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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与献帝-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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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奇怪:“这又为何?”

朱六倔着脸沉默一会儿,答道:“我行刺丞相,一不为有些人所谓效忠大汉,二不为有些人所谓报仇,三不为与丞相争权夺势得天下,我只为一件事。”曹操问:“何事?”朱六说:“说出来不好听,我行刺丞相只是为了卖钱。”曹操与众人都有些愣了。朱六接着说:“小人一辈子做生意,也算做得不小。虽然嗜酒,但饮酒如水从未醉过。虽不厌女色,但也绝不好这一口。小人唯嗜赌。丞相自谓从小好赌,那只是戏说。我是真正好赌。去年那次豪赌,把多少年的买卖家业都输光了,还欠了五千万赌债。所以,跑到丞相这里,先是暂且躲债,再是挣钱还债。”曹操说:“挣钱还债,就行刺孤?”朱六说:“去年袁绍发檄文,悬赏五千万要丞相首级,今年已涨到九千万。我只要割下丞相首级,既可还清全部赌债,还可重新买卖,或者再赌。”

曹操听此,有些闻所未闻:“你就为还赌债深入曹府,不惜赌上自己性命,你不知此事难得胜算?”朱六说:“大丈夫纵横赌场,可欠命,不可欠赌债,这一条做不到,不要说算不得好汉,连个孬人都不算。”曹操听着,说道:“原来如此。”朱六说:“人活于世,无非一场豪赌。丞相莫非不是?如此提着脑袋打天下,出生入死,命若悬丝,那是千人千人败,万人万人败,最后只剩一个赢家,余下的输得命都不剩。比起丞相的豪赌,我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朱六略停停接着说道:“丞相豪赌争天下,想必死而无悔。小人也是,要杀即杀,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只不要涉及我兄朱四,他与……”朱六用下巴指了指被摁跪在左右的四个士兵,“他们,实与我的事无关。”曹操说:“朱四断然不会知情,孤这点看得明白。孤要问你,莫非真无人指使你来吗?你割了孤的首级,又交谁去领赏?”朱六说:“说没人指使,是因为我主动找上门要求做这桩买卖。既然做买卖,就得有下家。我与袁绍军师审配单线联系,只要将丞相首级交给他,袁绍当即按悬赏付钱九千万。”曹操点头:“那倒还债还有余。”朱六说:“是,五千万还赌债本钱,再买个体面,付上一千万利息,余下的钱,犒劳一下中间人,他们牵线让我亲见了审配。再余下钱,朱六可能接着再赌,也可能从此洗手专心做买卖。”

曹操又盯着朱六问:“这曹府与营寨内真没有你一个同谋吗?据孤所知,你将你手下的人换了不少。”朱六回答道:“我换手下人,安排亲信,只是为了出入中军帐与中军营寨无人阻挡。若真正行刺成功,并跑出营寨奔往袁绍处,必得朱六单干,这等险事不单干难免败露。几个月来总管中军帐,不断出入中军营寨办事,我已把各种路数蹚熟。特别选择天刚亮之际行刺,是因为夜去昼来,各处都在交接换班,比夜间行刺方便百倍。且夜里许褚等人宿卫警觉,我单身跑出营寨必然受疑。趁天刚明,割下首级骑马出去,畅行无阻,到袁绍军营不用半个时辰就跑到了。”曹操听罢说道:“你倒讲得痛快,为何当了中军帐总管三个月才下手?”朱六答道:“丞相身边多是赤胆忠心之人,一直不得下手机会,营寨严密,许褚等人虎视眈眈。”朱六瞄了白芍一眼,说道,“特别是主簿一直对小人处处提防。”

曹操说:“所以你一来孤这里就屡次诬陷主簿,妄图挑拨离间。”朱六说:“吉平太医谋害丞相之败露,使小人格外忌惮主簿。”

曹操听罢说道:“看来你今日确实说了实话,并无遮掩。”曹操站起来,在座位后面背着手踱了几步,站住,提起案几上放的那个黑皮袋,说道:“你用这个黑皮袋装汤婆子,也正好用它来装孤的首级了?”朱六说:“正是如此。恰好天正寒凉,我可借口天亮时给丞相换汤婆子。倘若天不冷,我则可借口天亮时给丞相送一罐熬好的汤药。总之,随机应变,能进得中军帐内室割下丞相首级才算。”

曹操放下黑皮袋,又问:“昨夜你给孤倒的御酒喝着与往日不同,你是否做了手脚?”朱六说:“加了酒药,使酒力倍增。”曹操问:“若昨晚孤不喝酒呢?”朱六答道:“丞相不喝酒,今晨也必会行刺。丞相昨晚去各营寨巡查,小人估计丞相早睡不了,天亮要补个黎明觉,此正是机会。还有,临进丞相内室行刺前,我用漆布将主簿的军帐门封死了,尚不知她如何破门而出的?”

