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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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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当年马王堆帛书出土后,真把当代书法家看傻了。悠悠笔墨,居然有过这么古老的潇洒不羁!

当然,任何狂欢都会有一个像样的凝聚。事情一到东汉出现了重大变化,在率真、随意的另一方面,碑刻又成了一种时尚。有的刻在碑版上,有的刻在山崖上,笔墨又一次向自然贴近,并成了自然的一部分。叮叮当当间,文化和山河在相互叩门。

毕竟经历过了一次大放松,东汉的隶碑品类丰富,与当年的篆碑大不一样了。你看,那《张迁碑》高古雄劲,还故意用短笔展现拙趣,就与飘洒荡漾、细笔慢描的《石门颂》全然不同。至于《曹全碑》,隽逸守度,刚柔互济,笔笔入典,是我特别喜欢的帖子。东汉时期的这种碑刻有多少?不知道,只听说有记录的七、八百种,有拓片的也多达一百七十多种。那时的书法,碑碑都在比赛,山山都在较量。似乎天下有了什么大事,家族需要什么纪念,都会立即求助于书法,而书法也总不令人失望。

说了汉隶,本应该说楷书了,因为楷出汉隶。但是,心中有一些有关汉隶的凄凉后话,如果不说,后面可能就插不进了,那就停步聊几句吧。

隶书,尽管风格各异,但从总体看,几项基本技巧还是比较单纯、固定,因此,学起来既易又难。易在得形,难在得气。在中外艺术史上,这样的门类在越过高峰后就不太可能另辟蹊径、再创天地。隶书在这方面的局限,更加明显。例如,唐代文事鼎盛,在书法上也硕果累累,但大多数隶书却日趋肥硕华丽,徒求形表,失去了生命力。千年之后,文事寥落的清代有人重拾汉隶余风,竟立即胜过唐代。但作为清隶代表的金农、黄易、邓石如等人,毕竟也只是技法翻新,而气势难寻。在当代“电脑书法”中,最丑陋的也是隶书,不知为什么反被大陆诸多机关大量取用,连高铁的车名、站名也包括在内。结果,人们即便呼啸疾驰,也逃不出那种臃肿、钝滞、笨拙的笔画。



这下,可以回过去说楷书的产生了。

历史上有太多的书法论著都把楷书的产生与一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这个人叫王次仲,河北人。《书断》、《劝学篇》、《宣和书谱》、《序仙记》等等都说他“以隶字作楷法”。但他是什么时代的人?说法不一,早的说与秦始皇同时代,晚的说到汉末,差了好几百年。

有争论的,是“以隶字作楷法”这种说法。“楷法”,有可能是指楷书,也有可能是指为隶书定楷模。如果他生于秦,应该是后者;如果生得晚,应该是前者。

我反复玩味着那些古代记述,觉得它们所说的“楷法”主要还是指楷书。但是,我历来不赞成把一种重要的文化蜕变归之于一个人,何况谁也不清楚王次仲的基本情况。如果从书法的整体流变逻辑着眼,我大体判断楷书产生于汉末魏初。如果一定要拿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人做标杆,那么,我可能会选钟繇(151—230)。

钟繇是大动荡时代的大人物,主要忙于笔墨之外的事功。官渡大战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他支援曹操一千多匹战马,后来又建立一系列战功,曾被魏文帝曹丕称为“一代之伟人”。可以想象,这样一位将军来面对文字书写的时候,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沙场。

他会觉得,隶书的横向布阵,不宜四方伸展;他会觉得,隶书的扁平结构,缺少纵横活力;他会觉得,隶书的波荡笔触,应该更加直接;他会觉得,隶书的蚕头燕尾,须换铁钩铜折……

但是,他毕竟不是粗人,而是深谙笔墨之道。他知道经过几百年流行,不少隶书已经减省了蚕头燕尾,改变了方正队列,并在转折处出现了顿挫。他有足够功力把这项改革推进一步,而他的社会地位又增益了这项改革在朝野的效能。

