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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宋朝-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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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改革恩荫任子制度。此即“抑侥幸”的内容。官员子孙以门荫得官的任子制度,宋代是其恶性发展时期,皇帝生日、南郊大礼乃至官员退休、死亡,都可以为子孙乃至门客求得一官半职。宋代冗官问题,这也是原因之一。不久,朝廷出台了新荫补法,作出不少限制性规定:皇帝生日不再荫补;长子以外的官员子孙年满十五,官员弟侄年满二十,才有荫补资格;荫补子弟必须通过礼部考试才能入仕为官等等。
  其三,改革科举学校制度。此即“精贡举”的内容。庆历四年,朝廷实行科举新制。规定举子必须在校学习三百日,才能参加州县试;参加州县试的士子必须有人担保其品质无大问题;考试内容改以发挥才识的策论为主,诗赋为辅,取消记诵为主的贴经墨义(贴经即以纸贴盖经文,让考生背诵;墨义即背诵经文的注疏)。这项改革的基本精神是把科举与学校教育结合起来,让科举制度能够选拔出合格的统治人才。与此同时,朝廷明令全国州县立学,一时间,州县学犹如雨后春笋。中央也在原国子监基础上兴建太学,成为最高学府,延聘孙复、石介等鸿儒执教,生源名额从七十名增至四百名,进入前所未有的发展期。史称“庆历兴学”。
  其四,严格选任地方官员。此即“择官长”的内容。地方长吏的贤否关系到一方百姓的休戚,范仲淹主张将年老、多病、贪污、不才四种不合格官员一律罢免。他命各路转运按察使按察本路州县长吏,京东转运按察使薛绅的四名部属专门奉命搜集各州县地方官的过失,官员们称之为“京东四瞪”。范仲淹自己圈定全国监司名单尤其严格,见有不合格者,即以笔圈去,富弼也感到他苛刻,提醒他“一笔勾去容易,你不知道被勾去的一家都要哭了?”范仲淹回答:“一家哭总比不上一路哭吧!”
  其五,纠正职田不均现象。此即“均公田”的内容。真宗时,国家向官员授职田,以补薪俸不足,但在实施中也出现了分配不均和扰民现象。范仲淹认为职田有助于官员廉洁奉公,主张朝廷派员检查并纠正职田不均现象,责其廉节,督其善政。
  其六,强调诏敕政令信用。此即“覃恩信、重命令”的内容。范仲淹要求仁宗下诏,今后皇帝大赦的宽赋敛、减徭役等项,各级官府不能落实,一律以违制论处;而政府颁行的条贯法规,敢故意违反者,也以违制处罚。
  发展经济的措施共两条。其一为兴修水利,以“厚农桑”。具体做法是在每年秋收以后,朝廷行文诸路转运使,督导州县开河渠、筑堤堰、修圩田,以期救水旱,丰稼穑,厚农桑,强国力。其二为省并县邑,以“减徭役”。范仲淹指出,县份划分过细,管辖人口太少,势必造成官吏人数多、人民负担重。庆历四年,河南府(治今河南洛阳)试点撤并掉五县,并准备将这一做法逐渐推广全国。
  加强军备的措施仅一条。范仲淹建议恢复唐代府兵制,在京师附近招募五万民兵,每年三季务农,冬季训练。这样,国家既不需耗费巨资募养禁兵,又能在敌军突然入侵时,随时组织军队,进行抗击。这条措施未及实际施行。
  总之,庆历新政的核心是吏治改革,唯有这一方面的具体措施不少都立即付诸实施,也在某种程度上损害了官僚集团的某些既得利益,引来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反对派首领是前朝老臣夏竦,“朋党”是反对派挥舞的大棒。而改革派在策略上的失误也激化了错综复杂的矛盾,促成了改革派与反对派两大阵营的力量消长。
  新政开始不久,知谏院欧阳修就上书指出两制官中奸邪者未能尽去,并指责两制推荐的御史台官“多非其才”。欧阳修早在明道“朋党”风波中就与范仲淹同为“四贤”之一,他的这一上书,尽管只代表他个人激烈的主张,却理所当然地被人视为传达范仲淹改革派的倾向,这就把两制官与以王拱辰为首的御史台官都推向了改革派的对立面,使得在改革吏治上原来可以合作的御史台与政府的关系一下子形同水火。
