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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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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卡缪索先生。不过比比…吕班已经到了……”

“啊,已经到了?”法官叫了一声。

“他本来在默伦。人家告诉他是关于‘鬼上当’的事,他高兴得笑起来。他现在正在听候您的吩咐……”

“叫他来见我吧。”

监狱长这时才向预审法官提出雅克·柯兰的请求,并且描述了他的可悲境祝。

“我本想第一个审讯他,”法官回答说,“倒不是考虑他的身体状况。今天早上,我收到拉福尔斯监狱长的一份记录。这家伙自称二十四小时以来一直濒临死亡边缘,但却睡得又甜又香。拉福尔斯监狱长派人请来医生,医生走进他的囚室时他都没有听见,医生让他继续睡觉,甚至没有摸他的脉搏就走了。这说明他神志清醒,身体健康。我相信他有病,只是为了看看他究竟在摘什么名堂。”卡缪索先生微笑着说。

“跟这些犯人、被告在一起,每天都能学到东西。”附属监狱的监狱长说。

巴黎警察局与附属监狱相通,法官和监狱长知道有这条地不通道后,能迅速上警察局去◎。检察院和重罪法庭庭长需要什么材料。也马上就能得到。这种奇迹般的便利条件从这里可以得到了解释。这时候卡缪索先生走到那列通向他办公室的楼梯顶端。他碰上了从大厅奔跑过来的比比…吕班。

  ◎耶路撒冷街地下一条通道联结司法大厦和巴黎警察局。巴黎警察局当时位于金银匠堤岸。

 “你真卖劲啊!”法官微笑着对他说。

“啊!如果真的是他,”保安科长回答。“只要有几匹‘回头马’(行话,指过去当过苦役犯的人),那院子里可就有戏看了。您瞧吧!”

“为什么?”

“‘鬼上当’侵吞了人家的钱。我知道他们发誓要干掉他。”

“他们”是指二十年把他自己钱财托付给“鬼上当”的那些苦役犯。这些钱财,大家知道,已经为吕西安而挥霍殆尽了。

“你能重新找到他最后一次被捕的证人吗?”

“给我两张传讯证人的传票,我今天就把证人给您带来。”

“科卡尔,”法官说,一边摘下手套,把手杖和帽子放在一个角落里,“你为这位警察先生填两张关于了解情况的传票。”

他在壁炉上的镜子里照了一下自己。壁炉架上放座钟的地方有一个盥洗盆和一只水杯,一侧有一个装满水的长颈大肚玻璃瓶和一个杯子,另一侧有一盏灯。法官拉了拉铃。几分钟后,执达吏来到了。

“已经有人在等我吗?”他问执达吏。这执达吏是负责接待证人,验证他们的传票,并按他们到达的先后次序安排他们的位子。

“是的,先生。”

“记下来人的姓名,把名单给我送来。”

预审法官的时间很紧,有时候不得不同时进行几项预审。这就是为什么被传唤作证的人要在执达吏的房间里等候很长的时间的原因。这个房间里不时响起预审法官的铃声。

“然后,”卡缪索对执达吏说,“你去提卡洛斯·埃雷拉神甫。”

“啊!他扮装西班牙人?有人对我说,他扮装教士。嘿,这是科莱◎的再现,卡缪索先生!”保安科长叫起来。

  ◎科莱(一七八五—一八四○),越狱的苦役犯,一八三九年发表了他的《回忆录》,一八四○年死于罗什福尔监狱。

 “没有任何新花样。”卡缪索回答。

法官于是在两张可怕的传票上签了字,这种传票会叫所有的人,甚至最无辜的证人,惶惑不安。法院传唤这些证人到庭,他们如果不服从,就会被判重刑。

雅克·柯兰完成熟的考虑已经大约半小时了,此刻他已作好战斗准备。他在自己那几张油污纸上写下了几行字。要描写老百姓反抗法律的形象,再也找不到比这几行字更加完美的了。

这是用亚细亚和他约定的语言写的,是隐语中的隐语,用数字代表意思。第一张纸上的意思是这样的:

