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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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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陆续到来。第一路的警信,就是出徇赵地的武臣等军;第二路的警信,乃是进攻秦都的周文等军,小子只有一枝秃笔,不能双管齐下,只好依次叙述,先后说明。

自武臣等率兵北去,从白马津渡河,所过诸县,偏谕豪杰,无非说是暴秦无道,劳役百姓,绳以重法,迫以苛征,今由陈王起义,天下响应,我等奉令北渡,前来招安,诸君皆为豪士,理应并力同心,共除暴秦云云。豪杰等正苦秦暴,听了这番名正言顺的话儿,还有甚么不服,当即愿为前导,分趋各城,城中守吏,多被杀死。接连得了十座城池,人数亦越聚越多,渡河时只有三千人,至是却多了好几万名。当下推武臣为武信君,再出招谕。偏是余城不屈,各募兵民拒守,武臣因诸城无关险要,竟引众趋向东北,独攻范阳。范阳令徐公,有志保城,也即缮甲厉兵,准备抵御,偏有一个辩士蒯彻,入见徐公,先说出一个吊字,后说出一个贺字。便是说客口吻。惹得徐公莫明其妙,不得不惊问理由。蒯彻道:“彻闻公将死,故来吊公;但公得彻一言,便有生路,故又复贺公。”徐公道:“君不必故作疑团,正好明白说来。”彻又道:“足下为范阳令,已十余年,杀人父,孤人子,断人足,黔人首,想已不可胜数。百姓无不怀怨,但恐秦法严重,未敢剸刃公腹,致灭全家。今天下大乱,秦法不行,足下岂尚得自全?一旦敌临城下,百姓必乘机报仇,刃及公胸,这岂不是可吊么?幸亏彻来见公,为公定计,俟武信君尚未到来,即由彻先去游说,为公效力,使公转祸为福,这又便是可贺了!”徐公喜道:“君言甚善,请即为我往说武信君!”蒯彻因即前往,求见武臣。武臣方招致豪杰,当然许见。蒯彻进言道:“足下到此,必待战胜然后略地,攻破然后入城,未免过劳。彻有一计,可不攻而得城,不战而得地,但教一纸檄文,便足略定千里,未知足下愿闻否?”武臣急问道:“果有此计,怎不愿闻!”蒯彻道:“今范阳令闻公攻城,正拟整顿兵马,守城拒敌,惟城中士卒不多,该令又逡巡畏死,贪恋禄位,目下不肯归降,实因公前下十城,见吏即诛,降亦死,守亦死,故不得不拚死图存。就使范阳少年,嫉吏如仇,起杀范阳令,亦必据城拒公,不甘就死。为公设法,不若赦范阳令,并给侯印,该令喜得富贵,自愿开城出降,范阳少年亦不敢杀令,是全城便唾手可下了。公再使该令乘朱轮,坐华毂,徇行燕赵郊野,燕赵吏民,孰不欣羡,必争先降公。公得不攻而取,不战而服,这就所谓传檄可定呢!”面面俱到,真好口才。武臣点首称善,便令刻就侯印,交彻赍赐范阳令。范阳令徐公,大喜过望,即开城迎武臣军。武臣复如彻言,特给徐公高车驷马,往抚燕赵,赵地果闻风趋附,不到旬月,已平定了三十余城,乘势入邯郸县。适有周文败报,自西传来,又探得陈胜部将,多因谗毁得罪,武臣不免疑惧。张耳陈余,更生异谋。他本怨陈胜不用己言,复只得了左右校尉的名目,未绾兵符,因此乘隙生心,遂进说武臣道:“陈王起兵蕲县,才得陈地,便自称为王,不愿立六国后裔,居心可知。今将军率三千人,下赵数十城,偏居河北,若非称王,何由镇抚,况陈王好信谗言,妒功忌能,将军功高益危,不如南面称王,脱离陈王羁绊,免得意外受祸。时不可失,愿将军勿疑!”武臣听了称王二字,岂有不喜欢的道理,当下在邯郸城外,群地为坛,也居然堂皇高坐,朝见僚属,竟称孤道寡起来。武臣自为赵王,授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且使人报知陈胜。