  监察御史梁坚弹劾权知凤翔府滕宗谅和并代副都部署张亢贪污公使钱,这两人向为范仲淹所器重,矛头所向十分清楚。公使钱是宋代特有的一种官给,有点类似官衙的小金库,虽大部分不能私入,但在实用上有不少模棱两可的余地。范仲淹不惜辞去执政之职为滕宗谅辩护,权御史中丞王拱辰也以辞职相要挟,并立即付诸行动,不到御史台供职。仁宗对滕宗谅在景祐初政时指责他“日居深宫,流连荒宴”记忆犹新,在台府之争中倒向了王拱辰,将滕、张两人贬官。
  范仲淹入京参政后,郑戬出任陕西四路马步军都部署。他既是仲淹的连襟,也赞成筑城固守的方针,因而支持静边砦主刘沪修筑水洛城(今甘肃庄浪)。但郑戬不久调离,新知渭州的印洙原属韩琦主攻派,反对筑城,双方各有所恃,发生激烈冲突,尹洙命狄青率兵拘捕了刘沪。水洛城之争实际上是范仲淹的主守派与韩琦主攻派不同政见的延续,两位新任要人为自己器重的经世之才各执一词,最后仁宗只得将尹洙和狄青调离他用,平息了改革派内部的纷争。
  就在这场纷争的高潮中,仁宗问范仲淹:“自古小人结为朋党,也有君子之党吗?”范仲淹回答:“朝廷有正有邪,倘若结党而做好事,对国家有何坏处呢?”其后不久,欧阳修进献了《朋党论》,显然是针对仁宗朋党之问而发的。这是一篇议论风发的宏文,围绕“君子不党”的传统观点大做翻案文章,曲折反复,不说君子无朋,反说君子有朋,不说朋党不可用,反说朋党为可用,最后归结到一点:人君“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文学上的好文章在政治斗争中有时会是一着坏棋。这篇《朋党论》一是触犯了人主的忌讳,任何皇帝都不会鼓励臣下公开结党威胁皇权;二是触犯了被划在范仲淹为代表的改革派以外的那些官员,按照欧阳修的观点,不是君子之“真朋”,就是小人之“伪朋”,这样,改革派就在无意之中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庞大的反对派。正如南宋吕中所说:“君子小人之实不可以不辨,而君子小人之名不可以太分。有用君子之名,则小人者岂甘小人之名哉!正人既指小人为邪,则小人亦指正人为邪。”这样,党争就不可避免。
  在反对派中,夏竦起了十分恶劣的作用。前文提到,他原先是被仁宗任命为枢密使的,王拱辰率领包括余靖和欧阳修在内的台谏官先后上了十一疏,拱辰甚至拉着仁宗的袍裾要求他改变任命(由此也可见王拱辰最初与改革派并无成见),仁宗才改命杜衍。从到手的枢相到改判亳州,对夏竦来说当然是奇耻大辱。这事令支持范仲淹的国子监直讲石介异常振奋,写了一篇流传一时的《庆历圣德颂》,文中明确把仁宗起用改革派称为“众贤之进”,而把夏竦灰溜溜的与枢密使无缘说成是“大奸之去”。
  夏竦的反击就是从石介入手的。庆历四年,他唆使家中女奴模仿石介笔迹,篡改了石介给富弼的一封信,将“行伊、周之事”改为“行伊、霍之事”。伊指伊尹,周指周公,都是古代辅佐天子的贤臣;霍指霍光,他是西汉废立国君的权臣。此事传出,范仲淹与富弼都心不自安,请求出朝巡边。六月,范仲淹出为陕西河东宣抚使;八月,富弼也出为河北宣抚使,庆历新政陷入僵局。
  九月,仁宗罢了晏殊的相位,杜衍升任宰相。晏殊与新政集团保持着距离,但他是范仲淹、欧阳修等改革人才的引荐者,又是富弼的泰山,人们容易把他的罢相与新政派的失势联系起来。与此同时,仁宗任命陈执中为参知政事,新政派的谏官蔡襄和孙甫上奏说他刚愎不学,仁宗硬是把陈执中从外地召入朝中。蔡襄和孙甫见轰不走陈执中,便自求外放,仁宗同意,改革派至此丧失了与反对派较量的喉舌,台谏官清一色都是反对派。这时,改革派的领袖与骨干几乎都已经被排挤出朝,但反对派还是要把范仲淹的追随者从馆阁中清除出去。
  当时京师官署每年春秋都举行赛神会,同时置办酒宴,同僚欢饮。这年监进奏院苏舜钦发起进奏院的秋赛宴会,与会者王洙、刁约、王益柔、江休复、宋敏求等十来人都是范仲淹引荐的一时才俊,酒酣耳热,王益柔在即席所赋的《傲歌》中吟出了“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的诗句。王拱辰打听到这事,立即让监察御史刘元瑜弹劾苏舜钦和王益柔诽谤周、孔,并犯有大不敬之罪,要求处以极刑。仁宗连夜派宦官逮捕了全部与会者,令开封府严加审讯。后经韩琦等反对,才从轻发落,苏舜钦永不叙用,其他人受降官处分。王拱辰高兴得声称:“被我一网打尽了!”
