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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无形曾国藩-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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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国藩三角眼一立道:“澄侯,你又在胡说!照常理,帮办团练大臣是不准有衙门的。张中丞设了个衙门,不过是看在大哥做过侍郎的分上。长毛无论怎么闹,国家无论怎么用兵,朝廷的体制都不能乱。澄侯,你还没听懂大哥的话吗?”

  曾国潢很无奈地点了一下头,一脸不高兴地走出去。

  试问,“帮办湖南团练大臣衙门”和“湖南发审局”当真有什么区别吗?

  不仅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

  按大清国定制,衙门都是国家在各省常设的办事机构,准用印,使用朱红印泥;而“局”“办”,则属国家在特定时期临时设立的办事机构,差事办结便撤消,不准用印,只准用关防,使用紫红色水。最初,大清在各省所常设的办事机构,只是布政使司布政使和按察使司按察使两个衙门,而巡抚和总督则是临时派遣官员,所以用的是关防而非印。康熙以后,随着政局的稳定,清廷把巡抚和总督也定为常设,但仍使用紫红色水。

  曾国藩从看到“钦命帮办湖南团练大臣衙门”开始,便总觉得有些故意招摇,而“湖南发审局”则就贴切了许多。

  曾国潢走出后,曾国藩马上安排王荆七研墨,他则坐在案边,手抚胡须,一边喝茶水,一边打腹稿。

  王荆七把墨研好退出去,曾国藩又思考良久,这才铺开上折用的龙纹纸,挽起袖子,刷刷点点给朝廷上了到省城后的第一篇折子:敬陈团练查匪大概规模折。

  折曰:“奏为遵旨帮办团练匪事务,敬陈现办大概规模,仰祈圣鉴事。

  本月十三日,准湖南巡抚兹称,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咸丰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奉上谕‘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闻其在籍,其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著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等因。钦此。又于十五日接巡抚函称:武昌省城被贼攻陷。闻信之下,不胜愤憾。贼势猖獗如此,于大局关系非轻!念我皇上宵旰南顾,不知若何焦灼。臣虽不才,亦宜勉竭愚忠,稍分君父之忧。即于十七日由家起程,二十一日驰抵省城,与抚臣面商一切,相对感欷。

  伏惟圣谕团练乡民一节,诚为此时急务。然团练之难,不难于操习武艺,而难于捐集费赀。小民倚财为命,即苦口劝谕,犹迟疑而不应,若经理非人,更哗然而滋扰。非比嘉庆川楚之役,官给练费,不尽取之民也。臣此次拟访求各州县公正绅耆,以书信劝谕,使之董理其事,俾百姓知自卫之乐,而不复以捐赀为苦。庶几有团练之实效,而无扰累之流弊。

  至圣谕搜查土匪一节,前月抚臣张亮基曾有一札,严饬各州县,查拿土匪痞棍。令州县力能捕者,自捕之;力不能者,专丁送信至抚臣署内,设法剿办。现在各州县遵札办理,屡破巨案,业有成效。臣又以信谕绅耆,令其留心查察本团之匪徒,断不能掩本团绅耆之耳目。绅耆密告州县,州县密告抚臣,即日派人剿捕,可期无案不破。

  抑臣又有请者,逆匪既破武昌,凶焰益炽,如湖南安徽江西毗连之省,皆为其所窥伺。长沙重地,不可不严为防守。臣现来省察看,省城兵力单薄。询悉湖南各标兵丁,多半调赴大营。本省行武空虚,势难再调。附近各省又无可抽调之处,不足以资守御。因于省城立一大团,认真操练,就各县曾经训练之乡民,择其壮健而朴实者,招募来省。练一人收一人之益,练一月,有一月之效。自军兴以来,二年有余,时日不为不久,麋饷不为不多,调集大兵不为不众,而往往见贼逃溃,未闻有与之鏖战一场者。往往从后尾追,未闻有与之拦头一战者。其所用兵器,皆以大炮鸟枪,远远轰击,未闻有短兵相接,以枪靶与之交锋者。其故何哉?皆由所用之兵,未经练习,无胆无艺,故所向退怯也。今欲改弦更张,总宜以练兵为要务。臣拟现在训练章程,宜参仿前明祁继光近人传鼐成法,但求其精,不求其多;但求有济,不求速效。诚能实力操练,于土匪足资剿捕,即于省城防守亦不无裨益。臣与抚臣熟商,意见相同。谨将现办情形,敬陈大概。伏祈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折子写完。曾国藩想了想,又含毫命简,给朝廷上了一个“附陈办团稍有头绪即乞守制片”。

