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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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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因而;她一时间竟是顾不得面前是素来宠爱的女儿;怒声喝道:“别提这个人”
    就当大公主不悦地撅起了嘴时;外间便有一个中年宫人快步进来;见大公主也在柳婕妤身前;她稍稍犹豫片刻;继而方才到了柳婕妤身侧;弯下腰附耳言语了几句。话还没说完;柳婕妤脱口便是一声可恶;随即霍然起身;面上竟是又惊又怒。
    尽管刚刚母亲也发过火;但此刻那怒气却截然不同。饶是大公主;也是愣了片刻方才上前安慰道:“阿娘;到底怎么了?先别发火;顺顺气……阿齐;你快说;什么消息惹得阿娘这么生气”
    那中年宫人为难地看了一眼柳婕妤;见其发火过后便露出了黯然神伤的表情;她踌躇片刻;这才低声说道:“大公主;是陛下让人追回了之前命有司于公主出降时厚加发送的敕旨。所以;到大公主出嫁的时候;恐怕只能……只能以从前诸位公主的旧例cāo办了。”
    “什么”大公主气得满脸通红;当即一跺脚道;“我这就去找阿爷”
    “回来”柳婕妤一口喝住了大公主;见她不情不愿站住了;她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心情完全平静了下来;她便上前去拉了大公主回来坐下;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阿爷敬重你阿娘;是因为河东柳氏素来有文名;你外祖父更是一代名家;这时候为了嫁妆去闹;岂非为人看轻?王鹞不敢因此看轻于你;你放心。”
    “可是……可是凭什么平白无故要让我受这么大委屈”
    见大公主都快急得哭了出来;柳婕妤心下也极其难受;又冲着那中年宫人问道:“阿齐;是谁聒噪?”
    “是……主管编纂新历的一行大师。”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柳婕妤和大公主的意料。这竟然是一个和尚?如果是朝中百官;这还能想想其他泄愤的办法;可一行那和尚出身名门;又本来就不想留京;如今若是使个办法将其逐出京城;人家恐怕会更高兴一时间;柳婕妤恨得咬牙切齿。偏偏这时候;那阿齐还嗫嚅说道:“而且;据说中书舍人吕太一也说;应该学太宗皇帝当年嫁长乐公主的旧例。”
    这一次;柳婕妤是真真正正气了个倒仰。收了柳氏的礼;张嘉贞的人却还要拿柳氏的事情扬名;这世上哪有如此不知好歹的人着实七窍生烟的她见大公主亦是紧咬嘴唇;她便冷笑道:“好;好;好一个张嘉贞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当年刚入相的时候;陛下对他言听计从?派人去查;把他所有的劣迹都查出来;然后给我散布出去;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宰相能够风光几时”
    眼看那阿齐答应一声要走;柳婕妤突然又出声叫住了她:“等等”
    “不要查张嘉贞;给我查张嘉祛”见大公主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柳婕妤便教导道;“张嘉贞毕竟是宰相;若真的是大张旗鼓冲着他下手;难免你阿爷会生出别的思量;但若是张嘉祛贪赃枉法;那就不同了事情查出之后也无需太过大肆宣扬;往张说源乾曜那里透一点消息;还有其他有希望拜相的人那儿透出风声;那就行了”