曹操觉着审问得差不多了,背着手沉吟了一下,而后一指那四个被摁跪在朱六左右的士兵:“将他们四人放开。”众人松了手,四人磕头如捣蒜:“谢丞相饶命。”曹操挥了挥手:“汝等并无过失,先下去休歇,今夜仍给孤当帐内宿卫。”四人又感恩涕零叩谢一番,退出了。曹操绕过案几,来到朱六旁边宽阔处来回踱步,踱了一会儿站住,问道:“朱六,你侍候孤这么长久,要割孤首级卖钱这件事,不曾犹豫过吗?”

朱六说:“硬汉不说软话,死到临头我可如实说一句,丞相对小人够意思。丞相对自己的部下都够意思。”曹操说:“就此话?”朱六咬了咬嘴唇添了一句:“朱六确曾犹豫过,还还什么赌债,还做什么生意?跟了丞相这样的主公,索性另干一番耀祖荣宗的正事。但朱六已上了赌徒这条贼船,难以自拔。”

曹操听明白了,回到座位坐下:“你还有何话要说?”朱六说:“小人死罪难逃,丞相可将小人枭首辕门示众,或装此黑皮袋送袁军交审配。”曹操问:“这是为何?”朱六说:“震慑一下袁军。我朱六既然钱挣不下了,倒还是希望丞相赢。丞相对小人实在够意思,下一世再为丞相效犬马之劳吧。”曹操说:“你的死罪确实难免,但你又为孤挡过黄二、赤芍两次行刺,虽说是贼防贼,但也着实救了孤两次命。孤会保你全尸,并妥善安葬。”曹操说着摆了摆手,下令道:“拉下去。”朱六挣扎着又给曹操磕了三个头。曹操扭过头去不忍看,摆手让许褚等人将朱六拉下去,并吩咐道:“尸首不可分家,就在营地内薄棺安葬。”

许褚带人将朱六押下去了。

夜晚的皇宫,黄福在几个打着灯笼的小太监前后簇拥下来到一个灯窗通明的殿前。黄福示意众人停在外面,又示意门口守卫的太监不要进去通报,他小心进到殿里。殿里一派光明中,汉献帝正在训练宫女们歌舞。照例是一个宫女高挑着那幅白芍画的君子好逑图,照例是若干宫女面前摆着或怀中抱着乐器准备伴奏,照例是几排准备舞蹈的宫女齐齐地屈膝跪在那里,聆听汉献帝教训。汉献帝说:“什么叫君子好逑舞?什么叫窈窕淑女舞?就是……”他手一挥,刚要发挥,觉得身后有人,转头一看,黄福已站在身后不远。

汉献帝一下把脸放下来:“黄福,你蹑手蹑脚钻到这里,为何?”

黄福点头哈腰地凑到汉献帝跟前,小心说道:“启禀皇上,那把快刀开割姓曹的脖子了。”汉献帝愣了一下,睁大眼问:“这开割到底是割下没有?”黄福说:“或许已经割下,或许马上割下,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汉献帝说:“嚷嚷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这次确实不确实?”黄福说:“这次千真万确。如果这一两天割不下姓曹的头,皇上割奴才的头就是。”汉献帝愣怔了一下,一拍大腿:“太好了!”黄福见汉献帝龙颜大悦,说:“皇上接着操练吧,奴才不打扰了。”说着退下。

汉献帝按捺不住兴奋,急急踱了几个来回,而后在齐跪的宫女面前站住,豪情大发地说:“什么叫君子好逑舞?什么叫窈窕淑女舞?就是汝等淑女都围着朕一个人献殷勤,献得婀娜多姿,献得春花烂漫,献得百鸟齐飞,献得朕性情大发,然后来一段金龙独舞。”说着,他一指乐队,“奏乐——”

乐声起,汉献帝居然一个人甩开长袖舞蹈起来。

这段舞舞得飞飞扬扬,风流潇洒,把宫女们都看呆了。汉献帝越舞越酣畅,一曲舞罢,又起一曲,舞个不住。忽然,他从宫女们的目光中看出背后有情况。他朝后一看,伏皇后与蓉妃不知何时进来,站在后面。

汉献帝悻恼地停住了:“你们来这里做何?”

