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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务员笔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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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瞄人家,但是杨恒达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他懂得压抑自己,严格按几何学原理办事。他和朱大伟下棋时,常告诫朱大伟做好公务员要管住“三巴”,也就是要管住嘴巴,管住尾巴,管住鸡巴。但是他骨子里是一个恨不得放开“三巴”的人,这样的人最可怕,好色不贪色,好财不贪财,野心大但贪而不露,很善于摆布“有位”与“有为”的辨证关系,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坐在我身上多久就会高升。

如果杨恒达高升了,谁还会坐到我身上跷二郎腿呢?黄小明不可能了,他接替胡占发给彭国梁当了秘书,朱大伟资历不够,欧贝贝还只是副处级调研员,提拔也只能提拔副处长或正处级调研员。不过在综合二处,欧贝贝的前途是最不好预测的,因为要看她如何发挥红颜的艺术性了。

当然,最盼望坐在我身上的还是许智泰,但是我觉得他戏还是不大,不是我瞧不起他,因为许智泰是个永远掌握不了风向的人,你想一个人要是拎着猪头老找不到庙门,能不郁闷吗?

其实从古到今,为了屁股底下这把椅子整天郁闷的人太多了,没坐上的想坐上,坐上了怕失去,坐在前面的担心坐在后面的挤掉他,坐在后面的又无时无刻不掂记挤掉前面的,压根儿没希望坐交椅者,也不甘心永远不得交椅坐,便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夺一把交椅;以为自己天生就应该有交椅可坐者,更是火急火燎地做着坐交椅的梦。呜呼,自从有了交椅,历史就被搅得昏天黑地!

·2·

横:现实

3。我是副处长

宦海无涯,我的哲学是,先上船再寻找目标,寻找目标易而登船难,否则你只能站在岸上望洋兴叹,要知道呈现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谁都想达到理想的彼岸,但是理想是什么?不过是乌托邦而已。直觉告诉我,彼岸就在船上。然而,让我头疼的是船上已经挤满了人,而岸上翘首以盼登船的人像蚂蚁一样多,其实船并不少,只是想登船的人太多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现实当中,没有另一个世界,根本没有!这是我当了十年副处长的经验之谈。竟然当了十年副处长,我知道整个市政府办公厅的人都在笑话我,不怨人家笑话我,只怨我自己明白得太晚了。生活不过是用一种欲望代替另一种欲望的过程,那些误把理想当做现实来追求的人,只能在岸上望洋兴叹。

这个道理,黄小明请我喝酒时我才明白。席间,我提出了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仕途之路为什么越走越窄?可能是黄小明书读多了,也可能困扰我的问题也困扰着他,黄小明一开口就带着三分火气。

“许处长,你知道‘朕’是什么时候成为专有名词的吗?”

说实在的,我不是学历史的,对于这个问题一无所知,我敢肯定在现有公务员中,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不会很多,即使学历史的也未必知道。

“小明,这与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黄小明是个很内向的人,但我一直认为他只是表面内向,或者说他的内向是装出来的,至于为什么他要让人感到他很内向,我不知道,或许这就叫城府,但我认为是忍耐,总之,我认为黄小明是个活的很累的人。因为一个什么都懂可什么都不能说出来的人,一定是活得很累的人。尽管黄小明给人的印象很自在、很稳重,但是直觉告诉我,黄小明是个信仰彼岸的人,至于他梦中的彼岸是什么,我不知道,恐怕他也未必全知道。

“李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实他说的是仕途之难难于上青天,为什么难?就与这个‘朕’有关。在秦始皇以前,‘朕’本来是‘我’的代名词,人人都可以称‘朕’,但是从秦始皇开始,‘朕’只能是皇帝的自称,别人再用就是犯上作乱。从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称‘朕’开始,两千两百年的历史,‘朕文化’就成了国人的意识形态,就成了传统文化的核心,就成了支配国人行为、思想以至灵魂的文化传统。西方人信仰的是上帝,可以说中国的上帝就是‘朕’,中国人心目中的神就是‘朕’。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感觉仕途之路越走越窄,是你的心路越走越窄,因为‘朕文化’将所有的路都规定好了,这些路既平坦又顺畅,却唯独把心路留在了蜀道上。人有心,就难免有心路,于是那些向往心路的人,必然发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叹。在蜀道上,踯躅前行,被幽灵困扰,被光亮诱惑,甚至陷入深重的黑暗。说句心里话,许处长,综合二处就有一个‘朕’,自从他来了以后,大搞家天下,弟兄们根本没有一点人权。不光你心里堵得慌,大家谁心里不堵得慌?许处长,要想让心路顺畅,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在处内搞一次‘五四’运动。”

我听了黄小明的话心头为之一振,心想,看不出来这小子平时文质彬彬的,想不到骨子里还有点革命精神,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酒话,便心一横,附和道:“小明,你的话句句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搞什么‘五四’运动,要搞就搞陈胜吴广起义,我当陈胜,你当吴广,咱们‘苟富贵,勿相忘’怎么样?”

