愚虽说离开雍扬,但是以退为进,使雍扬不至于成为世家矛头所指,然而汝愚对雍扬的影响应不差于任何一个人。”

“汝愚未敢擅其美,两策在先父著述中略有论及。只是先父深知让世家不与民夺利,如幻梦不真。汝愚因势利导,但止于雍扬,于天下无大益,更加动摇不了世家宗族制的根本。”徐汝愚知道自己在雍扬府的动作与意图不可能瞒过宜观远,但不敢确定他的来意,不愿纠结于两策话题,浅论辄止,目光平和的望向宜观远高深莫测的目光。

宜观远以一己之力,使得方圆十数里之地就像古书所述的世外桃源,实是与徐行等人一样疾恶浊世欲求桃源之世的贤者。徐汝愚敬如父执,然而为平民与世家争利,无啻为世家共仇,徐汝愚怎敢轻易泄露心中所想。

宜观远悠悠叹道:“浊世尚能苟全躯体,乱世降临,百民挣扎于水火,又是怎样一番凄凉情景,汝愚可曾想过?”

徐汝愚心神一凛,望向宜观远真挚而热切的眼神,不忍回避,说道:“世间贤于汝愚者不知凡几,哪容得汝愚置喙其间?”

宜观远声音转而清冽,说道:“贤如汝愚如此爱民者,世间有谁?越裴雪征伐南诏练得精兵数万,志不过保南宁一郡。三年前,六俊之寇子蟾前往怀来游说霍族之主霍开来,劝其放弃进侵荆郡一事,着力经营夷陵、荆州、江陵、洪湖、汉口,将南平两湖会的势力驱逐出大江水道。然而,霍开来贪图两湖会进贡的巨利,又贪图荆郡千里沃野,与南平结盟,贸然进犯荆郡。而大江北岸夷陵、荆州、江陵、洪湖、汉口等五邑屯兵不过二万余人。”

徐汝愚心中惊骇,然而却不显现出来,暗忖:旧朝遗族元氏归附新朝之时,曾经盟誓:南平永不建制水营,违之天下共讨。但在南平崛起的两湖会,却拥有数百艘战舰,成为洞庭湖以南沅江、湘江流域不容小视的水上势力。如今得以进入大江水道,更是如虎添翼。

徐汝愚说道:“听闻霍青桐一力坚持于荆州设府,统辖夷陵、荆州、洪湖、汉口、江陵各邑的防务?”

宜观远摇头道:“霍青桐虽说贵为世子,然而霍开来大权独揽,便是亲子也不容觊觎,霍青桐能有何作为,当年他独力反对征荆,差点被霍开来废掉世子之位。”

徐汝愚暗叹一声,说道:“霍开来亦是当世之雄,南平谋他,他未必不谋南平。南平欲复辟旧朝,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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