蓉妃挽着伏皇后的胳膊,看到汉献帝如此震怒,一下惊惶失措。

伏皇后则明白了所以然,说道:“惊扰陛下了,罪该万死。”说着便与蓉妃往门口退。汉献帝悻恼未息,又觉自己过分,追问道:“你们有何事?”伏皇后说:“国丈与吾兄说要进宫叩见陛下。陛下既忙着,我先见见他们,让他们等着就是。”汉献帝愣怔了一下,说道:“那你先去见见,蓉妃还是不要出面,朕随后就去。”伏皇后与蓉妃走了。

汉献帝独自踱了几步,而后对已停下的乐队说道:“起奏。”音乐又起来了,他一指齐跪在那里的宫女们:“现在,朕与你们共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第四节

袁绍最初是紧逼曹营面对面下寨。数十日急攻曹营未下,袁绍将营寨后撤了二十里,与曹操相持不战熬长久。袁绍百万大军依然连营百里,中军营寨依然气势雄壮。中军营寨辕门高高飘扬着袁大将军的旗幡,门口兵强马壮戍卫森严。从辕门通往中军帐的道路两边一个挨一个站着如狼似虎的将士。中军帐门前更有虎贲军威风凛凛守卫。

审配辕门外下马,入得辕门来,匆匆赶到中军帐。早有人报:“审配军师叩见袁大将军。”听见里边说:“宣他进来。”审配进了中军帐。袁绍当堂而坐,旁边坐着郑康成,二人正在说话。郑康成身后立着女扮男装的赤芍。袁绍问:“审军师何以如此急慌?”审配说:“回禀大将军,事情不妙,那把快刀折了。”袁绍一听坐起身,急问道:“究竟如何?”审配看了一眼袁绍身旁的郑康成,接着说道:“事已至此,配不得不将此桩由我单线联系的秘密买卖交待明白。这把要割曹操首级的快刀,实是潜入曹府已一年的朱六,他在曹府任副管家,曹操出兵,他随军任中军帐总管。前两天,与他秘密联络的密探报告割曹操首级就在这几日,未曾想到他已败露,被杀。”

站在郑康成身后的赤芍,听到朱六的名字十分震惊。

袁绍叹道:“甚为可惜。”而后扭头看着赤芍说道:“这个朱六,似曾听你说过。”而后又一指审配对赤芍说道:“审军师乃我第一亲信,你这女扮男装之身份告审军师不妨。”

审配有些不解地看着郑康成和赤芍。

袁绍介绍道:“这位年轻公子实是郑公的外孙女赤芍,与在曹营的白芍是孪生姐妹。白芍文,诗书琴画,赤芍武,艺高胆大,曾经冒名白芍到曹府行刺,就被这个朱六所挡。”审配睁大眼看着赤芍,极力领会了一下:“明公不说,我还不知这个背景。”赤芍惊诧不解地说:“他既然杀曹,为何挡我?他若不挡,我早已将曹操一箭封喉。”袁绍说:“他挡你才得曹操信任,得曹操信任才能割其首级领赏,实是太可惜了。”袁绍说到这里连连长叹,对郑康成说:“天下如此分裂,就连你的两个外孙女,一个在对面曹营不离曹操左右,一个跟你在我袁营中军帐内。”审配说:“大将军勿叹惜,仗打到此时,不靠刺客也罢。我方已把曹军逼困三月,估计他已粮草耗尽,只看他营寨内将士操练由一日三次改为一日一次,就可知快揭不开锅了。如此再熬他若干时日,曹操必挺不住。等他动摇后撤,我则乘机追击,一直打到许都。”袁绍点头。