于是,楷书,或曰真书、正书,便由他示范,由他主导,堂堂问世。他的真迹当然看不到了,却有几个刻本传世,不知与原作有多大距离。其中那篇写于公元二二一年的《宣示表》,据说是王羲之根据自家所藏临摹,后刻入《淳化阁帖》的。因为临摹者是王羲之,虽非真品也无与伦比,并由此亦可知道钟繇和王羲之的承袭关系。从《宣示表》看,虽然还存隶意,却已解除隶制,横笔不波,内外皆收,却是神采沉密。其余如《荐季直表》、《贺捷表》都显得温厚淳朴,见而生敬。

钟繇比曹操大四岁,但他书写《宣示表》和《荐季直表》的时候,曹操已在一年前去世,而他自己也已七十高龄了。我想,曹操生前看到这位老朋友那一幅幅充满生命力的黑森森楷书时,一定会联想到官渡大战时那一千多匹战马。曹操自己的书法水平如何?应该不会太差,我看到南朝一位叫庾肩吾的人写的《书品》,把自汉以来的书法家一百多人进行排序。分为上、中、下三等,每等之中又各分三品,因此就形成了九品。上等的上品是三个人:张芝、钟繇、王羲之。曹操不在上等,而是列在中等的中品。看看这个名单中的其他人,这个名次也算不错了。《书品》的作者还评价曹操的书法是“笔墨雄赡”。到了唐代,张怀瓘在《书断》中把曹操的书法说成是“妙品”,还说他“尤工章草,雄逸绝伦”。

八年前我访问陕西汉中,当地朋友说那里有曹操书法碑刻,要我做一个真伪判定。我连忙赶去,碑刻在栈道的石门之下,仅有两字,为“衮雪”。字体较近隶书而稍简,比不上钟繇,但也显现一点功力。我看了一下河道和栈道,立刻告诉当地朋友,这大概是真迹。因为把此地风光概括为“衮雪”,在文学功力上正像是他。而且,处于蜀地,别人伪造他题词的理由不太充分。我觉得这是他于匆匆军旅间的随意笔墨,应景而已。

偶然读到清代罗秀书《褒谷古迹辑略》,其中提到曹操写的两个字,评述道:“昔人比魏武为狮子,言其性之好动也。今观其书,如见其人矣……滚滚飞涛雪作窝,势如天上泻银河,浪花并作笔墨舞,魏武精神万顷波。”

在我看来,这种美言,牵强附会。曹操不会在山水间沉迷太久,更不会产生这种有关狮子和浪花的幼稚抒情。

大丈夫做什么都有可能,唯独不会做小文人。曹操写字,立马可待。他在落笔前不会哼哼唧唧,写好后也不会等人鼓掌。转眼已经上马,很快就忘了写过什么。



看到了曹操的书法,又知道后人评论他的书法“尤工章草”,可见他的隶书没怎么往楷书这面拐,而是直奔章草去了。

章草是隶书的直接衍伸。当时的忙人越来越不可能花时间在笔墨上舒袖曼舞,因此都会把隶书写快。为了快,又必须进一步简化,那就成了章草。章草的横笔和捺笔还保持着隶书的波荡状态,笔笔之间也常有牵引,但字字之间不相连接。章草的首席大家,是汉代的张芝。后来,文学家陆机的《平复帖》也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等到楷书取代隶书,章草失去了母本,也就顺从楷书而转变成了今草,也称小草。今草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草书了,一洗章草上保留的波荡,讲究上下牵引,偏旁互借,流转多姿,产生前所未有的韵律感。再过几百年到唐代,草书中将出现以张旭、怀素为代表的狂草,那是后话了。

人类,总是在庄严和轻松之间交相更替,经典和方便之间来回互补。当草书欢乐地延伸的时候,楷书又在北方的坚岩上展示力量。这就像现代音乐,轻柔和重金属各擅其长,并相依相融。

草书和楷书相依相融的结果,就是行书。

行书中,草、楷的比例又不同。近草,谓之行草;近楷,谓之行楷。不管什么比例,两者一旦结合,便产生了奇迹。在流丽明快、游丝引带的笔墨间,仿佛有一系列自然风景出现了——

