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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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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小泰奥多尔……”“雄邮戳”高声说,“他对人和蔼可亲,年纪轻轻就送了命,真是可惜……”

看守朝边门走去,以为雅克·柯兰跟在他的身后。但是西班牙人走得很慢,当他看到自己离开于连十步远的时候,他显出走不动的样子,做手势要求拉普拉叶搀扶他。

“他是杀人犯!”拿波里塔指着拉普拉叶对教士说,一边伸出自己的手臂。

“不,我看他是个不幸的人!……”“鬼上当”怀着康布雷大主教的热情回答。

他便甩开了拿波里塔。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十分可疑。

“他已经走上‘悔恨山修道院’第一个台阶,而我就是这个修道院的院长!我要让你看到,我会怎样耍弄那只‘鹳鸟’(总检察长),我要把这个脑袋从它的‘利爪’下抢出来……”

“是因为他那‘往上提’吧!”“丝线”笑了笑说。

“我要把这颗灵魂送上天堂!”雅克·柯兰看到好几名囚犯在自己身边,便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态回答。

接着他跟上看守,朝边门走去。

“他是为了救玛德莱娜到这里来的,”“丝线”说,“我们猜对了。真是个了不起的老板!

“可是怎么救呢?……‘断头台的轻骑兵’已经都在那里,那个人他见都见不着了。”“雄邮戳”接着说。

“他有魔鬼保护!”拉普拉叶高声说,“他怎么会拐我们的金币呢!……他非常看重朋友,也非常需要我们!人家想叫我们用他的老底,我们可不是傻瓜蛋!如果他救出玛德莱娜,我的事就交给他了!”

这最后一句话产生的效果,使三个苦役犯更增加了对他们的上帝的忠诚。他们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了不起的老板身上了。

尽管玛德莱娜处境危急,雅克·柯兰仍然毫不气馁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这个人像那三个苦役犯一样,对附属监狱极为熟悉,但却毫不做作地显出不认识路的样子,看守不得不随时告诉他:“从这边走!……往那边去!”这样一直走到了书记室。到了那里,雅克·柯兰一眼瞥见一个膀大腰粗的人,胳膊肘支在火炉上,又红又长的脸倒也显出某种高雅气质。他认出这个人就是桑松。◎

  ◎这里指亨利·桑松(一七六七—一八四○)。他的父亲查理一亨利·桑松是处死路易十六的刽子手。亨利和两个叔叔帮助他父亲处死过王后玛丽·安东奈特。

 “先生是狱中神甫吧。”他说着,满面和善地向他走去。

这个误会太严重了,在场的人都打了寒战。

“不,先生,”桑松回答,“我有别的职责。”

桑松是这个姓氏中最后一名刽子手的父亲,因为他儿子最近已被解职。他的父亲处死了路易十六。

桑松一家担任这一职务已经四百年,家里出了多少行刑者!到了这个继承人,他曾想放弃祖传的重负。桑松家的人先是在鲁昂当过二百年的刽子手,后来被任命为王国首席刽子手,从十三世纪起祖祖辈辈执行法院的判决。一个家族在六百年间代代相传担任一种职务或保持贵族头衔,这是十分罕见的。当这个年轻人成了骑兵上尉,眼看就能在军队里大展宏图时,他的父亲要他协助处决国王。一七九三年,有两个常设绞刑架,一个在御座门,另一个在沙滩广场。这时候,父亲便叫儿子当了他的副手。现在,这个可怕的公职人员已经将近六十岁,他的特点是服饰华丽,举止文雅,丝毫瞧不起比比一吕班和他那一班人,也就是他那架机器的供货者。这个人身上唯一能显示中世纪老行刑者血统的标志,便是非同一般的宽厚的双手。他高大粗壮,受过相当教育,十分重视自己的公民和选民资格;据说酷爱国艺;话音低沉,姿态文静,沉默寡言,前额宽阔而光秃,与其说像刽子手,不如说更像英国贵族。所以,一个西班牙教士会议事司择该会犯下雅克·柯兰故意犯的这个错误。

