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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的秘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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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我问道。提出问题毕竟比回答问题容易得多。

“听着,”爸爸开始解释,“如果真有上帝,而这个上帝创造了我们,那么他一定会把我们看成虚假的东西。我们成天说话、争论、吵架,然后诀别、死亡。你明白吗?我们自以为聪明绝顶。会制造原子弹,会用火箭把人送上月球。可是,从没有人问过,我们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我们认为只是碰巧活在地球上,如此而已。”

“所以上帝就笑我们啰?”

“对!汉斯·汤玛士,如果我们自己也创造一个假人,而这个假人开始说话,成天谈论股市行情、赛马这类玩意儿,却从来不问一个最简单可也最重要的问题——万物到底从何处来——那么,我们会觉得非常好笑,对不对?”

说着,爸爸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孩子呀,我们实在应该多读一点圣经。上帝创造亚当和夏娃后,成天在伊甸园逡巡徘徊,窥探这[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对男女的行为。我这么说,绝对没有夸张。他躲在树叶里头,监视亚当和夏娃的一举一动。你明白吗?他已经被自己创造的东西迷住了,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他们。我不怪他,因为我太了解他的心态了。”

爸爸把香烟捺灭,准备继续赶路。我心里想,尽管旅途劳顿,但在抵达希腊之前,爸爸在路上会停个三四十次,抽抽香烟,而我有幸会在这个时候聆听他的人生哲理,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上车后,我拿出那个怪矮子送我的放大镜。我决定用它来探索大自然的奥秘。如果我趴到地上,仔细观察一只蚂蚁或一朵花,也许我能发现隐藏在自然界的一些秘密。然后,圣诞节来临时,我会把观察所得向爸爸报告,作为一种心灵礼物。

我们的车子一路往上行驶,进入阿尔卑斯山区。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

“汉斯;汤玛士,你睡着了吗?”过了一会儿,爸爸问道。

我正要进入梦乡,爸爸这一问把我给惊醒过来。我不想骗爸爸,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还没睡着。这一下我的睡意全都被赶跑了。

“孩子,”爸爸说,“我开始怀疑那个矮子在耍我们。”

“这么说来,放大镜并不真的是在獐鹿的肚子里找到的哕?”我含含糊糊地说。

“你太累了,汉斯·汤玛士。我说的是路程,不是放大镜。那个矮子为什么把我们打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高速公路也穿过阿尔卑斯山呀。我们最后看到的屋子,是在四十公里外,而最后看到的‘家旅馆,现在离我们更远呢。”

我困得没有力气回答。我心里想,我应该算得上是全世界最爱父亲的儿子。我爸爸不该当个机械工;他应该在天堂上,跟天使一块探讨人生的奥秘。爸爸曾告诉我,天使比凡人聪明得多。他们的智慧虽然不能跟上帝相比,但是,凡人能理解的事物,他们不必思索就能洞悉。

“那个矮子劝我们到杜尔夫村投宿,究竟打什么主意呢?”爸爸还在那里嘀咕。“我跟你打赌,他一定是把我们打发到一个侏儒村去。”

进入梦乡前,我最后听到的就是爸爸这句话,结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来到一个居民全是侏儒的村庄。他们都非常友善,七嘴八舌,抢着跟我们说话。可是,这些侏儒都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现在身居何地。

模模糊糊中,我感觉到爸爸把我搀出车子,然后把我抱到床上去。我仿佛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蜂蜜的味道,耳边听到一个妇人操着德语说:“好,好,没问题,先生。”

黑桃3

……说也奇怪,竟然有人在远离人群的深山中石头装饰森林的地面……

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我才发现我们已经抵达杜尔夫村。爸爸躺在我旁边的那张床铺上,睡得正熟。八点多钟了,但我知道爸爸还会再睡一会儿,因为不管多晚,就寝前他总要小喝一两杯。只有他才管它叫“小喝”,事实上,他一喝酒,不喝到痛快是不肯罢休的。

