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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第5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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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主愈怒,拂袖遽起,退入内廷。

适宣徽使朱弘昭入侍,便与语重诲无礼,弘昭婉奏道:“陛下平日待重诲如左右手,奈何因一旦小忿,遽加摈斥,臣见重诲语多拗戾,心实无他,还求陛下三思!”唐主怒为少霁,越日复召入重诲,温言抚慰。建立乃陛辞归镇,唐主道:“卿曾言入分朕忧,奈何辞去?”建立道:“臣若在朝,反累陛下动怒,不若告辞!”唐主道:“朕知道了。”会同平章事郑珏,表情致仕,有诏允准,即令建立为右仆射,兼同平章事。

既而皇子从厚纳孔循女为妃,循乘便入朝,厚赂王德妃左右,乞留内用。安重诲再三奏斥,仍促令赴镇。皇侄从璨,素性刚猛,不为人屈。从前唐主幸汴,往讨朱守殷,留他为皇城使,他召客宴会节园,酒后忘情,戏登御榻,当日并无人纠弹,蹉跎年余,反由重诲提出劾奏,贬为房州司户参军,寻且赐死。此外挟权胁主,党同伐异,尚难尽述。

义武节度使王都,在镇十余年,因与庄宗结为姻亲,曾将爱女嫁与继岌,所以累蒙宠眷,属州得自除刺史,所出租赋,皆赡本军。至庄宗已殁,继岌自杀,唐主嗣源即位,尚是曲意优容,不加征索,独安重诲屡加裁抑,且说他逼父夺位,心不可问,因之唐主亦随时预防。会契丹屡次犯塞,唐廷调兵守边,多屯驻幽、易间,免不得仰给定州,都不愿输运,遂有异图。再加心腹将和昭训,劝都为自全计,都即遣人至青、徐、歧、潞、梓五镇,赍投蜡书,约同起事。偏五镇概不答复,令都孤掌难鸣,乃复募得说客,令劝北面副招讨使王晏球。晏球不但不从,反飞表唐廷,报称都反。唐主便命晏球为招讨使,发诸道兵进攻定州。

都至此已势成骑虎,不能再下,只好纠众拒守。不反乌乎死,不死乌能泄养父遗恨!一面向奚酋秃馁处求救,啗以重赂。秃馁遂率万骑来援,突入定州。晏球见番兵气盛,不如让他一舍,退保曲阳。那秃馁即扬扬自得,与都合兵进攻。将至曲阳附近,伏兵猝发,左右夹击,把秃馁等一鼓杀退。晏球乘胜追击,拔西关城,作为行府,令祁、易、定三州土民,输税供军。都与秃馁困守孤城,呼秃馁为馁王,屈身奉事,求他设法免患。秃馁乃替他乞师契丹,契丹亦发兵相助。都遣部将郑季璘、杜弘寿等,往迎契丹军。适被晏球侦悉,潜师邀击,把季璘、弘寿一并擒回,斩首示众。

都益觉气沮,至契丹兵到,方与秃馁开城相会,合兵袭破新乐,复逼曲阳。晏球凭城遥望,见来军轻佻不整,可以力破,便召集将校,指示敌隙,方下城宣谕道:“王都恃有外援,跃马前来,我看他趾高气扬,必然无备,可一战成擒哩。今日乃诸军报国的时间,宜悉去弓矢,概用短兵接战,不得回顾,违令立斩!”此令一下,全军应命,当即开城出战。骑兵先驱,步兵继进,或奋檛,或挥剑,或持斧,或挺刃,不管甚么死活,一齐冲杀过去。晏球在后督战,有进无退,任你番骑精壮得很,也被杀得七零八落,死亡过半,余众北遁,都与秃馁,拚命逃还。

契丹败卒,走回本国,途中又被卢龙军截杀一阵,只剩得寥寥无几,脱归告败。契丹主耶律德光,再遣酋长惕隐一作特哩衮,系契丹官名。来救定州,又为王晏球杀败,仍然遁回。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复遣牙将武从谏,埋伏要路,截住归踪。惕隐不及防备,被从谏突出一枪,搠落马下,活捉而去;并擒得番目五十人,番兵六百人。赵德钧遣使献俘,解至洛都。廷臣请骈戮示威,唐主道:“此等皆虏中骁将,若尽加诛戮,使彼绝望,不如暂行留存,借纾边患。”乃赦惕隐及番目五十人,余六百人一体处斩。

