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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5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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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谁人技高一筹?
    由于出使之事需回东都复命;因此在鄯城歇了一晚;先向杜士仪禀报过后;张兴也不敢多耽搁;和封常清李静忠以及一应随从星夜出发赶回东都。之前在吐蕃境内耽误了太多时间;回程路上众人无不是加紧速度;到最后张兴把妻子托付给了舅兄宇文审;索性只带了三四随从护卫;和封常清李静忠每日驰驿二百四十里赶路;十余日就抵达了洛阳。
    此时已将近腊月;那些清闲的官署已经开始预备过年;而洛阳宫中三省六部这些忙碌的地方则依旧人员进出忙碌不停。
    出使之事历来归鸿胪寺掌管;张兴此次出使却挂的是试监察御史;知鸿胪丞;名义上归于鸿胪寺;其实没有半点关系。平生第一次踏入此间的他自然是两眼一抹黑;而封常清平生第一回到东都;进的又是洛阳宫这等从前未曾敢企及之地;就更加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所幸还有一个多年在宫中的李静忠轻声提点;缴旨回报一应事宜办完;那位鸿胪卿就淡淡打发了他们回去;甚至都没说何时天子抑或宰辅召见。
    李静忠身为内侍;自然要先回内侍省向高力士禀告。他和牛仙童的资历差不多;但因为貌丑而一直都不能在御前露头;还是因为此行吐蕃多有艰险;旁人不乐意去;这么一项差事方才落在他肩膀上。果然;那可怕的高原反应折腾得他九死一生;此次回来仍然心有余悸。所以;对于同行数月的张兴和冯长青;他固然曾经暗自埋怨过两人的胆大妄为;可这会儿出了鸿胪寺;他却还安慰了两人一番。
    “出使吐蕃这种事虽人人畏难;但用的是边臣所荐之人;鸿胪卿自然觉得脸上下不来。不过;吐蕃毕竟是和突厥一样的大国;陛下或是相国们来日必定是会亲自过问出使之事的。张郎既是宇文氏的佳婿;不妨先趁此去拜望岳母;在洛阳过了年再说。”
    安西四镇中;大都护府治所龟兹镇最为繁华;胡商云集汉夷杂居;处处丝竹管弦;封常清纵使到过鄯州和凉州;也觉得较之龟兹镇不过仿佛。然而;如今出了洛阳宫;过了天津桥;再次看到自己进城时走过的那条定鼎门大街;他方才恍然醒悟;这条大街为何被人称之为天街了。宽达百步的大街;整整齐齐的里坊;鲜衣怒马的贵介子弟贵族仕女;冠盖如云;放眼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
    “洛阳大;居不易;如今又时值各省解送的举子进京预备应明年初的礼部省试;各家旅舍必定腾贵;常清你就和我一块去拜见我岳母吧”
    张兴这言下之意很明白;洛阳食宿腾贵;与其在外头住着麻烦;还不如去叨扰一下宇文家。封常清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囊中羞涩自不必说;想了想就答应了。依照宇文审给的地址;张兴凭借自己好歹在洛阳呆过一年多的记性;终于找到了地头。
    宇文融罢相贬斥又遭流放后;当初在两京的宅邸经过查抄已经收回了;多年宦囊所得田地也几乎都遭人谋夺;可他们转籍云州之后;杜士仪曾经令吴九设法重新在关中及河洛置办了数百亩田地;如今长子和女儿都在鄯州;次子正求学于韦氏的一位名士;那名士这两年正住在洛阳;韦夫人靠着这些田地所得地租;却也能不靠宇文本家以及娘家过活。当她得到仆媪禀报;道是女婿张兴从鄯州来了;她顿时高兴得霍然站起身。
    “快请”
    韦夫人只曾经见过女婿几次;见一身风尘仆仆的张兴带着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进来;她不等其行礼便连忙将其搀扶了起来;打量了好一会儿就笑着说道:“好;听说你去出使吐蕃;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这几日不妨就在家中住。
    “兴正有此意;这就多谢岳母了。”张兴见韦夫人如此热情;自然也舒了一口气;随即就引见了封常清。见韦夫人和颜悦色地留了封常清同住;他又告知宇文审会带着宇文沫一块回来过年;自是又让韦夫人喜上眉梢。待到安顿下来沐浴更衣之后;他就嘱咐封常清可以随意四处闲逛走走;但一定要记住坊门关闭以及夜禁的时辰;自己就立时出门去了。
    他给杜士仪当了多年的掌书记;甚至在杜士仪为中书舍人的任上也随侍左右;此番回京;自然也需要代替杜士仪到各处拜访走走。然而;第一个去拜访广平郡公宋憬时;他就被拒之门外。宋宅门人客气而有礼地告诉他;家翁养病多年;不会任何外客;因杜士仪也说过宋憬很可能会拒而不见;他也就没有坚持;转送了一份鄯城土仪也就告辞了离去。