正值此时,郭图向中军帐匆匆赶来。沿途经过一个营帐,沮授手脚锁着铁链正出门张望,郭图看见,对看押沮授的士兵说道:“何以让他出来?”士兵答道:“一日两次放风。”郭图瞟了沮授一眼:“沮授啊沮授,你总该活得明白才是。”沮授懵懂摇头不语。郭图匆匆而过,最后来到中军帐。门外将士高声报道:“军师郭图到。”听见里面说:“宣他进来。”郭图一进来,袁绍就看着他说:“郭军师今日何以面色惊慌?”郭图说:“刚得急报,曹将张辽、许褚、徐晃等人带兵劫我一队粮车数百辆,大多就地烧毁,少数掠走。”袁绍一听就瞪眼了,审配接话道:“这正说明曹军粮草匮乏,坚挺不住,千方百计打劫他人军粮以熬时日。所以我方才说,很快就能将他熬败。”袁绍说:“我军粮草也还需再加充实。许攸回冀州筹办粮草,为何至今未到?”

正说着,外面将士高声报道:“军师许攸到。”

袁绍听了大喜:“说许攸许攸到,宣他进来。”中军帐门内两边站立的将士高声宣道:“宣军师许攸进来。”许攸入得中军帐,对袁绍行礼道:“袁大将军,攸押粮草车万辆已到达。”袁绍一指许攸说道:“扩军备战,你曾立了第一大功。现又押送大批粮草按时到达,又立第二大功。此次若能灭曹,许军师居功之首。”

审配与郭图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都心怀嫉妒地白眼许攸。

袁绍接着叹道:“这样的局面,倒被那个大胆妄言的沮授言中了。他一开始就谏议,我兵多粮广,宜持久战消耗曹军。”审配立刻说道:“沮授言之无理,天下之事向来此一时彼一时,倘若开战便言持久战,便没有一开战我军之胜。现在言持久战,则是相机而动。大将军当时未错,现如此抉择更是有理。”袁绍说:“审军师向来高人一筹。现就和曹操相持下去,我这里兵多粮广,再熬上半年一年不在话下。曹操想必粮草不继,挺不了几日了。”许攸谏道:“但有一事,主公须重视。我军粮草现皆囤积乌巢,此次攸押来的万车粮草也皆送到乌巢。这等要害之地,务必再派强将精兵加强守护。”

袁绍点头:“宣淳于琼将军来。”

许攸一听,立刻疑问:“淳于琼?”

袁绍略瞪眼:“有何不妥?”审配在一旁帮腔:“淳于琼刚武果断,甚能独当一面。”许攸看了审配一眼,把话咽下了。袁绍便再次下令道:“宣淳于琼将军领命。”

未过多时,淳于琼穿甲戴盔进得中军帐来:“拜见袁大将军。”袁绍下令道:“命你领精兵两万去加强乌巢的守卫,那里原有的诸将与士卒都归你督领。我这百万大军的粮草就交付你了。”淳于琼声音雄壮行礼道:“大将军放心,我必将乌巢守得铁桶一般,鸟都难飞过。”袁绍满意地点头,对众人说道:“就此消耗曹操,耗败他。”说完,转头看郑康成:“郑公有何高见?”郑康成说:“此时无须用奇兵,只须如大将军所部署,守护好粮草要地,曹操无隙可乘,最终必被耗败。”

许攸最后谏道:“我军囤粮乌巢,曹操未必知道。除派重兵把守,还须严守秘密。同时可在其他几处佯装粮草囤积之象,以假乱真,使曹操不知乌巢为囤粮处。”袁绍一摆手:“他知道也不怕,我有淳于琼将军守卫,他又奈何?当然,让他不知更好。许攸军师落实就是。”袁绍说着站起:“今日议事到此。”他对郑康成说:“郑公,你我可接着饮酒说话。”

曹操军粮告竭,他在中军帐亲笔修书一封,交军师荀攸,说道:“孤已写就急信,速发往许都郭嘉军师并孔融、陈登等人,令他们作速筹办粮草,星夜解赴官渡军前接济。孤已告之,这里粮草已难以为继。”荀攸说:“攸立刻派使送信。”中军帐内其余文武要员也都知情势严重。迅即就有送信使者飞驰出中军营寨,卷尘狂奔,一路丘陵、田野、树林掠过。行不到三十里,前后冲出数十袁军,将信使围住捉下马来,而后将其捆缚撂到一匹马上,烟尘滚滚赶回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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