  片曰:“再,臣在京师十有四年,往年进京供职之时,臣之祖父母及父母皆在堂。今岁归来,祖父祖母之墓已有宿草,臣母亦没。其时长沙尚未解围,风鹤警报,昼夜惊惶。即将母棺仓促权厝,尚思另寻葬地,稍展孝思。臣父已老,久别乍归,亦思稍尽定省之仪。今回籍未满四月,遽弃庭闱,出面莅事,不特臣心万分不忍,即臣父亦慈爱难离。而以武昌警急,宵旰忧劳之时,又不敢不出而分任其责。再四思维,以墨绖而保护桑梓则可,若遂因此而夺情出仕,或因此而仰邀恩叙,则万不可。区区愚衷,不得不预陈于圣上之前,一俟贼氛稍息,团防之事办有头绪,即当专折陈情,回籍守制。乌鸟之私,伏乞圣上衿全。所有微臣下情,谨附片奏闻。”

  曾国藩将折片交由湖南巡抚衙门拜发的同时,又给湖南巡抚衙门和京师军机处分别上了“请刻湖南发审局”和“请赐刻钦命帮办湖南团练大臣曾”两枚关防呈文。

  “请刻湖南发审局”的呈文当天就批转回来,上面多了“核准照刻”四字和巡抚衙门的紫花大印;“请赐刻钦命帮办湖南团练大臣曾”的呈文则连同折片由巡抚衙门一同代发。

  曾国藩收到巡抚衙门批文的当日,便让曾国潢连夜请人镌刻“湖南发审局”木制关防一枚。

  曾国潢心里虽老大的不愿意,但也不敢违命。

  第二天一早,“湖南发审局”关防送到签押房。

  曾国藩拿起关防与自己画的图形对了对,当即启用。

  打发走送关防的人,曾国藩先札委长沙籍回籍养疾的江苏候补知州黄廷瓒安徽候补知县曹光汉二人,到发审局襄办局务;旋又他自己关在签押房里,动手草拟了一封《与各州县书》

  书曰:“启者:国藩于六月奉使江西,七月廿五日在安徽太湖县痛闻先慈大故,即日奔丧,买舟西上。行至武昌,始闻长沙被围之信,抛弃行李,仅携一仆,匍匐间行,于八月廿三抵家。即以九月十三权厝先慈于居室后山。方拟另寻葬地,稍尽孝恩。腊月十三奉到谕旨,命办理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即于廿一日驰赴省城与张中丞商办一切。方今之务,莫急于剿办土匪一节。会匪邪教盗贼痞棍数者,在在多有。或啸聚山谷,纠结党羽,地方官明明知之而不敢严办者,其故何哉?盖搜其巢穴,有拒捕之患;畏其伙党,有报复之惧;上宪勘转,有文书之烦;解犯往来,有需索之费。以此数者,踌躇于心,是以隐忍不办。幸其伏而未动,姑相安于无事而已。岂知一旦窃发,辄酿成巨案,劫狱戕官,即此伏而未动之土匪也。然后悔隐忍慈柔之过,不已晚哉?自粤匪滋事以来,各省莠民,沧怀不肖之心,狡焉思犯上而作乱,一次不惩,则胆大藐法;二次不惩,则聚众横行矣。圣主宵旰不安,严饬歼除匪党。张中丞仰体圣意,日日以除莠安良为心。前月曾有一札严拿土匪,令州县力能捕者自捕之;力不能者,专相送信至中丞署内,设法剿办。但期无案不破,无犯不惩,一切勘转之文,解犯之费,都行省去,宽以处分,假以便宜,此亦明府有为之会也。国藩奉命查办匪徒,才识短浅,耳目难周。惟求明府努力同心,匡我不逮。或饬谕绅耆与之协拿,或专丁来省,请兵密剿,方略无常,惟期迅速!去一匪则一乡清净,剿一巢则千家安眠。匪惟国藩厚幸,实大有造于我桑梓之邦也!”