    出师不利的他没有气馁;又折去见尚书左丞相萧嵩。
    萧嵩在长安永乐坊和布政坊都有宅邸;在洛阳的宅子则位于修业坊;乃是别业;张兴从前也随杜士仪来过一两次。往日萧嵩为中书令的时候;这里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可此次再来;他就发现这儿不止是门庭冷清;而且门前仆役竟是面带惶然;看上去仿佛出了什么事似的。因他刚到洛阳;此刻不明所以;心中不禁有些惊疑;等到了门前投书之际;两个门卒在看了拜帖时全都是面色一变;等到不多时内中有人出来见他;却是萧嵩长子萧华;脸上笑容竟是勉强得很。
    “我还想这节骨眼上谁还会来拜见家父;原来是陇右杜大帅的张书记;唉;家父正在书斋;我引你去见他吧。”
    看这样子;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萧华一路上一言不发;张兴顿时心中更生疑窦。等到了书斋前;他眼见得萧华亲自推开门示意他进去;他纵有一肚子狐疑;也只好先进去再说。见萧嵩须发斑白;脸色沉郁;比从前自己见时仿佛苍老了许多;他更是大吃一惊;拜见过后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外头大郎应该是给了你脸色看吧?人生起伏乃是常情;他还年轻;故而看不开。”萧嵩自失地笑了笑;随即抬手请张兴坐下;这才淡淡地说道;“牛仙童到河陇肆意妄为了一番;回来之后伏法被诛;这本来是大快人心之事。可他当红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次陛下吩咐穷究其事;我当初不合送过他数顷地;让李林甫给揭了出来;日前刚刚诏命左迁青州刺史。”
    萧嵩都一大把年纪了;因为此事竟要远赴青州?怪不得萧华此前见到自己笑容那样勉强
    张兴这次不得不暗自嘀咕了;若想到萧嵩竟然遭遇如此池鱼之殃;杜士仪知道之后会如何想?聪明如他;只觉得安慰也好劝解也好;全都不适合此情此景;唯有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当时事出紧急;杜大帅只能当机立断;没想到竟然会使得丞相遭遇这等事……”
    “他和牛仙客这次做得不错;当此之际若还不能果断些;就真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了;我从前只是想着帮牛仙童一个忙;毕竟他是得宠的中官;谁知道他竟会越发贪得无厌;是我识人不明;不能怪君礼。我到了青州之后;一年半载便会告老请致仕;所以你日后回去鄯州;就告诉君礼他不用放在心上。朝中风云变幻莫测;我从前封公拜相;如今儿孙绕膝;能颐养天年已经知足;没有什么遗憾了。”
    见萧嵩对此次池鱼之殃并未怨天尤人;张兴倒也如释重负;可接下来萧嵩甚至兴致勃勃地和自己讨论起了道家典籍;服饵养生;他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又盘桓了一会儿就赶紧告辞溜之大吉。可出了萧家;他就不禁感到心中沉甸甸的。
    天子穷究牛仙童;兴许是因为心中愤怒;于是打算揪出所有与其有涉的人来;然后杀一儆百;可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却因为有些人一己之私;渐渐就变了味。长此以往;但凡兴一次大案;恐怕就要倒下一批人;朝中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今日时辰不早;张兴只去了宋萧两家;就折返回了宇文家。才刚到门口;他就见有一行人也往这边来了;不禁驻足等候了片刻。果不其然;那带着一二十随从的人也是在宇文家门口停了下来;头前那五十出头的老者若有所思打量了他片刻;随即其身边一个随从就下马上了前来。
    “我家主人是户部韦侍郎;敢问这位郎君是……”
    是韦济?宇文融当年当红的时候;曾经举荐过自己母家的亲戚;韦济便是其一。
    张兴连忙报名行礼见过;韦济眼睛一亮;当即就欣然下马随张兴入内。走在那甬道上;他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张兴一些陇右风情;继而突然轻声说道:“就在今天;朔方河东节度使信安王李炜因为曾经和武温有互通书信;多有交接;圣人一怒之下;贬其衢州刺史;朔方节度使要出缺了。政事堂李相国建言朔方之地正当抵御北狄之要;需要稳重之人前去镇守;举荐了你的恩主;陇右杜君礼。”
    这个消息是张兴之前从未想到的。他在大吃一惊的同时;心底生出了深深的忧虑。可韦济之后见堂妹韦夫人时;却绝口不提此事。直到张兴代韦夫人又送了韦济出来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韦户部;杜大帅在陇右还不到三年;很多事情还只是刚刚上手;而朔方乃防范突厥之要镇;更何况如今突厥骤然换了新主;内乱频繁;常有小股兵马扰边;不比陇右正一片太平;李相国怎会突然举荐了杜大帅?”