胜得报后,怒不可遏,即欲饬拘武臣家属,尽行屠戮,更发兵往击武臣。独上柱国蔡赐入谏道:“秦尚未灭,先杀武臣家属,是又增出一秦,为大王敌,大王东西受攻,必遭牵制,如何得成大业!今不若遣使往贺,暂安彼心,并令他从速攻秦,遥援周文,是东顾既可无忧,西略便为得势。灭秦以后,图赵未迟,何必急急哩!”陈胜乃转怒为喜,但将武臣家属,徙入王宫,把他软禁。并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派人贺赵,乘便报闻。张耳陈余,见了胜使,早已瞧透胜意,表面上佯与为欢,背地里却私语武臣道:“大王据赵称尊,必为陈王所忌,今遣使来贺,明明是怀着诡谋,使我并力灭秦,然后再北向图我。大王不如虚与周旋,优待来使,至来使去后,尽管北收燕代,南取河内。若得南北两方,尽为赵有,楚虽胜秦,也必不敢制赵,反且与我修和,大王却好沈着观变,坐定中原了。”计亦甚是。武臣也称好计,款待胜使,厚礼遣归。随即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三路出发,独不遣一卒西向。

那时攻入秦关的周文,孤军无助,竟被秦将章邯击退,败走出关。章邯为秦少府,官名。颇有智勇,因闻周文攻入关中,直至戏地,不由的愤激得很,意欲入宫详陈。可巧警报与雪片相似,飞达咸阳,连赵高也觉吃惊,不得不据实奏明。二世至此,方才似梦初觉,吓出一身冷汗,急召文武百官,入朝会议。自己也亲出御朝,询问御敌方法。百官都面面相觑,莫敢发言,独章邯出班奏道:“贼众已近,亟须征剿,若要征集将士,已恐不及,臣请赦免骊山徒犯,尽给兵器,由臣统领前去,奋力一击,当可退贼。”二世已焦急万分,只望有人解忧,幸得章邯替他画策,并请效力,当然喜逐颜开,褒奖了好几语。一面颁诏大赦,即命章邯为将军,招集骊山役徒,编制成军,出都退敌。章邯确是有些能力,挑选丁壮,作为前驱,自居中坚调度,老弱派充后队,管领辎重。待至戏地相近,又晓谕大众,有进无退,进即重赏,退即斩首。兵役都是犯人出身,本来是不甚怕死,此次得了将令,都望赏赐,当即拚命杀出,冲入周文营中。周文自东至西,沿途未遇大敌,总道是秦人无用,意存轻视。不料章邯兵到,势似潮涌,一时招架不住,只好倒退,那秦兵得占便宜,越加厉害,杀得周军七零八落,东逃西散。周文无法禁遏,也跑出函谷关去了,小子有诗叹道:

孤军转战入函关,一败颓然即遁还;

锐进由来防速退,先贤名论总难删。

秦兵大捷,关内粗安,偏东方复迭出异人,与秦为难。就中更有个真命天子,乘时崛起,奋发有为。欲知他姓名履历待至下回再详。

张耳陈余,号称贤者,实亦策士之流亚耳。当其进谒陈胜,谏阻称王,请胜西向,为胜计不可谓不忠。及胜不从忠告,便起异心,徇赵之计,出自二人,武臣为将,二人为副,渡河北赴,连下赵城,向时之阻胜称王者,乃反以王号推武臣,何其自相矛盾若此?彼且曰:“为胜计,不宜称王;为武臣计,正应称王。”此即辩士之利口,荧惑人听,实则无非为一己计耳。始欲助胜,继即图胜,纤芥之嫌,视若仇敌,策士之不可恃也如此。然二人之不克有成,亦于此可见矣。

第十一回 降真龙光韬泗水 斩大蛇夜走丰乡

却说秦二世元年九月,江南沛县地方,有个丰乡阳里村,出了一位真命天子,起兵靖乱,后来就是汉朝高祖皇帝,姓刘名邦字季。父名执嘉,母王氏,名叫含始。执嘉生性长厚,为里人所称美,故年将及老,时人统称为太公。王氏与太公年龄相等,因亦呼为刘媪。刘媪尝生二子,长名伯,次名仲,伯仲生时,无甚奇异,到了第三次怀孕,却与前二胎不同。相传刘媪有事外出,路过大泽,自觉脚力过劳,暂就堤上小坐,闭目养神,似寐非寐,蓦然见一个金甲神人,从天而下,立在身旁,一时惊晕过去,也不知神人作何举动。此亦与姜嫄履拇同一怪诞,大抵中国古史,好谈神话,故有此异闻。惟太公在家,记念妻室,见他久出未归,免不得自去追寻。刚要出门,天上忽然昏黑,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太公越觉着急,忙携带雨具,三脚两步,趋至大泽。遥见堤上睡着一人,好似自己的妻房,但半空中有云雾罩住,回环浮动,隐约露出鳞甲,象有蛟龙往来。当下疑惧交乘,又复停住脚步,不敢近前。俄而云收雾散,天日复明,方敢前往审视,果然是妻室刘媪,欠伸欲起,状态朦胧,到此不能不问。偏刘媪似无知觉,待至太公问了数声,方睁眼四顾,开口称奇。太公又问她曾否受惊,刘媪答道:“我在此休息,忽见神人下降,遂至惊晕,此后未知何状。今始醒来,才知乃是一梦。”太公复述及雷电蛟龙等状,刘媪全然不知,好一歇神气复原,乃与太公俱归。