契丹两次失败,不敢再入。唐主即遣使促晏球攻城,晏球与朝使联辔并行,至定州城下,指阅形势,扬鞭密语道:“此城如此高峻,就使城主听外兵登城,亦非梯冲所及,徒丧精兵,无损贼势,不若食三州租赋,爱民养兵,静俟内溃,自可不战而下了。”确是将略。朝使返报唐主,唐主乃不再催逼。好容易过了残年,直至次年即天成四年。二月,定州内乱,都指挥使马让能,开城迎纳官军,晏球麾军直入,都阖家自焚。负心人应该如此。秃馁被唐军擒住,械送大梁,就地枭首。贪小失大。晏球振旅而还,已而入朝,唐主褒劳有加。晏球口不言功,但说是久劳馈运,不免怀惭,因此益契主心,拜为天平军节度使,兼中书令,未几又徙镇平卢,寻即病逝。追赠太尉。晏球虽是两朝臣,但将略可称,故特详叙。会吴丞相徐温病殁,吴主杨溥,自称皇帝,改元乾贞,追尊行密为太祖武皇帝,渥为烈宗景皇帝,隆演为高祖宣皇帝,授徐知诰太尉兼侍中,拜温子知询为辅国大将军,兼金陵尹。因荆南高季兴称藩表贺,特封秦王。应前回。季兴侵楚,至白田击败楚师,获将吏三十四人,献入吴国。楚王马殷,遣使诉唐,且请建行台。唐封殷为楚国王,殷始升潭州为长沙府,立宫殿,置百官,命弟宾为静江军节度使,子希振为武顺军节度使,次子希声,判内外诸军事,姚彦章为左相,许德勳为右相,整兵添戍,控制边疆。

吴主杨溥,闻唐楚相结,遣使与唐修好,国书中自称皇帝。安重诲谓杨溥敢与朝廷抗礼,遣使窥视,不应延纳,遂将吴使拒绝,吴使自去。杨溥以唐既绝好,索性再发兵攻楚。到了岳州,楚人早已预备,不待吴兵列阵,便迎头痛击,擒得吴将苗璘、王彦章。尚有几个败卒,逃归报知吴主。吴主方有惧色,亟遣人赴楚求和,请放还苗、王二将。楚王殷乃将二将释归,与吴息争。

荆南节度史高季兴死,有子九人,长子从诲,向吴告哀,吴令从诲承袭父职。从诲既得嗣位,召语僚佐道:“唐近吴远,务远舍近,终非良策,不如服唐为是。”乃遣使如楚,浼楚王殷代为谢罪,情愿仍修职贡,一面令押牙官刘知谦,奉表唐廷,进赎罪银三千两。唐主许令赦罪,拜从诲节度使,追封季兴为楚王。

先是季兴在日,闻楚得富强,赖有谋臣高郁,乃屡遣门客至楚,进说楚王,阴加反间。楚王殷始终不信,待郁如初。及希声用事,又向楚散布谣言,谓马氏当为高郁所夺,希声已是动疑,又经妻族杨昭遂,谋代郁任,屡向希声前谮郁,希声竟夺郁兵柄,左迁为行军司马,郁愤愤道:“犬子渐大,即欲咋人,我将归老西山,免为所噬!”这数语为希声所闻,立矫父命杀郁,并及族党。数语杀身,可见语言不可不慎。是日大雾四塞,马殷深居简出,尚未知郁死耗,及瞧着大雾,方语左右道:“我昔从孙儒渡淮,每杀无辜,必遭天变,难道今日有冤死的人么?”翌日始闻郁死,殷拊膺大恸道:“我已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勳旧横罹冤酷,可悲可痛!看来我亦不能长久了。”不死何为。越年殷即病死,年已七十九。

长子希振,因弟握大权,自愿让位。遂由希声承袭父职,报达唐廷。唐以殷官爵俱高,无可追赠,惟赐谥武穆。并授希声为武安、静江等军节度使,希声嗜食鸡汁,每日必烹五十鸡,至送殷安葬,並无戚容,且食尽鸡数器,然后出送。礼部侍郎潘起道:“从前阮籍居丧,尝食蒸豚,何代没有贤人呢!”希声尚莫名其妙,还道他是赞美词,烹鸡如故。惟去建国成制,复藩镇旧仪,尽心事唐,尚不失畏天事大的意义。且因亨国不永,二载即亡,所以保全首领,尚得善终。