    “因为李相国说;陇右讨击副使兼都知兵马使;临洮军正将王忠嗣;在河陇一带威名赫赫;可使其检校鄯州都督;然后让河西节度使牛仙客兼知河西陇右二节度;待王忠嗣足以镇守一方时;再让王忠嗣挑起那担子来。这样;杜君礼想必也能够安然离开陇右。至于朔方;信安王经营多年;骄兵悍将刺头无数;而杜君礼对于节制将卒兵马极其有经验;如今陇右人人服膺;如若调去朔方;一定也能够马到功成。”
    听到李林甫这样详尽的理由和完善的措置;张兴忍不住一颗心渐渐沉到了底。怪不得杜士仪一直都如此忌惮李林甫;此人简直是揣摩上心的绝顶高手
    果然;还不等他继续问下去;韦济便叹了口气道:“张相国和裴相国原本都觉得朔方乃关中北部屏障;根本之地;可因为李相国这番说辞;最终都赞同了。此事虽还不曾彻底定下;但有七八分准。杜君礼从前对宇文融曾雪中送炭;我倍觉惭愧;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就告诉你一声;你让他有个预备吧。”
    韦济借着和韦夫人的关系到这里来;原本就是想暗示韦夫人给尚在鄯州的宇文审送个信;如今既然见着张兴这个宇文氏佳婿;而且又是杜士仪心腹的人;那就更好了。他颇有文名;而且为人处事相当低调;和李林甫也一直保持着不错的私交;所以在通风报信之后;他也没有多做停留;须臾就消失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中。而张兴目视着韦济远去的背影;紧急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辰;最终对门卒嘱咐了一句;说是今夜自己未必会回来后就匆匆出了门。
    他从鄯州出发之前杜士仪曾经嘱咐过;若是事关重大;那么就去安国女道士观
    可赶在闭门鼓擂响时进了正平坊时;他却陡然想起自己来得太急;备好的礼物全都还在宇文宅。凭借他的官位;又和玉真公主不怎么熟悉;哪里好就这样空着手上门;可眼下已经是夜禁时分了;里坊内固然不会太过严格地限制走动;可很多小店早已关门大吉;他东兜西转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在一家小酒肆买了一瓮酒;尴尬不已地来到了安国女道士观前叩门。
    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年老女冠;张兴报名说求见玉真公主时;她便摇摇头道:“观主今日进宫去了;说是要耽搁几日方才回来。”
    得知玉真公主竟是不在;张兴顿时大失所望。可他谢了一声;刚刚抱着酒瓮转身要走;那女冠突然问道:“对了;这位郎君刚刚说曾任陇右节度掌书记?观主曾经吩咐过;若是陇右来人;倘若愿意;可以去见固安公主。观主不在;贵主却在。”
    这最后一句话形同绕口令;但张兴却听明白了;不禁心中一动。他对于固安公主不算很了解;但却知道杜士仪应是和固安公主有些关联。杜士仪当初刚刚进士及第观风北地时;去过奚王牙帐;和固安公主一块退过奚族三部;后来固安公主定居云州;不久后杜士仪出为云州长史;又在同城共事过一段时间。不论如何;眼下这个消息都得先与人商量;而后送信去鄯州;故而他连忙转身说道:“观主不在;那我就拜见贵主吧。来时大帅也曾经嘱咐过我;问两位贵主安好。”
    问安好……你就带着一瓮酒来?