不意从此得孕,过了十月,竟生一男。难道是神人所生么?长颈高鼻,左股有七十二黑痣。太公知为英物,取名为邦,因他排行最小,就以季为字。太公家世业农,承前启后,无非是春耕夏耘,秋收冬获等事。伯仲二子,亦就农业,随父营生。独刘邦年渐长大,不喜耕稼,专好浪游。太公屡戒勿悛,只好听他自由。惟伯仲娶妻以后,伯妻素性悭吝,见邦身长七尺八寸,正是一个壮丁,奈何勤吃懒做,坐耗家产,心中既生厌恨,口中不免怨言。太公稍有所闻,索性分析产业,使伯仲挈眷异居。邦尚未娶妻,仍然随着父母。

光阴易过,倏忽间已是弱冠年华,他却不改旧性,仍是终日游荡,不务生产。又往往取得家财,结交朋友,征逐酒食。太公本说邦秉资奇异,另眼相看,至此见他年长无成,乃斥为无赖,连衣食都不愿周给。邦却怡然自得,不以为意,有时恐乃父叱逐,不敢回家,便至两兄家内栖身。两兄究系同胞,却也呼令同食,不好漠视。那知伯忽得疾,竟致逝世,伯妻本厌恨小叔,自然不愿续供了。邦胸无城府,直遂径行,不管她憎嫌与否,仍常至长嫂家内索食。长嫂尝借口孤寡,十有九拒,邦尚信以为真。一日更偕同宾客数人,到长嫂家,时正晌午,长嫂见邦复至,已恐他来扰午餐,讨厌得很,再添了许多朋友,越觉不肯供给,双眉一皱,计上心来,急忙趋入厨房,用瓢刮釜,佯示羹汤已尽,无从取供。邦本招友就食,乘兴而来,忽闻厨中有刮釜声,自悔来得过迟,未免失望。友人倒也知趣,作别自去。邦送友去后,回到长嫂厨内,探视明白,见釜上蒸气正浓,羹汤约有大半锅,才知长嫂逞刁使诈,一声长叹,掉头而出。不与长嫂争论,便是大度。

嗣是绝迹不至嫂家,专向邻家两酒肆中,做了一个长年买主。有时自往独酌,有时邀客共饮。两酒肆统是妇人开设,一呼王媪,一呼武妇。史记作负,负与妇通。二妇虽是女流,却因邦为毗邻少年,也不便斤斤计较;并且邦入肆中,酤客亦皆趋集,统日计算,比往日得钱数倍,二主妇暗暗称奇,所以邦要赊酒,无不应允。邦生平最嗜杯中物,见二肆俱肯赊给,乐得尽情痛饮,往往到了黄昏,尚未回去,还要痛喝几杯。待至醉后懒行,索性假寐座上,鼾睡一宵。王媪武妇,本拟唤他醒来,促令回家,谁知他头上显出金龙,光怪离奇,不可逼视。那时二妇愈觉希罕,料邦久后必贵,每至年终结帐,也不向邦追索。邦本阮囊羞涩,无从偿还,历年宕帐,一笔勾销罢了。两妇都也慷慨。

但邦至弱冠后,非真绝无知识,也想在人世间,做些事业,幸喜交游渐广,有几人替他谋划,教他学习吏事。他一学便能,不多时便得一差,充当泗上亭长。亭长职务,掌判断里人狱讼,遇有大事,乃详报县中,因此与一班县吏,互相往来。最莫逆的就是沛县功曹,姓萧名何,与邦同乡,熟谙法律。何为三杰之一,故特笔叙出。次为曹参夏侯婴诸人,每过泗上,邦必邀他饮酒,畅谈肺腑,脱略形骸。萧何为县吏翘楚,尤相关切,就使刘邦有过误等情,亦必代为转圜,不使得罪。

会邦奉了县委,西赴咸阳,县吏各送赆仪,统是当百钱三枚,何独馈五枚。及邦既入咸阳城,办毕公事,就在都中闲逛数日。但见城阙巍峨,市廛辐凑,车马冠盖,络绎道旁,已觉得眼界一新,油然生感。是时始皇尚未逝世,坐了銮驾,巡行都中。邦得在旁遥观,端的是声灵赫濯,冠冕堂皇,至御驾经过,邦犹徘徊瞻望,喟然叹息道:“大丈夫原当如是哩!”