  曾国藩稍一思忖,提笔又写了《与省城绅士书》与《与湖南各州县公正绅耆书》二文。

  《与各州县书》曰:“启者:去年逆匪围城八十余日之久,城内居民半受疮痍。现在贼踪远去,已在千里之外,而犹恐其分股回窜。长沙重地不可不严为防守。防守之道,第一要人心镇定,第二要查拿奸匪。欲求镇定,断不宜逃徙出城。去年七月贼匪未定之先,城中居民有逃往湖北而遇害者,有逃往各县各乡而遇害者,可见生死前定,命数应死者,虽逃亦死;命数应生者,不逃亦生也。国藩本系乡间之人,特来城中度岁。奉劝城中绅耆士商,大家镇定相戒,不得逃徙。幸甚!幸甚!至于查拿奸细之法,亦赖城中居人大家齐心,不藉差役之稽察,不藉弁兵之巡逻,但以长沙之人,办长沙之事,以本街之良民,查本街之土匪,则奸细之踪迹不得匿矣。每一栅栏之中,择良民四五家,专司其事。日则留心访查,夜则轮流坐守,以五家计之,一月之内,不过各守六夜耳。查察严密,遇有形迹可疑者,扭送长善二县,立即究办!不须派钱,不须造册,人人齐心,家家自卫。内奸既清,外寇自不得入。现在浏阳匪徒剿办已毕。各处新调兵勇,皆于正月可到,日日操练,有备无患,尚何惊惧之有哉?国藩奉命查办土匪,惟冀绅耆士商,协力相助,桑梓之谊,切如手足;方寸之地,坚如金石,谅城中各有同心也。”

  《与湖南各州县公正绅耆书》这样写道:“启者:自逆匪窜扰湖南以来,我百姓既受粤寇杀戮之惨,又加以土匪之抢劫,潮勇之淫掠,丁壮死于锋镝,老弱转于沟壑,种种毒苦,不堪言状。而其最可痛恨着,尤有二端:逆匪所到之处,掳我良民,日则看守不许外出,夜则围宿不许偷逃。约之为兄弟,诱之以拜上帝。从之则生,背之则死。掳如贼中,不过两月,头发梢深,则驱之临阵。毎战以我民之被掳者列于前行,而彼以牌刀手压其后。反顾亦杀,退奔亦杀。我民之被掳者,进则为官兵所擒,退则为牌刀手所杀。不得已,闭目冒进,冲锋力战。鏖战之后,终归于死。生为被胁之民,死为含怨之鬼。但见其从逆,谁怜其苦衷?此可痛恨者一也。潮勇在楚,奸淫抢掠,诚所不免,然现已遣回广东。其在湖南滋扰之时不甚久,经过之地不甚多,岂比粤寇之穷凶极恶?粤寇所淫之妇,何止万数!所焚之屋,何止十万!所图之民,何止百万!近因恶潮勇之故,遂有一种莠言,称颂粤寇,反谓其不奸淫,反谓其不焚掠,反谓其不屠戮。愚民无知,一唱百和,议论颠倒,黑白不分,此其可痛恨者二也。现在逆匪已陷湖北,凶焰益炽。湖南与之唇齿相依,烽火相望,若非人人敌忾,家家自卫,何以保我百姓安生而乐业哉?国藩奉天子命,办理本省团练事务。是用致书各州县公正绅耆,务求努力同心,佐我不逮。团练之道非他,以官卫民,不若使民自卫;以一人自卫,不若与众人共相卫,如是而已。其有地势利便,资财丰足者,则或数十家并为一村,或数百家结为一寨。高墙深沟,屹然自保。如其地势不便,资财不足,则不必并村,不必结寨,但数十家联为一气,数百人合为一心,患难相顾,闻声相救,亦自足捍御外侮。农夫牧童,皆为健卒,耰锄竹木,皆为兵器。需费无多,用力无几,特患我民不肯实心奉行耳。国家承平日久,刑法尚宽,值兹有事之秋,土匪乘间窃发,在在有之,亦望公正绅耆,严立团规,力持风化。其有素行不法,惯为猾贼,造言惑众者,告知团长族长,公同处罚,轻则治以家刑,重则置之死地。其有逃兵逃勇,经过乡里,劫掠扰乱者,格杀勿论!若有匪徒痞棍,聚众排饭,持械操抢者,格杀勿论!若有剧盗成群,啸聚山谷,小股则密告州县,迅速掩捕;大股则专人来省,或告抚院辕门,或告本处公馆。朝来告,则兵朝发;夕来告,则兵夕发。立时剿办,不逾晷刻!除丑类以安善良,清内匪以御外患,想亦众绅耆所乐为效力者也。国藩奉命以来,日夜悚惕,自度才能浅薄,不足谋事。惟有‘不要钱不怕死’六字时时自矢,以质鬼神,以对君父,即藉以号召吾乡之豪杰。湖南之大,岂乏忠义贯金石肝胆照日星之人?相与倡明大义,辅正除邪,不特保桑梓于万全,亦可荡平贼氛,我国家重有赖焉者也!时艰孔亟,翘盼维殷!书不  ,诸惟心鉴!”