    那女冠在安国女道士观见惯了各路权贵;张兴人固然仪表堂堂;可这抱着一瓮酒着实不像话;虽则女冠不禁酒;可拿着这当成礼物来拜客;那就怎么想怎么奇怪了。直到她吩咐张兴稍等;自己先行通报了进去;不多时见那位固安公主身边最得用的侍婢;地位和霍清几乎等同的张耀亲自迎了出来;她方才信了此人还真的是来拜客的。看着张兴随张耀一路入内;她忍不住暗自嘟囔了起来。
    “那是什么酒?荥阳土窟春?剑南烧春?还是什么梨花白之类的御酒?”
    固安公主并不知道张兴这就已经到洛阳了;可眼见得夜禁时分他竟是来求见;她就明白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发现张兴抱着一瓮酒;她也生出了和那看门女冠一样的疑问;直到张兴行过礼后尴尬地解说;因为来得太急;只能在正平坊一家酒肆中随便买了一瓮酒作为礼物;她方才笑了起来。
    “幸好我和观主都是不挑理的;否则你哪进得了这门。好了;有话直说;我知道你必有要事。”
    即便有些心理准备;可当张兴把韦济转告的那个消息禀告了之后;就只见固安公主竟是霍然起身;面上赫然又惊又怒。
    “竟有此事我真是大意了;机关算尽;没想到却让那李林甫钻了大空子
    这短短几句话;却泄露了太多太多内情;张兴在心中咯噔一下的同时;看固安公主的眼光也和此前再不相同。果然;固安公主须臾缓缓坐下;直视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地说:“你应该也看出来听出来了。不错;如今鲜于仲通入朝;鄯州进奏院看上去又没人主持了;实则我就是代君礼坐镇两京的中枢。你是君礼的肱股腹心;所以我也不瞒你。你得知此事立刻来见我;做得很对。”
    果然张兴暗自倒吸一口凉气;暗自佩服杜士仪未雨绸缪的同时;也不禁对杜士仪和固安公主的关系起了十分的好奇。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只听固安公主笑了一声:“你也不用想歪了;早在当初君礼和我在奚王牙帐同舟共济退了奚族三部的兵马之后;他便一直叫我一声阿姊。”
    “不敢不敢。”张兴赶紧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那贵主看来;此事应当如何?”
    “让牛仙客兼知河西陇右二节度;王忠嗣资历不够;所以暂时只让他检校鄯州都督兼鄯州刺史;待异日再挑陇右节度的担子;不得不说;李林甫这一招简直是让人挡无可挡。如今河陇无战事;这样的措置谁也挑不出错处。而且;与其说陛下是因为信安王李炜和武温有有些什么勾连;而要罢免其朔方河东节度使之职;还不如说是李炜多年掌兵;又是宗室;陛下对他渐渐起了疑忌之心李炜在朔方经营了多年;麾下将卒不少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朔方节度之职;可以说是比之前陇右节度要难多了。如果此事一定;那这是君礼多年仕途中最最艰险的一次”
    若是平时;听到固安公主竟然能够如此冷静犀利地分析此中情由;张兴一定会惊叹不已;可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贵主言下之意;木已成舟?
    “没错;就是木已成舟。”固安公主苦笑一声;但眼睛里须臾便绽放出了犀利的光芒;“但是;朔方乃是防御北狄的重镇;只要君礼能够有所建树;那绝不会逊色于呆在陇右而且;王忠嗣此人忠肝义胆;兼且有勇有谋;当得起镇守陇右的重任。更何况……”
    固安公主眼神闪烁了一下;暗想幸亏云州那一步暗棋走出去得及时;在突厥牙帐之后;如今已经掩有一块飞地的岳五娘和罗盈;只要互为犄角;那么杜士仪在朔方也许会大有所为当初收服陇右那批将校;兴许还有人会觉得杜士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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