从窗口望出去,我看到一个辽阔的湖泊。我匆匆穿上衣服,跑下楼去。一个身材肥胖的妇人迎上前来,态度和蔼可亲。她想跟我搭讪,却又不会说挪威话。

她一连唤了我的名字“汉斯·汤玛士”好几次。昨晚,爸爸把睡梦中的我抱到楼上的房间时,一定向她介绍过我。其他事情我就不晓得了。

我从湖滨的草坪穿过去,来到一座秋千前。这座阿尔卑斯山式的秋千,可以荡得很高,高到几乎超过屋顶上。我一面荡秋千,一面浏览这座阿尔卑斯山小村庄的景色,荡得愈高,眺望得愈远。

我开始热切期望爸爸赶紧睡醒。我敢打赌,他一看到大白天的杜尔夫村,马上就会迷上它。杜尔夫村看起来简直就像童话世界里的村庄。村中只有几条狭窄的街道,散布着几间小店铺。街道两旁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终年积雪的高山。我把秋千荡到天空中,感觉上,就像从乐高玩偶世界俯瞰脚下的一座小村庄。旅馆是一栋三层楼高的白色屋子,窗户漆成粉红色。许多彩色小玻璃窗,点缀着整个屋面。

我独个儿荡秋千,渐渐感到无聊,这时候爸爸走了过来,叫我进去吃早餐。

我们用餐的那间餐室,可能是全世界最小的,里头只摆得下四张桌子,而我们父子俩是惟一的客人。餐厅隔壁有一间很大的餐馆,但这会儿还没有开门营业。

我看得出来,爸爸因为睡过头而感到愧疚,因此,吃早点时,我乘机要求他让我喝一杯汽水(平时我是喝牛奶的)。他立刻答应我的要求,同时为自己叫了一杯德文叫viertel(译注:意为“四分之一”)的饮料。这个名称听起来怪怪的,但爸爸把它倒进杯子时,我却怀疑它是一种红葡萄酒。这一来我心里就有数了:爸爸今天不打算开车上路,等明天再继续我们的行程。

:爸爸说,我们现在住宿的是一间GastLaus,意思是“客栈”。除了窗户之外,这家客栈看起来跟其他旅馆没啥两样。这家客栈名叫“华德马旅舍”(SchonerWaldemar),而前面那个湖就叫做“华德马糊”(Waldemarsee)。我猜,这间客栈和这个湖都是以华德马这个人命名的。

“我们被他耍了!”爸爸喝了几口酒后,忽然说道。

我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我们路上遇到的那个矮子。看来,他就是这个名叫华德马的人了。“我们是不是兜了个圈子呀?”我问道。

“可不是?矮子那儿离威尼斯,以公里来计算,跟这儿离威尼斯一样远。换句话说,“咱们向他问路之后所走的路程,全都是白走的啊。”

“妈的,他敢耍我们!”我脱口而出。跟爸爸一块生活这么些年,耳濡目染,我学会了他的一些水手三字经。

“我的假期只剩下两个星期了,”爸爸继续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我们一到雅典就会遇见你妈妈。”

“那我们今天为什么不上路呢?”我忍不住问道。我也跟爸爸一样急着找妈妈呀。

“你怎么晓得,我们今天不上路?”

我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只伸手指了指他那杯名叫“四分之一”的玩意儿。

爸爸哈哈大笑。他笑得那么大声、那样惊天动地,连那个胖太太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虽然她压根儿不知道我们父子俩在谈什么。

“孩子,我们今天凌晨一点多钟才赶到这儿呀!”爸爸说,“你总该让我休息一天嘛。”

我耸耸肩膀。其实,我早就厌倦了天天赶路,巴不得在路旁城道停留个一两天。我只是不相信,爸爸会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休息。我担心,他又会把这一天的时间浪费在酒精里头。