  《与各州县书》《与湖南各州县公正绅耆书》二文,由黄廷瓒曹光汉二人交案上誊抄多份,加盖了发审局紫花大印,交由专差递往各州县;《与省城绅士书》一文,则送刻字局刷印百张,第二天一早便出现在长沙城的大街小巷。

  早饭一过,考虑到湘乡县团练已被巡抚衙门遣回,曾国藩又命黄廷瓒连发两封公函:一函发往湘乡,以事繁需人为由,咨调湘乡团练副总罗泽南刘蓉二人,从湘乡现有团勇中挑选三营,每营五百人,合一千五百之数,到长沙统一操练;一函发往湘阴,由湘阴县转达丁忧翰林院庶吉士郭嵩焘,速来省城发审局会办团练事宜。

  这时,巡抚衙门又着人来请曾国藩去巡抚衙门商议办团的事。

  曾国藩先安排曾国潢着人,去街上置办办差所需的物品,这才一边看街景,一边步行至巡抚衙门。

  一进巡抚衙门签押房,曾国藩见张亮基与左宗棠正坐在炕上吸纸烟,弄得满屋子烟气。

  曾国藩一迈进屋门,左宗棠眼尖,急忙先跳下炕,匆忙见了个礼,就要出门;张亮基则起身与曾国藩见礼,然后更衣,请曾国藩升炕。

  有戈什哈摆上茶来,给曾国藩张亮基左宗棠三人各施礼后退出。

  曾国藩道:“季高你也坐下。你如何一见了我就走?不会是火燎了屁股吧?”

  张亮基打趣道:“涤生,您先坐下,我正有件事要和您商量。您现在是团练大臣,总穿常服不太合适。您明日就换官服吧季高,你以为如何?”

  左宗棠道:“您们两个,一个是现任的巡抚大人,一个是归籍丁忧的礼部侍郎。你们商量事情,偏拉我这个平民百姓干什么?”

  曾国藩坐下道:“季高,你现在是巡抚衙门的师爷,怎么能说是平民?你别忘了,你可是坐过绿呢大轿的啊!”

  左宗棠坐下道:“左老三又不是在官的人,坐蓝呢坐绿呢,不信还能有人参我一本!哈哈!”

  一句话没有说完,张亮基和曾国藩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戈什哈这时又由门外捧进一壶新沏的茶来。

  张亮基敛起笑容,道:“涤生,我刚才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您不同于季高,您是团练大臣哪!总穿常服怎么行?”

  曾国藩随口问一句:“我的中丞大人哪,您倒是会说话。我且来问您,您让涤生着几品官服啊?丁忧侍郎着二品?和你张中丞一样,也弄个红顶子?您不要忘了,我是受命帮办团练,是帮着您张中丞清匪的。我是墨绖从戎,身上可还穿着重孝哪!您以后啊,就别再开这种玩笑了。长沙安定的那一天,就是曾涤生重新结庐守孝的日子。我着常服多好啊,既不用考虑官场的礼制,又能随随便便地出入各衙门。就是想省亲,也不用给皇上上折子啊!”

  左宗棠愤愤地说道:“这大清也不知怎么了,有人想弄个顶子戴戴,偏偏弄不着;有人呢,硬往他手里塞顶子,他偏偏又做七做八不肯要!”

  张亮基笑道:“这就是曾左曾左,为什么曾总在前,左总是在后的缘故了!”

  左宗棠笑道:“您又错了不是?曾左曾左,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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