   你去找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或德·赛里奇夫人,叫

 她们中间随便哪一位在吕西安受审之前去看望吕西安,并叫

 她将所附纸条交吕西安阅读。无论如何要找到欧罗巴和帕卡

 尔,并使这两个盗窃犯听凭我支配,准备扮演我给他们指定的

 角色。

   你立刻去拉斯蒂涅克家,以他在歌剧院化装舞会上遇到

 的那个人的名义,叫他前来证明卡洛斯·埃雷拉神甫与伏盖

 公寓中被捕的雅克·柯兰毫无相像之处。

   也叫比昂雄医生做同样的事情。

   要使吕西安的两个女人◎为这一目的进行活动。

  ◎指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和德·赛里奇伯爵夫人。

 在所附的那张纸上,写着标准的法文:

   吕西安,关于我的事,你不能有任何供认。对你来说,我应

 该是卡洛斯·埃雷拉神甫。这不仅能证明你无罪,而且,只要

 再坚持一下,你将得到七百万,名誉也能保全。

将这两张纸条在写字的那一面粘在一起,使人以为是同一张纸上的一段。然后将纸条卷起来,成了一个蜡烛头大小的坚硬的小泥九,节俭的女人遇到针眼断裂时,就用这种蜡烛头来进行修补。只有在牢房中苦苦思索,想方设法企求重新获得自由的人,才有这种特殊的卷纸艺术。

“如果我第一个受审,我们就得救了;但是,如果这孩子先受审,那一切都完了。”等待受审时,他心里这样想。

这是极其严酷的时刻,连这个如此强悍的人的脸上都渗出了一层白色汗珠。这个不同寻常的人在犯罪领域还真是料事如神,就像莫里哀在诗剧领域和居维埃在古生物领域料事如神一样。在各种事情上,天才就是一种直觉。除了这一现象,杰出的成就的其他部分应该归功于才能。一流的人与二流的人的区分就在这里。犯罪方面也有其非凡的人物。雅克·柯兰走投无路时,碰上了雄心勃勃的卡级素夫人和德·赛里奇夫人,必须说一句,吕西安遭到灭顶之灾给赛里奇夫人以沉重的打击,她的爱情又复苏了。这就是人的智慧对付钢胄铁甲般的法律而作出的殊死努力。

雅克·柯兰听到牢门上沉重的钥匙和门栓声,又戴上了垂死的假面具。看守的皮鞋声在过道上作响,使他感到极度兴奋和快乐。这种感情帮了他的忙。他不知道亚细亚将用什么办法到他这里来,但他指望能在出去的路上遇到她,因为亚细亚已经在圣冉拱廊街给了他诺言。

亚细亚与他成功会见后,便到沙滩去了。一八三○年以前,“沙滩”这个名词有它的独特含义,如今已经消失了。那时候,从阿尔科勒桥直到路易一菲利浦桥,这一整段堤岸上除了斜坡上铺就的石板路以外,都还是自然状态。河水涨高时,可以乘船往返于沿河的房屋和倾向于河边的各条街道。在这段堤岸上,几乎所有房屋的低层都要高出几级台阶。河水拍击房基时,马车只好走可怕的莫尔泰勒里街。为了扩大市政厅,这条街如今已完全夷为平地。所以那时候,那个冒牌女商贩能容易地把小车飞快地推向河堤下边,并把它藏起来,直到真的女商贩来到借车人答应送还车的地方,把它取走。这期间,那真正的车主正在莫尔泰勒里街一间肮脏的酒馆里,用整车货卖得的钱喝酒呢。那时候,人们正在完成佩尔蒂埃堤岸的扩建工程,工地入口处的看守是一个残疾人,把小车托付给他,是不冒任何风险的。

亚细亚立即在市府广场登上一辆出租马车,对车夫识“去神庙!用快点儿,有油水!”