    因为李隆基收回前命;大公主的出嫁并没有太过盛大的场面。这位出嫁时封了永穆公主的皇长女仿佛也并不在意这些;别宫成亲;林林总总的礼仪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因而颇得了贤惠的名声。就连她的母亲柳婕妤;也被人赞是世家风范。而与此同时;张嘉祛从忻州刺史到右金吾将军任上;受人财物的消息;却在各种有心人中间传了开来;就连杜士仪;也被李林甫私底下问起过此事。
    尽管暗中导演了这一出戏;但他却表现得全无破绽;甚至连李林甫感慨;张说必要借着这机会上位的时候;他也只是含笑耸了耸肩;信口说道:“这都快三年了;张相国在位时间已经很不短;说不定是真遇上了一个难以跨过去的坎”
    宇文融既是带着判官借着前往各地覆囚之名;再次考察括田括地的实质xing进展;李林甫留在东都;自然思量着能否借此事故再进一步。可是;当发现张说果然开始了私底下的运作;尤其是几次见王毛仲之后;他就聪明地偃旗息鼓了。至于杜士仪;更是一心一意地只打算随驾并州太原之事;别的一概不理会
    就在这等时候;一个算得上是他老相识的人却到了东都;随即如同闪电一般被重新启用。
    梓州刺史王竣拜太子詹事
    太子詹事并非实职;毕竟;如今的皇太子李嗣谦还正在读书;辅佐的僚属都只是担个名义而已。而王竣起复之后;就被天子指名随驾并州。面对这如是种种;就算再愚钝的人也知道;王竣这是显而易见要大用了一时间;王竣在东都的私宅门庭若市;竟是丝毫不逊于当初张说回京之时。
    这一年除夕之夜;杜士仪把本想留下的崔俭玄和杜十三娘硬是轰回了崔家。毕竟;儿子媳妇在岳家过年的事;这传扬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听。然而;他本以为免不了要一个人守岁;可谁曾想王缙口口声声孤身在东都过年寂寞凑了过来;到了东都就四处游玩;仿佛根本不急着做官的崔颢不请自来;最让他惊喜的是;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被他托付商队送去西域学习木棉种植的田陌;竟然也风尘仆仆出现在了家门口
    “郎君”
    也不知道是西域风沙吹的;还是真的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田间劳作;饱受了一番洗礼;田陌看上去又蹿高了大半个头;人却显得更黝黑壮实了些。他憨笑着给杜士仪行了礼;随即就指着外头那一辆车说:“我不但带回了木棉种子;还有好些其他的;有蜜瓜、石榴、寒瓜……还有;这是能榨油的菜花和胡麻;好吃的冬成柰;木耳菜……”
    杜士仪派田陌去西域;本来是想这小家伙最喜欢种田农事;如果能把棉花种植的诀窍弄回来;自己先在田庄中种植;至少过冬的棉袄应该能解决;ri后说不定还能让人改造纺机;做出棉布来。可对于田陌这种把各种西域的蔬菜水果整个打包带回来的做法;他仍是不禁目瞪口呆。
    而闻讯出来的王缙和崔颢;听到这如数家珍一般的各sè种子;张大嘴巴好一会儿;都有一种流口水的冲动。可在这些炯炯目光注视下;田陌却只是憨厚地挠了挠头;又伸出了满是老茧的手。
    “郎君;我把该学的都学到手了”
    “好样的”
    杜士仪想到当年司马黑云把人带来时;小家伙那垂头丧气;如今却神采飞扬的样子;他不禁大笑了起来:“回来得正是时候;陪你家郎君好好过个丰收年”
    “杜十九郎;能赶在除夕回来;你这昆仑奴可真是乖巧就为了这好事;今天你也得好好多喝几杯”
    田陌一路跟着往里走;听到崔颢这大大咧咧的声音;他不禁笑着附和道:“郎君;我还带回来了高昌遗民酿的葡萄酒”
    杜士仪回头看了一眼咧嘴笑得开心的田陌;突然不忍说他。这再好的酒遇到崔颢这种仅次于王翰的酒罐子;岂不是暴殄天物?