“许处长,你的意思干脆搞一场‘政变’轰走赵忠?我是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欧贝贝、朱大伟能不能响应?”

酒喝到这时,我似乎越喝越清醒了,黄小明表面上是请我喝酒,其实是有备而来,借喝酒之机做我的工作,趁赵忠出国之机,发动“政变”。我在综合二处当了十年副处长了,肖福仁当处长时,我就是副处长,如今肖福仁从综合二处升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了,我还是副处长,不用我也就罢了,派个德才兼备的人来当处长也行,结果刘一鹤任人唯亲弄来一头猪,不干活光哼哼,老子又不是饲养员,天天伺候猪!赵忠仗着自己的后台硬,不仅在综合二处飞扬跋扈,独断专行,在办公厅也是目空一切,耀武扬威。其实肖福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以前不敢动他,是碍于常务副市长刘一鹤的面子,如今刘一鹤就要到省里任副省长了,接替刘一鹤的很可能是彭国梁,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政变”倒真是天赐良机。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一直摸不透黄小明的心思。只要黄小明肯配合,欧贝贝和朱大伟不在话下。真要是赶走了赵忠那头猪,老子至少能干几天代理处长,如果彭国梁认可我,“代理”两个字去掉也未可知,到时候,最有可能当副处长的当然是黄小明,官场上是没有友谊的,全部的同盟都是利益共同体,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小明,欧贝贝和朱大伟的工作我去做,只是咱们得研究一下行动方案,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赵忠写一封匿名信,先告狗日的猪头一状,怎么样?”我话一出口,黄小明就笑了,还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

“许处长,只要厅领导接到匿名信就会想到综合二处。综合二处谁会写这种匿名信,仔细分析一下,就会想到你,另外,我不喜欢这种蝇营狗苟的行为,既然干了,就有理有据,光明正大地干,许处长,别看赵忠是综合二处的处长,实际上在欧贝贝、朱大伟和我的心里,你才是我们真正的主心骨,因此,我建议你牵头写一封给厅领导的公开信,我肯定签名,你再做一做欧贝贝和朱大伟的工作,我相信以你在他们心中的份量,他们一定会签名的。以前赵忠仗着刘市长给他撑腰,不把厅领导放在眼里,眼下刘市长高升了,谁接他还未可知,正是弹劾赵忠的最佳时机,因此,必须将矛盾公开化,只要盖子一揭开,厅内一定哗然,厅领导就会找我们每个人谈话,到时候我们众口一词,将厅领导一军,不愁赵忠不滚蛋。到那时只要在厅内选综合二处处长,非你莫属!许处长,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黄小明的话不仅有道理,而且颇具煽动性,我听了以后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情不自禁地举起杯说:“小明,我当了十年副处长了,那么多的副市长、市长都高升了,他们都念过我给他们写的发言稿,可是他们高升后,记住我什么了?可能连一点念想都没有。芸芸公务员中,我们不过是一粒沙子,我时常想如果这个副处长我当到退休,综合二处是什么?就他妈的是我的牢笼,我就拿这次‘政变’当作一次越狱,来,兄弟,为了我们这次越狱成功干一杯!”

说实话,这是我平生喝得最痛快的一次酒,真是他妈的上下通透,这顿酒我们是中午开喝的,结果一直喝到了黄昏。我们离开小酒馆时,太阳红得像是天空被谁捅了一刀似的,漫天的玫瑰红像是红窟窿里汩汩涌出的鲜血,点点滴滴地落在黑水河里,我打车路过黑水河时发现黑水河的水更黑了。

回到家时,头有些发昏,尽管喝多了,但是我仍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我踉踉跄跄地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气喝下去,冰冷的水像是一把利剑刺到了我的胃里,别看我头发昏了,但是心里透亮着呢!想起黄小明谈到的“朕文化”,回来的路上我便有了不同的意见,我觉得应该改为“朕主义”更妥。为了证明我的正确,我走到书柜前,想找一本《中国历史》加以佐证,还是酒喝多了,竟然随手拿了一本鲁迅的书翻了起来,想不到歪打正着,竟看到了一句鞭辟入里的话,说的是一针见血。鲁迅说,对中国老百姓而言,中国历史只有“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与“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这分明是佐证我的“朕主义”。

很显然,历史是由一个个现实组成的,而不是由一个个理想组成的。没有人认为一粒沙子具有世界意义,也没有人认为一只蚂蚁具有生命意义,但是没有意义正是它¨wén rén shū wū¨们最具价值的意义,没有意义就是它们存在的理由。但是人毕竟不是沙子和蚂蚁,别指望靠“朕”制服人们心中沉睡的兽性,这只沉睡的猛兽只忠诚于不朽,而不是腐烂发臭的“朕”,要知道千百年来,使人类凌驾于动物之上的不是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朕”,而是思想,只有思想才是人类最崇高的驯兽师。不要让历史变成牢笼,人类终归不是生活在历史之中,人类只生活在生命之中,而生命是属于大自然的,从来而且永远也不会属于腐臭的“朕”的。