人人想做皇帝,无怪刘季。

既而出都东下,回县销差,仍去做泗上亭长。约莫过了好几年,邦年已及壮了,壮犹无室,免不得怅及鳏居。况邦原是好色,怎能忍耐得住?好在平时得了微俸,除沽酒外,尚有少许余蓄,遂向娼寮中寻花问柳,聊做那蜂蝶勾当。里人岂无好女?只因邦向来无赖,不愿与婚。邦亦并不求偶,还是混迹平康,随我所欲,费了一些缠头资,倒省了多少养妇钱。

会由萧何等到来晤谈,述及单父单音善,父音斧。县中,来了一位吕公,名父字叔平,与县令素来友善。此次避仇到此,挈有家眷,县令顾全友谊,令在城中居住,凡为县吏,应出资相贺云云。邦即答道:“贵客辱临,应该重贺,邦定当如约。”说毕,大笑不止。已寓微旨。何亦未知邦怀何意,匆匆别去。越日,邦践约进城,访得吕公住处,昂然径入。萧何已在厅中,替吕公收受贺仪,一见刘邦到来,便宣告诸人道:“贺礼不满千钱,须坐堂下!”明明是戏弄刘邦。刘邦听着,就取出名刺,上书贺钱盈万,因即缴进。当有人持刺入报,吕公接过一阅,见他贺礼独丰,格外惊讶,便亲自出迎,延令上坐。端详了好一会,见他日角斗胸,龟背龙股,与常人大不相同,不由的敬礼交加,特别优待。萧何料邦乏钱,从旁揶揄道:“刘季专好大言,恐无实事。”吕公明明听见,仍不改容,待至酒肴已备,竟请邦坐首位。邦并不推让,居然登席,充作第一位嘉宾。大众依次坐下,邦当然豪饮,举杯痛喝,兴致勃然。到了酒阑席散,客俱告辞,吕公独欲留邦,举目示意。邦不名一钱,也不加忧,反因吕公有款留意,安然坐着。吕公既送客出门,即入语刘邦道:“我少时即喜相人,状貌奇异,无一如季,敢问季已娶妇否?”邦答称尚未。吕公道:“我有小女,愿奉箕帚,请季勿嫌。”邦听了此言,真是喜从天降,乐得应诺。当即翻身下拜,行舅甥礼,并约期亲迎,欢然辞去。吕公入告妻室,已将娥姁许配刘季。娥姁即吕女小字,单名为雉。吕媪闻言动怒道:“君谓此儿生有贵相,必配贵人,沛令与君交好,求婚不允,为何无端许与刘季?难道刘季便是贵人么?”吕公道:“这事非儿女子所能知,我自有慧鉴,断不致误!”吕媪尚有烦言,毕竟妇人势力,不及乃夫,只好听吕公备办妆奁,等候吉期。转瞬间吉期已届,刘邦着了礼服,自来迎妇。吕公即命女雉装束齐整,送上彩舆,随邦同去。邦回转家门,迓女下舆,行过了交拜礼,谒过太公刘媪,便引入洞房。揭巾觑女,却是仪容秀丽,丰采逼人,不愧英雌。顿时惹动情肠,就携了吕女玉手,同上阳台,龙凤谐欢,熊罴叶梦。过了数年,竟生了一子一女,后文自有表见,暂且不及报名。

只刘邦得配吕女,虽然相亲相爱,备极绸缪,但他是登徒子一流人物,怎能遂不二色?况从前在酒色场中,时常厮混,免不得藕断丝连,又去闲逛。凑巧得了一个小家碧玉,楚楚动人,询明姓氏,乃系曹家女子,彼此叙谈数次,竟弄得郎有情,女有意,合成一场露水缘,曹女却也有识。她却比吕女怀妊,还要赶早数月,及时分娩,就得一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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