在神庙这个大市场里,拥挤着巴黎所有破衣烂衫的人,庆集着成千名流动小贩,两百个二道贩子在那里吵吵嚷嚷,喋喋不休。像亚细亚这身穿着的女人混到人群里,不会引起别人丝毫好奇心。两个犯人刚刚登记完毕时,她便在一个很小的中二楼叫人换了衣眼。这个中二楼潮湿而低矮,楼下便是一间破烂的铺子,出售那些男女裁缝诈骗来的各种零头布。店主是一个老小姐,唤作罗梅特,小名叫热罗梅特。这个罗梅特对于脂粉商人来说,就像那些“财神”太太对于手头拮据的所谓体面女人一样,是个十足的女高利贷者。

“姑娘”,亚细亚说,“给我穿戴一下,我至少得像个圣日耳曼区的男爵夫人。要赶快应付一下,行吗?”她继续说,“我马上就得走!你知道我穿什么连衣裙合适。快把脂粉盒拿来,再给我找一些漂亮的小花饰,把那些五光十色的假首饰给我吧……快叫小女孩去雇一辆出租马车,让它停在咱们的后门外。”

“好的,夫人。”老小姐回答,她是那么顺从和殷勤,就像女仆伺候自己的女主人。

如果有人注意这一场面,他会轻而易举地发现,以亚细亚名字出现的这个女人此刻就在自己家里。

“有人要卖给我钻石!……”罗梅特边给亚细亚梳头,边这样说。

“是偷来的吗?……”

“我想是的……”

“那么,我的孩子,不管能赚多少钱,这事决不能干。这段时间,我们要提防暗探。”

从这时起,人们就明白了亚细亚是怎样来到了司法大厦的休息大厅里。她手里拿着一张传票,叫别人带领自己走过过道,走过通向预审法官办公室的那列楼梯。在卡缪索先生到达之前大约一刻钟,她求见这位预审法官。

亚细亚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她像女演员一样,洗净了自己那张老太婆的脸,抹上口红和脂粉,头上戴了一个令人赞赏的金色假发。她的衣着完全跟圣日耳曼区寻找失踪的爱犬的贵妇人一样。她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岁,因为她的面庞笼罩在一张精致的黑色花边面纱里。一件胸衣紧紧地裹住她那当厨娘的腰身,戴一副像样的手套,举止有些做作,浑身散发出元帅夫人那种脂粉味儿。她手里舞弄着一个带金扣的手提包,一边注视着司法大厦的围墙和一只漂亮的黑褐色小狗的皮带,她显然是第一次在这里溜达。一位这样的有钱的老妇人很快便引起了休息大汽里黑袍群众◎的注意。

  ◎指律师。

 没有参与诉讼案件的律师穿着黑袍掠过大厅。像贵族老爷间相互称呼那样,他们用教名称呼那些大律师,以便使人相信他们属于法律贵族等级。除了这些律师外,人们还常常看到一些耐心的年轻人在为诉讼代理人效劳,为安排在最后审理并可能需要辩护的案件而等待着,如果事先确定审理的案件的辩护律师不能及时来到的话。这些穿黑袍的人在这间宽广的大厅里三五成群,踱来踱去。嘈杂的谈话声无休止地在大厅里回响。这休息大厅倒是名副其实◎,步行不仅使律师们筋疲力尽,也浪费了大量口舌。不过这大厅在描绘巴黎律师的著作中肯定有它的地位。每一个穿黑袍的人之间的区别可能就是一幅奇特的画面。

  ◎休息大厅法文为salle des pas perdus,直译为“徒劳步行厅。”

 亚细亚早就在注意司法大厦里这些闲逛的人。她听到一些开玩笑的话,窃窃地笑出声来,最后引起了马索尔的注意。马索尔是个青年实习律师,对编辑《判决公报》比对他的委托人更关心。他看这位妇女洒那么多香水,衣着那样华丽,便笑容可掬地前来为她效劳。

亚细亚用小声小气的假嗓音对这位热情的先生说,她来听候一位法官传讯,这位法官名叫卡缪索……

“啊!是鲁邦普雷案件。”

嘿!案件已经有它的名字了!