爸爸在我们那辆菲亚特轿车里翻找了一会,搬出几件行李来。

我们午夜抵达这儿时,他只带着一枝牙刷进入客栈。

爸爸把车子收拾整齐后,决定带我去远足。客栈那位胖太太告诉我们,附近有一座山,景色十分优美,只是现在已近中午,我们恐怕不会有足够的时间爬上山去,然后走下来。

灵机一动,爸爸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来。如;果你只想从一座高山上走下来,不想费劲爬上去,那你应该怎么办?当然,你会问人家,有没有大路通到山顶上去。客栈的胖太太告诉我们,确实有一条大路通到山顶上,可是,如果我们开车上去,走下山后,是不是又要爬上山去拿车子呢?“我们可以雇一部计程车载我们上山,然后走下来呀。”爸爸说,我们决定这么办。

胖太太帮我们叫一辆计程车。司机还以为我们神经不正常,但看到爸爸掏出几张瑞士法郎钞票,在他眼前挥了挥之后,立刻答应载我们上山。

显然,胖太太比那个小矮子更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尽管我们来自多山的挪威,但是,爸爸和我都从来没见过如引壮观、如此迷人的山景。

从高山之巅俯瞰,杜尔夫村只是一簇小斑点,而华德马湖则变成一个小池塘。现在正是仲夏时节,山上的风却冰寒蚀骨。爸爸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比家乡挪威任何一座山的海拔都高出许多。

我一听,不觉肃然起敬。但爸爸看起来却很失望。他悄悄对我说,他上山宋的目的是想看看地中海,没想到根本看不见。我知道,他甚至幻想可以看到在希腊的妈妈。

“在海上谋生时,我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景观。”爸爸说,“我成天站在甲板上,好久好久没看到陆地。”

’我试图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幅情景。

“我比较喜欢那样的生活,”爸爸仿佛猜到我心中正在想什么。

“看不到海,我心里就会觉得很憋。”

我们开始走下山去。小径两旁长着一些高大茂盛的树木。我依稀闻到蜂蜜的香味。

途中,我们在一块田地上停下来歇歇脚。我拿出小矮子送的放大镜,而爸爸则坐在一旁抽烟。我看到一只蚂蚁在一根小树枝上爬动,但它一直不肯停下来,因此我没法子用放大镜观察它。于是我只好摇一摇树枝,把它抖落,然后把放大镜伸到树枝上观察。放大数倍后的树枝,看起来固然挺美妙迷人,但并不能增进我对树的了解。

突然,树叶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爸爸以为山上有土匪出没,吓得赶紧跳起身来,仔细——瞧,原来是一只天真无邪的獐鹿一样受到惊吓。此后,我心中一直将爸爸想象成一只獐鹿,但从不敢当他的面讲出来。

虽然吃早点时,爸爸喝了一杯酒,但整个早晨他的精神很好。

我们父子俩一路跑下山,直到乍见树林中——堆堆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石头,才猛然煞住脚步。这些石头圆润光滑,总共好几百颗,没有一颗比方糖大。

爸爸呆呆站着,一个劲搔他的脑勺。

“这些石头是长出来的吗?”我问道。

爸爸摇摇头,说道:“汉斯·汤玛士,我想是人弄的。”

“在远离人群的山中,用石头装饰森林的地面,不是有点奇怪吗?”我说。

爸爸没马上回答,但我知道他同意我的看法。

爸爸一辈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能对他经历的事情提出合理的解释。这种个性,倒有点像英国神探福尔摩斯。

“这儿看起来像一座坟场。每一颗小石头分配到几平方厘米大的空间……”

我还以为爸爸会说,杜尔夫村的居民把乐高的小玩偶葬在这儿,但回头——想,爸爸不会那么幼稚。

“也许是孩子们把甲虫埋葬在这儿吧。”爸爸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提出这么一个看法。

“可能吧!”我蹲下身去,把放大镜伸到——颗石头上。“可是甲虫搬不动那些石头呀。”

爸爸急促地笑起来。他伸出胳臂,揽住我的肩膀。于是我们父子俩依偎着走下山去,步伐比先前缓慢了一些。

不久,我们来到一间小木屋前。

“你想有人住在这儿吗?”我问道。

“当然广“你怎么那样确定?”