想到这儿,我似乎有些酒醒了,我走到凉台前打开窗户,邻居家养的一只公鸡叫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公鸡一到黄昏时分就打鸣,都说一唱雄鸡天下白,我们家楼下邻居家养的鸡却一唱雄鸡天下黑。很长时间我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此时此刻,我猛然明白了,因为这只鸡从买来那天起就一直关在笼子里,根本没在大自然中生活过,哪儿知道什么是黎明,什么是黄昏,早就颠倒黑白了。

我们四个人酝酿了两天,终于将致厅领导的一封信递给了肖福仁,信当然是我牵头送上去的,没想到信一递出,就在办公厅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舆论都有,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主流舆论站在了我们一边,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在紧张、兴奋、不安、惶恐、期待、希望等复杂的情绪中度过了一个星期,终于在赵忠回国的前一天,肖福仁在人事处处长的陪同下亲自找我和黄小明、欧贝贝、朱大伟谈话,谈话是分别进行的,令肖福仁吃惊的是我们四个人竟然群情激奋、众口一词地直指赵忠的跋扈与专横。

第二天赵忠一上班就给我们显摆他在国外照的照片,他刚把照片摊在我的办公桌上,内线电话就响了,他接完电话就出去了。我判断这个电话非同寻常,结果赵忠这一出去就是两个小时。回来后,脸色像茄子皮一样难看。

赵忠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一连抽了两根烟,然后黑着脸皮说:“正好大家都在,咱们开个处务会吧。这可能是我给你们开的最后一次处务会了,你们用不着紧张,我并不想兴师问罪,因为我已经没这个资格了。我只想给大家讲个故事。这个故事出自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姑妄听之一》。有一天,酒纠宣觞政,约各言所畏。席间有闻其声而不见其形的一位老狐,自然也得循例回答。当问到老狐怕什么时,老狐说,我怕孤。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问他,人见了狐狸害怕可以理解,狐狸是你的同类,你怕什么?老狐笑着说,天下唯同类可畏也。凡争产者,必同父之子;凡争宠者,必同夫之妻;凡争权者,必同官职之士;凡争利者,必同市之贾。势近则相碍,相碍则相轧耳。且射雉者媒以雉,不媒以鸡鹜;捕鹿者由以鹿,不由以羊豕。凡反间内应,亦必以同类,非其同类,不能投其好而入,伺其隙而抵也。由是以思,狐安得不畏狐乎?连狐狸都害怕同类,人当然就更得害怕同类了,稍有不慎,就要遭人暗算啊!许智泰,咱们在一起工作五年了,平时你装得像老黄牛似的,我还真有点忘了你是我的同类,你以为赶走我一个赵忠,综合二处就是你的了?别做梦了,告诉你,走了一个赵忠,还会来王忠、李忠、周忠。你也是老公务员了,难道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难怪,你当了十年副处长确实怪可怜的,这样吧,临走前我告诉你几句箴言:你知道官场为什么叫宦海吗?就是想当官的人太多了,那么为什么那么多人望洋兴叹呢?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登船的方法。咱们共事五年了,你也当了十年副处长了,我还真不忍心看着你望洋兴叹。记住许智泰,你要想在综合二处搞民主,要先明白什么是民主,民主就是主民,你是民我是主,哪个主也不会喜欢暴民的,什么时候你从心里喜欢顺,愿意顺了,你就扒着船帮了,逆是人性,顺是官性,人性如果不升华到官性,你就得永远是只蚂蚁!”

赵忠的话让我血往上涌。我正想酝酿几句振聋发聩的话予以回击时,赵忠猛然站起来,摔门而去。我们四个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谁也没有动。黄小明在翻着一本什么书,欧贝贝在看时装杂志,朱大伟在翻报纸,表面上好像只是一次普通的处务会,但是我知道每个人都从赵忠的话中听明白了结果,这次革命虽然革掉了一个赵忠,但是综合二处什么都不会变,所以大家没有一点胜利的感觉,反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我的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过了一会儿,欧贝贝晃着屁股出去了,我望着她柔美的屁股,觉得权力犹如美女的屁股,无论多么白花花的诱人,拉出来的也都是屎,令我不解的是所有的人都将那鲜黄的屎当作金条。紧接着朱大伟也跟了出去,只剩下我和黄小明。

我沮丧地说:“小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黄小明沉默片刻,站起身说:“许处长,我只想把泰戈尔的一首诗送给你,如果你在黑暗中看不见脚下的路,就把你的肋骨拆下来,当作火把点燃,照着自己向前走吧!”说着黄小明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然后摇了摇头也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他妈的,好像这次“政变”是我一个人干出来的似的,我望了一眼赵忠的位子,心想,果真我坐到了处长的位子上会与赵忠不同吗?追逐权力的人哪个能跳出自己的心狱?对于权力,得之窃喜,失之弥痛,扪心自问,我也不过如此。鲁迅说,“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试问从古到今运交华盖者有几个人碰头了?想到这儿,我还真对赵忠多了几分同情,因为我一直用副处长的眼光看待处长的位置,却从未设身处地地以处长的眼光俯视全处。如果我是处长,我会是个民主的处长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是处长实施主民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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