  十一月,仁宗颁诏强调“至治之世,不为朋党”,不点名的批评有人“阴招贿赂,阳托荐贤”。范仲淹一见到诏书,就上表自求罢政。庆历五年正月,仁宗免去范仲淹的参知政事,让他出知邠州,富弼也同时罢政,出知郓州。二十天后,杜衍罢相,指责他“颇彰朋比之风”,把他视为新政朋党的总后台。韩琦上书指出不应轻易罢黜富弼,三月,他也被仁宗罢去了枢密副使之职。至此,新政派被悉数赶出了朝廷。在此前后,新政所退行的部分改革措施几乎全部废罢。
  宋代后来的学者批评仁宗对庆历新政“锐之于始而不究其终”,并对其原因大惑不解。实际上,仁宗当初锐意改革是出于应付庆历初年内政外患的需要。到庆历四五年间,宋夏和议已成定局,京东西的兵民骚乱也已经平息,宋朝统治不仅解决了燃眉之急,还出现了柳暗花明的转机。
  而改革派公然不避朋党之嫌,迫使仁宗把消除朋党之争的棘手局面放在首位,既然小人结党而不承认,那就只有把不避结党之嫌的君子逐出朝廷。欧阳修乃至范仲淹这些君子们,在朋党问题上的见解从道理上说是无可非议的,但政治斗争并不一定是道理之争,因而他们最后只能被小人欺之以方,被仁宗敬而远之。

细说宋朝31:宋仁宗与他的名臣们
  宋仁宗是宋朝在位最长的皇帝,《宋史》本纪说他“恭俭仁恕,出于天性”,对仁宗朝四十二年治迹的总体评价是:“吏治若媮惰,而任事蔑残刻之人;刑法似纵弛,而决狱多平允之士;国未尝无弊倖,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这段评价还是相当公允的。尽管有种种外患内政上的问题,但仁宗一朝无论如何还是宋朝的治世,除却军事,政治、经济和文化上都颇有些盛世气象。
  治世的出现,与仁宗“恭俭仁恕”的个人秉性与治国方针有关,他不是一个奋发有为的英主,甚至在历朝守成之君中也不是声誉卓著的明君。他的性格有柔弱游移等毛病,耳朵根子软,对后宫女色也有相当的兴趣。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宽容仁厚,能容忍各种激烈的批评意见,哪怕是对他私生活妄加非议,听了也从不挟愤报复。
  有关仁宗仁慈宽厚的遗闻轶事特别多,虽不无箭垛效应,但也折射了历史的光影。有一天早晨,他对近臣说起昨天夜里失眠腹饥,想吃烧羊肉,近臣问他为什么不降旨取索,他回答说:“宫禁每有取索,外间便为定制。我怕自此以后每夜都要宰羊,杀生害物。”
  大臣王德用进献佳丽送入后宫,谏官王素极论此事,仁宗对他说:“你是王旦之子,我是真宗之子,与他人不同,自是世交。德用确有其事,她们在朕左右,也很亲近,且留之如何?”王素说:“我欲所论,正是亲近!”仁宗有所感悟,命近侍赐德用所进之女各钱三百贯即令出宫,当即报来。王素表示:只要采纳进谏,不必如此紧急。仁宗说:“朕虽为帝王,但人情相同。倘若见她们眼泪鼻涕的不愿出宫,恐怕也就不忍心赶她们了。你就在这里等回报吧。”不久,内侍来报“事已了当”。
  君主制是家长制的放大。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之下,毕竟是才俊如云;但有时,在一个平易而宽厚的家长下,子弟倒也颇有出息。仁宗朝人才之盛,似属后者。在他的治下,不仅台谏官,即便其他官员和士大夫,也都能畅所欲言,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言论自由。