“他不是苦役犯。”看守长对监狱长说。

“我开始也这么认为。”戈尔心里想。他向这位下属点了点头。

雅克·柯兰被带进一间地窖似的屋子。年轻的泰奥多尔穿着紧身衣,坐在室内破烂的行军床的床沿上。“鬼上当”被一时从过道投进的光线照亮,立刻认出了站在那里手按大刀的宪兵就是比比一吕班。

“Io sono Gaba…Morto!Parla nostro italiano”,雅克·柯兰急切地说,“Vengo ti salvar。”(我是“鬼上当”。咱们讲意大利语吧。我是来救你的。)

这两个朋友要说的话,假宪兵一句也听不懂。比比一吕班当作是来看守罪犯的,所以不能离开岗位。这个保案警察头子憋着一肚子恼恨。

泰奥多尔·卡尔维是个面色苍白,皮肤黄褐色的小伙子。金色的头发,深陷的眼睛,蓝眼珠不太明亮。全身匀称,在南方人有时呈现的迟钝外表下隐藏着过人的体力。他长着弓形的眉毛,扁平的前额赋予他某种阴森的形象,鲜红的嘴唇显现残酷的野性,四肢的动作透出科西嘉人特有的易怒本性,这种性情使他们在与人发生骤然冲突时,会立刻动手杀人。如果没有这几条,泰奥多尔·卡尔维的外表该是非常迷人可爱的。

泰奥多尔听到这一嗓音,不禁吃了一惊,他猛然抬起头,以为产生了什么幻觉。他在这个石砌小屋里住了两个月,已经习惯了黑暗。他望了假教士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认出雅克·柯兰。雅克·柯兰的脸由于硫酸的作用而产生长条伤疤,他认为这完全不像他老板的脸。

“确实是我,你的雅克。我扮成教士,前来救你。你不要显出认识我,别干这种傻事。你就装作忏悔吧。”

这几句话说得很快。

“年轻人非常沮丧,死亡把他吓坏了,他马上就要招认一切了。”雅克·柯兰对宪兵说。

“你跟我说点什么吧,向我证实你就是那个人润为现在只听到你有那个人的声音。”

“您看,这个可怜人,他是无罪的。”雅克·柯兰又对宪兵说。

比比…吕班不敢开口说话,怕被认出来。

“Sempremi!”◎雅克回到泰奥多尔身边,在他耳畔说出这句暗语。

  ◎意大利文:“依然是我!”

 “Smpteti!”◎年轻人回答了这句暗语,“确实是我的老板……”

  ◎意大利文:“依然是你!”

 “你顶住了吗?”

“顶住了。”

“把情况都告诉我,我来看看怎样才能救你。快点儿,夏尔洛已经在那里了。”

科西嘉人立即双膝跪地,做出愿意忏悔的样子。比比一吕班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们两人说话很快,比阅读这段交谈文字费时更少。泰奥多尔迅速讲了大家已经知道的他的犯罪情形。雅克·柯兰对此一无所知。

“陪审团没有证据便判了我的刑。”他最后说。

“孩子,人家要给你剃头了,你才提出跟人家争论!……”

“我确实是把首饰弄出手的人。但是他们就这样审判,而且是在巴黎!……”

“那事到底是怎么干的呢?”“鬼上当”间。

“啊,是这样:我离开你以后,认识了一个科西嘉小姑娘,是我刚到巴黎时遇见的。”

“蠢得去爱女人的男人总是这样送命的!……”雅克·柯兰大声说,“女人是自由放纵的老虎,是能讲人坏话、会照镜子的老虎……你真不明智!……”

“可是……”

“嘿,这个该死的‘后侧风’,她帮了你什么忙?”

“这个可爱的女人,高得像一捆柴,苗条得像一条鳗鱼,灵巧得像一只猴子。她从烟囱顶上进去,给我打开屋子的门。那几只狗吃了肉丸子,就死了。我宰了那两个女人。钱一拿到手,吉内塔把门关上,又从烟囱顶上出去了。”

“这么高明的手段把命送掉也值得。”雅克·柯兰说,他非常欣赏犯罪方式,就像雕刻工欣赏一件雕像一样。

“我真是干了一件蠢事;我竭尽才力,为了一千埃居。”

“不,为了一个女人!”雅克·柯兰接过话头说,“我以前对你说过,女人会夺走我们的智慧!……”

雅克·柯兰向泰奥多尔投去一道充满蔑视的目光。

“你当时不在,我无依无靠!”