第三百七十二章 无人仗义无人怜
    之前杜士仪升任左拾遗时;天子已经驾幸洛阳;因而他并未品尝过随驾而行的滋味。而正月头里;李隆基开始西行并州;他就深刻明白这随驾而行有多无聊了。走得慢;住得差;饮食也不要太多指望;而且更因为人员太多;就是有钱也难能买到合用的东西
    而且;既是天子巡幸;随从的既有大批车马、随从;也有众多文武官员;单单这些人要耗费的粮食饮水以及众多其他杂物;又要更多的人夫骡马来运;而这些人夫骡马的消费;也同样是异常可观。再加上沿途州县为了应奉天子一行的开销;所有这些不用算都知道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所以;历来天子轻易不出宫;就是因为天子一动;万民都不够供奉的
    好在杜士仪行前得过裴璀的提醒;肉脯、于粮、油面……连带换洗衣物和铺盖都带得齐全;虽沿途住宿伙食不那么好受;可也总算是平安熬到了并州。纵观随行的官员们;面有菜sè的不在少数。好在并州终究是北地重镇之一;尽管一下子那么多人涌进城;但上上下下好一番打点;张嘉贞和张说又都是曾经在此任过长史的;晋阳宫也修缮过多次;因而倒也没出过大纰漏。唯一麻烦的就是文武官员的居住问题。
    杜士仪此前来过并州;又和王翰交情莫逆;发现张嘉贞和张说都各自有私宅在此;他知道那座并州首屈一指的豪宅恐怕会被达官显贵惦记上;心念一转便对源乾曜提了一提。这位老宰相正担心民宅不合用;杜士仪既然如此说;他便邀了裴璀;由杜士仪引荐;一个侍中一个黄门侍郎都借住到了王翰家里。而杜士仪自然也就不客气地借了里头从前自己住过的客舍。
    管家林老最担心的就是那些王侯贵戚看中了自家主人的私宅;届时万一惹出什么事情却不好交待;因而杜士仪引了源乾曜和裴璀这两位名声不错的高官镇宅;他自然如释重负。这会儿带着杜士仪到客房时;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杜郎君;以你和我家郎主的交情;不该让你住这简陋客舍的……”
    “源相国和裴侍郎都住在西路的园子;中路是你家主人起居所用;我这客人难道还能雀占鸠巢?你家客舍优雅洁净;我总比在外头无头苍蝇似的找房子强。你既知道我和王六交情好;就别再客气这么多。陛下在并州兴许要停留十天半个月;我也得在这儿至少蹭个十天半个月”
    “杜郎君不论要住多久都好。”
    上百官员;有势的让富户腾出宅子;有钱的赁民居;至于更多的自然只能去住旅舍。用并州百姓的话来说;那便是这辈子都没见过那许多王侯公卿。
    而此次北巡无疑也是李隆基的施恩之行。从出发的时候开始;大赦天下;减免一年到五年不等的赋役;武德功臣以及当年便相从于他的官员子弟;若无官职而确有才于的;有司奏闻之后授官……不但如此;对并州却还有升格的恩赏——天子到了并州没两ri;中书省便根据圣意颁下制书;以并州为太原府;为大唐北都;如京兆府河南府旧例;并以并州刺史为太原尹。
    在这种普天同庆的时候;张嘉贞之弟张嘉祛贪赃枉法的事情却仿佛毫无征兆似的陡然爆发了开来。两ri之内;十几封奏疏先后由尚书省送到了御前。尚书左丞崔泰之原本想要压一压;可当最初的两份变成了七八份;最后又超过了十;他就不敢耽搁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给张嘉贞送了个信。即便如此;猝不及防的张嘉贞仍然是陷入了惊怒和不安之中。
    “你做的好事”尽管天子还未流露出任何态度;这一ri傍晚他回到私宅时;对着张嘉祛就是劈头盖脸的训丨斥;“张家能有今ri都是你我二人撑起来的;你一捅就是这么大的篓子;让我连个准备都没有”
    “一人做事一人当;罪该流配抑或贬斥;该如何就如何便是。”张嘉祛却有些不服气;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讥诮之sè;“不外乎是张说源乾曜想要扳倒阿兄罢了;在阿兄身上找不出什么罪名;就来拿我出气要说贪墨;除却宋广平;满朝文武有几个人敢说自己真的分文不沾?”
    “话是这么说;但情势不同”张嘉贞骂归骂;可他和弟弟也算是兄弟情深;当年大胆奏请将弟弟调到和并州相邻的忻州任刺史;便是因为这份爱护。想到此前自己左一个杖刑流配;右一个杖刑流配;如此处置了一个又一个人;倘若有人以此来对付张嘉祛;那他可就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了
    “那些奏你贪赃之事;真的……都无可辩驳吗?”