那是清泉穿岩,那是流云出岙,那是鹤舞雁鸣,那是竹摇藤飘,那是雨叩江帆,那是风动岸草……

惊人的是,看完了这么多风景,再定睛,眼前还只是一些纯黑色的流动线条。

能从行书里看出那么多风景,一定是进入到了中国文化的最深处。然而,行书又是那么通俗,稍有文化的中国人都会随口说出王羲之和《兰亭序》。

那就必须进入那个盼望很久的门庭了:东晋王家。

是的,王家,王羲之的家。我建议一切研究中国艺术史、东方审美史的学者在这个家庭多逗留一点时间,不要急着出来。因为有一些远超书法的秘密,在里边潜藏着。

任何一部艺术史都分两个层次。浅层是一条小街,招牌繁多,摊贩密集,摩肩接踵;深层是一些大门,平时关着,只有问很久,等很久,才会打开一条门缝。跨步进去,才发现林苑茂密,屋宇轩朗。王家大门里的院落,深得出奇。

王家有多少杰出的书法家?一时扳着手指也数不过来。祖父王正生了八个儿子,都是王羲之的父辈,其中有四个是杰出书法家。王羲之的父亲王旷算一个,但是,伯伯王导和叔叔王廙的书法水准比王旷高得多。到王羲之一辈,堂兄弟中的王恬、王洽、王劭、王荟、王茂之都是大书法家。其中,王洽的儿子王珣和王珉,依然是笔墨健将。别的不说,我们现在还能在博物馆里凝神屏息地一睹风采的《伯远帖》,就出自王珣手笔。

那么多王家俊彦,当然是名门望族的择婿热点。一天,一个叫郗鉴的太尉,派了门生来初选女婿。太尉有一个叫郗璿的女儿,才貌双全,已到了婚嫁的年龄。门生到了王家的东厢房,那些男青年都在,也都知道这位门生的来历,便都整理衣帽,笑容相迎。只有在东边的床上有一个青年,坦露着肚子在吃东西,完全没有在乎太尉的这位门生。门生回去后向太尉一描述,太尉说:“就是他了!”

于是,这个坦腹青年就成了太尉的女婿,而“东床”,则成了此后中国文化对女婿的美称。

这个坦腹青年就是王羲之。那时,正处于曹操、诸葛亮之后的“后英雄时代”,魏晋名士看破了一切英雄业绩,只求自由解放、率真任性,所以就有了这张东床、这个太尉、这段婚姻。

王羲之与郗璿结婚后,生了七个儿子,每一个都擅长书法。这还不打紧,更重要的是,其中五个,可以被正式载入史册。除了最小的儿子王献之名垂千古外,凝之、徽之、操之、涣之四个都是书法大才。这些儿子,从不同的方面承袭和发扬了王羲之。有人评论说:“凝之得其韵,操之得其体,徽之得其势,涣之得其貌,献之得其源”(《东观余论》)。这个评论可能不错,因为相比之下,“源”是根本,果然成就了王献之,能与王羲之齐名。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个家庭里的不少女性,也是了不起的书法家。例如,王羲之的妻子郗璿,被周围的名士赞之为“女中仙笔”。王羲之的儿媳妇,也就是王凝之的妻子谢道韫,更是闻名远近的文化翘楚,她的书法,被评之为“雍容和雅,芳馥可玩”。在这种家庭气氛的熏染下,连雇来帮助抚育小儿子王献之的保姆李如意,居然也能写得一手草书。

李如意知道,就在隔壁,王洽的妻子荀氏,王珉的妻子汪氏,也都是书法高手。脂粉裙钗间,典雅的笔墨如溪奔潮涌。

我们能在一千七百年后的今天,想象那些围墙里的情景吗?可以肯定,这个门庭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很少谈论书法,门楣、厅堂里也不会悬挂名人手迹。但是,早晨留在几案上的一张出门便条,一旦藏下,便必定成为海内外哄抢千年的国之珍宝。

晚间用餐,小儿子握筷的姿势使对桌的叔叔多看了一眼,笑问:“最近写多了一些?”