“你爱她吗,这个小姑娘?”雅克·柯兰问,他已觉察到那句答话里包含着责备。

“啊!如果说,现在我想活下去,主要是为你,而不是为她。”

“你放心吧!我不是无缘无故才叫‘鬼上当’的!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什么!能活命!……”科西嘉青年高声说,一边举起被捆的双手,伸向这死牢潮湿的穹顶。

“我的小玛德莱娜,准备回到‘终生草地’◎去吧,”雅克·柯兰继续说,“你应该预料到这一点。人们不会像给肥牛那样给你戴上玫瑰花环!……他们之所以给我们打上烙印,把我们送进罗什福尔监狱,就是为了想搞掉我们!不过,我将叫人把你送到土伦去,然后你在那里越狱,再回到巴黎,我给你安排一个舒适的生活……”

  ◎终生苦役监牢。

 一声感叹。这在坚实的穹顶下是难得听见的,这是从得到解脱的幸福心情中迸发的一声感叹,它撞击到石墙上,石墙又将这音乐中无与伦比的音符反射到比比一吕班的耳朵里。比比一吕班惊骇不已。

“这是我刚刚赦了他的罪,他产生了顿悟的结果。”雅克·柯兰对保安警察头目说,“宪兵先生,您看见了吗,这些科西嘉人的心里是充满信仰的!他像童年耶稣一样洁白无辜,我要尽力拯救他……”

“上帝与您同在,神甫先生!……”泰奥多尔用法语说。

“鬼上当”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像卡洛斯·埃雷拉议事司铎的模样。他走出死囚的牢房,匆匆地奔向过道,来到戈尔先生面前,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监狱长先生,这个年轻人是无辜的,他向我透露了谁是罪犯!……他险些要为这个搞错了的名誉攸关的案子而死去……他是一个科西嘉人!请您为我向总检察长先生提个请求,”他说,“请求他接见我五分钟。一个西班牙教士为法国司法当局的误判而感到痛苦。德·格朗维尔先生是不会拒绝立即听听这位教士的话的!”

“我这就去!”戈尔先生回答。所有目睹这一非同寻常的场面的人都感到无比惊讶。

“在我等待的时间里,请您派人送我去这个院子吧,”雅克·柯兰接着说,“我在那里已经打动了一个犯人的心,我要使他完全皈依……这些人的心也是向长的嘛!”

这段话使所有在场的人产生了骚动。警察、收监记录员、刽子手、看守、行刑助手,他们都在等待命令,准备……用监狱的话说……架设机器。所有这些人都有些动情,一种可以理解的好奇心激动着他们。

就在这时候,人们听到一辆华丽马车的响声。这马车意味深长地停到了朝河堤的附属监狱的栅栏前。车门打开后,脚凳迅速放下,所有的人都以为来了个大人物。不一会儿,一个贵妇人手里晃动着一张蓝色信纸,出现在门边的栅栏前,身后跟着一个仆人和一个保镖。她穿一身高贵的黑衣服,帽子上遮着一层面纱,用一块很大的绣花手帕擦着眼泪。雅克·柯兰立刻认出她是亚细亚,或者说,还这个女人的本名的话,就是他的姑妈雅克丽娜·柯兰。这个心狼手辣的老太婆,不愧是她侄子的姑妈,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这个囚犯身上,机智、警觉地卫护着他,那种机智和警觉的程度至少能与法院相当。她有一张特许证,当吕西安和卡洛斯·埃雷拉神甫解除单独监禁后,就能凭这证件与他们交谈。证件上有主管监狱处长写的一句话。这张许可证是根据德·赛里奇先生的引荐,前一天发给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贴身侍女的。从许可证的颜色看,就表明它有强大的后台,因为这些证件与戏院的优待券一样,形式和外表是各不相同的。

掌门的看守看见那个保镖头戴插羽毛的帽子,身穿绿、金两色制服,就像俄罗斯将军的制服那样熠熠生辉,知道来人是一位贵妇人,几乎是王族成员。他于是打开了边门。

“啊!亲爱的神甫!”这位假贵妇望见教士时泪流满面地叫起来,“怎么能把这样一位圣职人员关到这里来!哪怕只是片刻工夫也不行啊!”