    “恐怕他们既然奏了;手头肯定捏着证据……但所涉钱款;并不值多少”张嘉祛在兄长面前不敢隐瞒;见张嘉贞又追问具体数字;他方才嘟囔道;“不过一两千贯……”
    “为了这么一点钱你就落得这么多把柄在人手上”张嘉贞顿时又气又急;有心再教训丨喝骂;可这时候已经是迟了。因而;他只能咬了咬牙道;“你上书请罪;话说得诚恳一些;阿兄我再让人替你辩白几句;希望圣人能够网开一面。”
    对于这场突然之间掀起的;要说没料到;那也就是张嘉贞和他的那些心腹;其余人等旁观者清;反而早已察觉到了那一连串事情之下隐藏的危机。因而;当张嘉祛上书谢罪;而天子却久久都没有答复的时候;上书附言张嘉其罪的人络绎不绝;就连杜士仪的几个同僚也都有跃跃yu试的冲动。
    崔俭玄和杜十三娘赶着回长安参加今年的省试去了;王缙和崔颢也没有跟着到太原来;然而;在张说的举荐下;刚刚升任右拾遗的王翰却在风雪之中赶到了太原;正好碰到了这场大风波。自己的家里住进了源乾曜和裴璀这两个高官;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沐浴更衣之后便立刻往客舍见杜士仪。
    “杜十九”
    “恭喜王六;ri后就是中书省的新贵”
    “什么新贵;我这一大把年纪;说是老鬼还差不多”王翰哈哈大笑一屁股在杜士仪对面坐下;随即便问道;“嘉贞相公此次之劫;可解否?”
    “你要是想得罪你的恩主说之相公;你可以去试试。更何况;别人弹劾的是张嘉祛又不是张嘉贞;你这时候刚刚升任右拾遗;圣人尚未有个措置;你这时候还能做什么?”
    杜士仪见王翰顿时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先受张嘉贞赏识;而张说又后有知遇之恩;因而心中挣扎。想到窦先等人还来试探自己;是否愿意联名弹劾张嘉;他不禁嗤之以鼻。他这人素来是雪中送炭;什么时候做过落井下石的事?哪怕在张嘉贞张嘉祛站在井边之际;第一个抽落他们脚边那块石头的就是他。可如今他已经撇清了;于嘛还去搅和?推人下井不湿手;如此方为至高境界;他只是个八品的拾遗;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坐观其变。”
    “唉;唯有一醉解千愁……只怕到时候嘉贞相公真的一跤跌倒;我去送行时也会被一杯酒泼个满脸”
    直到这种时候;张嘉贞方才体会到了姜度那时候是个什么感受。张嘉祛上书谢罪之后就被下了御史台狱;他这个宰相数ri之内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偏偏这事情一拖再拖;直到天子从太原府启程回到晋州;被看押的张嘉仍然音讯全无;他甚至不知道人是不是还完好。为相三年的他第一次陷入了难以名状的彷徨。这一ri从行宫出来;见旁人纷纷退避三舍;他更觉心中孤寂寥落。
    偏偏这时候;他的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嘉贞兄。”
    见慢条斯理踱步上来的;竟然是张说;张嘉贞顿时脸sè一沉。他本以为张说是来嘲讽讥诮他的;孰料张说却只是随口似的说道:“兄弟连心;嘉贞兄担心也是常事。本朝以来;割耳诉冤也好;金殿陈情也罢;为至亲求情明志的不计其数;谁能免俗?若是嘉贞兄真的想为令弟求情;不若素服待罪于外;如此圣人兴许会如从前那般;嘉赏你二人兄弟情深。”
    张说这主意说得张嘉贞怦然心动;然而;他和张说素来不和;却不信其会突然这儿好心。见其说完之后;只是拱了拱手便扬长而去;他本想再咨以心腹;可想想这几天他们都是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六神无主;他不禁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到前行再不多远;他瞧见杜士仪仿佛正和一道装女子一块说话;突然不想碰上那个ru臭小儿;竟是冷哼一声径直往外走。
    站在杜士仪身侧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容。玉真公主独自折返长安;金仙公主却想看看并州风貌;因而她便一路随来;今ri进行宫;便是奉金仙公主命敬献之前所得泉水;却不想出宫之际正好遇到同样送了门下省文书进宫来的杜士仪。杜士仪对她的救命之恩;如今外间人尽皆知;因而此刻撞见既是意外之喜;攀谈两句却也不虞为外人怀疑。
    看见张嘉贞折返;王容便低声笑道:“你可好威风;张相国看见你那副样子。”
    “他正当失意;自然看我更不顺眼。”杜士仪想到刚刚还看到张说出行宫;他就哂然一笑道;“天知道那位说之相公对他说了什么。我趁着正好送文书;先去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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