此外如吴越王钱镠,当庄宗末年,也据国称尊,改元宝正。后来致安重诲书,语多倨傲,重诲奏遣供奉官乌昭遇、韩玫,出使吴越,传旨诘问。吴越王钱镠,还算照旧接待,不曾摆出帝王的架子,胁迫唐使。及唐使北返,韩玫却诬劾昭遇,说他屈节称臣,向镠拜舞,昭遇竟致枉死。重诲请削镠王爵,但令以太师致仕,所有吴越朝聘使臣,悉令所在系治。镠令子传瓘等上表讼冤,均被重诲掯阻,不得自伸。嗣是重诲身为怨府,连藩镇亦痛心疾首了。死期将至。

惟自唐主嗣源即位后,励精图治,不事畋游,不耽货利,不任宦官,不喜兵革,志在与民更始,共享承平,所以四方无事,百谷用成。唐主改名为亶,表示诚意,且与宰相等从容坐论,谈及乐岁,亦自觉有三分喜色。冯道在旁讽谏道:“臣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道出井陉,路甚险阻。臣自忧马蹶,牢持马缰,幸不失坠。及行入坦途,放辔自逸,竟至颠陨。可见临危时未必果危,居安时未必果安,行路尚且如此,何况治国平天下呢!”述冯道语,是不以人废言之意。唐主点首称善,又接口问道:“今岁虽是丰年,百姓果家给人足否?”道又答道:“凶年患饿毙,丰年伤谷贱,丰凶皆病,惟农家如是。臣尝记进士聂夷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糶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语虽鄙俚,却曲尽田家情状。总之民业有四,农为最苦,人主最应体恤呢。”

唐主甚喜,命左右录聂夷诗,时常讽诵,差不多似座右铭,且因自己年逾花甲,料不能久,每夜在宫中沐手焚香,向天叩祝道:“某本胡人,因天下扰乱,为众所推,权居此位,自惭不德,未足安民,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俾某早得息肩,乃是四海的幸福了!”相传宋太祖赵匡胤,便是后唐天成二年,降生洛阳的夹马营内。乃父叫作赵弘殷,曾在后唐掌领禁军,至匡胤开国登基,海内才得统一。这都由唐主嗣源,一片诚心,感格上苍,方生此真命天子呢。小子有诗咏道:

敢将诚意告苍穹,一片私心愿化公,

夹马营中征诞降,果然天意与人同。

天成五年二月,唐主复改元长兴。过了二月,河中忽报兵变,逐去节度使李从珂。欲知变乱原因,容待下回分解。

…………………………

史称唐明宗不迩声色,语难尽信。王德妃为梁将刘鄩侍儿,曾有“花见羞”之美名,至为唐主所得,极承宠眷,尚得谓非好色耶!况唐主纳德妃时,度其年已逾半百,此时已非少壮,尚为美色所迷,盥栉服御,悉出妃手,是其溺情床笫,朝夕不离,已可想见。安重诲虽为佐命功臣,而挟权专恣,实由妃酿成之。设重诲不失妃懽,始终固结,吾知在明宗朝,未必其即遭危祸也。自王都受诛,四方无事,亦不过为一时之幸遇。至焚香祝天一事,史家播为美谈,夫既无心为帝,则何不迎立继岌,岂必知继岌之不足治民,乃起而暂代耶?第时当五季,如天成、长兴之小康,已属仅见,故史官不无溢美之词。本编叙明宗事,瑕瑜并采,毁誉存真,是固犹是董狐史笔也。

第二十二回 攻三镇悍帅生谋 失两川权臣碎首

却说唐主养子李从珂,屡立战功,就是唐主得国,亦亏他引兵先至,才得号召各军,从珂未免自恃,与安重诲势不相下。一日重诲宴饮,彼此争夸功绩,究竟从珂是武夫,数语不合,即起座用武,欲殴重诲。幸重诲自知不敌,急忙走匿,方免老拳。越宿,从珂酒醒,亦自悔卤莽,至重诲处谢过,重诲虽然接待,总不免怀恨在心。度量太窄。唐主颇有所闻,乃出从珂为河中节度使。从珂至镇,性好游猎,出入无常。重诲意欲加害,矫传密旨,谕河东牙内指挥使王彦温,令觑随逐从珂。彦温奉命,会从珂出城阅马,彦温即勒兵闭门,不容从珂入内,从珂叩门呼问道:“我待汝甚厚,奈何见拒?”彦温从城上应声道:“彦温未敢负恩,但受枢密院密札,请公入朝,不必还城!”从珂没法,只好退驻虞乡,遣使表闻。