站在背后的年轻保姆回答:“临张芝已到三分。”

谁也不把书法当专业,谁也不以书法来谋生。那里出现的,只是一种生命气氛。

自古以来,这种家族性的文化大聚集,很容易被误解成生命遗传。请天下一切姓王的朋友们原谅了,我说的是生命气氛,而不是生命遗传。但同时,又要请现在很多“书法乡”、“书法村”的朋友们原谅了,我说的气氛与生命有关,而且是一种极其珍罕的集体生命,并不是容易模拟的集体技艺。

这种集体生命为什么珍罕?因为这是书法艺术在经历了从甲骨文出发的无数次始源性试验后,终于走到了一个经典的创造平台。像是道道山溪终于会聚成了一个大水潭,立即奔泻成了气势恢宏的大瀑布。大瀑布有根有脉,但它的会聚和奔泻,却是“第一原创”,此前不可能出现,此后不可能重复。

人类史上难得出现有数的高尚文化,大多被无知和低俗所吞噬,只有少数几宗有幸进入“原创爆发期”。爆发之后,即成永久典范。中国现代学者受西方引进的进化论和社会发展论影响太深,总喜欢把巨峰跟前的丘壑说成是新时代的进步形态,惹得很多不明文化大势的老实人辛劳毕生试图超越。东晋王家证明,后世那种以为高尚文化也会一代代“进化”、“发展”的观念是可笑的。

在王羲之去世二百五十七年后建立的唐朝是多么意气风发,但对王家的书法却一点儿也不敢“再创新”。就连唐太宗,这么一个睥睨百世的伟大君主,也只得用小人的欺骗手段赚得《兰亭序》,最后殉葬昭陵。他知道,万里江山可以易主,文化经典不可再造。

唐代那些大书法家,面对王羲之,一点儿也没有盛世之傲,永远地临摹、临摹、再临摹。他们的临本,让我们隐约看到了一个王羲之,却又清晰看到了一群崇拜者。唐代懂得崇拜,懂得从盛世反过来崇拜乱世,懂得文化极品不管出于何世都只能是唯一。这,就是唐代之所以是唐代。

公元六七二年冬天,一篇由唐太宗亲自写序,由唐高宗撰记的《圣教序》刻石。唐太宗自己的书法很好,但刻石用字,全由怀仁和尚一个个地从王羲之遗墨中去找、去选、去集。皇权对文化谦逊到这个地步,让人感动。但细细一想,又觉正常。这正像唐代之后的文化智者只敢吟咏唐诗,却不敢大言赶超唐诗。

同样,全世界的文化智者都不会大言赶超古希腊的哲学、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莎士比亚的戏剧。

公元四世纪中国的那片流动墨色,也成了终极的文化坐标。

——说了那么多文化哲学,还应回过头来记一下东晋王家留下的名帖。太多了,只能记王氏父子的留世代表作。例如,王羲之除了《兰亭序》之外的《快雪时晴帖》、《姨母帖》、《平安帖》、《奉橘帖》、《丧乱帖》、《频有哀祸帖》、《得示帖》、《孔侍中帖》、《二谢帖》等。王献之的《鸭头丸帖》、《廿九日帖》,以及草书《中秋帖》、《十二月帖》等等。

任何热爱书法的人在抄写这些帖名时,每次都会兴奋。因为帖名正来自帖中字迹,那些字迹一旦见过就成永久格式,下笔如叩圣域。

这么多法帖中,我最宝爱的是《兰亭序》、《快雪时晴帖》、《平安帖》、《丧乱帖》、《鸭头丸帖》、《中秋帖》六本。宝爱到什么程度?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一见它们的影印本,都会顿生愉悦,身心熨帖,阴霾全扫,纷扰顷除。



王家祖籍山东琅琊,后迁浙江山阴。因此,前面说的那个门庭,也就坐落在现今浙江绍兴了。我在深深地迷恋这个门庭的时候,又会偶尔抬起头来遥想北方。现在,可以暂离南方的茂林修竹,转向“铁马西风塞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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