爸爸伸出手来,指了指屋顶上的烟囱。我看见一缕炊烟袅袅上升。

屋外有一条小溪,一根水管从水中伸出来。我们把嘴巴凑在水管上,喝了几口水。爸爸把这根水管称作抽水机。

黑桃4

……我手里握着的是……一本小书……

我们回到杜尔夫村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现在,我们该好好吃一顿晚餐了!”爸爸说。

大餐馆已经开门营业,因此我们不必钻进小餐室用餐。好几个本地人围绕一张椅子坐着,桌面上放着几大杯啤酒。

我们吃香肠和瑞士泡菜。餐后甜点则是一种苹果饼,上面涂着泡沫乳脂。

吃完晚餐后,爸爸留在餐馆,“品尝阿尔卑斯山的白兰地”——这可是他自己说的。看他喝酒很无聊,于是,我叫来一杯汽水,喝完就回到楼上的房间。我拿出那几本已经看过十几二十遍的挪威漫画书,看最后一次。接着我开始玩单人纸牌。我玩的是七张牌的游戏,但两次发牌都不顺当,于是我就走下楼,回到餐馆里。

我本想趁着爸爸还没喝醉——他一喝醉,就会开始讲当年在海上谋生活的故事——把他弄上楼去休息,但他显然还没尝够阿尔卑斯山的白兰地酒。这会儿,他正操着德语,跟餐馆里的本地客人攀谈上了呢。

“你自个儿去散散步,在镇上四处逛逛吧。”爸爸对我说。

我一听他不陪我去走走,心中自是生气。可是,今天回想起来,我倒庆幸那天晚上自己单独出门。我觉得我的命比爸爸好得多。

“到镇上四处逛逛”只需五分钟,因为这个市镇委实太小了。它只有一条大街,名字就叫做华德马街Waldemarasse)。杜尔夫的居民实在没什么创意。

爸爸只愿跟本地人厮混,大口大口的喝阿尔卑斯山白兰地,完全不理我,我怎能不气呢?“阿尔卑斯山的白兰地广说起来比烈酒好听一点。爸爸有一回说,戒酒会危害他的健康。我反复念诵他这句话,思索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一般人都说,喝酒会危害健康。爸爸却偏偏与众不同,他毕竟是德国兵的私生子。

村中的店铺全都打烊了。一辆红色厢型车驶到——间杂货店前,卸下车上的货品。一个瑞士女孩面对着砖墙,独个儿在玩球;一个老人孤零零地坐在大树下的长凳上,抽着烟斗。这就是街上的景致了!虽然村中有许多美得像童话的房子,但在我的感觉上,这个阿尔卑斯山区小村庄却沉闷得让人难受。我不明白,在这种地方,放大镜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幸好,明天厂早我们就会驱车上路,继续我们的行程。午后或傍晚时分,我们就会抵达意大利。从那儿,我们可以一路开车穿越南斯拉夫,去到希腊,我们也许能够找到妈妈。一想到这点,我不由得精神大振。

我穿过街道,走到一间小面包店门前。只有这家铺子的橱窗我还没浏览过。在一盘蛋糕旁边摆着一个玻璃缸,里头孤零零养着一条金鱼。玻璃缸的上端有一个缺口,约莫跟小矮子送我的放大镜一般大小。我从口袋掏出放大镜,脱去罩子,仔细比对,发现它比玻璃缸的缺口仅仅小一些而已。

那条橘黄色的小金鱼,在玻璃缸里不停地游来游去。他大概是靠蛋糕屑维生。我猜,以前曾经有一头獐鹿想吃掉这条金鱼,结果却咬了玻璃缸一口,将碎片吞下肚去。

黄昏的太阳突然照射进小窗,玻璃缸一下子亮了起来。刹那间,橘色的金鱼染上了红、黄和绿的色彩。玻璃缸里的水,在金鱼的游动下,也变得瑰丽缤纷起来,仿佛调色盘中的颜料给一股脑儿倒进缸里似的。我只顾注视着金鱼、玻璃和水,浑然忘记自己身在何方。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变成了缸里的金鱼,而真正的金鱼却在缸外注视着我。

我正在凝视着玻璃缸里的金鱼,突然发现面包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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