唐主毫不接洽,自然召问重诲。重诲不便实陈,诈称由奸人妄言,应速加讨。唐主欲诱致彦温,面讯虚实,乃除授彦温为绛州刺史,促令入朝。看官试想,此时矫诏害人的安重诲,肯令彦温入朝面证么?当下一再请讨,始由西都留守索自通,步军都指挥使药彦稠,率兵往讨彦温。唐主却面嘱彦稠道:“彦温拒绝从珂,想是有人主使,汝至河中,须生絷彦温回来,朕当面问底细。”彦稠应命而去,及驰抵河中,彦温尚未悉情由,出城相迎。不料见了彦稠,未曾发言,那刀锋已经过来,好头颅竟被斫去。恐做鬼也莫明其妙。彦稠既杀了彦温,即传首阙下,唐主怒彦稠违命,下敕严责,重诲独出为解免,竟不加罪。明是串通一气。从珂知为重诲所构,诣阙自陈,偏唐主不令详辩,责使归第。重诲再讽令冯道、赵凤等,劾奏从珂失守河中,应加罪谴。唐主道:“我儿为奸党所倾,未明曲直,奈何亦出此言,岂必欲置诸死地么?朕料卿等受托而来,未必出自本意。”道与凤不禁怀惭,无言而退。

翌日由重诲独自进见,仍劾从珂罪状。唐主艴然道:“朕昔为小校时,家况贫苦,赖此儿负石灰,收马粪,得钱养活,朕今日贵为天子,难道不能庇护一儿!卿必欲加他谴责,试问卿将若何处置?”愤懑已极。重诲道:“陛下谊关父子,臣何敢言!惟陛下裁断!”唐主道:“令他闲居私第,也算是重处了,此外何必多言!”重诲更奏保索自通为河中节度使,有诏允准。自通至镇,承重诲意旨,检点军府甲仗,列籍上陈,指为从珂私造。赖王德妃从中保护,从珂因得免罪。看官阅过前回,已知王德妃为了婚议,渐疏重诲。是时德妃已进位淑妃,取外库美锦,造作地毯。重诲上书切谏,引刘后事为戒。这却不得咎重诲。惹起美人嗔怒,始与重诲两不相容。重诲欲害从珂,王德妃偏阴护从珂,究竟枢密权威,不及帷房气焰,重诲尚未知敛抑,特徙磁州刺史康福,出镇朔方。朔方为羌胡出没地,镇帅往往罹害,福受知唐主,为重诲所忌,欲令他出当戎冲,亏得主恩隆重,特遣将军牛知柔、卫审﨑等,率万人护送,沿途掩击逆羌,杀获几尽,转令福安抵塞上,大振声威。人各有命,谋害何益?

重诲计不得逞,也只好付诸缓图。偏是一波才了,一波又起,西川节度使孟知祥,雄踞成都,渐露异志,重诲又出预军谋,献上二议,一是分蜀地以铩蜀势,一是增蜀官以制蜀帅。两策不得谓非,可惜调度未善。唐主却也称善,便委重诲调度。重诲令夏鲁奇为武信军节度使,镇治遂州。又割东川中的果、阆二州,创置保宁军,授李仁矩为节度使。并命武虔裕为绵州刺史,各置戍兵。这种处置,实为防备两川起见。东川节度使董璋,首先动起疑来。原来李仁矩曾往来东川,先时因唐主祀天,持诏谕璋,令献礼钱百万缗,仁矩到了梓州,由璋设宴相待,一再催请,至日中尚然未至。璋不禁怒起,带领徒卒,持刃入驿,仁矩方拥妓酣饮,蓦闻璋至,仓皇出见。璋令他站立阶下,厉声呵斥道:“公但闻西川斩李客省,难道我不能杀汝么?”仁矩始有惧意,涕泣拜请,才得乞免。璋乃遣仁矩归,但献钱五十万缗。仁矩本唐主旧将,又与安重诲友善,挟怒归来,极言璋必叛命,重诲因命他出镇阆州,使与绵州刺史武虔裕联络,控制东川。虔裕系重诲表兄,重诲益恃为心腹,密令诇璋。嗣是唐廷屡得密报,竞言璋将发难,重诲又饬武信军节度使夏鲁奇,亟治遂州城隍,严兵为备。

那时董璋很是惊惶,不得不自求生路,实行抵制。他与孟知祥素有宿嫌,未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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