监狱长接过特许证,阅读上面的宇:“由德·赛里奇伯爵阁下引荐。”

“啊,德·桑-埃斯特邦夫人,侯爵夫人!”卡洛斯·埃雷拉说,“您真是一个尽心竭力的人!”

“夫人,这里不能这样说话。”好心的老戈尔说。

他于是亲自拦住了这一大堆黑丝绸和花边。

“怎么,要隔开这样大的距离!”雅克·柯兰接着说,“还要当着您的面?……”他环顾周围,又加了一句。

姑妈身上散发出麝香味。她的装束大概使书记官、监狱长、看守和警察惊奇不已,除了一千法郎的花边,还围着一条价值六千法郎的黑色开司米大围巾。另外,那位保镖在附属监狱的院子里来回踱步,那捐傲的神态犹如一个自知挑剔的公主都离不开他的仆人。他没有跟那个跑腿的仆人说话,那个仆人一直呆在河堤的栅栏门前。白天,这栅栏门是一直开着的。

“你想于什么?我应该怎么做?”德·桑一埃斯特邦夫人用姑侄约定的暗语问。

如同人们已在《狱中惨剧》中看到的那样,这种暗语是把法语或行话的词加以扩展和改变,在词尾加上ar或or,al或i构成,这是语言上的外交密码。

“把所有信件放在可靠的地方,把对那些贵妇中每个人最受牵连的信件拿来。你再扮成女贼模样回到休息大厅,在那里等待我的指令。”

亚细亚,或者说雅克丽娜,双膝跪地,好像在接受祝福。假神甫用福音书般的一本正经的神态为他的姑妈祝福。

“Addio,marchesa!◎”他高声说,然后又用他们谈话的语言加了一句:“你要把欧罗巴和帕卡尔找到,连同他们掠走的七十五万法郎。我们需要这笔钱。”

  ◎西班牙文:“再见,侯爵夫人!”

 “帕卡尔就在这里。”虔诚的侯爵夫人回答,一边含着眼泪指了指保镖。

她的这样迅速的理解,不仅使他微微一笑,而且使他一惊。只有他的姑妈才能使他这样感到惊异。假侯爵夫人用惯于装模作样的女人姿态,向这一场面的那些见证人转过身去。

“他不能参加自己孩子的葬礼,感到很伤心,”她用蹩脚的法语说,“法院的这个可怕的误会让人家都知道了这个圣职人员的私人秘密!……我呀,我要去参加哀悼弥撒。先生,”她对戈尔先生说,一边将一个装满金币的钱袋递给他,“这点东西拿去解救一下那些可怜的犯人吧!

“真不错!”她的侄子满意地在她耳边说。

雅克·柯兰跟随着看守走了。看守将他带到放风院子。

比比…吕班灰心丧气,最后被一个真宪兵看见了。自从雅克·柯兰走后,他不断发出含有某种意味的“哼!哼!”声。真宪兵到囚犯的牢房里代替了他。但是,“鬼上当”的这个仇敌晚来了一步,没有看到那位贵妇人,她已经乘上自己的华丽马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的嗓音尽管加以娇饰,但还是有嘶哑的成分传进他的耳朵里。

“嘿!给犯人三百法郎!……”戈尔先生将钱袋交给他的记录员时,看守长指着钱袋对比比一吕班说。

“拿出来看看,雅科梅蒂先生。”比比一吕班说。

秘密警察头子接过钱装,将金币倒在手里,仔细观察。

“这确实是金子!……”他说,“钱袋上还饰着徽章呢!啊,这个无赖,他真有一手!他是彻头彻尾的无赖!他把我们全给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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