“哦,不是我,是我的贴身女仆,一个外号叫欧罗巴的姑娘。我雇了她二十四小时,她看到我的看门人给我送来这张贴着印花的纸,便逃之天夭了。”

接着,她像所有那些在炉火边闲聊中度过一辈子的老太太一样,在马索尔的怂恿下,说了一番不相干的话,讲到自己与第一个丈夫生活是如何不幸,第一个丈夫是法国本上银行三行长之一。她的女婿是德·格罗斯一纳普伯爵,她的女儿因他而遭受痛苦。她询问这个年轻的律师是否能跟女婿打官司,法律能否准许她支配他的财产。马索尔费了很多心思,也猜不透这张传票是给女主人的,还是给女佣人的。最初,他只在这张法院文书上瞧了一眼。文书的格式是颇为熟悉的。为了便于快速签发,这种传票是印刷的,预审法官的书记员只要在空白处填上证人的姓名,住址,到庭时间等就行了。亚细亚叫对方向她解释一下司法大厦是怎么回事。其实她比律师本人了解得更清楚。最后,她终于问这位律师卡缪索先生几点钟到这里来。

“一般情况下,预审法官十点左右开始审讯。”

“现在十点差一刻,”她看了看一只漂亮的小表说。这表确实是一件极其精致的首饰,马索尔心里不禁暗想:“她的财富原来藏在这里!……”

这时候,亚细亚已经来到朝向附属监狱院子的那间阴暗大厅。所有的执达吏都在这里。她透过窗子看见那道边门时,便大声问:

“这高墙里是什么地方呀?”

“这是附属监狱。”

“啊,这就是附属监狱!在那里,我们可怜的王后……哦!我真想看看她的牢房!……”

“这不可能,男爵夫人。”搀扶着这位贵族老妇人的律师回答,“必须获得批准才行,但是很难得到这种批准。”

“人家告诉我,”她接着说,“路易十八用拉了文亲笔在玛丽一安东奈特的牢房里题了词。”

“是的,男爵夫人。”

“我真想学学拉丁文,好研究一下这题词的含义。”她说,“您说,卡缪索先生能批准我这样做吗?……”

“他不管这事。不过,他可以陪同您去……”

“那么,他的审讯呢?”她说。

“哦,”马索尔回答,“犯人可以等一会儿嘛。”

“啊,他们是犯人,真的!”亚细亚天真地说,“不过我倒认识你们的总检察长德·格朗维尔先生……”

搬出这个上司,对所有的执达吏和这位律师都产生了魔术般的效果。

“啊!您认识总检察长先生!”马索尔说。他很想问问这一机遇给他带来的这位主顾的姓名和地址。

“我在德·赛里奇先生家经常见到他。德·赛里奇先生是他的朋友。从隆克罗尔家那边说,德·赛里奇夫人是我亲戚◎……”

  ◎德·赛里奇夫人是德·隆克罗尔侯爵的妹妹。

 “如果夫人想下去看看附属监狱,她……”一个执达吏说。

“好吧!”马索尔说。

于是,这些执达吏就让律师和男爵夫人下去了。他们两人很快到了一个小小的卫队室,“鼠笼”的楼梯就通向这里。亚细亚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人们可以看到,这楼梯仿佛成了“鼠笼”和第六审判室之间的一个观察哨,所有的人必须从这里经过。

“请您问问这些先生,卡缪索先生来了没有。”她看到那些正在玩牌的警察说。

“来了,夫人,他刚刚从‘鼠笼’上来……”

“‘鼠笼’!”她说,“‘鼠笼’是什么……哎,我真傻,刚才怎么没有直接去找德·格朗维尔伯爵先生……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先生,趁卡缪索先生还没有忙上,带我去跟他说句话。”

“哦,夫人,您有足够时间跟卡缪索先生说话,”马索尔说,“把您的名片叫人递进去,他不会让您像那些证人一样在候见室久等的……司法大厦对像您这样的女士是非常尊重的……您有名片……”

这时候,亚细亚和这位律师正站在卫队室窗前,警察从这里可以看见附属监狱边门的动静。警察受到孤儿寡母的辩护人◎的影响,对孤儿寡母颇为尊重,同时也知道妇女的特权,所以,对一位由律师陪同的男爵夫人在那里出现,也就容忍了片刻。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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