  有一件轶闻最能说明仁宗朝言论的宽容度。据说仁宗“尤恶深文”,有一个举子献诗成都知府说:“把断剑门烧栈道,西川别是一乾坤”,这诗是完全可视为反诗的,知府囚械了此人,上报了此事,仁宗却说:“这是老秀才急于要做官才写的,可给他一个远小州郡的司户参军做做。”不必究诘这事的准确度,即便是附会,也真实反映了仁宗的为政风格。这种仁恕宽容对“忠厚之政”的风气,对人才的作育培养,都起了十分重要的推动作用。
  说到仁宗朝人才,在宋朝历史上真可谓是首屈一指的,可以开列一长串名单:政治上被称为名臣的就有吕夷简、范仲淹、鲁宗道、薛奎、蔡齐、陈尧佐、韩亿、杜衍、庞籍、吴育、王尧臣、包拯、范祥、孔道辅、余靖、胡宿、田况、王素、韩琦、富弼、文彦博、种世衡、狄青、王德用等;活跃在神宗、哲宗乃至徽宗前期的赵槩、吴奎、张方平、唐介、赵挕⒙阑濉⒎墩颉⒃痢⑼醢彩⑺韭砉狻⒙拦⒙拦觥⒙来蠓馈⒙阑萸洹⒃肌⒄聬⒑⒑⒑已濉⒏狄⒂帷⑴砣觏隆⒎洞咳省⒎洞坷瘛⒘踔俊⑼跹役诺纫淮笈瞬牛导噬弦捕际侨首谝怀傻摹N难б帐跎嫌姓畔取⒘馈㈥淌狻⑺吴浴⑺纹睢⒁ā⒚芬⒊肌⑺账辞铡⑺珍⑴费粜蓿ㄒ陨衔难В臻⒒仆ゼ峒嫔檬榉ǎ⒉滔澹ㄊ榉ǎ⒀辔墓蟆⑽渥谠⑿淼滥⒄圆⒁自⑽耐⒐酢⑼踮罚ㄒ陨匣婊┑取K枷胙跎嫌兴飱'、刘敞(以上经学)、胡瑗、孙复、石介、李觏(以上哲学)、张载、邵雍、周敦颐、程颢、程颐、吕大临(以上理学)、宋敏求、范祖禹、刘恕、刘攽(以上史学)等。科学技术上有王惟一、钱乙、燕肃、毕昇、沈括、贾宪、苏颂等。正如苏轼所说:“仁宗之世,号为多士,三世子孙,赖以为用。”而明代李贽更认为:仁宗一朝,“鉅公辈出,尤千载一时也”。这里只就政治人才略说起荤荤大者。
  第一个是范仲淹。南宋人以为“本朝人物以仲淹为第一”,元朝人说他“千百年间,盖不一二见”。宋代是士大夫自觉意识最高涨的时代,一种崭新的政治面貌已经浮现在儒家社群之中。如果要说有宋儒气象,那就是由范仲淹以身作则开出来的,故而朱熹说“本朝为范文正公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文正是仲淹的谥号)。作为一种人格典范,他对后人影响深远,完全当得起他在《严先生祠堂记》里所推崇的“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他在《岳阳楼记》里所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真是一种光风霁月的人格境界,令人高山仰止。李贽对他的人格精神评价最高,甚至以为“宋亡,范公不亡也”。
  欧阳修说范仲淹事上待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当礼官请仁宗率百官为垂帘听政的刘太后献寿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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